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抿了抿嘴唇,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也不要探究,吳姑娘想對自己不利,何必請自己吃肉呢?
吳蔚將匕首擦乾淨仍舊揣在懷裡,隨後開始烤肉,這是一條風乾的兔子肉,經過風乾後醞釀出了一股獨有的醇厚香氣,烤到半熟吳蔚又摸出一個細竹筒,打開蓋子從裡面捏了一撮竹鹽出來,撒到肉片上,香味瞬間彌漫開來。
繡娘舔了舔嘴唇,吃肉對她來說曆來是件奢侈的事兒。
看著冒著小泡的肉片,聽著“滋滋”的聲音,繡娘終於恢複了饑餓的感覺,吳蔚笑著將其中的一半分給繡娘:“來,嘗嘗味道如何。”
“啊,不……吳姑娘,給我一串就夠了。”
“這是做什麼?吃吧,彆客氣。”
“謝謝。”繡娘紅著臉接過了烤好的肉串,她從未見過有那個女子能有如吳蔚這般燦爛的笑容。
繡娘覺得這位吳姑娘的眼眸亮晶晶的,裡面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長這麼大從未見過這樣的目光,還有她的笑容,有一種能讓人安心的力量。
繡娘回憶著自己所見過的那些人,好像找不到一個與吳姑娘氣質類似的,就連那個穿金戴銀的布莊老板娘,也比不了吳姑娘……這大概就是大家閨秀的樣子吧?繡娘忍不住想。
“快嘗嘗。”
“嗯,好~。”
繡娘咬了一口,異香撲鼻,唇齒生津,僅僅是加了一點竹鹽,竟能如此鮮美。
“味道怎麼樣?”
“好吃!”
吃完了肉串,粥也差不多煮好了,雖然是粗糧,但大多都是碎渣,無需煮那麼久,很快就熟透了。
吳蔚喝了一口,顯出享受的表情,不禁說道:“果然還得是碳水啊~吃了讓人踏實。”
繡娘看著手中的這碗,更像是米湯的“粥”,有些慚愧,低聲道:“對不起吳姑娘,我該多放一些的。”
吳蔚笑道:“時辰不早了,吃太多容易積食,這樣剛好,吃完了先在這兒睡一晚,明早我幫你看看房子該怎麼修。”
“謝謝。”
……
溫馨總是短暫的,到了睡覺的時候,繡娘抱著被子死活不肯“就範”。
“柳姑娘啊,現在已經是深秋了,說不定再過幾天就下雪了,睡在地上肯定會生病的。”
“我寧願生病,也不睡棺材!”繡娘的眼眶一紅,堅持道。
吳蔚歎了一聲,再三解釋道:“這幾個棺材我早就檢查過了,是新的,裡面還沒來得及存放過屍體呢,而且我都刷洗過好多遍了,既能防蟲蛇老鼠,還能防潮保暖,我睡在裡面一個多月了,你看我不好好的?”
“我不。”
“行吧,行吧。”吳蔚用竹片將炭火推到了彆的位置,轉身抱了一捆稻草鋪在原先火堆的位置,對繡娘說:“你把被子鋪到這裡吧,這些天我一直在一個地方點火,寒氣比彆的地方少一些,你睡在這兒。”
“嗯。”
吳蔚不再言語,抱了一捧柴火放到火堆裡,隨後找了一具棺材,瀟灑地翻了進去,片刻後棺材裡便傳出了吳蔚綿長均勻的呼吸聲。
這一個月吳蔚幾乎每天都沾到棺材就睡著,她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每天的食物要自己獲取,還要留心收集一些可能用到的物資,偶爾還要到市集上轉轉了解一下風土人情,砍柴,砍竹子,打獵,挑水,收集藥材,挖黃泥……每日核算自己的攝入是否足夠,儘量確保自己不生病。
所有藍星人唾手可得的便利,如今吳蔚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獲取,每天至少要走幾十裡路,最近天氣逐漸轉冷,吳蔚停止了往湖裡跳尋找穿越之門的事兒,不然隻會更累。
這裡的溫度比吳蔚所在的時空低了好幾度,吳蔚打算多囤積物資,先躲過這個寒冬,到了來年適合下水的季節,再尋找線索。
另一邊,繡娘背對著棺材,眼淚無聲無息地往外湧。
女子被母家分家出來,是繡娘從來沒聽說過的事兒,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們都說:自己還沒過門就克死了郎君,克死了自己的親爹,要是繼續待在家裡,說不定娘親也活不了多久了!她們說自己是掃把星,喪門神,誰沾誰倒黴,克一切的。
相信自己離開了家,母親和大姐他們也就都好了吧?
繡娘吸了吸鼻子:能認識吳姑娘可真好,她還說要幫自己修房子……繡娘的心口有些發悶,要是吳姑娘知道了自己的事兒,會不會也和他們一樣避如蛇蠍,滿眼嫌棄呢?
可自己不能瞞著她,吳姑娘是好人,她連義莊都敢住,說不定不會厭惡自己呢?
迷迷糊糊的,繡娘還是睡著了,她夢到了爹,娘,還有從前的家……
清晨,繡娘被一陣香味喚醒,看到吳蔚正在炒菜,繡娘心頭一緊,連忙從被窩裡爬了起來,快速將鋪蓋卷好,放在供桌上,隨後有些不安地來到吳蔚身邊,手足無措,一副做錯了事情的模樣。
“醒啦?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我、我昨天實在是太累了……”繡娘惴惴不安地解釋道,換做往日大姐早就罵開了。
繡娘沒有等來想象中的一幕,耳邊傳來吳蔚爽朗又溫柔的聲音:“睡的怎麼樣,還好嗎?”
“嗯!底下的石板是熱的,一點兒都沒覺得冷。”繡娘如實答道。
“那就好,我用仔薑絲炒了點肉片,驅驅寒,吃完飯咱們一起看看你的老屋,研究一下修繕的方案。”
“好!”
趁著吳蔚炒菜的功夫,繡娘裝著膽子打量了一下義莊,除了房梁上懸掛的肉,繡娘還看到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竹筐,透過縫隙看進去,一個筐裡裝著些采摘下來的植物,一個筐裡存放著一些野果,還有兩個筐裡:一個放著燒剩下的木炭,最後一個筐裡好像放了黃泥?
早餐隻有一道肉片炒仔薑絲,繡娘端著碗低著頭,自己的糧食袋子好端端地放在哪兒,沒被動過。
“吳姑娘。”
“嗯?”
“若是吳姑娘不嫌棄,就把我那袋糧食分了吧,一人一半。”
吳蔚看到繡娘透著紅色的臉頰和不安的神情,答道:“好啊,正好天冷了,需要吃些穀物,這半袋糧食就當做我幫你修房子的報酬了。”
“好!”
吃完早飯,吳蔚又拿出幾個果子二人分著吃了,隨後來到了繡娘家的老屋,裡裡外外看了一遍,情況比吳蔚想象的還要糟糕,繡娘家的屋子牆體的主要材料是草泥,就是黃泥和著韌性較強的稻草砌成的,這種建材雖然廉價易得,但一旦年久失修隨時都可能轟然倒塌,再有就是火炕的煙道從裡面塌了,要把整個煙道挖開清理,從新砌好,如若不然燒再多的柴火,熱量也到不了火炕裡,冬天是會凍死人的。
相比於這兩個問題,老屋的門窗腐朽都是小事兒。
“吳姑娘?怎麼樣……”
“行,咱先回去,我整理一下。”
“嗯。”
二人回到義莊,繡娘看到吳蔚從那個裝著各種植物的竹筐裡翻出一塊白樺樹皮,又從另外一個筐裡取出一截木炭,來到供桌前招呼繡娘過去。
“柳姑娘,你來一下。”
“好。”
繡娘來到吳蔚身邊,隻見吳蔚捏著半截木炭在樹皮上一邊寫一邊說道:“我剛才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你家房子的一面牆有點傾斜,需要從結構上加固,然後這個……屋頂有幾處要修,門,窗子上面貼的防風油布需要兩開大小的,貼一面兒是三張,馬上冬天了,我建議你貼兩面兒就是六張,還有煙道的大修……院牆和院門可以先緩一緩,實在不行先養隻狼狗看家護院,這是所需的材料,嗯,你看下,還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
吳蔚將樹皮推到繡娘面前,繡娘的臉都憋紅了,咬著下唇,從懷中緩緩取出一吊錢,輕輕放在供桌上,推到吳蔚面前,低聲道:“吳姑娘,我不識字的。這……是我娘偷偷塞給我的,你看看,夠不夠?”
吳蔚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半晌,她問道:“柳姑娘,我想冒昧地問你幾個問題。”
“嗯。”
“你剛才說的娘……是你的親生母親吧?”
“是。”
“……那,你們這裡,是有姑娘成年分家立戶的傳統嗎?”
繡娘搖了搖頭,一雙手拽著自己的衣襟下擺揉搓良久,緩緩地講述了她的事情。
“……爹死了以後,大姐當家,她說我要是再在家裡待下去,會把娘也給克死了,讓我出來單過。對不起吳姑娘,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你要是也覺得晦氣……”
“說什麼呢?我要是相信那些東西,我會天天睡在棺材裡啊?‘衰世好信鬼,愚人好求福’把一樁樁不幸的巧合怪罪到弱者的身上,是最卑鄙的行徑。明明你才是最傷心的那個人……”
吳蔚的話讓繡娘有些蒙,她沒讀過書,這些道理她似懂非懂,可不知怎地,竟紅了眼眶。
吳蔚抓起面前的一吊錢,說道:“我去趟市集,交給你個任務,多折一些乾草,長一些,有韌勁兒的那種堆到你家院子裡,我中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