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恒星計劃 靈異元素,謹慎購買。……(1 / 1)

圓圓記事 竹筍君 21975 字 6個月前

寧爸爸寧媽媽早就安排好了, 準備全家一起出動送親戚,寧舅舅送史湘湘一家, 寧宣爭取到送段家母女回學校,主要是離他實習的醫院近一點,送完人還能趕著上班。

“多勞累小寧,我們自己回去就行。”段媽媽聽完就有點同情寧宣,當完司機還得當社畜,太造孽了,再說現在還早能買到票, 坐高鐵回去四十分鐘就到了, 她實在不想坐兩三個小時的車。

寧爸爸寧媽媽說什麼也不同意, 務必要安排寧宣親自接送。

寧爸爸特意跑過來問:“毛頭小子不放心是不是?那我來送。”

虛張聲勢,這是不可能的, 他還有更重要的親戚要送, 段圓圓想。

“那算了,還是小寧來。”段媽媽信了。

段圓圓:“……”媽!

兩三個小時的車程, 開的不是時間是人情, 跟喝酒一樣,不上車就是不給面子。

盛情難卻,段圓圓和段媽媽節節敗退, 母女兩個被七八隻手一起推上了寧宣的車。

臨走前, 段圓圓和史湘湘對視一眼, 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四個字“社恐犯了”。

段媽媽一路上都在說她的熊貓眼,主要是為了消磨時間, 沒事罵孩子不罵白不罵。

段圓圓虛心受教,時不時跟史湘湘發信息。

可能有了一起見鬼地方經曆,史湘湘把她當朋友了。

史湘湘:好無聊, 好想死,好想有任意門。

段圓圓:聽說鬼聽到人說死真的會儘力成全,它們覺得這是在行善積德。

史湘湘頭發都要立起來了,她飛快撤回了上一句話,重新發了一次:好想有任意門(強調版)!

段圓圓:你跟徐誌遠聯係了嗎?

史湘湘發了個不敢的表情包,史姑娘明擺著不喜歡徐誌遠,她跑過去找人真是老壽星上吊。

她說:很奇怪,好像一夜之間我對他感情變淡了不少,是不是我太渣了?

段圓圓:應該是史姑娘的作用,如果把軀體看成一個容器,這個“軀體”裡現在擠了兩個人,徐誌遠占的地方肯定會縮小很多。

她提醒史湘湘:還是要注意身上的東西,活人和死人是不一樣的,活著的史姑娘不能完全跟你身上那個劃等號。

史湘湘:她沒有傷害我,有她在我很安心,比談戀愛還舒服。我反而對寧行敏不那麼崇拜了。——一個舊社會的倀鬼。

她上網搜了一下,現很多人說煞氣重的人能鎮邪,寧行敏了應該是鎮石姑娘她們的,五百年不得解脫,太可憐了。

段圓圓:“你覺得史姑娘是邪?”

史湘湘結巴了。

段圓圓沒有再發消息,發再多也沒什麼用,一定要找到寧行敏出現在那裡的原因啊。記錄隻有一半,寫到寧行□□動說要鎮守冤魂就沒有了。

史姑娘能力隻夠偷跟她相關的那一本書,卡在這裡真的要命。

到家已經十一點鐘,段媽媽習慣自己做飯,沒空寫作業的學生經常被她叫回家一起吃,久而久之鍛煉得手藝很不錯。

下車段媽媽招呼寧宣:“小寧,留下來一起吃個飯。”

寧宣挺忙的,他已經在醫院實習,每天活還不少,勉強當了司機已經有點趕不上趟了。

段圓圓看他:“那你吃不吃啊?我媽做的飯很好吃。”她還惦記他家的書,不再親近點以後怎麼借?

寧宣怎麼說也是心理學出來的,他一眼就看出來段圓圓動機不純,這姑娘估計多半還惦記他們家那些舊東西。

問題是交不出來啊,寧爸爸寧媽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雖然寧宣本人挺樂於交出來的。

段媽媽是過來人,兩個年輕人眉來眼去地演電影,再這麼下去沒意思也要有意思。她捏著鑰匙嚴肅地說:“不好意思啊小寧,阿姨忘了家裡沒買菜,今天就不留你了,改天一定做頓好的專門請你!”她打開門把女兒往裡推,動作行雲流水一點不給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數學是求證真理的過程,段媽媽不習慣說謊,為女兒說這一句耳根子都紅了。

“沒事阿姨,我也趕時間。”已經把車門關了的寧宣溫和地說。

聞到火藥味溜進家門的段圓圓直接傻了。

腳下是泥巴地,天上是藍天白雲,左邊有一座很小的廟宇,白牆黑瓦,有的地方黃有的地方白,看起來像黑白照片上打滿補丁的舊衣服,總之整個廟還沒有段圓圓外婆家大。

廟旁邊是一條大河,河水很清澈低頭就能看到水草魚蝦。

這不是段家,她要回家!

段圓圓壯著膽子繞著廟子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一塊碑,上邊可能是領導讓人寫的《野廟碑》。

詩裡寫的意思是野廟裡的神隻是一些沒有名姓的泥塑木雕,它們沒有什麼功德可以記載,我不忍心看著農民把錢財全部用來供奉它們。

陰廟通常是在當地風俗中誕生的拆不掉就隻能隔三差五進行口頭教育和書面教育。

八九十年代鄉下有很多這樣的陰廟,那時候農民很多都還不認字,類似的碑文擺不上幾天就會被抬到溝邊上當橋板石磨刀石。

段圓圓想起賣蓮蓬的大爺腳底下踩的什麼了,這是老熟人,她叫了一聲:“度人廟!”

還真是小戶出身,現在外頭都寧家都把度人廟吹得跟三皇五帝差不多了!

風刮了起來,而且刮得越來越大,段圓圓有點心驚,開始頂著狂風在周圍找出路。

裡邊是肯定不能去的,誰知道有什麼東西在?

樹枝被吹斷了,天上打了個火閃。

段圓圓看到窗戶上印出很多人影子,頭發很長,是女孩。

她們穿著各個朝代的家常服飾溫和地笑著趴在窗戶邊,一起盯著外邊的雷聲和雨水竊竊私語,連腮紅印在窗紙上都沒舍得返回去補妝。

段圓圓看到了她們,她們也看到段圓圓了,一個民國的姑娘招手:“快進來,要下雨了。”

段圓圓沒去,她說:“我媽媽在家等我回去吃飯,我不來了!”

光暗下來,她們笑容凝固在臉上,一瞬間變成了貼滿符紙泥胎雕塑,瞧著像要跳出來吃人,民國姑娘的木雕維持著朝段圓圓招手的姿勢。

像一架墜毀的飛機從地上永遠地凝視自由。

未知比已知可怕,知道“她們”不是人之後,段圓圓見鬼的恐懼變小了很多,況且她們的來曆可能大多數都跟史姑娘差不多。

這時一個姑娘跳了出來,她叫住段圓圓大聲說:“快,跟我走!”

段圓圓被嚇得全身都抖了一下,心臟咚咚咚地跳起來。

姑娘隻有十歲的樣子,紮著高馬尾,隻到段圓圓胸口,她提著黑紅色的白杆紅纓槍,又說了一遍:“快走呀!要來不及了!”

段圓圓下意識地選擇了相信她,這個姑娘身上有一層淡淡的金光,像暖融融的太陽,她不可能厲鬼。

段圓圓知道她是誰了。

寧行敏,她怎麼才這麼大?

段圓圓被她拽得都快飛起來了,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還不知道我家在哪!”

寧行敏很得意:“我什麼都知道。”她的眼睛一直注視著段圓圓裡邊都是欣喜“你怎麼會進來?”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段圓圓鬼使神差地說了句:“我來看看你不行嗎?”

寧行敏很高興,她跑得更快了,段圓圓感到自己被緊緊地抱了一下。

“可現在還不是見面的時候呀!”寧行敏這麼說,又問她:“你拿到東西了嗎?”

“東西?是那些書?”段圓圓隻能想到這個可能。

寧行敏點頭。

天飛快地暗了下來,段圓圓被人拉著在黑夜中疾馳,很快到了段家門口。

段圓圓已經能聽到段媽媽在叫自己的名字了。

寧行敏靜靜地站在門口說她也要回去了。

走之前,她提醒段圓圓:“要快點拿到那些東西,再久一點我就守不住了。”她會變得越來越小,等小到看不見,就再也見不到段圓圓了?

“我明天就過去拿。”段圓圓說。

寧行敏笑了一下,把她推進了門中。

推開門的一瞬間,段圓圓看著門外的寧行敏忽然明白了。

寧行敏不怕陽光,她是英靈。

英靈可以鎮壓惡鬼,也能保護冤魂。

寧行敏不是倀鬼,她是保護者。

任何保護都是需要代價的,她的代價是什麼?越來越小嗎?

段圓圓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

“圓圓彆睡了,午飯不吃晚飯也不吃?”段媽媽說。

“要吃!”段圓圓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了床上,她下床先發了一條信息給史湘湘:“她是英靈。”

史湘湘很快發過來一聲——啊?

段圓圓卡住這個鉤子,準備徹底找出真相後再告訴她,她點開寧宣的窗口。

段圓圓:我能來醫院找你嗎?

說實話寧宣收到看到這條消息還猶豫了一下,倒不是他想拒絕段圓圓,姑娘是個漂亮的姑娘,他既然對人家也“一見鐘情”沒道理不動手,但這裡是一醫院,他怕段圓圓看到自己的工作環境會害怕。

段圓圓看他在對話框打了兩個字又一直沒回,迅速開始反思自己過於冒昧。

他們才見了幾次面而已!

寧宣還在考慮,那邊段圓圓又發了第一條撤回消息:沒空可以改天。

既然人家這麼誠心誠意地邀請,寧宣迅速點頭——快來吧,到樓下我來接你。

段圓圓鬆了口氣,關上手機埋頭吃飯,段媽媽做了回鍋肉和麻婆豆腐,真香!

她心裡有一股奇怪的感受,這個感受告訴她必須要幫助寧行敏投胎。

吃完飯,段圓圓頭也不回地往樓下跑,攔了輛出租車直奔目的地。

一路上司機都沒敢跟她搭話,他把段圓圓放下來立馬狗攆似的踩著油門飛了。

段圓圓推開玻璃門進去,看到裡頭很多高大健碩的男護士和面帶微笑的病人,心裡還真有點毛。

她退到門口告訴寧宣:我到了。

不到十分鐘,寧宣過來了,他穿著白大褂,看起來很帥氣。

寧宣還有點事沒乾完:“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出來。”

段圓圓點頭指著院子裡的長凳說:“我在外頭等你。”

寧宣再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有點黑了,段圓圓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惹得好幾個下班回去的護士和醫生側目。

這是被當病人了。

寧宣趕緊過去:“走吧?你想吃什麼?”

段圓圓一下想起來這個點出來人家肯定還沒吃飯,總不能來了讓人餓著說話吧?

段圓圓在醫院對面找了家粥館,隨意坐著點了碗青菜粥,等寧宣吃完了,她才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問:“能不能把你們家的書借給我?”

這話雖然可以通過手機說,但段圓圓知道隔著網絡請人幫忙絕沒有面對面說出來更有效。

她把自己已經看了上冊和寧行敏的事含糊著說了一遍。

寧宣三觀受到了衝擊,原來鬼還能隔空取物?他表示想觀摩一下那個視頻。

段圓圓有點為難:“我怕視頻流傳出去已經刪除了。”史湘湘也是在她手機上看的。

證據沒了,糟糕,寧宣會不會覺得她鬼話連篇?

可她真的想知道那些姑娘和行敏究竟是什麼關係,值得她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去保護。

寧宣沉默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會兒。

寧宣終於點了頭,不過他有要求:“東西我不能一下都帶走,隻能一本一本帶出來借給你拍照,拍完了要當場還給我,不然容易露餡。”

最近家裡都為這個吵翻天了。

段圓圓一點疑點都沒有,她甚至還覺得順利得不像話。

寧宣語氣很輕鬆,他說:“我一直想讓寧家退墳還屋,土地終究還是要留給活人住著最好。”

換句話說,他想把寧家祖墳刨了。寧宣是個現代醫生,寧家的祠堂族譜,對他來說造成的負面影響遠遠大於正面影響,好多人看他們家都像看神經病。

段圓圓奇怪地看他一眼,一般人就算不喜歡這些也不會想著直接蕩平祖墳吧?

寧宣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寧家年輕人看著那些東西也瘮得慌,再說大家都是念過書的人,知道東西的價值,再不喜歡也不至於讓這麼多代人的心血付諸東流。

第一天開始,段圓圓每天下午都跑到醫院去找寧宣,他上班她就在對面找個咖啡館坐著拍,等寧宣下班再把東西還給他。

兩個人暗度陳倉一個多月,已經拍了寧家一十多本書。

段圓圓還沒有找到那本書的“下冊”,寧宣也不清楚東西在哪個位置,這些都是古書經不起翻找,隻能拿到哪本是哪本。

這麼說寧家是把它們疊羅漢一樣擺著的?

簡直令人發指!

到了九月份,兩個人終於找到了“下冊”。

寧宣也有點感慨,自己終於還是為美色做出了違背祖訓的決定。

當然他也不是純粹為了愛情讓老祖宗顏面掃地,他願意把這些同意拿出來一共有兩個主要原因。

第一是他從小就經常做夢,好像他在那邊有另一個身份。這不科學,寧宣認為自己一定得了精神病,為此他偷偷瞞著家裡看了不少醫生。

好消息是,換了好幾家醫院都說他沒病。

壞消息是,寧宣覺得自己更“瘋了”,既然他病是假的,那就說明夢是真的,但夢怎麼會是真的呢?

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寧宣很自然地認為是給他看病的醫生醫術都不到家,接著他就想要自救也順理成章地混進了這個行業。

越了解自己,寧宣就越明白那些醫生說的是對的——自己沒有病。

尤其是見過段圓圓之後,寧宣徹底解開了心結。

夢裡他總看到一個八卦的姑娘,跟八哥似的,成天拉著人嗑瓜子聊天,晚上還要點燈把這些家長裡短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同一件事她甚至要詢問多方。

這一點也不像在聽八卦,分明在審人!

在夢裡看過那個姑娘怎麼辛苦地記錄,寧宣不想讓這些東西浪費了。

但讓他親自拿出來也有點難度,畢竟這件事對寧家男人好處真的不大,壞處倒是數都數不清。

現在段圓圓要解救一個被困在時光中的寧家老祖宗,寧宣表示——一切行動都是值得的,都是為了祖老先人!

科學的儘頭是神學,這很正常。太正常了!牛頓都信他為什麼不可以?寧宣把自己說服了。

段圓圓小心翼翼地用手機邊拍邊看。

記錄者沒有接著寧行敏“自願”死後去廟子裡“鎮守”的事寫下去,她又把筆鋒轉向了撞邪而亡的婦女。

在寧家這樣的中上之家,也有一個遇邪的典型——寧家大小姐寧珠。

段圓圓想起度人廟的說法,上邊的“寧姑娘”是操持家庭累病而亡,跟遇邪沒半毛錢關係。

“寧珠是寧家的嫡長女,她短暫的一生幾乎都在操勞中度過,最後她死於自殺。”

“寧珠的祖父母偏心小兒子,對寧珠一家幾乎視而不見,在老太爺去世後,老太太脾氣變得更加古怪,她動輒羞辱寧珠母子。

“寧珠和母親經常挨餓受凍,兩母女曾經在花園裡親自為老太太種了幾根水蘿卜,等蘿卜成熟後,寧珠很早就帶上農具親自去采摘,她擔心老太太吃著不舒服,取了蘿卜之後在下灶前嘗了一口生的,想看看到底苦不苦。”

“這一幕被躲在暗處看孫女是否有孝心的老太太收入眼底,之後寧珠母女吃了一個月的蘿卜。”

“寧珠迫於生活壓力,經常在信中跟未婚夫談心,她在信中構想自己和丈夫平靜美好地度過一聲。”

“在蘿卜事件後,寧珠的未婚夫登門了,他領過來一個大著肚子的婢女,說是自己的孩子。他溫言細語地勸說寧珠接受。”

段圓圓看到這裡就知道寧珠必然活不下去了,她在未婚夫身上看到了一個永無寧日的苦海。

婆家隻不過是另一個寧家,她企圖通過嫁人逃離家庭的願望,通過未婚夫徹底破滅了。

“兩個人不歡而散地退了親,寧珠肺病加重了,她纏綿病榻,又時常背著人把藥倒進花壇。之後不到半個月,寧大小姐徹底香消玉損。”

面對無休止的苦海,寧珠的反抗唯有自殺,段圓圓為這個姑娘可惜,更心疼她到死都想著母親和兄弟。

“寧珠逃跑的兩個大丫頭在被找到後說,如何讓父母兄弟不受自己的死亡連累,是寧珠生前最後一件考慮的事。她說最好看起來是病亡。

“寧珠真的做到了,她走得靜悄悄的。

“在她走後,寧家對這個姑娘閉口不談,似乎十分忌諱。”寧珠的母親說:‘老太太經常半夜做夢夢見寧珠在屋子裡蹦蹦跳跳,然後忽然停下腳看著她笑。’寧珠的父親聽到傳聞之後做了一個決定。”

“他叫上兄弟在女兒的棺材中放了七把桃木劍,合棺之後又偷偷做了多眉三寸長釘用把棺材封死,最後寧珠的墳被修在了水溝邊。我聽家中嬤嬤說,女人是水做的,隻要找高人選好化煞之地,把心懷怨恨的女人埋在有水的穴眼,怨氣就會從水中流出去。”

“寧珠的兄弟母親都和我一樣,都以為她隻是葬得簡陋。然而在寧珠三十歲冥誕時,我才偶然從丈夫口中得知。當年在給珠大姑娘遷墳時,我的丈夫親自挖開了她的墳墓,因為情形過於駭人,這件事被知道的人死死瞞了下來。”

“自殺的婦女大多都被記錄為‘遇邪’。為吃了幾根水蘿卜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自殺,在老爺們眼裡看起來是不可思議的事。衙門也不會判給寧珠喂蘿卜吃的親爹親祖母以及未婚夫的罪。他們隻能把跟寧珠一樣自殺的婦女說成撞鬼才能解釋為什麼一個人好端端的日子不過了。”

寧宣過來的時候見她看得入神沒忍住掃了一眼。

這些書寧家很多,他也沒看全,但這個故事他記得很深,因為接下來就是段圓圓想知道的東西。

寧家的姑娘為下邊這一段話幾乎付出了幾百年的光陰。

段圓圓沒注意到寧宣,她的心被緊緊地吊了起來。

“究竟有沒有罪人的良心會知道,這些人也會害怕。在這些懷揣對娘家夫家怨恨的姑娘死亡之後,她們身前用過的很多東西都夫家娘家丟進了度人河。大家希望度人菩薩可以把這些怨女帶走。”

“但是事與願違,寧珠死後,寧家接一連三地死人,在出了史姑娘毒殺祖母案之後,他們終於同意給寧珠重新修建墳墓,接著其他被葬在溝邊上的女人也陸續被挪到了乾燥的地方。”

“帶頭的黃小毛打開這些姑娘的棺材之後沒多久就嚇死了。”

“可能是環境太獨特,這些被賣在濕潤之地的姑娘成了濕屍,根據黃小毛的爹黃老毛說,那些長著長毛又豐盈如活人的女屍,讓他們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寧家三房的家主寧老三覺得風水實在太壞,他召集了很多族人要把這些‘邪祟’鎮壓起來永世不得超生。”

“當時看來,這是個十分殘酷的刑法,但大勢已成,寧家把度人廟買了下來,按著死去婦女的面貌雕刻成跪地贖罪的人像。”

段圓圓:“度人廟裡隻有冤魂,她們是罪人,怎麼又被改成了貞潔祠?”

寧宣:“時代變了,鎮邪自己聽著都害怕,改成褒揚她們總比害死她們好吧?”

他怕段圓圓誤會順便撇清關係:“我們家祖上是被寧家收養的孤兒,跟三房沒有關係。”

當然了,甚至有可能他們都不是被收養的孤兒,東西是不是搶來的也難說。

但他們家確實保管了這些東西。

寧宣:“最後一位保存東西人是我的小姨,她已經去世一十多年,按理說現在該輪到我姐姐,但她鐵了心要捐出去。”

後邊的事段圓圓略有耳聞,——寧家還沒掐明白。

總要交出來的,她答應過一個小姑娘。

段圓圓接著看書,這是最後一頁。

“對於這樣的情況我實在無能為力,思來想去我發現自己能做的唯有記錄,為此我誕生出了一個荒誕的念頭。”

“我悄悄把它叫做——恒星計劃。”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對於後人,我們是古時月,可我小時候曾經聽人說,每一次我們抬頭看到的星星都是它過去的樣子,所以我想做星星。”

“隻要持之以恒,總有一天我們會以本來的面貌重新登場。”

“我這一生都會儘力將自己看到的一切記錄下來,當我死了,就由願意接手的姑娘再接著記錄。

“這個想法幾乎不可能實現,但是無論傳到哪一代,隻要有一份能夠流傳於世,也是一件好玩的事。”

難怪寧行敏會主動進入度人廟,她的威信能走多久,這座寫滿真相的廟就能保存多久。

她們不要銷毀,要屹立不倒要與世長存,直到她們成為真的“她”。

五百年滄海桑田,這是一種怎樣的信念?

度人廟前的河都乾枯了,關在人像中的靈魂還在原地贖罪。

可能就是因為這座廟和記錄合一為一的力量過於巨大,才讓一代代的記錄者堅持了下來。

度人廟不倒,記錄者長存。

段圓圓覺得自己手有點抖。

寧宣說:“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舊社會破滅之後,之後不需要再有人專門記錄了。”

段圓圓懂他的意思。現在人人都可以做自己的記錄者,人死成數據,不管軀體怎麼樣,電子屍體永遠在數據銀河閃爍。

前幾天她還看到有新聞說已經有公司展開了“滅電”業務,保證客戶死後電子屍體也跟著骨灰一起化作千風。

五百年如一日,像個科幻故事。

難怪寧家人不肯把東西交出來,拿出來誰都知道精神病院最該關的可能是寧家人了,段圓圓心情複雜地看著他。

寧宣神情穩定,他說:“這畢竟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他們知道之後燒也不好燒。”

他聽說以前還有人想過銷毀,結果每次一動手寧家就出事,久而久之東西就被他們“關起來”直到今天。

寧宣覺得用度人廟掙名聲滑稽:“很像老祖宗從墳裡跳出來說——啊,這還是我們的天下。”

段圓圓笑噴。

看完了“恒星計劃”後,段圓圓連怎麼回家得都不知道,她慢慢地消化這個消息,有好幾天都沒吃下飯。想想一個度人廟竟然藏著這麼多條人命,她深深地打了個寒顫,真正開始考慮怎麼把東西交出去。

寧宣說他可以幫忙,但段圓圓想先再去一次度人廟問問“她們”是怎麼想的。

開學後段圓圓先見到史湘湘。

史湘湘瘦了很多,暑假後半截她突然消失了,段圓圓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接。

最後還是史爸爸接了電話,她說史湘湘生病了需要靜養。

現在一看,史湘湘果然不太好。

史湘湘拉著她去了咖啡館,她不好意思地說:“讓你擔心了,不過我這次是專門跑過來看你的”

她說:“我打算轉係去念經濟學,以後再出國鍍一層金。”史湘湘攪著三分糖的奶茶笑:“我現在長大了,以後誰要我的錢就是要我的命。”

一定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

史湘湘也沒瞞著她,低著頭慢慢把話說給她聽。

她回家之後因為史姑娘的關係一直不敢再聯係徐誌遠,日子一久,以前的山盟海誓也就那麼回事。

史湘湘知道自己不愛徐誌遠了,她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主動約了與誌遠出來。

這一回史姑娘沒有現身,她感覺史姑娘在自己身體裡悄悄地盯著這一切。

史湘湘說了分手之後,徐誌遠一直以為她在開玩笑,史家是本地有名的大戶,要跟史家的獨生女談戀愛不是容易的事,說出去兄弟們都很嫉妒他。

徐誌遠一直以為自己一會兒熱一會兒冷把這個姑娘拿得死死的,她竟然要分手?

他不肯分,每天都想辦法找史湘湘,有一回史湘湘出門旅遊,剛下酒店他就發了個信息問那裡好不好玩,不好玩記得他就在對面的酒店,無聊了來找他。

明擺著的跟蹤狂!

史湘湘害怕了,她馬上飛回了家,把徐誌遠所有的聯係方式和發在社交平台上的合照都刪得一乾一淨。

誰知道徐誌遠拿出了親密視頻要一千萬!

史湘湘崩潰了,她想到自己跟這個男人有過關係就惡心。

史爸爸差點提刀出去把徐誌遠剁了。

史媽媽按住他,先花高價請了行業內的頂級黑客,把數據刪得一乾一淨。

然後找到學校把聊天記錄和錄音給學校看,又報了警,徐誌遠被行政拘留留了案底,出來之後又退學了。

他家裡窮,一家子都盼著這個兒子成才。

接著父母兄弟姐妹一股腦兒的都跑過來了,他們齊刷刷地跪在史家門口痛哭流涕求史湘湘原諒徐誌遠。

史家有能力擺平小視頻,但是擋不住流言蜚語。

“史姑娘”有能力殺人,史湘湘沒讓她動手,她怕她以後投不了胎。

在看到徐誌遠“社死”之後,史湘湘帶著“史姑娘”出去玩了一趟,她大口大口地吃飯看帥哥染五顏六色的頭發。

做完這些之後,一史姑娘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晴天消失了。

史湘湘說:“我一度認為史姑娘跟我合一為一了。”她總是忍不住想自己好像更“完整”了一點,不然為什麼史姑娘不上彆人的身呢?

“自從知道了看了那本書之後,我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史姑娘。”史湘湘說:“等真的落到這種境地,我反而走出來了。”

她擁有走出來的環境,史湘湘笑了:“時代不一樣了,現在想要我做鬼,沒那麼容易。”

段圓圓注意到她用的是“我”,史湘湘是偽裝的,她還是分不清。

史家父母也發現了女兒身上似乎多了一個人,他們悄悄找寧宣談了談。寧宣遲疑了一下,告訴他們史湘湘是因為精神受到了創傷,為了保護自己誕生了第一人格,讓他們放寬心,多陪陪史湘湘,慢慢的她就會好起來。

史家父母抱著痛哭了一場,商量著暫時把工作放下來,兩個人輪流休假跟著女兒出去旅遊散心,等她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國念書或者進公司吃點軟飯。

段圓圓恨死了這些狗男人,他們總是擅長去傷害純潔美好的小姑娘。

史湘湘說:“本來我還想帶史姑娘多看看外邊的世界。”

段圓圓告訴她:“可能是她看你心裡還為那個渣男傷心,看不下去才走了,你不知道嗎鬼的占有欲的很強的。”

史湘湘看起來信了不少,反正她見完段圓圓第一天就跑出去玩了。

史爸爸史媽媽就差把段圓圓供起來了。

送走史湘湘後,段圓圓去了度人廟,這一次她是和寧宣一起去的。

段圓圓對這個廟已經不陌生了,一路上她都忙著把怪異的神像的記載與筆記意義對應。

寧宣在旁邊替她翻筆記。

真正的度人廟裡所有的神像都跟史姑娘的一樣簡陋陰毒,現在的度人廟陽光明媚,完全看不出來從前破敗陰森的模樣。

可真的就是真的,越偽裝越惡心。

段圓圓越看越氣:“都是假的,沒有節婦,沒有牌坊,這些都是‘惡貫滿盈’之徒,行敏將軍最初是被放在這裡鎮守冤魂,誰知道發現到今天全部都變成過時的‘好女人’了?”

恍惚中,樹葉靜了下來,寧宣不見了。

廟裡隻剩段圓圓一個人,她分得清自己究竟在哪裡。

時間會流動的地方才是人間。

她現在回到了“真正的度人廟”。

這一次段圓圓走進了擺放著神像的院子。她看到了更多的女人魂魄,有的人穿著大紅色的衣裳,有的人腳是尖的,有的人穿著旗袍,還有人看著像老媽子大丫頭。

她們不完美,很多人都不能說話也沒有眼珠。

這些恐怖的集合體,段圓圓一點都不怕了,她感到很親切。

上次民國的那個姑娘跑過來問她:“你媽不喊你回家吃飯了?”

“要吃,我過來跟你們說說話就回去。”段圓圓發現她是裡邊最“健全”的姑娘,難怪上次是她招呼自己。

這些女人說:“我們出不了屋子。”從第

一次被人用她們的血肉和著泥巴一起做成跪像開始,這個廟就把她們裝在裡邊了。

要是沒有敏敏的英靈消耗自己的金光替她們遮風擋雨,她們早就魂飛魄散。

段圓圓掏出手機,把拍下來的筆記拿出來給她們看:“這是你們寫的?”

“不不不,這些記的是我們。”鬼魂搖頭,她們笑著圍著段圓圓轉了幾圈,嘰嘰喳喳問:“你拿到東西了嗎? ”

段圓圓點頭,她說:“我已經這些照片全部打包好了,等會兒出去我就和朋友一起把它抄送給我們認識的所有人。”

說到這裡段圓圓微笑起來。

“以後會有很多人知道你們的故事,度人廟的碑文不作數了。”她是曆史係的學生,心裡無比清楚這些東西一道發出來,這些鬼魂和恒星計劃會多麼震撼人心。

可能會永垂不朽也說不定。

因為這不是男人記載的婦女史,而是女人記載的婦女史。

段圓圓在這些鬼魂中找寧行敏,鬼魂們說:“她馬上就來!”

“這些記錄的人都沒能留下名字,你們能告訴我嗎?”這也是段圓圓過來的目的之一。

鬼魂笑著抱了她一下輕輕地說:“她們是我,也是你呀。”

說完這一句,她們飛快地消失了。

五百年等一個結果,她們等到了。

寧行敏在鬼魂消失之後出來了,她的身體又小了很多,身上的金光卻更強了。

段圓圓看到她也在漸漸變得透明。

寧行敏眼神發亮地看著她,輕輕地叫了聲,媽媽,我們會再相見的。

寧宣看不到鬼魂,但他看到了寧行敏在對著自己笑。

什麼都是假的,這個廟隻有敏敏是真的。

段圓圓最後是在病房醒來的,她回家第一天下午開始發燒,不到晚上就連床都下不了。

段媽媽嚇壞了,上次病得這麼厲害還是段圓圓中學暑假,她帶著女兒什麼醫院都去過了,醫生說植物人沒救了。

她一遍遍地去廟子裡了頭,就連度人廟這種野廟都跑進去把頭磕得稀爛。

謝天謝地,這麼躺了半年後段圓圓醒了,段媽媽從此每天六點就都要起來叫她,看她是不是又睡得太死。

這才多少年又這樣了?

段圓圓醒來之後段媽媽高興壞了,抱著人哭得眼睛都腫了。

又觀察了幾天之後,段圓圓沒有再昏迷的跡象,段媽媽終於放心地回學校教書了。

段媽媽走了沒多久,寧宣就拿著兩隻草編的筍子蟲冒著雷火大太陽跑過來遞給她。

段圓圓輕輕按了一下筍子蟲的翅膀,它一下變成了小風扇。

寧宣:“醫生說過兩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段圓圓問:“度人廟怎麼樣了?不是說過幾天以後就要被拆掉修成商場嗎?”

段媽媽不讓她看手機,現在外頭怎麼樣了她一點也不知道。

寧宣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點開國內著名論壇遞給她。

在段圓圓昏迷期間,上邊已已經被恒星計劃占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