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1 章 燈光:傾聽(1 / 1)

確定織田作之助守口如瓶,不會把藏在心裡的秘密隨意說出去,太宰治就安心了不少。

雖然織田作之助身上的事情也隻是他的猜測,但對方的默認已經說明許多了。要是一切如猜想的那樣,追問反而會觸碰到不能觸碰的邊界,到這裡打住剛剛好。

“既然要回橫濱,就讓他們在我們的地盤上玩得儘興吧。”主動收起了這個話題,太宰治轉而談論著橫濱最近發生的事情。在漸濃的夜色中,他們壓低了說話的聲音,也把剛才調高的電視音量調低了。

話題不知不覺,已經被轉移到了目前回到橫濱的某個人身上。

“……然後那家夥就這樣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似的直接回橫濱上班了,真是太讓人不愉快了……還好在把他派來東京出差期間我已經把想做的事情做完了。織田作,這幾天一定要回橫濱的話,注意引導小望不要往這些地方去。可以讓他在這些地方玩。”

“知道,我會注意。那位中也先生呢?你要挑起這些事情,他肯定會和那個組織對上的吧。”

“不要這麼說嘛,我們是一家正經的出版社。早點把這些麻煩解決,夏天我們還能一起去夏威夷度假呢。”太宰治信心十足,“對上也沒事,中也的話肯定沒問題的。”

即使是談論著正事,太宰治也在嘟囔著那位名為中原中也的先生。嘴上各種埋怨,但他的很多話題卻都會圍繞著中原中也展開,語句中也在透露著了解。

也是,畢竟中原中也已經在港口出版社工作了好幾年。即使本職工作中不包括這些異常事件,太宰治也沒少指揮他乾活,在乾活過程中“無意中”去解決一些非日常的麻煩。其實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關係很好吧?如果真的是不在意的人,以太宰治的性格,根本不會把那個人放在眼裡。

太宰治也長大了呢。

感慨著,兩人的話題持續著。從橫濱的事情談論到中原中也,又聊到了織田作之助現在正在寫的內容上,不知不覺間萬籟俱寂,不再是適合聊天的時候了。織田作之助注意到太宰治仍然精神抖擻,提醒他:“到時間了。”

“誒——”太宰治可惜道,“我還沒聽你說完剛才說的大綱呢。”

“後面的內容我也還在思考,想好再跟你談吧。”織田作之助說,“現在定下的內容,我這段時間會把它們寫成文。”

雖然是二十歲的青年了,但太宰治有時候還像個小孩子一樣。雖然他們是平等交流的朋友,但每到這種時候,織田作之助也不禁懷疑自己其實是同時收養了兩個孩子。

“你也不想睡在沙發上,明天被小望看見吧。”織田作之助說到這兒,語重心長,“他現在喜歡拍照記錄生活,他可能會覺得你的睡姿很有趣,然後拍下來收藏。”

“那有什麼關係,跟我自拍都行,”太宰治自信地說著,“帥氣的太宰哥哥的照片,當然值得收藏。”

織田作之助啞口無言。

“……”

太宰治真

是……越來越“活潑開朗”了。

這應該是好事吧?

“如果你不介意……算了,你開心就好。”

“但是有床睡,我肯定要回房間的,”太宰治的這句話最終終止於他自己打的一個哈欠,他向織田作之助擺了擺手,還不等對方回應就自顧自地起身向著樓梯走去,“我先上去了。”

和床比起來,沙發的舒適程度其實還差一些,但很適合蜷縮著窩在沙發角——特彆是單人沙發,深陷的凹槽簡直是天然的催眠設計。不過,家裡新來的貓都不會在沙發上睡覺,跟著它的主人回房間上床休息了。他有自己的床,也不打算真的在沙發上度過一晚。

織田作之助還在樓下收拾東西,太宰治順著台階輕輕地上樓。樓道開著低檔的昏黃燈光,不會明晃晃得刺眼,剛好為順著樓梯上來的人照亮腳下的路。

是白倉望給他們留的燈光。

順著走廊往前,路過掩著門的書房,路過織田作之助的房間,太宰治在一間上了鎖的房門前停下腳步。門上掛著寫著【望】字的房間,這個上了鎖的房間是白倉望的。與任何人都能相處融洽的人永遠保持著最後一步距離,不讓任何人踏入這處私密空間。也不知道這樣的距離是純粹地給自己保留私人空間,還是……仍然保留著一份與他人相處的警戒心,方便隨時抽身?

是因為被織田作收養前,遭遇的那些經曆嗎?

十年前的事情,太宰治有所耳聞,也在私下調查過資料。畢竟是要放入自己監管範圍內的孩子,掌握得更多,他也能有更多的應對方式。這些事情織田作之助也和他私下提起過,他也不是全然沒有了解。

被織田作之助收養之前,失去父母後的白倉望是有另一段被收養的經曆的,那段經曆並不怎麼美好。五歲左右的孩子被當做賺取金錢、名聲的工具對待,即使是被收養也隻是被當做撿回家裡的流浪貓那樣隨意對待。大概就是受不了這樣的待遇,白倉望才找到了織田作之助。

這是太宰治了解到的,這個世界與其他世界不一樣的特殊點之一。

越是上了鎖的,就越是讓人想要打開,窺探裡面的秘密。

低頭看著緊閉的房間門,太宰治將手輕輕搭在扶手上。

不過……

他輕笑一聲,毫不猶豫地鬆開手轉身離去。在他離開的地方一切一如往常,什麼也沒有增加,什麼也沒有減少。

旁邊挨著客房的是專門留給他的房間,他推開房門,迎接著許久未見的熟悉的屬於他自己的房間。他沒有開燈,隨意地脫掉了外衣便倒在床上。

屋子裡沒有灰塵的味道,被褥聞起來味道很清爽,蓬鬆柔軟,像是最讓人安心的巢穴。太宰治把關機的手機隨手丟在床頭櫃上,抱著被子合上眼睛。

這個世界上誰都有秘密。他有,織田作之助有,白倉望可能也有。隻要他渴求的一切都還存在著,不論那些秘密怎樣令人吃驚……他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守密人。

……

白倉望還沒有睡,他正坐在房間裡,抱著小星星揉著它的肉墊。房間昏暗,他沒有開燈。一枚耳機在他的耳中佩戴著,藍色的呼吸燈正在黑暗中閃爍。一旁打開的電腦上,躍動的聲波波動正在被解析轉化成語音,在他的耳機中被播放著。

【天元的樹遍布各地……】

被還原的談論從耳機中傳出,白倉望沒有說話,側耳傾聽著——他正在監聽他離開之後,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的對話。

提前回房間確實不僅僅是因為困了,他回到房間後第一時間打開電腦,通過在客廳中的媒體設施收錄著空氣中的聲波,將它們傳遞到程序中解析。聲音並不清晰,和電視音頻混雜在一起,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聽清。也不知道這是無意還是有意的,但不論是哪一種,都沒有影響到他的目的。

他一邊聽著,一邊在心裡分析著這些話中的信息。

“天元……”聽太宰治的語氣,他似乎是站在異能力者的角度來分析天元的守護結界和異能力者之間的關係的。

在確定他回房間後,太宰治第一時間提到了跟天元有關的話題,這些內容一個又一個地和他的猜測對應上了。聽著太宰治提到了“魔法”“咒術”,在逐漸加快的心跳聲中,白倉望認清了一個現實——太宰治確實跟異能力者有關係,甚至,他有可能就是一位異能力者。

太宰哥是這樣,那麼,跟他談論這些話題的織田哥……?

這個發現幾乎打破了他以往的認知。但這些燈下黑一旦浮現在光明中,一切就變得十分清晰了起來。

太宰治是港口出版社的總編,是社長,但是在這之前,他隻是一個渾身是傷出現在他們家門口的陌生人。那時的太宰治不為人知的遭遇,在他的傷養好之後,也隨著時光沉澱在過去中了。他沒有追問過擁有那樣的傷口的原因,但即使是小時候的他也清楚地知道,有一些傷口是人為無法做到的形狀。

織田作之助是一位作家,是收養了他的人,是他的家人。在漫長的相處中,在毫無保留的關愛中,他也對織田作之助付出了相當多的信任……但這不代表,他會忽視織田作之助身體強壯、反應敏捷,擅長使用刀具的這些特點。

他隻是把它們無視了——因為,他們都在過著普通的生活。即使發現這些也沒什麼好說的,不如藏在心中。

所以他才會數次對五條悟強調,織田作之助“隻是一個普通的作家”。

織田作之助不說,太宰治不說,代表著他們還願意保持著三人在普通人世界中的日常生活。

想到這裡,白倉望反而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他們跟異能力者有關係……但是,這是一件好事情。這說明他們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會擁有自保能力,不會輕易遭受威脅。

白倉望繼續偷聽著客廳裡的談話。他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眼中的他是什麼樣的呢?即使是白倉望也不禁好奇了起來。

【我很害怕,害怕看見他的時候,發現他不是他了。】

太宰治說的話有些晦澀,白倉望想著他的反應,猜測這大約是跟甚爾幾人遇到了一樣的情況——在他改變曆史之後,太宰治可能也保留了記憶。所以才會發現世界有不同,才會擔心他會不會有變化吧?

他明我暗,現在的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應該都沒有發現他身上的一些秘密。最多隻是知道他會和一些特彆的人交朋友,但這些事情他們在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沒有阻止他和五條悟幾人的相處就已經說明了他們的態度,也不需要擔心太多。

就在白倉望這麼想著的時候,他聽見了一句話——

【織田作,我知道你擁有另一份記憶。】

捏著小星星肉墊的手指動作頓了頓,白倉望眯起眼睛,反複重新聽這句話,把它聽得清清楚楚。

怎麼回事?

是織田作之助也像太宰治一樣,在這一次改變曆史中保留了記憶嗎?

他接著往下聽,這句話被說得很快,織田作之助的回答同樣曖昧不清。這兩人之後的話題扯到了其他地方,答案就這樣被含糊過去了,隻留下白倉望滿頭問號,反複地聽著這幾段有大片沉默的不明說的對話。

前幾天回到幾年前的他,既沒有見過太宰治也沒有見過織田作之助。沒記錯的話,那個時候的這兩人還在和過去沒有前世記憶的他生活在一起。

如果按照之前的判斷,沒有跟公會建立編外臨時成員契約的這兩人,究竟是怎麼保留記憶的?

被新獲取的情報攪得有些讓人迷茫,白倉望聽到太宰治上樓的腳步聲時,迅速關閉了電腦,摘下耳機躺在床上。

他已經給房間上了鎖,但……

最近他發現了,太宰治是會給送他的眼罩裝定位器,給放在沙發的外套放竊聽器的,貼心的大哥哥。

他和織田作之助的一些手段截然不同,比起會給他最大限度自由的織田作之助,太宰治會更加喜歡把能掌握的掌握在手裡。這和他很相似,白倉望能理解太宰治的做法,也不否認——小時候沒有前世記憶的他,跟太宰治成長的過程中也從對方身上學到了一些東西。

現世和前世混雜在一起,他既擁有著從前的經曆,又有著現在的經曆。對於大部分時間都在療養倉中度過的前世來說,前世的現實已經變得很遙遠,隻有虛擬世界是真實的。虛擬世界無法分辨真正的歲月,他的時間已經停止了很久。隻有在新生之後,一切從零開始,他的生命才在現實中變得鮮活。

在這樣鮮活的生命曆程中,哪些人是真正關心他的,把他放在心上的,他也分辨的很清楚。所以,不論是織田作之助的隱瞞和保護,還是太宰治目前還在他允許限度內的關注和掌控,都是他願意珍藏的難得情感。

這份沉甸甸的關心……既然是自己選的人,就稍微原諒他吧。

柔軟的貓尾巴搭在他的手臂上,小星星挨著他睡在床頭。注意到腳步聲停在自己的房間門口,不一會兒又向著其他方向遠去。在黑暗中睜開眼,看著沒有被強行打開的房間,白倉望微微抿唇笑了。

從始至今,太宰治能知道他的信息的,也隻有一個之前送給他的裝著僅能發送坐標的定位器的眼罩。

今天是個好機會,太宰治完全可以打開他的房門,趁著他“睡著”,進入他的房間,在房間裡放置竊聽器之類的能探查信息的東西。

但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