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是蘇泠月開的,一聲不吭，雙手握方向盤，盯著前面馬路,目不轉睛,聚精會神,把手托著側臉看她的季知意都給逗笑了。
蘇泠月轉過頭看她一眼。
雙手在方向盤上打了個轉。
捏緊緊地。
季知意問：“你在生氣嗎？”
她做了什麼事情？
上午就進來送了一杯咖啡，還有什麼事？
季知意想不到。
蘇泠月輕飄飄：“沒有啊。”
因為不高興，聲音還帶一點氣性,脆生生的，季知意努力回想，失敗。
蘇泠月也不說話。
眼看快到酒店，季知意說：“停外面吧。”
蘇泠月將車停外面的停車場裡，隨季知意下車,中午約的誰她還不知道，剛剛來的路上季知意也沒說,沒說她也就不問。
主打一個安靜本分的專業助理。
上電梯的時候她看到外面開進來一輛黑色保姆車,這類車通常都是明星用,難道是楊之之？
楊之之中午不是和周演嗎？
她不解,隨季知意上樓進了包廂,不稍片刻門外就有腳步聲,高跟鞋，踩大理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聲聲接近，伴有服務員的招呼：“小姐，這邊請。”
包廂門被打開。
蘇泠月抬頭。
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林菲？
林菲摘掉墨鏡，穿黑色長款裙子,一個人進來的，蘇泠月雖然驚訝但面平靜，沒露出情緒，林菲走進包廂，低頭和季知意打招呼：“季總，抱歉我來遲了。”
季知意說：“我們也剛到，林小姐請坐。”
隨後她招手讓服務員上菜。
林菲坐下後扭頭，看到蘇泠月。
神色倒是沒有變化，很從容，還主動伸手：“蘇小姐也在，幸會。”
蘇泠月握住她的手：“幸會。”
其實兩人以前見過，在蘇啟的時候，彼時林菲風頭正盛，代言接到手軟，蘇啟也是花了高價才和她簽了合同，之後她出事，很多代言丟了，蘇啟也壓低價格。
那次去談價格，她陪著去的。
林菲坐在床邊，很恍惚的神色，經紀人在旁邊打點，最後價格降了一半。
之後蘇泠月就沒私下見過林菲了。
現在看來，她氣色挺好，雖然一直知道林菲這次離開蘇啟和季知意脫不了乾係，但再聽到季知意的邀請時，她還是詫異。
林菲也很不可思議：“我？新代言人？”
季知意點頭：“不知道林小姐意下如何？”
林菲看眼她，又看眼蘇泠月。
今天她能獨自來，就是把將她救火坑的季知意，當朋友，這麼說來很扯，季知意有利可圖才幫她，再怎麼說，她也不該將季知意當朋友。
但季知意不僅給她離開蘇啟的辦法，還從蘇啟那裡敲了一筆錢，這筆錢剛好抵公司的違約金
，至此她已經兩袖清風，無牽無掛了。
這個圈子，她從童年進來，浮浮沉沉二十幾l年，現在退圈說甘心？不甘心，當初那場事故，是不是意外，她一直都在私下調查，公司第二年就撤了她經紀人，助理都不想給她，直接將她賤賣給蘇啟。
那時候礙於蘇啟於困境之時向她伸手，所以她一直都隱忍不發。
沒想到援手。
也是假的。
她是想通過自己再努力爬起來，至少給當時出意外的自己一個交代，但和季知意合作？
萬一意林是下一個蘇啟呢？
那她這次會萬劫不複。
林菲良久的沉默，季知意並沒有催促她，而是招呼她吃飯。
蘇泠月也頻頻看季知意，低頭喝了口溫水。
林菲問：“季總，我能問問原因嗎？”
季知意說：“我相信你會回到，屬於你的位置。”
相信她？
林菲握筷子的手攥緊到發抖。
她剛腿傷那半年，她不敢聽到任何圈子裡的消息，生怕心裡不平衡，想法極端做什麼事情，以往屬於她的代言，被其他人簽了，定下是她的角色，彆人演了大火。
一開始粉絲扼腕，覺得太可惜了，她如果不受傷多好。
到後面，越來越多的言論：【還好換人了，林菲有個什麼演技啊？】
【天哪，換的好！這部劇沒有我老婆就沒有大爆，林菲來肯定撲的媽都不認！】
【天選角色！林菲演不出來的。】
她明知道不該看，但午夜夢回，這些評論像是錐子，狠狠戳她心口，她回想起來都疼的渾身發顫，她開始失眠，暴瘦，開始吃藥調理，開始神經質。
好不容易，挺過那段時間，心態逐漸平和。
接受那些人踩自己彰顯厲害。
可再聽到彆人說，我相信你會回到，屬於你的位置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是瞬間紅了眼，粉絲徹夜安撫，給她私信，那些日夜她都是靠那些暖心的回複和私信挺過來的。
隻是在漫長的時間裡，傷害如雪球，在她身上反複碾壓，越滾越大。
將溫暖覆蓋。
寒涼刺骨，錐心之痛。
她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點進私信，看那些可愛的粉絲了，林菲抬頭看向季知意，這個從一開始她就莫名信任和有好感的人。
季知意說：“林小姐不必急著回答，我們時間還很多，先吃飯吧。”
林菲說：“抱歉季總，我去下洗手間。”
再不進去，她怕失態。
季知意點頭。
林菲離開包廂徑直走出去，蘇泠月看她背影，又看向季知意，擰眉。
衛生間裡沒人。
安靜的她能聽到自己心跳。
她站在鏡子前，看裡面的自己，這幾l天因為公司和蘇啟的事情，她身上略微疲倦，但有種說不出情緒正破土而出。
她知道，是渴
望。
渴望回到那個圈子，渴望再回到從前。
她比誰都迫切的渴望。
進圈這麼多年，倒也不是真的一事無成，還是有些人脈的，她在和蘇啟解除合同後就開始聯係這些朋友，也有說不錯的選擇，隻是這次她不是主角，而是配角，甚至連名字都不在宣傳頁上。
她一直遲遲猶豫，沒有決定好要不要去劇組。
林菲拿出手機，公司將平台賬號還給她了，礙於這兩天鬨沸沸揚揚，公司不敢在賬號做文章，也不敢亂刪亂發表什麼意見，林菲修改了密碼點進賬號裡。
點進私信。
【菲菲，加油啊！】
一句話就讓她眼眶紅了。
【菲菲，我們都在，我們會一直陪你的。】
【菲菲，今天天氣好好哦，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她點進去，好多粉絲都是每天給她分享，有些還是學生，會給她抱怨學習太難了，末了說【但是菲菲我不怕，我會更努力學習，以後賺好多好多錢給你拍戲。】
她沒忍住。
笑出聲。
淚水沿眼角滾落，她擦拭掉，深呼吸，在鏡子前面好幾l分鐘，最後洗了把臉，一身輕鬆走出去。
有了決定她整個都不一樣了，季知意聽到開門聲轉頭，林菲快步走進來，也沒說什麼，隻是伸出手到季知意面前，說：“季總，那合作愉快。”
季知意絲毫不意外，笑著握住她的手：“合作愉快。”
她手心偏涼，和林菲炙熱的掌心不同，林菲低頭，看季知意手指纖細修長，就是這樣一隻手，拉她出了深淵。
林菲說：“那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季知意說：“請便。”
林菲同蘇泠月也打了招呼，加上蘇泠月的聯係方式，沒有過多的問話，轉身出了包廂。
蘇泠月在她走後還是不解：“你要簽林菲？”
她剛剛沒有聽錯吧？
季知意說：“嗯。”
她說完還將燜肉轉蘇泠月面前，說：“快點吃，菜冷了。”
剛剛她就看到蘇泠月夾這道菜，夾了兩次，蘇泠月順應夾了菜，又問：“那你不和楊之之簽約了嗎？”
季知意說：“也簽。”
蘇泠月看她篤定的神色，輕輕蹙眉，季知意低頭吃飯，末了給兩人上了一份飯後甜點，她擦了擦嘴去衛生間，蘇泠月在她身後看她背影。
盤算她打什麼主意。
手機鈴響起的時候她激靈下，驚兩秒，才從包裡拿出手機。
是楚怡的電話。
她按耳邊，又吃了一口甜點，聽到楚怡說：“楊之之是不是和你們簽約了？”
蘇泠月說：“還沒，怎麼了？”
楚怡說：“中午周演和她吃完飯回來，進那女人辦公室，聽說被狠批了一頓，還上手了！”楚怡聽到說周演從辦公室出來，臉上多了巴掌印。
她都要笑死了。
蘇泠月默了默。
楚怡說：“我還以為和你們簽了。”
想到晚上確實是楊之之請求見面，那這次簽約八成是穩了，她語氣平靜：“差不多吧。”
楚怡說：“那就是談妥咯。”她想到最近公司裡的雞飛狗跳，每次周演進那個辦公室都是被吼出來，不是被打就是被罵。
她嘖一聲：“嘖，還是季知意厲害，老奸巨猾！”
蘇泠月握著手機。
聽到這話怎麼就覺得有點刺耳呢。
蘇泠月語氣悶悶的：“你這是在誇她？”
楚怡想也沒想：“是啊。”
說完捂嘴。
想到蘇泠月和季知意不對盤的事情。
她說：“我……”
蘇泠月語氣更悶：“那你重新誇。”
楚怡會意：“這人太陰險卑鄙狡詐奸猾了！”
蘇泠月沉默。
乾嘛啊！
乾嘛又罵季知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