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吳蔚帶到。”張威帶著吳蔚來到東方瑞的書房外,駐足稟報道。
“讓她進來。”
“是。”
張威推開書房的門,自己卻並不進來,隻對吳蔚比了一個“請”的手勢:“吳姑娘,請吧。”
“謝謝。”經過半天的休息,雖蔚的狀態比剛進天牢的時候好多了,但依舊是面色蒼白,精神不濟的模樣。
通過調查張威心裡也明白:吳蔚除了來曆成迷外,沒有做過壞事,甚至在對待柳三娘的事情上,堪稱女中豪傑,見吳蔚被折騰成這番模樣還依舊守禮,張威心中湧起一股愧疚,輕聲道:“我家大人並非不通情理的人,你有什麼苦衷不妨和她明說。”
“多謝。”吳蔚點了點頭,邁進了東方瑞的書房,繞過屏風,來到東方瑞的書案前,那裡已經擺上了一個圓凳,不等吳蔚請安,東方瑞率先開口,說道:“坐。”
“謝謝大人。”吳蔚坐到了圓凳上,等待東方瑞先開口。
東方瑞看了看吳蔚,笑道:“需不需要我給你搬個帶靠背的椅子?”
吳蔚歎了一聲,說道:“我自己來吧。”於是便起身拽了一把太師椅到圓凳旁邊,坐了上去。
倒不是吳蔚不知深淺,而是這半天她的確被折騰狠了,像吳蔚這種隻在遊樂場裡騎過馬的人,怎麼可能受得了如此顛簸,整個胸腔和腹部貼在馬背上……吳蔚現在還能出現在東方瑞面前已經算意誌力堅定了,與其坐在圓凳上冒著失去平衡摔倒的風險,還不如讓自己舒服點兒。
東方瑞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說道:“你的情況我基本了解清楚了,隻要你能講清楚你的來處,出去以後到衙門去把遷令領了,本官可以不追究你‘流竄’之罪。”
吳蔚苦笑一聲,她明白這是對自己的背景調查已經結束了,確定了自己不是壞人,不追究“流竄”之罪,也算是一種變相的補償,可是啊……自己是說不清楚這個來處的。
吳蔚在天牢裡思考了半日,最終還是決定死守“穿越”的秘密,三十脊杖說不定還有一線活下來的生機,要是把穿越的事情說了,後果未必是自己能承受的。
說不定還會連累繡娘和二姐他們一家,吳蔚實在做不到這麼自私,用這麼多人的安危,博取一個特赦的結果。
吳蔚深吸一口氣,說道:“大人,挨完了三十脊杖以後……能不能請你給我安排一個來處?”
東方瑞萬沒想到吳蔚寧可挨打也不願提及自己的來處,她蹙起眉頭,回憶起繡娘說的,有關於吳蔚要替父申冤的事情,心道:難道這吳蔚真的有莫大的冤屈,因為怕被仇家查到蹤跡,寧可挨上三十脊杖?
東方瑞再次拿起那張,她親筆寫下吳蔚關鍵信息的紙,隻見紙上寫著:吳蔚,年二十二,讀過書,膽大心細,其父生前為仵作,似有冤屈,來曆不祥。
東方瑞的手指在“冤屈”二字上點了點,說道:“你有什麼冤屈,大可說與本官,若衙門不能還你公道,明鏡司可以。”
吳蔚的眼中劃過一絲錯愕,瞬間明白過來:東方瑞這是去找過繡娘了。
吳蔚搖了搖頭,答道:“我並無冤屈,隻是無法講明來處,願意接受處罰。”
“怎麼,你不信任本官?”
“大人,我所說的進京告禦狀,不過是為了震懾小槐村裡正的權宜之計,那日有人告發繡娘和我私通,裡正帶著村民和豬籠來繡娘家裡抓人,我擔心被裡正滅口,胡亂扯了一個慌,繡娘她心思單純……相信了我說的話,您也應該調查清楚了,繡娘是個可憐的姑娘,希望大人不要怪罪於她。”
東方瑞一拍書案,斥責道:“胡鬨,告禦狀豈是你拿來仗勢的借口?”
吳蔚向後一靠,疲憊地說道:“大人,您難道沒聽說過在一個偏僻的村子裡,裡正手上有多大的權力嗎?繡娘隻是一個被趕出家門的可憐姑娘,而我……連來曆都說不清楚的外鄉人,我若死了……在這世上連個替我伸冤的人都沒有,不會有人認識我,更不會有人記得我,當時情況緊急,被發落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我初來乍到,實在是想不到更好的保命之策,沒有父兄的女子,還算是人嗎?裡正來勢洶洶,要是就那麼回去了,威嚴何在?即便我和繡娘什麼錯都沒有,綁起來打一頓,訓斥一番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東方瑞冷笑一聲,說道:“你的意思是,告禦狀是你給裡正鋪的台階?”
“主要還是保命。”
東方瑞是聰明人,在明鏡司的這些年也算是看過了人間百態,自然能明白吳蔚的苦衷,雖然吳蔚的行為很大膽,但並未觸犯律法。
東方瑞也不得不承認……以吳蔚這個年紀能看明白這一層,實屬不易。
東方瑞再次翻看起吳蔚的資料:會寫字,有幾分文采,會打獵,會修房子,能洞察自己和平佳縣主的偽裝,對萍水相逢的繡娘做出了仁義之舉,救過人,勤勞肯乾,膽大心細,很聰明,而且……一個敢睡在義莊裡的女子,八成是跟在其父身邊,接觸過仵作的行當,足夠了解才能真正做到泰然處之。
東方瑞起了愛才之心,明鏡司中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比吳蔚行跡惡劣的大有人在,隻要今後能約束好自己,留在明鏡司戴罪立功未為不可。
不過光憑她手上這些,隻能證明吳蔚品性優良,沒有過硬的本事還不足以進入明鏡司。
東方瑞的目光劃過“仵作”二字,她決定再試一試吳蔚,哪怕吳蔚並不會驗屍也無妨,隻要她有一顆直面屍體的果敢之心,明鏡司裡自然有人教她。
放眼整個梁朝還沒有出過一位女仵作,就連東方瑞自己也隻是略懂一二,若是吳蔚有成為仵作的潛質,今後用起來也方便。
東方瑞清了清嗓子,說道:“好,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本官也不為難你。隻是你無論如何也說不清自己的來處,這‘流竄’的罪名本官也不好為你開脫,這三十脊杖……男子挨了都要躺上半年,不知你能不能扛下來。”
吳蔚的臉色煞白,她很清楚擊打脊背比擊打臀部帶來的傷害嚴重了不知多少,可東方瑞已經法外開恩了,旁的一律沒追究,吳蔚也不敢再求情。
就在吳蔚默默估算自己挨打後的存活率時,東方瑞猶如自言自語的聲音傳來:“哎,可惜你不是個仵作……不然的話還能戴罪立功。”
“大人說什麼?”吳蔚的眼眸瞬間有光了。
吳蔚的反應令東方瑞很滿意,但她還是裝作苦惱的模樣,擺了擺手:“你打聽這些做什麼?回去以後我讓獄卒給你安排一頓好的,多吃點兒說不定還能挺住。”
“……大人剛才說的,那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是什麼?”
吳蔚搖晃著站了起來,在生死之間任吳蔚再怎麼通透,還是中了東方瑞的“圈套”,就算吳蔚看出東方瑞意在試探,隻要能免去這頓棍棒之刑,吳蔚也不會拒絕。
“清廬縣出了一樁懸案,燕王殿下命我儘快查清此案,將凶手繩之以法,隻是這清廬縣的仵作實在不堪大用,從明鏡司抽調仵作最快也要十幾日才能來,若是你有仵作的手段,協助辦案,本官自會記你一功,免去你的脊杖之刑。”
“大人,家父乃是仵作,我從他那兒學到了一些仵作的本事,若大人不嫌棄,我願意試一試。”
“哦,此話當真?”
“大人一看便知。”
“好,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
“不過我沒有工具……”
“這個不用你操心,張威!”
張威推門而入:“大人。”
“通知縣衙,讓他們出一隊衙役,一個書記,一套仵作要用的東西,再把上次驗屍的那個仵作也叫來,半個時辰後出發。”
“是!”
“對了,給吳蔚準備點吃的。”
……
半個時辰後,人員全部到齊。吳蔚不會騎馬,東方瑞便大方地讓吳蔚和她共乘一騎,一個時辰前還是階下囚的吳蔚,搖身一變成了能與玉面神機共乘一騎的存在。
雖然有些抵觸法醫這一行,但能用自己的家傳所學救自己一命,吳蔚還是很願意的。
“抓緊了。”東方瑞對吳蔚說道。
吳蔚抱住東方瑞的腰身,後者一勒韁繩,說道:“出發!”
東方瑞的黑馬一騎當先,將所有人遠遠甩在後頭,所到之處無不引來矚目。
馬蹄聲回蕩在山穀中,繡娘剛一聽到馬蹄聲便開了房門出來,隻見東方瑞與吳蔚共乘一騎飛奔而至,停在了義莊門口。
“蔚蔚!”繡娘叫了一聲,不過聲音隱沒在了後續的馬蹄聲中,吳蔚先下了馬,東方瑞緊接著翻身下馬,其餘人也紛紛停到了義莊門口。
吳蔚摸了摸自己脹痛的腰身,下意識地朝著家的方向望去……
一眼,便看到了繡娘。
“繡娘!”吳蔚跑了兩步,猛然停住轉頭看向東方瑞。“快去快回。”
“謝謝!”吳蔚燦然一笑,朝繡娘飛奔而去。
“繡娘!”
“蔚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