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東方瑞的另外兩個手下從衙門取來了關於這樁案子,清廬縣衙門所收集到的證物,證詞,以及仵作的驗屍手劄。
看過仵作手劄,東方瑞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開過,在東方瑞看來:這仵作寫的手劄簡直狗屁不通,不僅沒有得出任何有用的結論,還寫了一些怪力亂神的判斷,不等調查結束就直接將這件案子歸為“懸案”,東方瑞實在懷疑這個仵作是否真的會驗屍,還是說這清廬縣已經太平太久了,仵作隻是個擺設?
清廬縣知縣聽說玉面神機親臨,派了十多名衙役過來當差,東方瑞將清廬縣的衙役編成三組,由自己手下的三位得力乾將帶著,分彆去:收集線索,查訪清廬縣近期的“失蹤”人口,還有一組則是帶著死者的體貌特征,將告示送到毗鄰州府,擴大搜索範圍。
還剩下一個張威,東方瑞派他單獨去完成另一項秘密任務。
就此刻收集到的證據來看,這件案子相當棘手,且不論清廬知縣不作為,錯過了黃金時機這一點,就說這案子本身的“動機”就給東方瑞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殺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對方似乎有意要將這件案子製造成一樁懸案,死者無頭,現場無血,偏偏雪地上還有兩排腳印,足印與死者的鞋樣相吻合。
無法確定死者的身份就沒辦法進一步鎖定凶手的範圍,這絕對不是一場簡單的凶殺案……
最主要的是,東方瑞這一趟出來是有皇命在身的,二月初一之前,東方瑞必須將平佳縣主安全護送回京城!
平佳縣主是燕王千歲的親孫女,也是如今燕王這一脈僅存的後代,燕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兄長,封地泰州,原本有三子一女,其中長子和次子早夭,長女死於難產一屍兩命,僅剩下一位小兒子精心嗬護多年,總算長大成人,被立為燕王世子。
可惜……燕王世子和燕王妃在十年前出門遊曆時遭遇不測,留下平佳縣主這一個女兒。
老燕王幾乎是一夜白頭,以泰州風水不利子孫後代為由,將年僅七歲的平佳縣主送到了京城,寄養在當今皇後的宮裡。
據說皇後極為疼愛這位侄孫女,諸位皇子也很疼愛這位小侄女,可以說平佳縣主在宮中的待遇和正牌的公主比也不遑多讓。
剛開始,平佳縣主和一眾皇子皇孫在皇家學堂讀書,不過這位縣主對書本不感興趣,於是皇後又做主給她找了兩個武學的師父,學了半年平佳縣主又覺得苦悶,皇後便問起平佳縣主的誌向,彼時玉面神機名聲大噪,平佳縣主聽說她的故事後非嚷嚷著要拜玉面神機為師,皇後便請皇帝下旨,令玉面神機收了平佳縣主為徒,這一晃……平佳縣主拜東方瑞為師已經五年多了。
自平佳縣主及笄後,每年都會回到泰州過年,由東方瑞親自護送其返回泰州,並於二月初一之前返回京城。
一直都太平無事,偏偏今年……
老燕王聽聞清廬縣出了命案,擔心自己這唯一的親人有危險,提出:要麼朝廷派重兵來接,要麼就由燕王府派兵護送縣主回去,否則平佳縣主就不回京城了。
可是梁朝早有祖訓,朝廷兵馬不進藩王封地,藩王的府兵也不能踏出封地半步,不可能因為一個縣主破例。
在東方瑞的勸說下,老燕王才勉強退了一步,要求東方瑞儘快破案,將凶手繩之以法。
東方瑞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不知不覺中她竟走到了繡娘家的小院前。
東方瑞覺得反正案情暫時也很難有所進展,不如拜訪一下那位吳姑娘的朋友。
倒不是東方瑞有意針對吳蔚,而是很不巧……吳蔚那天在百味樓碰到的兩個人,年輕的那一位正是平佳縣主。
平佳縣主是朝廷和泰州之間的一個重要平衡,皇帝和皇後對平佳縣主的疼愛也是真的。
從平佳縣主拜入到東方瑞門下的那一天起,東方瑞就接到密旨,內容是:讓平佳縣主快樂成長,誓死守護平佳縣主的安全。
這五年來,每一個出現在平佳縣主身邊超過兩次的外人,東方瑞都會留心,更何況是:吳蔚還在百味樓和平佳縣主產生過交集呢?
“篤篤篤”東方瑞敲響了繡娘家的門。
“誰呀?”
“我叫東方瑞……請姑娘開門,有些事想問問姑娘。”
……
繡娘開門,東方瑞主動出示了自己禦賜的黃金令牌,繡娘倒身便拜:“民女柳三娘,參見大人。”
東方瑞眼疾手快扶住了繡娘,繡娘讓出身位請東方瑞進了屋子,兩步跨過堂屋便進了臥房,看著家徒四壁的房間東方瑞的腦海裡不禁回憶起吳蔚背柴到百味樓去賣的事情。
“大人,請……坐,民女家中簡陋……”
“可否和姑娘討碗水喝?”
繡娘立馬給東方瑞舀了一碗熱水,繡娘的家裡連一張好凳子都沒有,東方瑞便盤膝坐到炕上,請繡娘坐到炕桌對面。
繡娘推辭了一番才勉強坐下,但心中亦是難安,東方瑞……那是說書戲文中的大人物,京城的大官,好像比知縣大人的官還要大的。
東方瑞喝完了水又問繡娘要了一碗,笑道:“柳姑娘不必緊張,隻當我是閒來無事與你嘮家常便是。”
“是!好……”
“你家裡隻有你一個人嗎?”
“家中尚有母親,還有兩個姐姐,姐夫和一個侄子,啊,我二姐也有了身孕,又要添丁了。”
“恭喜,那你為何孤身住在這裡?”
繡娘的臉瞬間紅了,支吾答道:“我、我是……被分家出來的。”
“女子分家,聞所未聞。”繡娘咬著下唇沒回答,東方瑞也不深究,話鋒一轉又問道:“你和吳蔚,你們兩個是怎麼認識的?”
繡娘記起吳蔚臨走前的叮囑,再加上東方瑞的態度和善,真的就和說家常一樣,讓人難以防備,於是繡娘如實答道:“那天,是我分家出來的第一天……”
一說起吳蔚,繡娘就沒那麼緊張了,仿佛心中流淌著一股暖流,關於和吳蔚之間的點點滴滴繡娘如數家珍,一些吳蔚都未必記得的細枝末節繡娘都記得清清楚楚。
通過繡娘的講述,東方瑞很輕易地得到了她想知道的情報,但隨後東方瑞再度起疑,不著痕跡地問道:“這些瑣碎的小事,難得柳姑娘記得這般清楚。”東方瑞注視著繡娘的臉,將繡娘所有的反應都儘收眼底。
天真的繡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東方瑞“審問”,面對反問,繡娘隻是抿了抿嘴,輕聲卻堅定地回道:“要是沒有蔚蔚,民女恐怕早就凍死在這間屋子裡了,我爹常告訴我們姐妹三個,做人一定要知恩圖報。”
“……吳蔚在遇到你之前,一直住在義莊裡?”
“嗯,蔚蔚也是個可憐人,房子修好以後民女就邀請她搬過來同住,如今家中的積蓄也都是蔚蔚置辦的。”
“這個我知道,我和吳蔚在百味樓遇到過一次,她到百味樓去賣柴。”
“嗯,年前蔚蔚到百味樓送過幾趟柴,還賣過一次魚,後來我們就到我二姐家過年了。”
東方瑞心中的疑慮消了大半,自己與平佳縣主這次喬裝回泰州,行程高度保密,而且那日去百味樓吃飯也是縣主一時興起,之前並無計劃,隻要派人到百味樓探查一番,若與柳三娘的供詞相符,就基本可以判定吳蔚與縣主隻是偶遇。
至於吳蔚是不是黑戶,其實東方瑞並不在乎,這是衙門的事兒,並非明鏡司的職責所在,“流竄”不過是東方瑞羈押吳蔚的一個借口罷了,隻是為了弄清楚吳蔚是否存著對平佳縣主不利的動機。
“好了,時辰不早了,不多打擾姑娘了,告辭。”
“是!”
繡娘起身將東方瑞送到門口,目送東方瑞離去,突然叫道:“大人!”
東方瑞轉身,看著繡娘。
繡娘快步上前,鼓足勇氣說道:“大人,我聽說……你斷案如神,鐵面無私,能不能幫幫蔚蔚?”
“吳蔚?她有何冤屈?”
“民女知道的不多,不過蔚蔚原本是要進京告禦狀的,等到春暖花開時,蔚蔚就要上京去了,替父申冤!”
繡娘心如擂鼓,手心都出汗了,但她不後悔,因為她相信這位傳說中的大人一定能幫吳蔚的父親洗刷冤屈!
……
東方瑞策馬回到縣城,知縣早已為東方瑞準備好了下榻的宅院,東方瑞將今日收集到的證據記錄下來,順便將從繡娘那兒得到的線索也整理了出來。
門被敲響,是派出去調查吳蔚底細的張威回來了。
張威將收集到的一摞證詞放到東方瑞的案上,說道:“屬下在小槐村見到了柳三娘的二姐一家,取得了關於吳蔚的重要證詞。請示大人,是否要到柳三娘的二姐夫張水生所在的張家村,做進一步取證?”
“暫且不必,待我看完這些證詞再說,吳蔚關在哪兒?”
“在府衙天牢。”
“半個時辰後,把她帶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