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遙看上去是把他當作備忘錄在用,給他發的私信裡有很多都是帶有日期的提醒事項,偶爾夾雜著她分享給他的日常,和一些單方面的聊天。
謝奕修往前查看,輕而易舉地就描繪出了岑遙高中畢業後的軌跡。
她留在滬市上大學,專業是油畫,課餘會在小朋友去的那種興趣班裡做助教賺零花錢,以後想要做老師。
沒有男朋友。
謝奕修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裡湧上來一種類似於鬆了口氣的感覺,隨即又因為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而感到有些愣怔。
他想不會沒有人追她,畢竟她高中的時候就那麼受歡迎,隻是她大概都不喜歡。
所以她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呢。
謝奕修從私信裡讀到了許許多多岑遙寫給他的話,她說謝奕修你要加油,但也彆給自己太大壓力,說謝奕修你一定要堅持下去,實現你的夢想。
在她的世界裡,他就是最發光耀眼的存在,她的所有目光全都毫無保留地投向他。
那之後的幾天,他在車手學院的同學兼好友趙崢還很奇怪地問他,怎麼突然練得那麼狠,不怕身體超負荷嗎,謝奕修隻說,不想讓喜歡他的人失望。
後來他拿到超級駕照,成了F1車手,還沒高興幾天,父親謝錚為他買下車隊,外界的質疑聲便接踵而至,再加上隊內原班人馬的暗中排擠,他的日子並沒有因為走到了更高的位置而輕鬆多少。
最難的時候,他一個人訓練到淩晨,疲憊困倦交加,如同滅頂的潮水快要將他淹沒,他拿出手機去看岑遙發給他的私信,隔著屏幕觸碰到她色彩繽紛的生活,就像被一束細細的光照亮,他又可以多撐一會兒。
就像岑遙期望的那樣,他堅持了下去,在自己的F1首秀裡列席前三,兩年後刷新一級方程式曆史,拿下首個華人總冠軍,圍場裡第一次有中國車手披著五星紅旗在賽道上巡行,舉辦收官戰的整個亞斯碼頭都響徹著他的名字。
那天晚上車隊的慶功宴結束後,他回到酒店,發布了一條關於奪冠的微博。
私信早已被粉絲和路人的祝賀塞滿,謝奕修單獨從岑遙的主頁裡打開她跟自己的聊天框,迫不及待地想看她會對自己說什麼。
山今遙:“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
山今遙:“嗚嗚嗚你知道今天晚上我哭了多久嗎,想想我們曾經是同學,就覺得好不可思議!”
山今遙:“雖然以後沒有機會再見面了,但你永遠是我的驕傲!”
她說他是她的驕傲,讓謝奕修有種自己又額外多拿了一座獎杯的錯覺。
他其實很想給她回複,但想到高中她總躲著他的樣子,又擔心如果讓她有顧慮,她以後就不會這麼自由自在地給他分享那麼多生活的細節了。
春風得意的一年過得飛快,然而在新賽季裡情勢急轉直下,他毫無準備地遭遇了默斯曼的事故,職業生涯也被迫中斷。
工作室宣布他暫時
停止參賽的那天,他甚至沒有勇氣打開自己的私信後台,想象不到岑遙會多失望,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跟外界隔絕太久,真的想收到來自她的音訊,才又重新登上了微博。
岑遙並沒有責備他,而是很擔心地問,謝奕修,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又說,我相信你不會因為這一次的排名就灰心的,你要好好調整狀態,早點回來。
她仍舊堅持著把她的備忘錄和對日常生活的記錄丟給他,像一隻執著的小鳥,日複一日銜來嫩綠色的樹枝,扔進沒有回聲的大海裡。
也是在那段時間,突然有一天,謝奕修發現岑遙給他的私信裡多了一個叫裴嘉木的名字。
一開始她提到這個人的時候還有幾分苦惱:“裴嘉木又要約我出去,有點煩人,祝向怡說他目的不純,讓我彆理他。”
儘管謝奕修也很讚成岑遙這位朋友的觀點,但幾個周之後,小姑娘的口吻開始有些改觀:“沒想到裴嘉木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了,給我送了一束好大的玫瑰花,還有索羅拉的畫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斷斷續續地,謝奕修從岑遙的私信裡得知裴嘉木展開的攻勢猛烈,對方打聽到了她工作單位的地址,經常給她寄零食,送禮物,還會親筆寫情書。
岑遙把滿滿一抽屜情書拍給他看,自言自語一樣說:“裴嘉木好像還蠻有毅力的哦,那我要不要答應他。”
隨後裴嘉木就成了岑遙的男朋友。
謝奕修也終於得知了那個問題的答案,所以岑遙喜歡的,是戀愛經驗豐富、很會哄女孩子開心的那種人。
總之不是他這樣的人。
知道她談戀愛的那天,謝奕修忽然後悔,後悔之前一次都沒有回複過她,而以後如果再想回複的話,他就要捫心自問,是不是真的沒有什麼不該有的意思。
直到裴嘉木從岑遙的備忘錄裡消失,小姑娘說她失戀了。
又氣鼓鼓地道:“不過沒關係,畢竟我還有老公你對不對。”
叫完老公以後,還說要親他。
就算知道岑遙隻是負氣,但謝奕修還是很想逗逗她,給她回了一句“叫誰老公”之後又不回了,想讓她猜猜,他到底看到沒有。
不過到底不是高中,那時候在天台上遇到她,他還可以當面見證她的慌張,而現在卻隻能隔著一道屏幕想象。
謝奕修覺得自己大概還是很想見她,所以在幾天後收到她說被閨蜜爽約的私信時,才會沒怎麼猶豫,就開車去了她電影票指向的那家影院。
兩年沒去過人多的地方,驀然置身於熱鬨喧囂的人群,他還有幾分不適應,去檢票口檢票,工作人員指給他放映廳的位置。
那天天氣不好,外面在下雨,他進場時,發現觀眾席上的人並不多,往上走了幾排,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正中聚精會神盯著銀幕的小姑娘。
幕布上錯落的光映在岑遙臉上,當年天台初秋的晚風,好似再一次吹過了他。
一切發展得太順理成章,謝奕修有時候會想,
不知道岑遙上一次戀愛是怎麼談的,怎麼這麼不會掩飾,也不懂欲擒故縱,喜歡他喜歡得那樣直白不掩飾,越來越讓他舍不得放開。
一開始隻是出於逃避,一念之差做出了隱瞞身份的選擇,後來卻因為她對他變得愈發重要,讓他更加難開口。
可還是迎來了大廈傾覆的一天。
就像一件精致的瓷器,珍貴又漂亮,他時時刻刻都怕打碎,卻終於不可避免地失手毀掉了。
也是他活該。
岑遙在便利店隨手買的洗發水並不好用,有很重的薄荷味,洗起來微微發澀,她又用了一層護發素,才稍微潤澤了一些。
手腕上有一圈紅紅的印子,是謝奕修握她的時候力氣太大留下來的痕跡,到睡前也沒完全消掉。
周日她把自己在家關了一天,沒有去刷任何社交軟件,因為知道一打開,一定鋪天蓋地全是謝奕修的消息。
但躲也躲不開,丁月給她轉發了謝奕修複出的新聞,給她留言說:“你男神要回來了,不過他這段時間好像談了戀愛。”
岑遙一開始還有些提心吊膽,但看起來丁月沒有點開直播詳細地看完,並未發現謝奕修接女朋友下班的車子,跟曾經送岑遙回去的那一台很像。
然而丁月沒看到不代表彆人也沒注意到,周一中午岑遙在食堂吃飯,長桌附近的俞雙刷著手機,突然說:“岑遙,你不是喜歡謝奕修嗎,周末他的直播你看了沒,他接女朋友的車跟之前來接你的好像是一樣的。”
停了停,她說:“你男朋友不會就是謝奕修吧?”
其他老師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岑遙吃飯的動作頓了一下,她沒抬頭,輕描淡寫地說:“怎麼可能。”
俞雙意味不明地笑笑:“我就說嘛,當初看到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心想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
這時旁邊一個老師問:“今天晚上你們有空沒?咱們分管教學的副校長老高馬上要退了,他走之前想跟大家聚一聚,本來我們打算過幾天再組織的,但老高說他馬上要飛到澳洲去看孫女,我們就想著臨時看看大家今晚有沒有時間。”
岑遙對副校長的印象一直很好,上學期她在研討會上不小心放了謝奕修的照片,對方還笑眯眯地說,那她可要努力追上男神。
雖然謝奕修現在變成了一個讓她心情複雜的存在,但她還是說:“我有空。”
那個老師又去問旁邊的幾個人,俞雙和戴易也說有空。
吃完飯回到辦公室,岑遙趴在桌上玩了一會兒手機,忽然祝向怡給她轉發了一條微博過來:“這個說的是不是你。”
岑遙點開,看到了那條微博的內容。
“我好像看到謝奕修女朋友了,他直播那天晚上我出去散步,在街上看見一個特彆像他的人,開了輛帕加尼,還讓一個女生坐在引擎蓋上,不過我也不確定,因為那個男生在哄他女朋友,但謝神怎麼看也不像能做小伏低的人啊。”
岑遙慢吞吞地給祝向怡回複:“好像是我。”
祝向怡問她:“那你們那天聊得怎麼樣,說開了沒有?”
岑遙不覺得她有什麼需要跟謝奕修說開的,如實告訴對方:“我沒理他。”
祝向怡無奈地說好吧,又說,我覺得他今天還會去找你。
岑遙沒有回應這句話,但晚上跟幾個要去給副校長餞行的老師一起走出校門之後,她真的看見謝奕修那輛銀灰色的帕加尼,停在了往常接她的地方。
俞雙驚呼一聲:“咱們學校誰家裡這麼有錢,我怎麼不知道?”
岑遙喉頭發緊,想要躲避,然而那輛帕加尼的車門已經打開,謝奕修下車朝她走過來。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大衣,更襯得整個人高大筆挺,頭發看起來做過造型,像是從某個拍攝場合趕過來的。
謝奕修停在她面前,將她籠罩在他身體投下的陰影裡,低頭看著她問:“遙遙,你之前說這學期也要我送你回家,這件事還作數麼?”
他說得低聲下氣,讓岑遙覺得“不作數了”幾個字變得很重,很難說出口。
但她也不會答應。
於是岑遙板著臉道:“我要跟同事去聚會,現在不回家。”
“什麼地方?我送你。”謝奕修問。
岑遙說:“我坐彆人的車。”
謝奕修的語氣仍然柔和,可也沒有就此罷休:“誰的?”
忽然戴易的聲音插了進來:“她坐我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