聽完吳蔚的陳述,高寧雪已經攥緊了拳頭,吳蔚說的其實已經很委婉了,但身為當事人的高寧雪當然明白這件事裡到底存了怎樣的玄機。
這些被胡亂埋在清廬縣亂葬崗的士兵,很可能就是押送祥瑞的那一批!
要不是自己睡著的時候被人“擄走”在義莊的棺材裡醒來的話,那自己此刻是不是也被埋在亂葬崗了?!
高寧雪還想著吳蔚的叮囑,起身道:“你跟我出來一下。”說到底祥瑞出事也隻是高寧雪和吳蔚的猜測,不能讓無辜的繡娘牽扯得太深,吳蔚一直稱呼高寧雪“二當家”的而不是“縣主”也是這個原因。
吳蔚心領神會,對繡娘說道:“繡娘~我餓了,做個紅燒肉,悶點兒白米飯再炒個青菜好不好?”
“嗯,我這就去做飯。”繡娘神情自若地起身到堂屋去了,出於對吳蔚的絕對信任和尊重,繡娘從不多問,哪怕是偶爾吳蔚和高寧雪背著自己密談些什麼,繡娘也不會覺得不舒服。
因為她知道:蔚蔚是絕對不會害自己的,該到自己知道的時候,吳蔚也不會可以去隱瞞。
高寧雪和吳蔚再次來到那塊空地,吳蔚不禁感歎道:“你師父的眼光是真的毒辣,這個密談的地方當時還是她找到的,你看啊……四周空曠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可是呢……從那邊的路過來是一個斷崖式的小土坡,咱們站的這個地方正好是從那邊過來人的盲區,可站在這個位置卻能先一步發現來人。不愧是玉面神機啊~。”
“那當然了,我師父可是神仙般的人物!”一提起東方瑞,高寧雪整個人都變得柔和起來,對東方瑞更是不吝讚美。
高寧雪緩緩收了笑意,認真地說道:“我懷疑……經你驗屍的那個人就是運送祥瑞和丹藥回京的禁軍之一,亂葬崗上的那幾個新墳下面就埋著其他人的屍體,一共二十個人,七個土坑也是夠的。”
“我也隱隱有這個猜測,不過你不是說你們當時已經行進到了清河縣了嗎?屍體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清廬縣呢?”
高寧雪眉頭緊鎖,思索片刻答道:“這也是我不能完全確認那些人就是禁軍的原因,但是根據你的描述,死者的身上有綁腿和護腕留下的屍斑,這兩樣東西一般人家哪裡會用呢?”
吳蔚分析道:“如果單單隻是綁腿的話,上山打獵的獵戶為了防止蛇蟲叮咬一般會選擇上綁腿,但是護腕多為皮製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而且護腕的主要功效是防止敵人的器械砍到手腕上導致兵器脫手。若死者的身份是獵戶的話,他手上的老繭應該多生於指尖,而非上掌心和虎口處。再有就是獵戶的身上多少會留下一些蚊蟲叮咬的暗色疤痕,那個人的身上卻沒有。”
高寧雪沉默片刻,答道:“或許……是禁軍發現我不見了,回頭搜尋了也說不定。我相信你的判斷,依照族製,藩王的府兵不能踏出封地。我爺爺曆來是個安分守己的人,所以這些士兵隻可能是朝廷的人,清廬縣的知縣真是膽大包天,身負皇命的朝廷禁軍被人謀害是多大的一件事?他們居然想把這件事壓下去,瞞天過海?可惡!”
吳蔚用平靜的口吻說道:“我想我離被滅口也不遠了,等到他們覺得風波過去的時候,大概就會給我安排一場意外。好在除了你和繡娘還沒人知道東方大人給了我一塊令牌,這也是我反敗為勝最關鍵的一步,就要看是東方大人先到,還是清廬縣的衙役先來了。”
高寧雪當即仗義地表示:“你彆怕,還有我呢,我就不信了……一個小小的知縣還真敢倒反天罡了不成?”
吳蔚卻隻是輕笑一聲,說道:“我怕到時候會連累繡娘和你。”
“他們敢?”
“掩埋屍體,賄賂仵作,偽造證詞,殺人滅口的事兒都做了,難道還差這一樁嗎?若是縣主的行蹤明朗,身邊又有護衛陪伴他們自然是不敢的,可你現在孤身一人流落到我家,有什麼東西能證明你縣主的身份?那麼多惡事都做了,放了你他們必死無疑,還不如放手一搏,不要低估人性中的惡。”
“他們敢?謀害皇親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吳蔚將視線投向遠方,淡淡道:“在一個荒僻之地,一手遮天的權力失了監管,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誰知道呢?”
高寧雪這些年一直被東方瑞保護的很好,雖然也會接觸一些案件,可是隻要她跟在東方瑞身邊所見的都是守法之人,隻要她還頂著縣主的身份一日,所遇到的事情都是“公正”的事兒,在高寧雪的邏輯裡,依照例律知縣和師爺乖乖伏法,那隻會處罰他們兩個,若是他們執迷不悟,打算傷害自己的話……那就是滅九族的大罪了。
可不知為什麼,聽著吳蔚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完這些話以後,高寧雪隻感覺一股寒意竄出,遊走全身。
高寧雪敢用自己的命去賭一份“正義”嗎?吳蔚覺得她是不敢的。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吳蔚轉過頭直視高寧雪的眼眸,答道:“算算日子,最快還要十日京畿的通廣錢莊才能收到我的信,也就是說……哪怕東方大人馬不停蹄地趕來,也要將近一個月才能過來,一個月後那些屍體早已腐朽,證據也被他們清理乾淨了,到時候就是我的死期。你覺得……兩邊哪個比較快?”
高寧雪咽了咽口水,緊張地問道:“那怎麼辦呐?”
“搬救兵吧,向燕王殿下。”
“可是我爺爺的府兵不能踏出封地……而且,而且我也不想回去!”
“放長線釣大魚,你可以以明鏡司左統領的身份問燕王殿下借四個身手高強的護衛,暫時潛伏在義莊裡,在東方大人抵達之前保護你的安全,若你有公務在身燕王殿下總不能強綁了你回去吧?況且……你沒有考慮到問題的嚴重性嗎?”
高寧雪面露喜色,她覺得吳蔚的法子非常好,既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又不會被爺爺抓回去,隻要不回泰州,能見到師父,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什麼問題?”高寧雪問。
“祥瑞和貢品丟了,燕王殿下會是什麼罪過?”
……
吃完了飯,繡娘和吳蔚坐在炕桌上,吳蔚捧著一本《清廬縣地誌》認真地看著,這本是她買給高寧雪解悶用的,結果高寧雪根本不喜歡讀書,白白便宜了吳蔚。
繡娘則安靜地納著鞋底兒,吳蔚這幾日天天往外跑,鞋子磨損的速度驚人,雖然吳蔚總勸繡娘:她們現在手頭寬裕了,到市集上買兩雙也沒多少錢,可繡娘堅信買的鞋子不如自己做的用心,穿起來舒服,所以堅持給吳蔚納鞋底兒。
高寧雪則有些坐立難安,在小小的過道上來回踱步。
吳蔚揉了揉眉心,說道:“我說二當家,咱們這屋子就這麼大點兒,你要消化食兒去堂屋轉,走的我眼暈。”
高寧雪輕輕擊掌,說道:“我想好怎麼寫了!吳蔚,給我研墨!”
“得嘞~”吳蔚放下書,繡娘取來了文房四寶放在炕桌上,讓出了位置。
墨研好,高寧雪提筆給燕王寫了一封信,基本都是按照吳蔚的建議寫的,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高寧雪隻說了借調人手是突發公務,並沒有提及祥瑞和丹藥可能失竊的事情,畢竟這種事兒若是藩王比朝廷先一步知道,總是不好的。
高寧雪把信大方地拿給吳蔚看:“你幫我看看,還需要潤色嗎?”
“我看挺好,就這樣吧。”
吳蔚的信封也折好了,順勢把信折好放到信封裡用蠟油封住。
“你有信物嗎?”吳蔚問。
高寧雪摘下手上的銀鐲子,說道:“喏,用這個,送信的人呢?先說好啊,你可不能走!”
吳蔚輕笑一聲,答道:“放心吧,我不會把你和繡娘丟在家裡的,我心裡已經有穩妥的人選了,事不宜遲我出門一趟。”
“去哪兒?”繡娘問。
“我去趟張家村,找二姐夫,除了你……我隻信得過二姐一家,這封信要是被外人拆開後果不堪設想。”看出繡娘的擔憂,吳蔚安慰道:“你放心,我隻和二姐說去幫個忙,有工錢,去不了多久的!若是連夜走,明日晌午差不多就到了,到時候會車馬送二姐夫回來,賞錢也定然不會少了,是吧,二當家?”
高寧雪連連點頭:“我爺……也覺得是,收信的那個人可大方了!”
“你們兩個鎖好門,我回來會叫你們的。”
“嗯。”
……
吳蔚帶著信出發了,如今大地徹底開化,山路比冬天好走了不知多少,趕在天黑之前吳蔚到了張家,算一算日子柳二娘子也該顯懷了。
見到吳蔚來了,張老夫人很驚喜,招待吳蔚進屋去坐,吳蔚卻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等二姐生了我再來拜訪,請老夫人幫我叫一下二姐夫,我就在這兒等。”
張老夫人歎了一聲,她明白吳蔚心中的顧忌,也是發自內心地惋惜吳蔚居然想不開當了仵作,他們全家自是不會嫌棄的,隻是今後可怎麼辦呢?片刻後張水生披著衣服出來,見到吳蔚二話不說,拉著吳蔚的胳膊就往院子裡請,便說道:“來都來了怎麼不進屋,你二姐這幾天身子沉,沒出來接你,讓我請你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