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就有一老一少兩個夥計衝了進來,一人一邊壓著吳蔚的胳膊就往外拖。
吳蔚使出渾身力氣才勉強沒有被拖走,強笑著對老板娘說道:“姐姐,正所謂笑納八方財,來者都是客呀。我大老遠來了……真心實意和您談生意,您怎麼連話兒都不說完呢?”
老板娘白了吳蔚一眼,重新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嗑了起來,見狀夥計也就不再使勁兒,隻是抓著吳蔚不讓她動。
老板娘磕了幾個瓜子方開口說道:“小姑娘,你姓什麼?”
“我姓吳,叫吳蔚。”
“喲,姓吳?莫不是來試探我的吧?”老板娘笑了,擺了擺手,讓夥計鬆開了吳蔚。
“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板娘擺了擺手,兩個夥計退了出去。
“坐吧。”
“謝謝姐姐。”
老板娘笑了一陣兒,說道:“你說的那個姊妹……怕是和你不是一個姓吧?”
“姐姐問這個做什麼?”
“我就和你直說了吧,就你背後頂著的那個繡樣的做工,整個清廬縣找不到第二個人了,你就說是不是出自柳家三娘子之手?”
電光火石之間,吳蔚想了許多,老板娘見吳蔚不搭腔,隻是輕笑一聲,歎道:“要是咱們清廬縣有第二個人有這份兒手藝,反倒好了!你不承認也沒關係,我看你也是個通透的,今兒就敞開天窗說亮話,你家姊妹要是真有這份手藝,你叫她過來,當著我的面兒給我露一手!五百文的壓錢兒我也不收了,工錢什麼的都好說!”
“姐姐……”
老板娘好像是預知了吳蔚要說什麼似的,玉手一抬,胳膊上的金鐲子,銀環子叮咚作響,說道:“彆和我說路遠,隻要她有這門兒手藝,我派轎子給她抬過來都成!沒看到人之前,這筆買賣咱們免談!”
話說到這個份上吳蔚知道已是多說無益了,她笑著起身,拿起一旁的艾草袋子,說道:“容我回去問問我姊妹,下次來趕集再給姐姐一個答複。”
“嗯,請吧。”
吳蔚出了門,收斂了笑容,一邊朝家的方向走,一邊沉思:看來這家成衣店的老板娘從前是和繡娘家有過合作的,看她的意思……繡娘的這份手藝整個清廬縣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可對方也擺明了就是不想用繡娘。
這並不符合常理……商人重利,就算繡娘的“名聲”在清廬縣已經傳開了,沒人買她做的衣裳,可以剛才那個店鋪的規模,完全可以將成衣送到其他的縣去,就算會多出些車馬費,可繡娘的手藝難道還愁賣嗎?
哪怕隻收繡娘的繡樣不做成成衣,然後毗鄰郡縣去找另外一家成衣鋪合作,刨除車馬費後老板娘再從中抽一筆,不用請力親為,轉轉手就能賺錢,難道不是個不錯的生意麼?
吳蔚猛然停住了腳步,她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麼回去,現在掌握的證據還不夠多,這件事兒自己必須要弄清楚,不能這麼稀裡糊塗的就過去了!
想通這裡吳蔚毅然轉身,直接把市集上所有的成衣鋪,走了個遍……
繡娘聽到外面有動靜,立刻穿上鞋子去開了門,冷風順著門縫毫不留情地灌進來,凍得繡娘打了一個寒噤,她倒著涼氣眯著眼向外望去,和前幾次一樣不見吳蔚的身影。
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鍋裡的飯已經燜了快一個時辰了,繡娘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吳蔚回家,繡娘想去找找吳蔚,可是她長這麼大就去過一次市集……那次是娘帶著自己去的,去了一家布莊,從那以後繡娘就再沒出過一次遠門,獨自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挎著筐到田裡送飯,送水。
市集究竟在哪兒繡娘已經記不太清楚了,況且……她連一件棉衣都沒有,又來著月事,根本不可能走到市集的。
萬一……路上再和吳蔚走岔了,她回來見不到自己會擔心的吧?
就在繡娘猶豫著要不要裹上被子出去看看的時候,外面傳來的吳蔚的聲音:“繡娘~”
繡娘感覺自己心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推開門看到吳蔚頂著一張紅彤彤的臉蛋兒,縮著脖子,一路小跑進了屋。
“凍死了~今天晚上的風可真大啊。”
繡娘的嘴唇翕動,卻隻輕聲問道:“今天怎麼這麼晚?”
吳蔚舀了一瓢水洗了臉和手,又用淨布撣去了身上的灰塵。
“哦,我昨兒不是和你說了,我打算去趟市集,早上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沒有打擾你,我背了一筐劈柴到市集上賣了……”說著吳蔚拉著繡娘的手進了屋,把艾草往炕梢一放,繼續說道:“堂屋冷,你這幾天儘量在屋裡待著,彆受涼了。劈柴賣了二十文錢,上次我欠了回春堂十五文的藥錢,這次去把錢給還了,然後在市集上逛了逛,回來晚了。”說完吳蔚從懷裡掏出五文錢遞給繡娘:“喏,收好了。”吳蔚吸了吸鼻子又說道:“我和百味樓談好了,以後我的柴他們都收,我看到市集上有賣棉花的,三十文一兩……這幾天我勤跑幾趟,爭取早點讓你也穿上棉衣。”棉花的價格如此昂貴是吳蔚沒想到的,但一想到這個時代的生產力,吳蔚也能理解,更何況這個季節是棉花最緊俏的時候呢。
繡娘對此不置可否,取了一個自己閒來無事用碎布頭做的荷包,將五個銅板裝好,放到了火炕最裡面的櫃子裡。順手放上炕桌,淡淡地說了一句:“吃飯吧。”然後便下地去堂屋了。
吳蔚秀眉微蹙,剛要跟去一探究竟繡娘已經端著飯菜進來了,臘肉熬白菜,爽口的醬菜,三個餅子,吳蔚兩個,繡娘一個。
“餓了吧?動筷兒吧。”
“嗯,好。”吳蔚拿起餅子咬了一口,默默觀察著繡娘,今日的氣氛尤為沉默,沉默到吳蔚都有些不習慣了。
往常的繡娘雖然話也不多,但每次自己從外面回來,繡娘多少都會和自己說上幾句,比如說:在吳蔚不在家的期間她都做了什麼,再問問吳蔚都去了哪兒,累不累,有沒有遇到什麼新奇好玩兒的事兒之類的。
吳蔚咽下一口餅子,她想了一路,要怎麼把自己調查到的情報與繡娘分享,可家中若有若無的低氣壓讓吳蔚有些茫然。
“繡娘?”
“嗯。”
“今天……家裡來了什麼人沒有?”
“沒,就我自己。”
聽到繡娘這麼說,吳蔚稍稍放心,繼續問道:“哦……那,你在家都做了什麼?”
“打掃,做飯,……等你。”說完等你兩個字,繡娘的嘴角不受控製地一撇,默默垂下了頭。
繡娘沒有哭,落在吳蔚的眼裡卻比哭出來還要委屈,吳蔚明白了:繡娘這是擔心自己了。
現在這個時刻按照藍星的計時法還不到八點,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這完全外出的合理時間,對繡娘來說卻並非如此。
吳蔚放下筷子,繞到繡娘身邊,盤膝而坐,拿胳膊肘碰了碰繡娘,打趣道:“一個人在家,害怕了?”
繡娘僵持片刻,點頭。
“我走了這麼久,你擔心了?”
繡娘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吳蔚輕歎一聲,想到自己在市集上打聽到的情報更是百感交集,就這樣一個白紙一樣簡單純粹的女子,少女時期為家人服務,剛剛步入青年期就被有心人盯上,在算盤落空後,還要把繡娘逼到這般田地……
繡娘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這個可恨的時代,和某些可恨的人,就要聯手把這樣一個無辜的少女活生生地給逼死了。
吳蔚拿起繡娘的筷子,夾了一片肉到繡娘的碟子裡,小聲說道:“對不起呀~,我今天在市集上辦了點兒事兒,耽擱了,下次一定早些回家。”
繡娘抬起頭,扭頭看著吳蔚,眼眶微紅卻沒有淚水,說道:“天黑之前?”
“我儘量,不能完全保證,但是我以後爭取在天黑之前回來。”
“好。”繡娘的好哄讓吳蔚感覺到一陣揪心,她把自己的碗筷拽過來,就坐在繡娘身邊吃起飯來,吃了兩口又拿胳膊肘輕輕碰了碰繡娘,笑著說道:“繡娘,我和你說……我今天在市集上被人調戲了。”
“啊?”繡娘的手一抖,手中的餅子差點掉在桌上,她緊張地望著吳蔚,欲言又止。
吳蔚笑眼彎彎,補充道:“就在百味樓,我遇到了一位女扮男裝的姑娘,年紀和你差不多吧,她還以為我沒認出她女子的身份呢,一口一個本公子,讓我陪她喝一杯,嘖嘖。”
“還有這種事兒?”繡娘咽了咽口水,將壓在心底多日的猜測順勢說了出來:“那人……不會是出來踩點兒的女土匪吧?”
“噗,哈哈哈哈……繡娘,你的小腦袋瓜裡每天都想些什麼呢?那可是市集,隨時都有巡防營的人在那邊巡邏,土匪一般都是打劫男子不多的且有些餘糧的偏僻村莊,火速作戰,搶完了就跑,像市集那種人多還有官府管的地方,他們才不敢搶呢!”
繡娘咬了咬嘴唇,沉默良久,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那你小心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