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難抑(1 / 1)

夫君飛升成仙之後 鬆庭 18642 字 8個月前

慕靈覺得最近的師尊不太對勁。

早課結束的間隙, 她將這個猜測告訴宗斐時,粗枝大葉的師兄並未對她的猜測報以同感。

“你想多了吧。”

宗斐擦了擦滿頭的大汗,手掌滑得有些握不住劍柄, 他一邊擦手一邊道:

“我覺得挺正常啊, 師尊今天還抽空親自來指點我們練劍,你指的是哪方面不對勁?”

慕靈看了看宗斐活脫脫從水裡撈出來的模樣,再想到方才試劍台上,他被師尊一語不發吊著打的慘烈場面。

“……你覺得,師尊像不像因為你沒有及時掌控靈山巫者的行蹤, 讓靈山巫者下蠱成功這件事在遷怒你?”

“沒有吧。”宗斐並沒有如此細膩的觀察力,隻是大手一揮, “師尊向來秉公執法, 冷靜理智,方才那隻是在提點教導我, 你怎能如此揣測師尊!”

慕靈:“……”

算她對牛彈琴。

離天樞道君閉關的日子越來越近。

那種不對勁的感覺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

昆吾仙境的普通弟子平日離道君太遙遠,沒有察覺到絲毫異樣,若說唯一的感受, 就是他們見到道君的次數似乎比往日多了許多。

學宮內的弟子月考,他親自督考。

戒律堂的有弟子犯事,他親自調查判決。

往常由長老堂全權處理的外門雜務, 他也都親自一一經手。

隻要認真找,這世上總有做不完的事可以做, 天樞道君沉浸在這些繁雜無趣的事務中, 就連睡覺的時間也一並省掉。

慕靈默不作聲地觀察著。

有時她覺得師尊看著很正常,但偶爾,她又覺得這種過分平靜的正常非常詭異。

就像正在醞釀著什麼恐怖的突變一般。

不過, 除搖光君以外的五名長老都對此十分欣慰。

他們一致認為這都要歸功於謝檀昭死了。

她一死,道君最後的軟肋徹底消失,天樞道君不僅重新變回原樣,甚至還更加沉穩,更加勤勉,未來定會帶領昆吾蒸蒸日上。

“……道君明後日便要正式閉關,這些雜事,交由我們來處理即可,無需親力親為。”

見天樞道君又至長老堂,命人帶走一堆需要審閱的外宗情報,天璿君不禁掛上幾分笑意。

他看上去四五十歲,極英朗肅然的模樣,是昆吾長老中資曆最深的一位,從上任掌門帶回鐘離氏的孩子時就已經在昆吾,對天樞道君的情感如師如父。

站在他眼前的青年眉目溫然:

“正因快要閉關,左右無事,順手便看了,我閉關的時日,還要勞煩長老們多多操心。”

“什麼話,這是應該的。”

多年前栽種在昆吾的樹苗,如今在他們的修剪下,已然成了一株能為昆吾遮風避雨的參天大樹,天璿君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欣慰。

想到前幾天與其他幾位長老們商議之事,他不由得試探問:

“你此次閉關後,可有為將來考慮?”

青年眉梢微動,謙虛問:

“長老指的將來何事?”

“你此番閉關,若能突破瓶頸,自然是好事,可若不能,我和其他長老以為,或許可以考慮尋一位適合的道侶與之雙修——”

從前沒提過這事,是因為天樞道君修的是寡欲清心之道。

如今他的元陽已經被那個凡女所竊,道途隻得改上一改,與人結契雙修,也不失為另一種提升修為的方式。

天樞道君微微勾唇,看上去並未有什麼明顯的反對之色。

“長老們可有人選?”

原本選定的自然是靈山巫女——但天樞道君上次發的那一場瘋,眾人至今不敢忘懷。

恐怕那位靈山巫女自己也嚇得半死,今後多年都不一定敢再踏上昆吾仙境的山。

天璿君道:“我與眾長老以為,北辰儒門掌門之女師嵐煙,與道君極為般配,道君或可考慮……”

“無需考慮。”

這個結果也算意料之中,天璿君正欲放棄,卻聽對方道:

“長老們若是滿意,可自行去北辰儒門提親,我沒有異議。”

峰回路轉。

天璿君猛然抬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道君此話當真?”

雪衣道君冷若琉璃的眼眸中,浸著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輕聲道:

“啊,當真,去吧。”

從來無心情愛的天樞道君此番答應得如此果斷,昆吾的幾位長老皆不敢相信。

他們都做好了長期備戰,循循善誘,必要時搬出道君責任之類的種種說辭來達成目的的準備,卻沒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會不會有什麼詐?

但道君說話向來一言九鼎,他們雖心中懷疑,卻仍抱著一點僥幸,遂命人馬不停蹄地去準備結契典儀,第二日就直奔北辰儒門而去。

北辰儒門的掌門也是同樣驚訝非常,反複問:

“這真是天樞道君親口答應的?”

天璿君春風滿面:

“自然,今後昆吾仙境與北辰儒門結為友盟,昆吾仙境必不吝資源,與北辰儒門互通有無。”

掌門知曉,這是天璿君在點他之前派師嵐煙去打探消息之事。

“如此就先謝過天璿君了,我北辰儒門也定當坦誠以待——”

兩大宗門的話事人聊得其樂融融,進度已經到了結契大典時要擺幾天的流水席,邀請多少宗門。

然而——

“做你們的春秋大夢!”

“讓我與天樞道君結契和要我死有什麼區彆!爹你要是還想看我活著就把他們都趕出去!”

北辰儒門的人全都傻眼了。

修界誰不知道,他們北辰儒門這位大小姐與天樞道君青梅竹馬,自幼愛慕,所有人都以為,隻要天樞道君點頭,這樁婚事便是鐵板釘釘。

誰也想不到,到最後竟然是師嵐煙不肯與天樞道君結契成婚。

北辰儒門的掌門敲了敲女兒的窗戶:

“乖女,你吃錯什麼藥了?跟天樞結契做道侶,不是你從小的夢想嗎?你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回應他的,是又一個砸到窗邊的花瓶。

“什麼夢想!我沒有那麼沒出息的夢想!從今天開始我要好好修煉,男人隻會阻礙我修煉的速度!”

掌門:“……”

他女兒好像真的不太正常了。

眼看著師嵐煙大有“敢逼我成婚我就去死”的架勢,掌門雖滿腹疑惑,也隻能作罷。

天璿君在大殿正等著迎接昆吾的新任道君夫人,等來等去,卻隻等來北辰儒門滿含歉意的一句:

“結契成婚之事,恐怕是不成了,嵐煙修為淺薄,自認非是道君良配,謝昆吾錯愛。”

愕然良久,天璿君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這才是天樞道君答應讓他們去提親的原因!

雖然不知為何,但他顯然是很清楚地知道師嵐煙不會答應這樁婚事,這才如此順從地同意他們的提議。

為的就是讓他們今日大張旗鼓地來,又灰溜溜地回去,從此以後再不敢替結契之事!

天璿君面色又青又白,胸中怒火翻騰,也沒再與北辰儒門多言,帶著一身低氣壓離開了北辰儒門。

待昆吾的人走後,師嵐煙才打開房門,情緒平穩了下來。

她的腦海中又湧現出那一日,在離恨天時的回憶。

在她說完謝檀昭懷有身孕的那番話後,雪衣道君隻是片刻的怔鬆,回過神來之後,就像是落入一粒石子的潭水一樣恢複了平靜。

“繁衍後代乃是壽命短暫的凡人才會有的願望,既修長生久視之道,又怎會在乎血脈綿延?”

“你似是想以此讓我憐憫謝檀昭之死,但若是我真因此而動容,我所憐惜的,到底是她,還是那個帶著我血脈的孩子?”

“修道先修心,嵐煙,你修道千年,修的難道是一顆凡人之心嗎?”

當世之人,幾乎都有一個共識。

那就是天樞道君乃這一代修士中,最有可能飛升成仙之人。

不僅是因為他修為絕世,還因為他生來一副悲天憫人菩薩相,雙眸剔透若琉璃,似宮觀寺廟中的聖潔神像,注定不會被紅塵紛擾牽絆。

可今日師嵐煙聽了天樞道君這番話才清醒的意識到——

木雕泥塑的神像尚有悲容。

但天樞道君他,是沒有心的。

在師嵐煙胸腔中燃燒了千年的那顆戀慕之心,被這幾句話徹底澆滅。

她又想起了那個曾經以凡人之軀跋涉千裡,一步一步走到凡人難以企及的仙境宮闕前的少女。

多情總被無情惱。

師嵐煙想,今後她或許依然會仰望天樞道君那世人難以企及的修為,與睥睨眾生的道君威儀。

卻絕對絕對,不會像謝檀昭那個傻瓜一樣,真心實意地喜歡他了。

師嵐煙站在窗邊,看著昆吾提親的隊伍漸漸消失在雲的那頭。

良久,師嵐煙垂眸看著手中杯盞,微微傾斜,將杯中酒釀儘數傾倒在地。

-

夜幕如墨,烏雲蔽月,提著一盞琉璃燈的搖光君穿行於漆黑竹林中。

被濃稠夜色包裹的琉璃燈隻能照亮腳邊,但他的步伐卻並無猶疑,似乎這條路早已走過許多遍。

風過疏竹,燈火搖曳了一下。

搖光君的腳步驀然止住,再垂眸一看,手中琉璃燈毫無征兆地斷了線,在一旁青石上砸了個粉碎。

“好險。”

搖光君不鹹不淡地感歎。

“差點被切斷的就是我的腳了,天樞,被師嵐煙那丫頭退了婚就如此生氣?”

他自然知道天樞道君不會為此事生氣,不過隻是說來陰陽怪氣一番。

但當他身形靈活的繞過林中劍氣,朝著不遠處的身影走去時——

一陣晚風吹散烏雲。

月色皎潔,照亮林中端坐石台的身影。

搖光君斂去笑意,有些錯愕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你這是……”

淡金色的劍影紛亂如簌簌落下的竹葉,無規律地在雪衣道君的周身以極其危險的速度糾纏,幾度有失控的劍影分.身刺破他衣襟,在他身上留下細密血痕。

搖光君從未見過這樣的一念劍。

一念劍。

一念劍。

劍如其名,在於心念歸一,登峰造極。

被世人仰望的一念劍,每次現世,都隻見執劍人如抽刀斷水,白虹一掠,出劍從無花招,一劍可定乾坤。

那是劍意的極致,是劍道第一人淬煉千年的劍心。

可如今他看到的是什麼?

搖光君走神片刻,一道劍意帶著錚然劍鳴霎時便削掉他幾縷頭發,緊接著又有數道白虹劃破夜色,劈面而來。

“天樞!這是怎麼回事!你在做什麼!”

搖光君沒有察覺到殺氣,說明這幾劍這不是天樞道君的本意。

但這卻更加可怕。

因為這意味著劍心動搖,劍意失控,一個劍修若連自己的劍都無法控製,甚至會反過來噬主,修為再高,於修界也不是好事,而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此事若傳出去,修界眾人會如何看待道君?

他還有資格被天下稱作一聲道君嗎?

就在搖光君拔劍咬牙抵擋時,被失控的一念劍攪亂的風聲稍止。

緊接著,在夜色中繚亂飛舞的劍影也終於平穩下來,仿佛一場洪水海嘯褪去,留下千瘡百孔的殘局。

“天樞——!”

見石台上的身影搖晃,如玉山傾頹般重重跌了下來。

搖光君踏過一地碎竹落葉,連忙快步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你沒事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搖光君聰慧,很快就聯想到了什麼。

“是謝檀昭死後才這樣的對不對?”

天樞道君一語不發地將他推開。

一貫如春風化雨般溫潤的面龐,此刻神色也淡了下來,顯得愈發寡冷無情。

一念劍的劍主,卻被自己手中的劍所傷。

這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話。

“隻是殘餘在身體裡,屬於謝蘭殊的那部分記憶在作怪。”

他冷聲道:

“很快便能解決。”

“解決?”搖光君見他這副獨斷專行的模樣,不由得冷冷嗤笑,“彆說得好像你和謝蘭殊是兩個人一樣,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一體兩面,你要如何解決他?”

他的掌心貼上胸口位置。

原本平寂如潭水的心,等回過神來時,不知為何填滿了粘稠的情緒。

堆積著,越來越多,無論用多少繁雜的事務填進去,也隻會被那股濃烈的情緒吞噬、焚燒,最終如野草燎原般,蠶食他的所有思緒。

……無法消失。

心臟被攥緊的痛楚,無論如何也無法消失。

“現在不就已經解決了嗎。”

他面色冷淡地起身,準備將這個話題輕描淡寫地揭過去。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這是位於昆吾藏劍樓外的一處竹林,地勢頗高,前面有戍守藏劍樓的弟子隔開閒雜人等,使得竹林自然而然成了一處清淨之地。

這還是搖光君幼時為了偷懶尋到的藏身處。

他拿這裡當做逃學偷懶之地,而天樞道君卻將此處當做精心修煉的靜室。

搖光君從小就明白,天樞道君會是他們這一輩最優秀的修士。

因為,他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滅常人難滅之欲,若連這樣的人都不能成功,天底下就沒有能成功的人了。

搖光君斂去平日的戲謔神色,難得肅然道:

“你明日不可去閉關。”

如果是從前的他,搖光君自然相信,他可以隻靠自己就能解決劍意失控的問題。

但現在——

“此時我已有決斷,不需再議。”

“可以閉關的地方那麼多,選擇去琅嬛福地閉關就是你的決斷嗎?”

竹林萬籟俱寂,月輝灑在被劍氣斬斷的傷痕上。

天樞道君眼睫低垂,並未說話。

搖光君見他這不溫不火的模樣卻生出一股無名火:

“彆裝了天樞,你修的是成仙之道,可你大道未成,不過肉.體凡胎,還真把自己當神仙了嗎?謝檀昭死了你難受可以直說,你我二人相交千年,難道還怕我笑話你不成?”

冷若琉璃的眸子遙遙落在不遠處,藏劍樓外那一株小小的、凋零的梅樹上。

已不再是開梅花的季節。

這株梅樹,也不會結出什麼梅子。

他想起尚在雲夢澤時,謝檀昭便很受小孩子喜歡,有時兩人手牽著手去田間巡查秋收,剛至田坎上,就能被一群小孩子團團圍住。

——要昭昭姐姐舉高高!

少女對這些孩子的要求無有不應,還會隨身帶一些蜜餞分給他們,於是愈發有孩子緣。

但謝蘭殊卻對那些可愛的孩子無動於衷。

——蘭殊,你不喜歡孩子嗎?

床笫之間,少女問起這個問題,他卻並未作答,隻是如水蛇般無聲的、緊緊地纏繞著她。

他不喜歡孩子。

不喜歡一切能分走她心神的東西。

——可是我好喜歡小孩子。

少女臉頰嬌豔如紅梅,眼中波光瀲灩。

——謝蘭殊,等下一次梅樹結了梅子的時候,我們就要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吧。

記憶如潮水褪去,他的眸光靜若深潭。

“我隻是覺得可怕。”

搖光君聽了這話有些困惑。

隻不過是傷情一場,有什麼可怕的?

“師嵐煙說,她死的時候懷有身孕,這幾日午夜夢回,我總會想起此事。”

搖光君萬沒有想到這個回答,恍然片刻,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謝檀昭懷有身孕而死,覺得遺憾或是痛心都正常,他為何會說——覺得可怕?

搖光君這樣問出了口。

“因為我竟然生出一個念頭——”

垂眸拭去劍上血痕的道君頓了頓,刻意糾正道:

“是謝蘭殊,他竟生出一個念頭。”

他的嗓音輕得仿佛一聲歎息。

“若是這個孩子已經生下來了,那該有多好。”

搖光君蹙了蹙眉。

什麼叫孩子生下來了該有多好,修仙者向來不重血脈延續,天樞做了幾年凡人,竟生出了如此世俗的念頭嗎?

似乎察覺到搖光君心中所想,天樞道君唇邊漾開一抹霧裡看花般的淺淡笑意。

“不是因為那種原因。”

“隻是他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種古老秘術,名為子母召歸咒——”

“他想,如果他和謝檀昭有一個孩子,那麼,就能以子為祭品,啟動秘咒,換謝檀昭複生了。”

月色溶溶,整個昆吾仙境,都在寂寂月夜中沉睡。

除了搖光君以外,再無第二個人見證這位世人眼中平心持正的道君,以如此平靜的神色說出滅絕人倫的瘋話。

搖光君曾經覺得。

天樞道君若能沾染幾分謝蘭殊的凡人氣息,肩上的負擔才能減輕幾分。

現在他想——

昆吾其他長老阻止他耽於情愛,或許也不失為一種先見之明。

-

“——師尊!師尊!天亮了,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啊——!!”

破曉未至,整個小劍關都還尚未從夜色中蘇醒時,雲麓仙府兩個仿佛打了雞血的孩子便已經收拾妥當,整裝待發地催促起來。

雲麓仙府搬遷的日子定在了今天。

明決道人年紀大了,難免還有幾分戀舊,兩個孩子對雲麓仙府這些死物卻並沒有什麼留戀,反而將舉宗搬遷當成了郊遊踏青,從定下的那一天開始就掰著手指頭算日子了。

“不急不急……讓師尊再睡一會兒……”

昭昭困倦地翻了個身。

昨夜她做了一個被蛇纏住的噩夢,被夢魘攪得睡不踏實,天蒙蒙亮才剛睡一會兒。

但曜靈和容與兩人盼著這一天盼了那麼久,心都已經飛了,那有那麼容易放過她。

於是兩人對視一眼。

昭昭隻聽兩個孩子離開房間的腳步聲,還以為他們已經放棄了,沒想到沒過多久,就又聽到兩人折返的動靜。

“師尊師尊,太陽都曬屁股啦。”容與煞有其事地歎了口氣,“原來師尊也會賴床,羞羞。”

“沒關係!今天就由我們來伺候師尊起床吧!”

兩人分工明確,容與端來了一盆溫水,曜靈把毛巾浸到水裡泡濕,再擰乾抖了抖,爬上了昭昭的床。

半夢半醒的昭昭察覺到這是有人在給她洗臉,眼睛睜開一條縫道:

“……今天怎麼這麼乖?”

容與趴在床邊:“乖的話,師尊可以現在起床嗎?”

昭昭想了想,誠實回答:

“被熱乎乎的毛巾一貼,感覺更不想起床了呢。”

曜靈和容與大驚失色,連忙丟掉毛巾,一人抱住昭昭的一隻手將她從床上拖了起來。

非常可恥地享受了一下兩個小徒弟幫忙洗漱穿衣的感覺,昭昭也終於打起幾分精神,起床收拾昨夜未收拾完的行李。

今日之後,他們便要啟程前往即墨海。

移居即墨海暫居是離風的提議。

據說那地方與修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並無宗門鎮守,而是世家林立,修士以血脈為連接同族而居。

因此即墨海修士對修界宗門了解不多,可方便他們隱姓埋名。

還有一點原因是,即墨海地處修界邊境,與離風所屬的妖界距離不遠,也算是他熟悉的地盤,雲麓仙府等人在即墨海若遇意外,可向妖界尋求幫助,不至於孤立無援。

唯一的缺點就是——

離靈山很近,離昆吾仙境也不算太遠。

關於這一點,昭昭看得很開。

小劍關與昆吾仙境離得十萬八千裡,靈山一個扶乩他們也能找來,說明距離對這些修士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阻礙。

既然如此,即墨海作為暫居之處,進退皆宜。

實在逼急了,還可以綁架容與躲進魔界,反正如今的天樞道君還是修界道君,魔界應該還不至於聽他的。

正在給昭昭疊被子的容與動作一頓,似有所察地眨了眨眼。

怎麼覺得背後涼颼颼的呢?

“太磨蹭了!東西往芥子袋裡一塞不就好了嗎?收拾這麼久,餓得都想吃小孩兒了。”

站在山門處的犬妖叼著根狗尾巴草,劍眉緊皺,滿臉不耐。

容與被這話嚇得一哆嗦,直往曜靈身後躲,曜靈昂著小腦袋氣勢洶洶:

“還不是你做飯難吃,比老頭子做的飯還難吃!”

“我做的能有你師尊做的飯難吃?她的廚藝,狗都聞了都搖頭!”

昭昭和明決道人落後幾步,將雲麓仙府的大門落鎖後加了封印才跟上來。

“人身攻擊就過分啦。”

昭昭瞪了一眼出言不遜的妖使:

“不會做飯怎麼了?有人生來就會做飯?”

“你不是成過婚嗎,就沒有一個拿手的菜?”

離風脫口而出,說完才見明決道人衝他擠眉弄眼,暗示他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然而還沒等他找補,就聽從他身旁擦身而過的少女隨口道:

“我成婚的時候也都是我夫君下廚做給我吃啊,哪有招贅的女子還要給夫君做飯的道理?”

說完她便牽起兩個小徒弟。

“朝食想吃什麼?”

“肉包子!”

“糖餅餅!”

人腳步輕盈地走在前面,離風有些意外,回頭跟明決道人感慨:

“這情絲斷得還挺利落,童叟無欺啊。”

明決道人笑而不語。

雲麓仙府一行人至小劍關城中時,天色已經明朗,坊市間有眾多修士往來。

自從昆吾開琅嬛福地之後,來小劍關的修士便愈發多了起來,即便進不去琅嬛福地,也想來此試試機會。

離風還在追問情絲的話題:

“……你這情絲是單單斬那個天樞道君一個人的,還是把跟其他人的情絲也都斬了啊?我跟你說,要是後者那可太可惜了。”

“即墨海那地方風俗與修界可不同,不守一夫一妻的規矩,有能耐的女修在那兒不養七八個夫侍你都不好意思出門跟人交際……”

昭昭懶得聽他這些烏七八糟的話,見前面有賣小吃的鋪子,快步上前道:

“老板,來十個包子,兩個糖餅,還有這個蔥油餅也要一份。”

等老板裝好的功夫,昭昭無意中聽到了旁邊面攤傳來的對話。

“……聽說了嗎?昨日一早,昆吾的天璿君便帶著禮物去北辰儒門提親了!”

從老板手中接過油紙包的手頓了一下。

“這是替天樞道君向嵐煙仙子提親?”

“廢話,除了他們倆還能有誰?”

“不過我怎麼聽有人說,北辰儒門態度模糊,沒收聘禮啊……”

“不可能不可能,天璿君親自來提,那必然是天樞道君點了頭的,誰不知道師嵐煙仰慕道君多年,北辰儒門怎會拒絕?”

“說得也對,看來昆吾與北辰儒門這是要強強聯手咯……”

沒聽完他們剩下的話,昭昭低頭點了點懷裡的餐食,抱著東西很快折返回曜靈等人身邊。

“那邊的面攤聊什麼呢?”離風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隨口問,“聊得那麼眉飛色舞,什麼八卦那麼有意思?”

昭昭咬了一口糖餅,舌尖的甜味有些淡,她道:

“沒什麼,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