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即墨海的某間茶館內, 說書人將醒木在桌上一拍。
“……上次我們說到,雲麓仙府掌門為救徒弟舍身殺魔,小師姐暫領大任與同門齊心共守宗門, 今日, 我們便來講講雲麓仙府的另一名弟子。”
茶館內一片寂然,眾人皆聽得津津有味。
“大家知道, 五十年前, 魔將黎嬰派人登上明燭山, 告天下人,說雲麓仙府的小師兄容與是他們魔族走失已久的聖子, 天下大驚。”
“掌門檀昭仙子卻因師徒情深, 不舍交出徒弟,最後以一己之力誅殺魔將黎嬰,自己也壯烈犧牲,本是兩難之下犧牲自己成全了私情與大義,卻不想壞在了天樞道君的身上——”
說到天樞道君, 人群中有了些許躁動。
有人惋惜, 有人冷嗤,還有人長歎一聲, 對這位道君情緒相當複雜。
“沒錯,就是那位曾經鎮守修界的天下共主, 昆吾仙境的道君,修界劍道第一人——天樞道君。”
“這位道君, 本是當世英雄, 卻不知何時修道入魔,或許是因為太過醉心力量,也或許是因為修了什麼邪門功法, 總之,檀昭仙子誅殺魔將黎嬰那日,他也當著七宗弟子的面,誅殺了昆吾仙境的長老天璿君。”
說書人說到此處,也是惋惜地搖搖頭。
“身為修界道君,卻做出這等罔顧人倫,狼心狗肺的事情,大概也知道修界容他不得,索性抓了那位魔族聖子,直接投奔魔界,挾聖子以令群魔,短短三年,便掌控了整個魔界,成為了實際意義上的魔主——”
“檀昭仙子死得真是冤枉!”茶館內有人義憤填膺道,“聽說那聖子隻是個孩童,仙子以死換他安全,那天樞卻為求無上修為,將人抓回魔界,實在可惡!”
“道君真是為了求無上修為嗎,我怎麼聽說他是為了剿滅靈山……”
“連天璿君都殺,你還信他有這等良善之心!他早就不是昔日的天樞道君了!”
茶館吵嚷起來,眾人唾沫橫飛地爭執著,說書人的醒木在桌上連拍了幾下也未能打斷,隻好匆匆結束。
一片混亂中,一個小少女丟了兩顆靈石上台、
說書人有些意外地瞧了瞧她。
十二三歲模樣的少女生得模樣俏麗,小巧的五官嵌在巴掌大的臉蛋上,有些介於少年與少女之間的秀氣之美,清爽得似一陣夏日樹蔭下飄過的風。
“說得不錯,尤其是檀昭仙子大義的那一段,美中不足的是與天樞有關的故事說得含糊了,下次你們這故事若能多罵他幾句,打賞翻倍。”
待少女腳步匆匆地離開了茶館,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她穿的是雲麓仙府的門服。
看那年紀和氣度,難不成就是那位接替她師尊之位的——
曜靈離開茶館後,便回到了雲麓仙府。
第一件事,便是如過往的五十年那般,來到她師尊的埋骨之地報告她外出曆練的見聞。
昔日空蕩蕩的位置,五十年過去,已長出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
聽明決道人說,這樹上的每一根樹枝,每一片樹葉,都是她師尊。
曜靈小的時候一直覺得這是師尊用來哄她的話,人間不就有許多大人這樣哄孩子嗎,說人死後會變成風變成雲變成天上的星星。
實際上呢,全都是騙小孩子的。
但後來,曜靈稍稍長大些終於知道,這不是騙人,她的師尊和那些脆弱的凡人不同,她不會變成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她就在這裡,作為一棵大樹陪著他們。
雲麓仙府的弟子們時常會聚集在這顆樹下。
樹剛剛長成的那一年,他們認為樹乾上的小蟲子貼在師尊身上很惡心,於是趁著日課結束後的時間,大家齊心協力地給樹抓蟲子。
結果爬得最高的一個弟子太胖摔了下來,嚇得哇哇大哭——他以為自己把掌門的胳膊坐斷了,發誓自己從此之後隻吃兩碗飯。
還是後來明決道人說,樹沒有痛覺,樹枝坐斷了也還會再長,這才哄好了小胖子。
小胖子默默撤回了自己發的誓。
到了秋天,樹葉變黃,被風一吹掉落一地落葉,雲麓仙府的弟子們又開始發愁。
“這掉的是不是師尊的頭發啊。”
大家商議一番,覺得很有道理,派了年紀最小、被發現也不會挨打的小弟子去明決道人的丹房裡,偷了一瓶明決道人自己用來生發的丹藥,兌水澆了好幾天。
然後眾人就看到,原本光禿禿的樹長出了一大堆黑漆漆的頭發,有風的時候像個無臉女鬼,嚇哭了不知道多少小弟子。
最後提出偷丹藥的弟子還是被揍了一頓,明決道人親自動的手。
冬天是最難熬的。
這個難熬倒不是因為天寒地凍難熬,而是不知道哪個笨蛋弟子想出來的笨蛋點子,怕掌門在積雪裡凍死,圍著樹燃了一圈篝火。
結果他晚上打了個瞌睡,冬天天氣乾燥,乾柴烈火,樹枝蹭地一下就燃起來了。
他是被一道不知從哪兒來的靈流一巴掌打醒的。
“去拿水把火撲滅,”
半空中的水鏡倒映出一個身披黑狐裘的身影,他隻露出半張臉,嗓音溫潤,卻令人不寒而栗。
“再多一根樹枝被燒,我就親自來殺了你。”
十幾歲的小弟子哪裡經得住這樣恐嚇,連滾帶爬地用靈力融了雪撲火。
火被撲滅之後,水鏡裡的人影也消失了,那弟子撓撓頭,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樹木的生長與花不同,一年一年更替,看不出什麼明顯的變化。
當初昭昭招入雲麓仙府的第一批弟子已經長成,修界每過十年會有一次修界大比,雲麓仙府的弟子們在大比上初次亮相,便有了不俗的成績。
而後第三次、第四次參加,曜靈終於展露出遠超同齡人的天賦,以短短幾十年的修煉,超越了無數修煉百年的劍修,未來不可限量。
人人都說,檀昭仙子的大弟子是個天才,日後說不定能超越前人,成為新的劍道第一人。
每到這種時候,曜靈都會用留影珠記錄下來。
等到師尊醒來的時候,她要像小時候那樣,鑽進師尊香香的被窩裡,和她一起分享白日裡發生的高興的事情。
可是——
五十年倏忽而逝,師尊醒來的日子,還是遙遙無期。
離風給她比劃過一次:
“死而複生哪有那麼容易,更何況她還從人變成了木靈仙胎之身,那肯定不是一般的樹——這麼粗,你等這樹乾這麼粗的時候,我估計她就醒了。”
曜靈看著他努力張開雙臂,比劃了一個至少需五人環抱的大小時,她覺得自己還不如不問。
風吹過樹梢,樹葉摩擦出簌簌聲響,曜靈將手掌貼在樹乾上。
“師尊,我要出發去魔界了。”
少女在人前高高抬起的下頜,隻有在這顆樹面前,才會垂頭喪氣地低下。
“老頭子雖然一直不肯說,但是我們都知道,他的身體好像一天不如一天,有時候睡下去,三四天才會醒過來,再這麼下去,我怕老頭子等不到你回來就沒了。”
“長生丹不易得,容與說魔界好像有能配成長生丹的材料,我想去試一試,順便也看看容與在那邊過得怎麼樣。”
曜靈緩緩蹲下,輕輕地靠著樹乾,就像小時候靠在昭昭身上那樣。
“容與被那個天殺的道君帶去了魔界,離風也暫時回妖界處理家裡的事情,師尊你也變成了一棵樹,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像以前一樣團聚呢?”
沒有人回答她,隻有一片從樹上墜落的葉子拍在她的側臉,像是輕輕打醒她一樣。
曜靈摘下那片葉子,半晌也笑了笑:
“師尊肯定是覺得我矯情……好像是有點矯情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張開雙臂抱了一下樹乾,目光又恢複了往日的堅毅。
“我出發了,師尊乖乖在這裡,等我回來再來看你。”
曜靈這次去魔界,沒有告訴任何人,隻給鐘離舜留了消息說明自己的去向。
這五十年來,宗內大小事務有一半都是他在負擔,就算曜靈不在,他也會守好宗門。
帶上了充足的療傷丹藥和防禦的法器護甲,曜靈拎著自己的佩劍,視死如歸地騎著仙鹿朝魔界而去。
風雪呼嘯,魔界正值嚴冬。
“請問,是雲麓仙府的曜靈仙子嗎?”
舉著一張畫像的魔族對比了一番,在曜靈拔劍之前態度良好地道:
“聖子已經吩咐過,請曜靈仙子隨我們一道入宮吧。”
鉚足勁做好了大戰一場準備的曜靈,沒想到一路順暢無比地被人護送進了大夜彌天宮。
這個聲名遠揚的魔宮與她想象得有些不太一樣。
雖然色調陰森森的,不過裡面溫度宜人,花草繁茂,來往侍從身穿黑衣,除了個子比人族高大,偶爾會比人族多個角多個尾巴之類的,看上去倒也並不算面目猙獰。
但這些加起來,也遠不及曜靈親眼見到容與時的震撼。
“……不是說魔族聖子長得慢嗎?你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曜靈看著眼前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年,怎麼也無法將他這些年寄信時幻想的流鼻涕哭包小男孩聯係在一起。
怎麼會比她還高一個頭?
怎麼長得還怪好看的?
怎麼穿上這一身烏鴉一樣的衣服居然看上去一點也不違和?
“隻要開始正式修煉魔族功法,長得就會稍稍快一些了。”
容與悄悄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很快錯開視線,盯著地板上那條裂縫瞧。
“……你也和我想得不太一樣。”
在邀請曜靈來之前,他也以為曜靈還是小孩子的模樣,還想著小時候自己總被曜靈笑話是小哭包,這次終於輪到他當大人了。
結果沒想到,見到的會是豆蔻年華,已經娉娉婷婷的少女。
兩個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一點點淡淡的尷尬和無措在兩人之間蔓延。
好在外面很快響起了腳步聲。
“人已經到了啊。”
披著黑狐裘的銀發青年緩步踏入殿內,在王座之下隨便尋了一張椅子落座,他的視線落在兩人臉上。
“你們在乾什麼?”
跟木頭似呆住且臉頰通紅的少年少女如夢初醒,慌慌張張地回過神來。
容與一聲不吭地憋著一口氣坐下。
曜靈轉頭看向突然闖入的銀發青年,略有些心虛地提高了聲音。
“……我還要問你!你這個害人精為什麼在這裡!”
他面上笑意淺淺,並沒有被曜靈激怒:
“上次見到你,還是個小孩子,一轉眼竟然都已經長這麼大了,若是你師尊見到,應該會很高興。”
曜靈一聽他提起師尊就來氣。
雖然她事後從容與寄給她的信中得知,師尊的死或多或少與天璿君有關,而他殺了天璿君也算是給師尊報仇。
可是,這依然不能改變他當時近在咫尺卻眼看著師尊死了的事實。
“師尊見到我肯定高興,但見到你一定會很不高興。”
曜靈歪了歪頭,忽而又笑:
“不對,也說不定,畢竟你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可以隨便欺負我師尊的道君了,你聲名狼藉,成了正道之恥,再也不能堂堂正正地回到修界,不知道你當初不許我師尊留在修界,要將她趕走的時候,有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
容與聽了她這番話,忙瞧了瞧對方的臉色,小聲道:
“曜靈……”
“叫我做什麼?”
曜靈的視線唰地一下落在容與臉上,之前那點微妙的尷尬煙消雲散,一瞬間好像又變回了小時候的他們。
“你覺得我說得太過分了?想幫他說話?你是不是被他養太久叛變了?”
容與連忙表忠心:“我沒有——”
“我都聽說了,你在魔界的日子過得好著呢,當著尊貴的魔族聖子,沒有誰敢笑話你,他還替你將你們四分五裂的魔界統一了起來,現在實力大增,你是不是覺得他比師尊更好?更想當他的徒弟?”
曜靈說到最後,看著他的眼睛都紅紅的。
百口莫辯的容與不知道該從何解釋,他雖然看起來長大了,但在面對曜靈時卻不知為何遠不如小時候嘴甜,隻能笨拙地遞了手絹給她,小聲辯解:
“我真的沒有……我做夢都想回雲麓仙府,我不喜歡這裡,我還是更喜歡跟你們在一起……”
在魔宮的這五十年,容與其實並不常與他溝通。
兩人唯一的交流就是與昭昭有關的話題。
有人壓斷了昭昭的樹枝,有人烤火差點把她燒了,還有魔族到底需要多久才能與鬼界開戰,魔族除了燒殺搶掠能不能靠彆的辦法快速增強實力。
容與並沒有主動學,他也未曾教他什麼。
隻是兩人為了共同的目標努力了五十年,這些潛移默化的交流,已經足夠讓容與從隻知道依靠師尊的小哭包,多少變得靠得住些。
他必須要變得靠得住,這樣當師尊重新回來時,才會讓她為自己自豪。
“真的嗎?在雲麓仙府可當不了尊貴的聖子。”
“聖子有什麼好的,”容與見曜靈沒有真的生氣,輕笑道,“我還是更喜歡給你當小師弟。”
“——說夠了嗎?”
在一旁默默瞧了許久的銀發青年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和煦笑容裡夾雜著幾分冷意。
“嘴上說著記掛你們師尊,結果就是來這裡談情說愛的嗎?”
聽到“談情說愛”,原本離得極近的兩人忽然彈開,一瞬間距離拉得老遠。
“……跟師尊有什麼關係,不是來找長生丹的材料嗎?你仔細說說。”
曜靈強裝鎮定,坐下來準備談正事。
找長生丹的材料與昭昭之間的確有些許聯係。
因為能製作長生丹的關鍵材料,便在靈山之上。
長生丹珍貴,但尋常修士用不上長生丹,所以很少有人會囤積這種給無法修煉之人用的延壽丹藥。
當初給昭昭的那一顆,也是整個昆吾僅有的一顆,她將長生丹送回雲夢澤後,這最後一顆也沒有了。
而自從靈山運用搬山陣法將整座山都挪去鬼界之後,這種仙草便在修界絕跡,想要再配出長生丹,就必須入靈山。
五十年的時間,四分五裂的魔界已經歸於一統,實力也大為增進,到了能與鬼界開戰,將靈山徹底鏟除的實際。
所以,容與叫曜靈來,便是與他們一道奪取靈山。
有了靈山,就有了煉製長生丹的仙草,也能夠將昭昭挪到靈山吸取木靈之力,提前複生。
聽到最後一句話,曜靈頓時動了心。
她的眼神複雜了幾分。
原來他不惜叛離昆吾,帶走容與,從此再不被允許踏入雲麓仙府,竟真的是為了想辦法讓師尊早日複生。
……真是,何必呢?
生前不知珍惜,偏要等死後才悔之晚矣,這天下無數癡男怨女,在不同的時間地點,重複著相同的故事。
她今後的道侶,可絕不能如此愚蠢。
曜靈答應下來之後,容與起身準備將她帶去暫住的房間。
臨走時,她忽然扭頭道:
“你如今已經不是道君了,那我要怎麼稱呼你?天樞?這聽上去也不像個名字啊。”
披著黑狐裘的身影緩緩抬眸,溫然一笑道:
“謝蘭殊,這裡的每個人,都是這麼稱呼我的。”
-
留在大夜彌天宮內的兩日內,曜靈聽說了不少與謝蘭殊有關的事情。
如今名正言順的魔主,還是有聖子之名的容與,但實際上掌控著魔界上下權利的,是隻有小小魔官一職的謝蘭殊。
魔界的魔族,對謝蘭殊既敬畏,又厭惡。
敬畏他深不見底的實力,厭惡他曾經殺了那麼多魔族,如今卻又跑來魔界挾持聖子號令群魔,不服他的魔族年年都有叛變,不過次次都被他無聲無息地鎮壓了下去。
除了對外凶狠的時刻,其他時候的他更像是個苦行僧。
他沒有華貴的宅邸,就住在魔主宮殿旁邊的書房內,便於及時處理事務,也便於保護容與的安危。
他也沒有什麼財產,魔界常年寒冷,他身上那身衣袍萬年不改,臟了便用清潔術,破了便自己縫補,曜靈聽說他還會縫衣服的時候狠狠震驚了許久。
金銀財帛他視若塵土,權力地位隻是他完成最終目的的工具,就連底下試圖討好他的魔族送來美人,他也沒有絲毫動容。
私下裡,縱情享樂的魔族提起他,都覺得他是個沒有感情沒有欲望的怪胎。
然而容與聽了卻搖搖頭,對曜靈道:
“你跟我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趁著明日就要出征,謝蘭殊去軍營點兵的間隙,容與帶著曜靈偷偷進入自己房間旁的書房,謝蘭殊平日起居都在此處。
“我也是之前才發現的……你看這個。”
在算不上一張床的矮榻旁,有一盞琉璃燈,燈裡有數隻米粒大小的蝴蝶困在燈中,乍一看以為是什麼用來觀賞的擺設。
但容與道:“這蝴蝶是魔界的食夢蝶,魔族認為做夢時極易被人偷襲,多夢的魔族便會養食夢蝶吃掉自己夢。”
“可修士不是很少做夢嗎?他怎麼能存這麼多夢?”
“不知道,反正謝蘭殊不僅將自己的夢存在琉璃燈中,還會時不時取出翻閱。”
曜靈已經隱隱有一種預感。
“這些夢,該不會都是——”
容與警惕地朝身後望了一眼,確認無人,才做賊似的,與曜靈悄悄打開琉璃燈。
之前他無聊時試過許多次,早已找到了打開琉璃燈的辦法。
食夢蝶翩然而出,曜靈隨便抓了一隻,蝴蝶吐出了一個泡泡。
那個斑斕的泡泡裡,是一個在人間雲夢澤的夢。
曜靈看見,於夜色中烏發變成一襲銀發的青年坐在床邊,停下了將要離開的動作,重新枕在她的床邊入睡。
宮粉梅花盛開的時節,曜靈看到師尊似乎是有了孩子,謝家上下皆無比高興,待師尊愈發事事小心,到了夏日還不許她吃冰。
到最後,她的夫君拗不過她撒嬌,趁夜色去臨鎮給她買了冰,又趁著第二日天明趕回,少女倚在他懷中,笑容幸福得就連旁觀者也會動容。
另一隻黑色的蝴蝶也吐出一個泡泡,這次是在昆吾仙境。
她看到師尊穿上了雪白的衣袍,住在冷清的離恨天中,被昆吾的長老們冷著臉嚴格要求修煉,否則就不能離開離恨天,與道君一起出現在世人面前。
師尊過得沒有那麼開心,但每當道君歸來時,她也仍然會露出燦爛的笑容,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其實道君什麼都知道,即便如此,他也仍然希望她能夠留下來,哪怕過得並不開心,也能夠留在他的身邊。
夢境的最後,師尊成了一位合格的道君夫人,昆吾上下對她十分信賴,即便臉上的笑容不再如從前那麼多,但兩人仍然彼此相伴,與世間所有的尋常夫妻那般,平平淡淡的度過餘生。
還有一隻紅色的蝴蝶,這一次吐出的夢境在魔界。
在這個夢中,雲麓仙府的人試圖來魔界將複活的師尊搶走,然而師尊似乎並沒有在雲麓仙府的記憶,她隻記得身旁的夫君。
謝蘭殊微笑著安撫她,讓她回家等他,之後便將所有來尋她回去的人統統殺掉,換下一身沾滿血腥氣的衣袍,推開門時,又變回了那個清朗如月的溫柔夫君。
曜靈愕然地看著這些食夢蝶。
每一個夢,都與她師尊有關,都是如出一轍的發展,那就是——
不管被什麼阻礙,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最終,他與師尊都會重新結為夫妻,永不分離。
“看到了嗎?”
容與認真對曜靈道:
“這就是我為什麼看他為師尊奔波百年,也始終提防他的原因。”
“什麼冷情寡欲都是假象,這個人所有的欲望,都傾注在師尊身上,隻要讓他抓到機會——”
“他一定,會把師尊據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