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一身寬鬆的長裙，那裙子早已不知原本的顏色，現在是介於血色和褐色之間，鬆落落地垂在身上，遮住內裡。

頭發沒有了，眼珠也沒有了，隻有嘴巴張著，張得很大，如一個黑洞，深不見底，比《呐喊》中的人還要扭曲。

她帶著情緒，很濃重，可卻說不清是瘋狂還是悲傷。

她旁邊應該是一個胎兒，胎兒雙手抱膝，蜷縮在一起，好像在抗拒著這個世界。

胎兒旁邊又是一個胎兒，是個還未成型的胎兒，非常小，連五官都看不清晰，身體也未長成型。

胎兒旁邊是一個男人，陳年的灰褐色凝集在他裸露的皮膚表面，隔絕了他和這個世界。

推開門，在慘白的白日燈下，夏白和花昊明就在寂靜的停屍房裡，看到了正對著門的幾個人體標本。

門內福爾馬林的氣味更加濃烈，熏出兩眼淚水，淚水讓視線模糊，看到的人體標本都是扭曲變幻的，兩人眨了好幾下眼，才看清裡面的情況。

沒有其他詭異的東西忽然跳出來，停屍房像是塵封多年，安安靜靜。

除了床上躺著幾個屍體，福爾馬林浸泡的屍體，就是靠牆的一排這樣的人體標本，不同時期狀態的屍體大概有二十個左右。

怪不得進來過的玩家都說發生什麼事，也沒什麼詭異恐怖的地方，這在遊戲裡這個和平醫學院確實隻是平常。

如果要找什麼異常的話，在他們今早看了關於畸形愛好的報道後，那個未成型的小胎兒標本，好像是有點畸形，腿都沒長出來。

花昊明隻是掃了一眼，就找到了他們要帶去實驗室的5號大體老師。

他先看向夏白，果然看到夏白雙眼微微睜大，裡面閃耀著漂亮的光，仿佛來到了天堂。

花昊明：“……”

這件事很矛盾。

確實如夏白所說，停屍房裡可能有關鍵線索，那個叫王巴丹的老師就在停屍房裡直播過，所有人也是在進停屍房後異化的，他們應該仔細觀察，好好檢查。

可就是所有人都是在這裡異化的，他們推測，可能有什麼精神汙染或鬼上身，為避免出問題，不該亂看，應該直接悶頭帶走大體老師。

花昊明還是拉了一下目光熱切的夏白，先把任務完成。

5號屍體浸泡在福爾馬林中，他們要先將他撈出來，再帶到實驗室裡去。

兩人眼睛裡的淚水更多了。

夏白想一個人把屍體背到實驗室，被花昊明阻止，兩人把屍體抬去了實驗室。

到了實驗室，按照輔導員說的，稍微把實驗室打掃一遍，再把需要的教學工具消毒擺好，教學準備就做好了。

和前面幾次一樣，沒發生任何事，順利得詭異，反而讓人不安。

——按照他們這麼多天的認知，這個關鍵地點是應該發生些什麼的。

要離開時，夏白指了指一樓那個走廊，無聲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既然都進來了，教學準備也做完了，不去看看？

花昊明點了點手腕，示意他要注意時間。

夏白點頭。

和平醫學院周一到周五的晚上，會向學校的學生全面開放，供學生自我學習。下午上課的時候自然是不開放的，有的門沒鎖，像是四號和三號停屍房，大多數門還是鎖著的。

開放的這兩個停屍房，應該就是為方便學生做教學準備的，裡面一樣，都是陳年屍體，有的是排放站立在牆邊的人體標本，有的浸泡在福爾馬林裡待使用，有的躺在床上。

其他地方，他們隻能通過門上方的窗戶向裡看。

兩人分開各自去不同房間門外看。

花昊明拍了拍正趴在一號停屍房門口，看裡面新鮮屍體的夏白，把他帶到一個動物標本室門前，向房間的右前方指了指。

醫學院是有動物標本的，因為很多醫學院開設獸醫學專業。動物標本裡大多是些常見的寵物和牛羊等家養動物，隻有一種，花昊明認不出來，這是他在一樓發現的第一個比較奇怪的地方。

夏白比他矮一點，門上窗開得比較高，他要踮著腳才能看到。

這一整間房間都是動物標本，有完整的，也有器官。

夏白一眼就看出花昊明指的是什麼了，因為那裡玻璃器皿裡有很多這個動物的標本。

它們沉寂在福爾馬林中，還能看出它們原本有兩個小小凸起的眼睛，有的身體像魚有的像蛇，有的長出了小腳，像在地上爬的蜥蜴，有的身上有斑點，整體顏色有黑有紅，也有白和粉。

在它們身上能看到一些古老原始的，來自水底的痕跡。

夏白看到它們後，忽然低下了頭。

走廊地上潮濕，地板縫隙長了一些東西，光線暗淡時看著像是青苔。

他想蹲下仔細看時，花昊明拉住了他的胳膊，指了指外門。

他們該出去了，快到上課時間了，他們還得跟外面著等待的人交代兩句。

夏白跟花昊明出去了。

果然，藺祥一看到他們就焦急地跑了過來，“你們怎麼現在才出來，都要上課了！”

花昊明說：“在裡面看了看。”

藺祥：“有什麼發現嗎？”

花昊明：“回頭再說，先去上課。”

到了解剖實驗室，劉教授沒來之前，花昊明給夏白發了條消息，問他有沒有認出那是什麼。可惜夏白沉迷於解剖課，或者說沉迷於和大體老師的親密接觸，根本沒看到短信。

他們時間不多了，花昊明挺急的，以為下了課夏白總能看到了吧，結果夏白跟劉教授去討論學術問題去了。

他不僅沒得到答案，還要和藺祥一起在教師辦公樓下等夏白。

藺祥怕他生氣，說：“學霸就是這樣的。”

花昊明“嗬”了一聲，心說學霸在遊戲裡有什麼用？

夏白出來見花昊明臉都黑了，在他開口之前主動說：“那是動物蠑螈。”

再一次打住花昊明的話，說：“劉教授跟我說，那是王巴丹帶到實驗樓的。”

藺祥弄清楚了怎麼回事後，說：“劉教授竟然把這麼重要的線索告訴你了。”

夏白點頭，“我問他，他猶豫了一下就告訴我了。”

藺祥感慨：“學霸不僅在現實裡受老師喜歡，在遊戲裡也這麼好用啊。”

花昊明：“……”

“不過，王巴丹為什麼要把蠑螈帶到停屍房去？”藺祥問。

“我之前聽人講一個遊戲擴展時聽過蠑螈這種動物。”花昊明說：“它們好像有很強的再生能力，連大腦被切割都能再生，號稱不死之物。”

“對。”夏白說：“劉教授說，去年王巴丹還是學校副教授，他有一個皮膚再生醫學相關的研究課題，蠑螈這種生物是罕見的皮膚受損之後再生不留疤的動物，他找來很多種蠑螈做研究。”

這麼說是能說得通，可他們都知道一定沒那麼簡單。

藺祥又開始發揮想象力，“會不會是這樣的？王巴丹在畸形人身上實驗他從蠑螈身上提取出來的東西，然後進行直播給那愛好變態的人看，可能有直播解剖什麼的，因為蠑螈的再生能力，所以畸形人會一次次再生，這得多痛苦啊，他死後就成了厲鬼，滯留在停屍房詛咒報複人。”

“……”

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也沒法反駁。

藺祥也覺得缺點什麼，“就缺最關鍵的一環，到底是什麼呢？缺個主角？”

花昊明：“先去吃飯吧。”

因夏白跟劉教授套話花了挺長時間，他們去餐廳時，溫秋溫冬和孟天佑已經吃完，正向外走。

藺祥遠遠地看著，說：“總覺得他們有所隱瞞，早上真的什麼都沒打聽出來嗎？”

“還用覺得嗎？肯定有所隱瞞，他們聯手了，想先我們一步找到真相，獲得遊戲獎勵。”花昊明說的肯定，他再一次提醒，“不要看到溫秋被嚇哭，看到她軟弱的一面就覺得心軟，放鬆警惕。”

他們剛來宿舍就和孟晴孟天佑母子結怨了，而溫秋又是老玩家，肯定想要遊戲獎勵，再加上前兩天溫秋和孟晴一個宿舍，溫秋溫冬和孟天佑聯手很正常。

隻是沒想到花昊明對溫秋一直這麼防備。

夏白問：“你不是猜出她是老玩家的，你一見到她就知道她是老玩家？”

“嗯。”花昊明沒瞞著他們，“我早知道她是玩家，不是因為我在遊管局看到了她的資料，注冊玩家上萬，我不可能每個都認識，我認出她是因為她所在的玩家團體是遊管局重點關注的。”

“是什麼危險團體嗎？”藺祥問。

花昊明對這個問題沒給肯定回答，隻是把他知道的告訴他們，讓他們自行判斷。

“遊戲降臨後，很多玩家都在努力通關遊戲，努力研究遊戲，無外乎是想結束遊戲，讓遊戲從我們的世界消失。但是有一些玩家相反，他們覺得遊戲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法則的降臨，是對人類的一次有益大篩選，篩除廢物弱智人類，留下最好的基因，是屬於人類的進化，不應該阻止遊戲的蔓延。”

“溫秋所在的就是這樣一個團隊，他們有個玩家公會，叫做聖遊公會。”

“聖遊公會的玩家大多激進，有時候還會幫遊戲進行人類‘內部自我篩選’，他們通常會不顧一切地爭取遊戲獎勵，成為手握武器的玩家，這樣他們就可以篩選彆人了。”

藺祥驚呆，“竟然還有這種團體。”

花昊明：“我感覺溫秋應該沒什麼厲害的武器和技能，她又身在這樣的工會裡，所以這次她一定會想儘一切辦法拿獎勵。”

夏白說：“現在這麼危急，她也不願意跟我們敞開來互換消息，應該是掌握了很多，對這場遊戲很有把握了。”

“可能就有我們缺少的關鍵。”藺祥說：“要是能知道他們查到了什麼就好了。”

夏白：“有點簡單。”

“？”

夏白走進了餐廳，視線在餐廳掃了一圈，走到一個餐廳桌。

花昊明和藺祥都看出來了，早上他們來餐廳時，溫秋他們正從一桌人那裡離開，夏白去的就是那幾個人面前。

“夏白，今天解剖課表現得好棒！”

“夏白，今天去做教學準備沒事吧？你可彆出事啊，我們不能沒有你。”

“夏白，你跟劉教授討論了什麼問題？”

“夏白，明天解剖課也辛苦你積極點啊。”

夏白一過去就被熱情地招呼坐下了，他回答了他們的問題，跟他們說了幾句話，然後直接問道：“我早上想過來的，看溫秋他們在你們這裡，他們在跟你們聊什麼啊？”

“他們跟我們打聽楚雪林啊。”

“對，就是那個消失的輔導員，他們好奇怪，鬼鬼祟祟的。”

藺祥：“……”

花昊明：“……”

藺祥：“這就是備受歡迎的學霸的恐怖嗎？”

花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