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梔知道汙染源是活體，她在沒見到汙染源079之前，以為汙染源079的外觀會與植物相關，然而見到汙染源079後，才發現自己的思維還是局限了。

乍一眼看汙染源079，像是剝了皮的大耗子，身體附著一層黝黑又透亮的表皮，有一條長長細細的類似老鼠尾巴的東西。但因為沒有頭部，無法確定這根長細的構造就是尾端。

向梔捏了一下。隔著多層防護手套，像是手心捏著一個充盈的水球，但因為完全充盈的狀態，手感並不Q彈，相反有些硬邦邦。她試著搖晃兩下，汙染源079身體出現微小的波紋起伏，卻沒有水流聲，更像是風吹麥浪。

乾脆將汙染源079翻轉過來，耳邊，艾伯特為她放大窸窣聲，以方便向梔研究。

體表外沒有與植物有關的構造，那應該就在體內。帶她去收容處的安保員提醒過她，枝條會從汙染源079體內躥出。

不過向梔不敢貿然打開這個怪東西的腹腔，她有一種直覺，汙染源079的腹腔內蘊含巨大危險。

“還真不知道從哪下手呢。”向梔暫時把汙染源079放進實驗皿裡，“艾伯特，關閉實驗皿。”

特殊材質，能抗下幾噸炸藥爆炸的實驗皿關閉，鎖扣扣死。

向梔拿過實驗日誌，把近距離觀察下汙染源079的外觀記錄下來：

1.研究對象079有一條與軀乾區分的附肢部分，長度約莫十五厘米；

2.附肢部分觸感柔韌，但無法彎曲；

3.研究對象079無明顯的首尾劃分；

4.研究對象079外體無皮毛，黑色呈現，通體觸感冰涼濕潤，類似犬類鼻端，懷疑表皮為一套感覺器官；

5.研究對象079附肢以上一厘米處部分身體發生萎縮；

6：研究對象079附肢以上五厘米處有裂殖痕跡；

記錄下六條，正要寫第七條時，空氣忽然自上而下湧動，像是針筒的活塞芯杆被推動，氣壓驟然下沉。

向梔立馬撐著操作台，大口呼吸。

心跳快得不正常，耳鳴聲在大腦裡卷起一陣陣漩渦，神經一團亂麻卻又緊繃著。

艾伯特發出警報聲：“向梔小姐，檢測到您出現精神波動，您需要立刻離開實驗室，已為您打開閘門，已通知特情員蘇箐、醫護員成佳在實驗室外等候。”

深呼吸根本沒辦法緩解大腦的空白化，向梔沒有逞強，她轉頭往實驗室外走去。

離開實驗室，後勤人員立刻上前為她檢查身體。

向梔接受身體檢查時，扭頭透過那面巨大玻璃看實驗室。

“怎麼了嗎？”蘇箐問。

向梔仰起頭來，等腦中眩暈緩解後，疑惑地問：“你們沒事嗎？”

蘇箐搖頭，醫護人員也搖了搖頭。

向梔重新看向實驗室，低聲問：“實驗室的面積是？”

研究所的實驗室不大，頂多算一個中型實驗室，蘇箐說：“130平方米。”

向梔陷入沉思。

實驗室內的空氣還在下沉，無形的能量波以實驗皿為圓點向周遭蕩開。

一些儀器的指針來回擺動，數據出現嚴重的錯亂。電路時而暢通時而阻塞，導致燈光不斷閃爍。

以肉眼永遠無法發現，實驗室內搭建了密密麻麻的精神脈絡，能量漩渦中是一場人類無法捕捉的交流——屬於汙染源的特殊交流。

【是誰被人類抓住？】

【一個分裂體】

【難怪】

【分裂體，你很虛弱，你還好嗎】

實驗皿中的汙染源079調整了一下狀態，倔強回道：【我很好，你們沒發現，那個妄圖研究我的人類在我的精神汙染下，已經落荒而逃了】

眾多汙染源陷入沉默，畢竟是新生的分裂體，各方面都還沒有成熟，它們沒有戳破新生分裂體的嘴硬——分明是精神脈絡的搭建產生了能量波動，與新生分裂體的精神汙染沒有半毛錢關係。

【你是誰的分裂體】

【是我的】

汙染源079探知到母體，語氣輕快：【母親，我很好，不必擔心我】

成熟的汙染源並沒有把剛與母體分開不久分裂體當回事。

【人類試圖研究你的分裂體，它太虛弱，它需要母體的幫助】

【你應該找回它，重新融合】

汙染源079：【不用！我自己能行，區區人類也想困住我？】

怕其他汙染源不相信，汙染源079特意豎起它的尾端，這是它的精神器官，它將其豎得比電線杆還直還要高。

它將精神器官完整展開，以此讓其他汙染源探知到它仍舊完美的汙染能力。

汙染源079：【我隻是身體萎縮，但我繼承了母體的完美器官，我可以輕易地滋滋滋……汙染……滋滋滋……一切】

啪嗒一聲，實驗皿重新開啟，向梔抓起汙染源079的附肢，將其從實驗皿中拎出來。

汙染源079：【滋滋滋……滋滋滋……】

其他汙染源再度陷入沉默。

【我無法感知分裂體的精神信號】

【我也無法與分裂體建立精神脈絡】

【分裂體，你還好嗎？】

汙染源079：【我……滋滋滋……很好……滋滋滋……】

向梔忍著頭暈腦脹以及快要炸裂的心跳和窒息，將抑製不定根原基的試劑潑到汙染源079的附肢上。

呲的一聲，試劑灼傷了附肢表皮。沉重的空氣霎時輕鬆，身體一切負面影響解除。

向梔深吸一口氣後抬頭看向玻璃窗，她對著實驗室外的蘇箐點了點頭。

她猜對了，汙染源079的附肢就是精神以及汙染的調控閥門，她暫時不知道如何關閉閥門，那就隻能嘗試破壞。

儀器恢複正常，數據歸零。

艾伯特彙報了一切，詢問道：“我嘗試捕捉能量，但無法，影響儀器的並不是超聲波信號。向梔小姐是如何發現能量？又如何發現能量來源於汙染源079的……附肢。”

向梔用繩帶將汙染源079的附肢綁起固定，因無法從軀體找到四肢，向梔隻能推拉表皮，將表體推出一個小疙瘩，繼而用繩帶快速纏繞。她一共抓出四個肉揪揪，分成四端把汙染源079綁好固定。

汙染源079用力抖了抖精神器官，斷斷續續地進入精神脈絡。

【分裂體的精神信號遭到破壞，它需要幫助】

汙染源繼續抖精神器官：【我……滋滋滋滋滋滋……我很好……滋滋滋……我還可以……滋滋滋繼續汙染……】

汙染源079的固定完成後，向梔才回答艾伯特的問題：“因為實驗室外的人並沒有受到影響。”

從沈然給她的影像來看，隻要靠近布魯酒店任何一處都會受到精神波動，這說明汙染源079母體的影響範圍很廣。汙染源079子體也應該與母體有差不多的影響能力，但實驗室的面積並不大，受到精神影響的隻有向梔。

“研究對象079軀體有一處萎縮，萎縮處距離附肢最近。我猜想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它無法大範圍地影響大腦神經。”

向梔一邊說一邊拿出解剖刀。

她有了研究方向，她不去割破汙染源充盈的軀體，不出意外軀體裡就是汲取營養的枝條和汙染性極強的種子，但她可以解剖附肢，那裡應該可以找到沈然想要的抵抗精神波動的東西。

刺啦——

向梔手起刀落，撥開附肢的表皮，看到內部結構後，她眼睛一亮。

是哥布倫發現新大陸的心情，是牛頓被蘋果砸後的心情，是癡迷者發現心頭好的心情。

附肢的解剖一連進行了四個小時，向梔都不帶累，她從附肢尖端剖出一個指節大小的、類似瓣膜狀的東西。

“應該就是這個了，導致人體精神錯亂的東西。”向梔緊接著準備分析，餘光看到汙染源079的附肢抖了抖。

汙染源079：“*&……%￥&”

嘰裡呱啦的，但明顯，它的叫聲相比之前弱了許多。

不僅如此汙染源079的軀體出現了凹陷，不再充盈鼓脹。

向梔拿手摁了摁，又摁了摁汙染源079被剖開的附肢。

她開口對艾伯特說：“艾伯特幫我記錄實驗日誌。”

艾伯特：“好的，您說。”

向梔說：“第七條，研究對象079，在解剖附肢過程中，軀體鼓脹發硬，附肢發硬，在剖出瓣膜狀後，軀體變軟，唯獨附肢發硬。”

艾伯特：“已為您記錄。”

向梔：“謝謝，順帶幫我留意研究對象，有情況第一時間告知我。”

艾伯特：“當然，預祝分析順利。”

向梔埋頭分析手裡的瓣膜，她的注意力已都放在瓣膜上，不再關注研究對象。

仍舊被固定的汙染源079吊著一口氣，倔強地豎起它的精神器官。

汙染源079：【我……很好……我還能繼續汙染……給我……給我等著】

但它已無法加入精神脈絡，更不知此時能量漩渦裡的情形。

無形的精神脈絡中，其他汙染源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分裂體的身體軟了，它虛弱到了極點】

【但它的精神器官還是硬的】

【抱歉，這讓我想到人類的一句話】

【全身上下隻有嘴是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