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仙子!”
走出牙行之後, 落在後面的鐘離舜一路小跑著追了上來。
氣喘籲籲的小男孩烏發淩亂,俊朗稚氣的眉眼染上幾分不安。
“是……是我又惹仙子不高興了嗎?”
方才在牙行內提起鐘離氏的話題,少女雖未責怪他什麼, 可是當他說起天樞道君時,還是敏銳地感受到氣氛的變化。
鐘離舜這才想起來,天樞道君對他的未來師尊來說, 似乎是個不可多提的話題。
待到他們確定了幾處山頭,準備去實地瞧瞧時, 鐘離舜也沒有等到少女提起到底要不要收他為徒的話題。
一直強裝鎮定的他終於慌了神,
昭昭還未開口,終於抓住鐘離舜小尾巴的曜靈得意道:
“你想加入我們宗門,就必須大喊三聲‘天樞道君是大壞蛋’, 你就說你喊不喊吧!”
“……”
鐘離舜被堵得說不出話。
他確實很想拜師, 可卻不明白,到底為何與他崇拜天樞道君有衝突。
耿直倔強的小男孩站在原地,兩難之下,連眼眶都有些發紅。
昭昭隻得握住他的手蹲下,耐心跟他解釋:
“你與曜靈他們不同, 你有宗族,有親人, 拜師這件事, 不是你我同意就可以決定的。”
鐘離舜頓時喪氣地垮下肩。
“不過……”
昭昭還是有些不忍心,揚起一個笑臉哄他:
“你若是想來我們宗門,隨時都可以來, 我保證一定歡迎。”
雖然這話有安撫的意味,不過有了這句承諾,鐘離舜的心情也稍稍好轉。
他拉著昭昭的衣袖, 還是不舍得放開:
“那……那仙子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
抿了抿唇,鐘離舜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開口:
“仙子您這麼厲害,一定有辦法能給昆吾仙境送信吧?我想將鐘離氏如今的情形告知道君,可我聽族中說,道君如今在琅嬛福地閉關修煉,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來,仙子可有辦法?”
琅嬛福地……閉關修煉?
儘管昭昭已斬斷情絲,但到底並非失去了與天樞道君之間門的記憶,驟然聽到故人的消息,她還是有些出神。
他為何會選擇琅嬛福地閉關?
看熱鬨不嫌事大的離風悄無聲息湊到她耳邊,嘿嘿一笑:
“你說這道君,偏偏挑在琅嬛福地閉關,是不是因為你死了,他覺得愧疚……”
“彆胡說八道。”
在昆吾眼中,她早已死在琅嬛福地內。
即便他有愧疚,但這份愧疚對一個死人來說毫無意義,不過是生者對自己的開解罷了。
更何況……
“這種自作多情的想法,我不會再有了。”
昭昭看向緊繃著一張臉,生怕被她拒絕的小男孩,歎了口氣。
既然天樞道君已經閉關,那麼就算信送到昆吾,來解決這件事的也應該不是他本人吧?
昭昭思忖片刻,摸了摸他的頭:
“好,我答應你。”
-
三日後,一隻送信的信鴉從即墨海抵達了昆吾仙境。
“……搖光君,這是今日您需要處理的上書。”
約了墨偃宗大師兄去喝酒的搖光君剛要出門,就迎上了來送文書的侍書弟子,暗歎自己不該賴床耽誤了那點功夫。
“就放我案上吧,”搖光君折扇掩唇,一本正經道,“我今日要去玉清崖修煉,晚些再看。”
侍書弟子瞧了一眼案上堆積成山的文書,語調平淡地強調:
“搖光君,其他長老的文書都是半日便批閱好了,隻有送來您這裡的四五天也批不完,您是否該多多費些心處理一下呢?”
搖光君也不裝了,倚在門邊道:
“都是些各宗門雞毛蒜皮的小事,看不看有什麼要緊的?而且天樞現在閉關去了,誰還能管我?”
侍書弟子:“……”
侍書弟子:“彆的倒沒什麼要緊的,不過這裡有一份,是雲麓仙府明決道人送來的,弟子想著您或許應該看一看。”
搖光君一貫隻對玩樂之事感興趣,鮮少關注其他宗門的事務。
唯有雲麓仙府之前從小劍關搬走時,搖光君倒還遣人打聽了一下緣由,因此這弟子才有這麼一說。
果然,搖光君斂了幾分閒散,直起身道:
“給我瞧瞧。”
一目十行地掃過信上內容,搖光君面色愈發凝重。
身居高位,底下的事的確不能事事都明察秋毫,不過鐘離氏突然敗落成這番光景,也著實讓人大跌眼鏡。
“你去跟墨偃宗的大師兄打招呼,今日我就不去他那邊了……”
搖光君握著信剛要朝長老堂那邊走去,腳步忽而一頓。
侍書弟子剛應下,一抬頭,卻見搖光君禦劍而飛,去的卻不是長老堂的方向,而是直奔西方,朝著西洲方向而去。
西洲……
搖光君去的正是西洲小劍關。
天樞道君閉關已有三月。
這三個月,音訊全無,雖說大家閉關都是如此,但搖光君想到他閉關前的狀態,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若是這封與鐘離氏有關的信,能讓他放棄閉關,也算不虛此行了。
雲霧重重之下,琅嬛福地近在眼前。
搖光君抬手結印,闔目冥思,以他的年紀能做到昆吾長老之位,靠的並非是勤修苦練,而是日進千裡的天賦。
需要數十名弟子才能解開的封印,與他而言隻需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後,浩渺繁複的三才之法儘數破解。
搖光君踏入琅嬛福地,想也不想,直奔碎魂深淵,果真就在那裡發現了天樞道君的身影。
從崖下吹來的風陰冷汙濁,對閉關修行沒有絲毫好處,但那道仙姿俊逸的身影,仍然坐在崖邊,坐在當日謝檀昭與師嵐煙墜崖的那個位置。
銀雪流雲的長袍,被劍氣割成一條條碎布。
衣上的血跡有新有舊,落在衣袍上,似殷紅梅花埋在雪堆之中。
即便是與魔界鬼界開戰時,搖光君也從未見過他這副狼狽模樣,更可笑的是,將他傷成這樣的人不是彆人,而是他自己。
搖光君冷笑一聲。
“天樞,事情已發展到這等地步,你還是執意留在這裡整日自殘?”
從搖光君踏入琅嬛福地時,天樞道君便已經有所感應。
剛剛才壓過一波體內失控的劍意,雪睫微掀,蒼白如紙的唇動了動。
“你手裡拿著什麼?”
見他沒有直面回答他的問題,搖光君恨不得劈頭蓋臉罵他一句倔驢。
話到嘴邊還是忍了下來,他揮手用靈力將信朝天樞道君遞了過去。
“今日送到的即墨海來信,鐘離氏出了些問題。”
天樞道君接過信卻沒看信,盯著隔他十萬八千裡的搖光君看了一會兒。
搖光君陰陽怪氣:
“能來給你送信就不錯了,畢竟以你現在的狀態,連自己都能砍,我也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你發瘋砍死呢。”
“……”
天樞道君不欲與他多費唇舌。
身上傷口太多,他的動作幅度很小,薄薄的一個信封都拆了許久。
而當他抽出信箋時,還未打開,先看到的便是裡面“鐘離舜”的落款。
他的動作驀然僵住。
見他神態有異,搖光君問:“怎麼?那個鐘離舜你認識?”
他當然不認識什麼鐘離舜。
但他撫摸著這張折法特殊的信紙,心中卻不由自主泛起熟悉感。
普通人疊信紙,通常的折法是三等分折法,放入信封內剛好。
可謝檀昭卻喜歡將收信人的名字折在外面。
——為什麼要這樣折?
記憶中,他曾問過這樣的問題。
少女認認真真地將那張寫了“吾夫蘭殊”的信紙折好放入信封,隨即又抽出來笑盈盈地演示給他看。
——因為這樣折的話,你一抽出信紙,就能看到你的名字呀。
——我怕隻是一封信,幾行話,你感覺不到我有多想你,這樣折的話,你打開就能看見我在喚你名字,會不會更能感覺到我在想你?
他聽見回憶中的自己在笑。
那樣溫柔的、輕盈的笑意,填滿整個胸腔,抑製不住地從喉嚨裡湧出。
——小騙子,你明明給所有人寫信都這樣折。
少女撒嬌地鑽入自己懷中,望向他的雙眼亮晶晶的。
——沒騙你,反正你出門在外,要天天想我,時時刻刻都要想,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的。
握著信紙的手指微微用力。
從碎魂深淵底下飄來的風吹動信紙,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你再說一遍——這信從何而來?”
“即墨海啊。”搖光君走進了些,從他手中抽出信紙又看了一遍,“內容也沒什麼問題,還是筆跡?這筆跡看著就是個孩子寫的,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是信紙。”
天樞道君垂眸望著眼前的無底深淵道:
“這是謝檀昭習慣的折法。”
搖光君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思路,沿著折痕疊上後才發現確實與尋常折法不太一樣。
可是——
“好兄弟,你騙騙自己也就算了,我又沒為愛發癲,謝檀昭已經死了,就從你面前掉下去的,連你都無法在瘴氣裡來去自如,你覺得她有可能活下來,還千裡迢迢跑去即墨海嗎?”
天樞道君不為所動地抬眸,問:
“你一貫疏於批閱文書,即墨海今日才送到的信,你卻第一時間門就能拿來給我,這信絕不是以這個鐘離舜的名義送來的——到底是何人所送?”
搖光君被他算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行,算你聰明……是雲麓仙府的明決道人讓人送來的。”
風聲似乎靜止了一瞬。
身體裡緩緩流動的血液在這一瞬間門忽然沸騰起來,有什麼東西在神識中叫囂著、衝撞著,想要破開他的身體肆虐而出。
空氣中的靈力在震蕩。
搖光君敏銳地感知到什麼,正要向他灌注靈力助他控製體內暴走的劍意,卻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他體內蕩開的靈力震飛。
天樞道君闔上雙目。
沒關係,這樣的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隻需要屏氣凝神,守元抱一,將意識沉入靈台之中。
將那些甜蜜的、陳舊的記憶,從自己的本體中剝離,那些絲絲縷縷纏繞著他的情緒,也一並抽出。
僅僅是一點折痕,算得了什麼呢?
明決道人是她的師尊,會有相似之處再正常不過。
她已經死了。
就死在這裡,死在他面前,死在他若是修為再高幾分就能夠觸及的地方。
……你還在不甘什麼?想要尋找什麼?證明什麼呢?
他如此詰問自己。
正如他每一次失控之時,一遍又一遍的叩問。
然而。
這一次。
靈台之中,有一個聲音從他靈台識海的最深之處,悠悠回響——
我想見她。
他猛地回身,驟然發現——
在與他理智相悖的角落,那些被他剝離的情感與回憶,已不知何時,堆滿了他的世界。
-
即墨海,明燭山。
雲山霧海之中,綠衣如翠竹的少女端坐山巔,於日出朝霞中完成了今日的晨課。
這是明決道人給她安排的修煉日程。
修神農道之修士,需采朝暉以照五臟,食晨露以滋八脈,不可操之過急拔苗助長,也不可疏於修煉失去養分。
簡單來說,就是要活得像一株植物。
所以日出之後,昭昭今日上午的修煉便算完成,差不多也到了該用朝食的時間門,昭昭便帶著周圍幾盆與她一起沐浴朝暉的幼苗,一同朝下方屋舍走去。
穿過這片桃花林,便是雲麓仙府在即墨海如今的落腳地。
牙行老板那日帶他們去即墨海幾處寶地都看了一遍,唯有這座明燭山最合昭昭心意。
昭昭當即就讓離風帶著其他人去一邊坐著,她擼起袖子與老板砍價三百回合,最終以一個讓牙行老板再也不想做她生意的價格買下了座山頭。
還附帶介紹給他們一個即墨海水平最高的匠師,又花了三個月的時間門,新的雲麓仙府才終於落成。
雖比不上昆吾仙境的金頂宮闕,但比起小劍關的雲麓仙府,如今的明燭山也算紫翠丹房無數。
因為人少,所以用地也更闊綽。
光是明決道人的青銅煉丹爐就有三個,丹房更是有十二扇門,大得可以在裡面跑馬。
而離風所居之地名為洞庭波,就在昭昭房間門的下方瀑布內,雖說進出瀑布可以用靈力隔絕流水,但離風極愛玩水,無事便在瀑布裡打滾,對這個房間門很是喜歡。
至於曜靈和容與,本也為他們準備了寬敞舒適的房間門。
但在他們的強烈要求下,昭昭最終還是在自己的臥房內為他們收拾了兩間門碧紗櫥,待他們長大一些再搬出去自己住。
像是膳房、試劍台、庭院、客舍之類的一應設施,圍繞著主殿都已經修好。
但其實匠師給的圖紙上,還設計了能容納更多弟子的偏殿,或是儲存法寶的劍閣等等。
不過,因為如今的宗門人數太少,用不上這些,昭昭便讓他在設計時把地方空出來,待以後需要時再修建。
昭昭正欲順路去山門處取山下送來的朝食,卻見門外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阿舜?”
來人正是數月前在牙行外分彆的鐘離舜。
他知昭昭他們選在了明燭山落腳,又要修建數月,所以一直未來打擾。
今日在山下聽聞明燭山的新宗門落成的消息,他才帶了些在族中靈圃采摘的靈果,前來拜訪。
眼前的宗門,比他想象中的要漂亮許多。
闊氣奢華倒還是其次,放眼望去,山上夏花燦爛,山明水秀,紫翠丹房錯落佇立在雲霧繚繞的山間門。
既有仙宮縹緲之靈氣,又有山花爛漫之野趣。
比起鐘離氏圍成四方的高聳宮闕,此地到處都漂浮著令人向往的空氣。
“是來找曜靈和容與玩的嗎?正好朝食也送來了,與我們一起吃吧。”
一旁的農婦遞來熱騰騰的朝食,昭昭付了錢謝過後,便邀請鐘離舜進去。
小男孩雖竭力表現得淡定,但聽了昭昭的話還是難掩開心。
不過他並沒有忘記正事。
“我不是來找他們玩的,是有件正事要與仙子說。”
鐘離舜從懷裡取出一張請柬。
“是即墨海塗山氏一族,他們不知從何處知曉我們認識,讓我替他們將這請柬送給你們。”
即墨海塗山氏?
他們初來乍到,這幾個月都在忙於修建新宗門,對即墨海的這些世家了解不多,昭昭並不明白為何這個塗山氏會給他們遞請柬。
到了內殿,眾人皆在,昭昭將請柬放在桌上,簡單說明了這件事。
明決道人看了看那請柬,沉吟半晌道:
“我們一行人雖竭力低調,但畢竟買地建屋,動靜不小,即墨海的世家想要來探探虛實並不奇怪。”
離風看向一旁直勾勾望著肉包子的鐘離舜。
“這個塗山氏,在即墨海勢力如何?”
鐘離舜回過神來道:
“除了鐘離氏,便是塗山氏勢力最廣,這些年,即墨海許多世家都對塗山氏俯首稱臣,很是厲害。”
離風摸了摸下頜:
“塗山一族源於青丘,與我一樣都是妖族,青丘的塗山氏實力倒是不容小覷,就是不知道即墨海的這一脈強不強了。”
在雲夢澤,若有新商戶入駐城中,也會去他們謝家拜碼頭。
昭昭想了想,塗山氏的宴會他們肯定得去一趟。
“那就師尊——”
“老朽覺得,既然是如此正式的場合,還是得掌門親去更為妥帖。”
明決道人這時候反應極快,摁住昭昭道:
“上次不是都說好了,這掌門之位由你接任,老朽年紀大了,還是更適合做一個客卿長老頤養天年。”
昭昭在心中哼哼了幾聲。
這時候知道說自己年紀大,釣魚竿掄得虎虎生風的時候沒見他年紀大?
明決道人無心應酬,昭昭也隻好放棄。
倒是曜靈聽說要去赴宴,格外積極,上躥下跳地舉手:
“師尊帶上我!我要去保護師尊!”
左右隻是一個尋常宴會,帶上曜靈他們倒也無妨,隻不過還未等昭昭開口,曜靈便被離風彈了個腦瓜崩。
“我們大人的宴會,小孩兒上不了桌,在家待著吧你。”
赴宴之日,昭昭才明白離風口中的“大人的宴會”,具體是個什麼意思。
浸在無邊夜色中的塗山氏宮殿,華燈如晝,笙歌陣陣從殿內傳來。
昭昭與離風兩人在兩排侍女的引路下,踏上長長的階梯,還未至門口,就已聞見了香粉的味道。
嗅覺靈敏的離風接連打了七八個噴嚏。
昭昭正欲問他要不要塞住鼻子,忽見殿門敞開,絲竹管弦聲驟然清晰,從殿內飄出一個嫵媚多姿的女聲:
“明燭山之主姍姍來遲,真是讓我們好等啊。”
夜風一吹,離風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差點從台階上滾下去。
而昭昭卻被燈火通明的殿內吸引了目光。
入目所及,是大殿之上紅衣如朱砂的女子。
她面含春色,笑靨如花,衣著華貴如九天神女,應該就是來之前他們打聽過的,那位塗山氏的族長——塗山瓏。
而坐在下首的,也皆是各具風情的美人,不過細觀她們的衣袍,都繡著各自家族的族徽,大概都是即墨海出身世家的女修。
但更吸引昭昭注意力的——
是這些美人周遭,比她們更加風情綽約的男子。
昭昭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一件事。
離風之前好像說過,即墨海風俗與修界其他地方不同,有本事的女修身邊都會有七八個夫侍隨同,否則在旁人眼中就沒什麼排面。
殿上一手托腮的塗山氏族長微微笑道:
“宴會馬上便要開始,還請明燭山之主帶著你身旁這位夫侍,一同入席吧。”
突然變成夫侍的離風:?
昭昭拽著一臉想要與塗山氏族長打一架的離風朝席間門走去。
落座之後昭昭才提起酒盞,對上首的女子笑道:
“赴宴來遲,實在抱歉,我先自罰三盞,不過您誤會了,離風並非是夫侍,而是我的妖使。”
塗山瓏意味深長地將離風上下掃了幾眼。
“這般姿容,隻做妖使,豈不可惜?我夫侍眾多,卻獨獨沒有犬族夫侍,不知明燭山之主可有興趣與我交換一二?”
塗山瓏仿佛挑白菜的眼神已經令離風頗有不滿,一開口又打算要他去做夫侍。
要不是昭昭第一時間門下令讓他不許動還不許說話,此刻的離風早就撲上去抓爛她那張笑靨如花的臉。
沒聽到昭昭第一時間門決絕,離風眼珠子轉了轉,落在昭昭身上。
妖可殺不可辱!
敢讓他去做夫侍,他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想到剛才離風差點跟瘋狗一樣撲出去,昭昭就心有餘悸。
塗山氏在即墨海勢力不小,離風要是輕舉妄動得罪了人家,把他賣了都賠不了罪!
昭昭面上未露出異色,仍是和風細雨的笑意:
“多謝塗山仙子的美意,不過這妖使已經用順了手,離了他多有不便,隻能婉拒塗山仙子的抬愛了。”
塗山瓏紅唇微彎,眼波瀲灩,漂亮得連昭昭一個女孩子也會為之晃神。
“無妨,既是你心愛之物,我也不便奪愛,今日邀明燭山之主來此,反而是我要割愛給你,來人——”
此話落下,珠紗帷幔後走出一排容貌秀麗的男子,看樣子早已準備多時。
昭昭心中頓時警惕起來。
來時的路上她就在心中反複思考一個問題。
塗山氏為何要讓鐘離舜來送這個請柬?
多費這麼一番功夫,是否有什麼言外之意?
“明燭山有了新主,我們塗山氏便送上幾位夫侍,還請仙子莫要推辭,隨意挑選。”
昭昭看著這排姿容秀美的白狐,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與鐘離氏分庭抗禮的塗山氏,說不定就是在借鐘離舜警告她——
不要插手鐘離氏的事。
今日,塗山氏尚可以禮相待。
來日,若有衝突,塗山氏也可成為她們的敵人。
殿內樂聲悠揚,熏香甜膩,昭昭坐在席間門,卻感覺到無形中的壓迫感。
良久,昭昭抬起頭笑了笑。
“好啊。”
離風跟見了鬼一樣瞪著她。
“隻不過,這幾位塗山白狐,不太合我眼緣,並沒有我中意的……”
昭昭假意為難,正要順水推舟地推辭,卻不想塗山瓏微微一笑:
“你們誰人上前,為明燭山之主演示一下塗山白狐的本事?”
眼前的一排白狐中,中間門那位上前走了一步。
這位男狐狸精生得陰柔婉轉,望向昭昭時,狹長的桃花眼由棕變紅。
白狐笑盈盈地朝昭昭緩步走進,像是要從她的雙眼,看到她心底最深之處。
“塗山白狐,修媚術者,可隨主人喜好,幻化出各種形貌。”
“明燭山之主,您喜歡什麼模樣,奴都可變幻。”
白狐在她眼中紛亂身影中捕捉到了一瞬的波動。
啊,原來是這一張臉。
霧氣繚繞,眾人視線皆落在白狐身上,上首的塗山瓏翹首以待,等著白狐按照對方的喜好幻化出一張臉。
塗山狐族的媚術,沒有人能拒絕。
隻要這白狐合了對方的心意,她便可順勢將人安插進明燭山,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不消一會兒,霧氣散去,變換了模樣的白狐露出真容。
然而——
塗山瓏的笑意微微凝固。
大殿內其餘眾人也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昭昭回過神來,看著白狐變化出的那一張臉,心情平和地歎了口氣。
她就知道。
看清白狐面容的塗山瓏瞬間門背脊僵硬的坐直了些。
此人——
此人喜好的類型,怎麼與昆吾道君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