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替天行道 寧幺兒已經定好了名字,……(1 / 1)

圓圓記事 竹筍君 10853 字 6個月前

寧幺兒已經定好了名字, 寧宣在幾個族人選出來的名字裡挑挑揀揀,最後定了一個茂字。

奶娘喜極而泣, 抓住一個小丫頭往人懷裡大方地丟了個小銀珠子道:“你去替我傳個話!告訴太太幺兒爺要上族譜了, 讓她安心吃碗飯。”

小丫頭捏著手裡輕飄飄的銀珠子,盯著奶娘耳朵上的素金墜子呸了一聲。

死老太婆摳不死你!自己穿金戴銀拿三個肉包子打賞人!

那頭那個小太太誰不知道,潑了水的火馬上就要熄了!

奶娘在寧家住了一陣子心裡, 怕這十文錢打水漂還捏了三個在手上,道:“你去回了話再過來找我拿剩下的。”

小丫頭白眼快翻上天, 真當寧家是什麼破落戶,三文錢丟在地上狗都不撿!

旁邊的姐妹扯著她, 捏著錢點頭哈腰地笑,反正大白天沒事乾,耍人也是樂子啊。

小丫頭也懂了, 捏著銅板乖巧地跟奶娘說好,轉身就拉著姐妹溜到灶下吃湯飯。

吃完了一抹嘴, 她又過來低眉順眼地跟奶娘回話:“太太說這事你辦得好,在家讓廚娘做了一桌子好菜, 要重重的賞你。”

奶娘頭先還聽得樂嗬嗬的,笑著笑著就覺得不對勁了。

為了下奶,寧家的奶娘都不讓吃鹽,每天就讓吃白味的蒜泥白肉蹄花湯和大豆。方小太太把幺兒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怎麼可能給她辦一桌子菜?

再看小丫頭跟後邊幾個丫頭擠眉弄眼的笑,奶娘知道自己被耍了,臉一下脹得通紅,伸手就要用大耳刮子抽她,。

“小蹄子騙到你娘頭上,看老娘不打死你。”

小丫頭用帕子擋著臉, 邊跑邊指著她的胸口笑:“羞死人,奶都跑出來了,不要臉!”

奶娘低頭一看,喏,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溢|奶了,胸前濕乎乎的一片簡直不像個樣子。

她羞得捂住臉嗚嗚地哭,真不知道寧家是哪個花果山放出來的猴子,一個兩個怎麼都這麼不是東西呢?

活還是要乾,奶娘用帕子擦乾淨眼淚,摸索著在地上把是個銅板撿起來,看著裡頭的正方形簡直像一口天井,一低頭就跟掉在水裡似的。

回屋換了乾淨衣裳出來,奶娘笑得暖暖的走出去跪在方小太太跟前。

屋子裡都是檀香味,奶娘有些不舒服,道:“太太,幺兒爺被大爺抱著上族譜特意打發我回來跟太太說一聲。”

方小太太蓋著厚棉被,屋子裡擺了兩三個炭盆,臉色白得像喪布,她驚訝道:“大爺能有這個心?他有這個心你幺兒爺還用等到今天?”

奶娘知道她誤會了,道:“奶奶,是大房的大爺呢,他聽見幺兒爺在外頭想進門給祖宗磕頭,特特讓人過來抱著幺兒爺進門。”

她就知道三個親哥哥絕沒有這麼好心!天知道她的委屈,自己進門的時候曹氏已經被關起來了。三兄弟怎麼對自己倒跟對仇人似的?分明是老爺關的人!

方小太太不服氣,自己沒做對不起曹氏的事,她的兒子是老爺的血脈,她理直氣壯!

這麼想著,方小太太一下有了力氣,強撐著跪在床上對沒穿衣服的綠皮膚觀音像磕頭,磕完了又把琴姐叫過來讓她磕,道:“你弟上了族譜,你後半輩子有靠了,多虧度母度人,來跪著念,再恭敬些。”

來念經的馬姑子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道:“綠度母是觀音菩薩的一滴慈悲淚,我早說咱們女兒家供她很靈驗!”

琴姐不信神佛,要是神佛有用怎麼還那麼多人泡在苦水裡?她把頭低下去想,算了,娘老了,權當哄她高興罷。

三個人就這麼在屋子裡念經拜佛。

奶娘沒聽過什麼綠皮膚不穿衣服的菩薩,沒忍住往上看了一眼,菩薩眼是睜開的,直勾勾地盯著人,奶娘嚇了一跳,覺得胸口又有些濕了,她趕緊縮在地上說要出去抱幺兒爺。

方小太太咳嗽著讓她出去,又拉著馬姑子對著神像念咒。

最好咒死那三個狗東西!

結果三個人等啊等,從等到烏金西墜還是沒等來喜訊。

方小太太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馬姑子知道今天拿不到賞錢,腳底抹油說家裡乾女兒乾兒子等著自己回去吃飯。

方小太太也沒什麼飯菜能接待她,馬姑子溜得很順利。

她前腳剛走,奶娘後腳就抱著孩子披頭散發地跑進來跪在地上哭天搶地地說:“太太!還是沒成!大爺跪到大老爺跟前撒潑,愣是趕在最後關頭讓人把幺兒爺帶走了。”奶娘哭得傷心欲絕,道:“大少爺連名字都選好了,說要叫茂哥兒,讓幺兒爺以後枝繁葉茂,讓咱們家家大業大。”

在場的長輩家裡都有孫兒,瞧著都有些不忍心。可寧大抱著孩子就是不撒手,又讓寧宣過去見大老爺。

寧家族老看寧宣都被叫走了,也不樂意攤上這樁子事,眨眼就把香燭紙錢撤得一乾二淨。

奶娘實在沒辦法,隻能抱著孩子回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方小太太反而不慌了,指著奶娘道:“你現在就回去找王姨娘,跟她說叫人過來滴血驗親,驗親要開棺,老爺屍首還在這事很方便。”

奶娘吞了吞口水,凝神聽著。這是要跟寧家打擂台嗎?

“叫她多帶些師爺差役,以後幺兒爺有多少錢,咱們都平分。”方小太太道,這麼鬨騰無非就是不肯把家產分給她兒子。

要是她拿不到,那大家都彆拿了。

楊知縣反應很快,奶娘過來一說立馬就出動了半個衙門。

段圓圓一天都在祠堂裡頭陪著三姑六婆說話,衙門過來要經過寧家祠堂。

楊家是為了給方小太太撐腰的,來的路上動靜就格外大,瞧著寧家人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七大姑八大姨都有些坐不住了,支著腦袋想溜出去看。

段圓圓和陳姨媽當然不能讓她們就這麼跑了。

一是今天是寧宣的好日子,外頭就是有個什麼最好也不要鬨出來,二是屋子裡的婆婆媳婦都是要看寧宣臉色吃飯的人,陳姨媽和段圓圓要是壓不住她們,以後寧家就亂了。

陳姨媽這麼多年身經百戰,眨眼就拿了幾副牌過來,讓人添茶倒水,說要打牌,她牌技好,要誰贏就要誰贏,屋子裡又有小丫頭搶著說笑話,慢慢的人聲就把外頭的喧鬨壓下去了。

陳姨媽抹著牌給段圓圓使眼色,讓她溜出去瞧瞧怎麼回事,這裡有她坐著,出不了事。

段圓圓做出要上果子點心的樣子,帶著青羅和杜嬤嬤悄悄從後門跑了。

青羅怕她肚子裡有個什麼,還叫了一頂兩人抬的小轎子。

還沒到呢,段圓圓就看到路上烏泱泱一群人。

抬轎子的小子就怕巴結不上她,看段圓圓這麼有興致跑過來,一個趕一個地把事情說給她聽。

段圓圓躲在轎子裡邊聽兩人嘰嘰咕咕說了兩刻鐘總算把事情串明白了。

要死,怎麼好日子老都趕在一天呢!

段圓圓探出頭瞧二房的門,到處找表哥,表哥沒找到先看到月牙底繡蓮花紋滿池嬌圖案馬面裙的裙腳。

這一看就非同小可,必然是個藏在深閨的美人裙。

這麼拋頭露臉在外頭走動的楊家婦人,多半是王六兒。

王六兒是妾,她能壓著正頭夫人風光這麼多年也是個有手段的,穿著一身白裡鎏金的衣裙被人簇擁著走到門口,先沒開口就默默立泣迎風落淚。

如花似玉天仙般的媳婦,在老寧家門上哭了,一看就是受儘委屈!

吃瓜群眾比起五大三粗的男人,自然更願意相信美人是有苦衷的。

三兄弟無形中已經占儘下風。

段圓圓聽抬轎的小子絮絮叨叨地說:“這個太太真可憐啊!人家隻是為了給自己家的姑奶奶出口氣,就讓她出呀!”

段圓圓覺得王六兒不是來出氣的,楊家不像這麼和善的門戶。

方小太太折磨丫頭小子,自己被更上頭的主子折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生產大出血楊家人都隻派了王六兒來看她,彆說什麼討公道,就連屁也沒放一個。

寧家三兄弟這麼不把寧幺兒放在眼裡,還不是因為楊家不給她撐腰麼?

段圓圓下了轎子,從荷包裡拿了兩個胖饅頭出來分給小子們道:“辛苦了,拿去買碗茶吃。”

小子笑嘻嘻地不受,拋下一句奶奶下次出門還找我們哥兒兩個就鬼攆似的跑了。

青羅看門上那麼多人,怕段圓圓從正門進去被不著四六的人擠著,主仆三個對二房也算熟了,就偷摸從人少的側門跑進去。

段圓圓沒見到王六兒的正臉。

衙役站在院子裡粗聲粗氣道:“要是不認我們哥兒,就滴血驗親看他是不是寧家的種子。要是認,現在就分家!這破地方姑奶奶再待下去命都要沒了。”

王六兒悲悲切切道:“該你們的我們一根針都不貪,可寧幺兒的家產也不能白白沒了呀。”

鬨了半天是楊家也盯上了二房的錢啊。

段圓圓看明白了,她對二房的錢財沒什麼想法,大房本來就占了百分之七十的財產,這數量已經很驚人,寧宣又沒個弟弟什麼的,那以後整個家通通都是他的。

看表哥在家裡天天搗鼓這個搗鼓那個就知道了,他們家錢是花不完的。

寧家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是寧文博兩個弟弟平分,也就是各占百分之十五。

寧家二房現在的百分之十五要分七成給寧大,剩下那點毛毛雨就是上了族譜的二房男嗣平分。

寧幺兒雖然是庶出,但隻要上了族譜,依然跟剩下的兩個非長的嫡子擁有一樣的繼承權。

本來為數不多的家產又少了三分之一,寧二和寧三能乾就有鬼了。

但頂在前頭的是寧大。

段圓圓覺得寧大有點人來瘋,他就算不擠兌寧幺兒兩個弟弟也要擠兌,難不成他對兩個弟弟是真愛?

寧大隻是覺得爹死了自己就是寧家最大的,爹以前有什麼權力現在自己當然也有什麼權利。

家裡就是買頭蒜都得聽他的!

憑什麼大房的人事事依著寧宣自己就不行?他們都是嫡長子!

青羅很膈應,道:“二老爺當家做主這麼些年,明面上的估計都不是大頭。”暗地裡藏的才是好東西,這可都是吃鋪子裡頭的錢攢下來的。

這都該還給大房!

段圓圓聽著也有點心疼了,隻是這些事輪不到她管,表哥不出手她也隻有乾瞪眼吹吹耳邊風的份兒。

她在心裡勸自己當做沒聽過,錢嘛,夠花就行了,當守財奴沒出息的。

段圓圓淚流滿面地想。

反正她也不知道寧二老爺偷偷藏了多少錢,不知道就是沒藏!

可衙門知道!

楊知縣和師爺從親家喪訊傳出來的那天就上串下跳地在衙門整理寧二老爺的家私。

整整二十萬兩銀子,他仙人的,他竟然有二十萬兩藏起來的銀子。

蛀蟲!敗類!他就是這麼當家的?當了一輩子家錢都摟到自己窩裡去了!

有這筆錢自己再升一級不是什麼問題,楊知縣捂著胸口倒在椅子上喘氣,絞儘腦汁地想究竟怎麼樣才能把這筆錢摟回來。

方小太太也了解這個表哥,眼看著兒子上族譜沒有戲了,她就讓奶娘適當地遞了橄欖枝過去。

楊知縣差點喜極而泣,迅速讓愛妾打上了為姑奶奶討公道的旗號跑過來。

夫人也顧不上吃醋了,賺錢要緊。

很快王六兒慢條斯理地打扮得出水芙蓉似的走了。

楊知縣慢悠悠地在屋子裡跟賬房下棋,道:“我們這是替天行道,非打得這吃裡扒外的死王八跳屍不可!”

寧家二房看著白底黑面的皂鞋,終於想起來方小太太不是什麼能隨便拿捏的妾,她背後站著楊知縣,隻是之前楊知縣對這個表妹不聞不問,也隻跟他們哥兒幾個親近,搞得大家都稀裡糊塗的以為楊知縣是跟曹家有什麼親戚關係。

寧家是要臉的人,寧二老爺身上都是梅花印,仵作什麼沒見過?開棺看出來跑到外頭胡言亂語他們哥兒幾個還要不要活了?

開棺肯定不行。

三兄弟沒親自露臉,派了大管家在門上應付。

又讓婆子叉著腰在小院子裡頭罵方小太太不知廉恥,背著幾匹布還有臉嫁進來,還沒寧家下人屋子裡擺的衣裳多!

方小太太捂著兒子的耳朵臉色鐵青,琴姐陰著臉跑出去,手上端了個大銅盆子,猛地朝地上一潑。

花草迅速變成焦炭,有的都被灼香了。

仙人的,是熱油啊。婆子嚇得咬了舌頭,見鬼似的盯著琴姐。這丫頭也太心狠手辣,跟討債鬼投胎沒什麼區彆。

琴姐還慢條斯理地掏了帕子出來擦手,微笑著問她:“我還有油,你想潑在身上嗎?”

婆子搓搓胳膊,嚇得愣是半天沒埋開步子,跟被剪了舌頭的似的,隻會在原地打顫,半天才哆嗦著扶著牆跑了。

前院衙役穿著官皮,手上拿著大棍子腰上挎著刀,冷冷地盯著大管家道:“既然不願意,那就分家!老子看今兒寧家人來得挺全,正是分家的好日子!”

大管家急得上火,寧二老爺在時從前的關係還能用,哪有衙役敢這麼上門打寧家的臉?

現在人屍骨未寒,連親家都變臉了,還能指望誰去?

大管家咬死了不開棺驗屍,分家就更彆提了!那三兄弟打來打去都是窩裡鬥,要分一個銅板給外人都不可能!

衙役群裡一個穿著大袖子衣裳帶著方巾的小胡子老爺走出來,笑眯眯地通知——我們又不是來鬨事的,是來驗看屍首的,你們家老爺不是剛死了嗎?現在我們開棺是例行公事,萬一他是被謀殺的,又是親家又是父母官還能給老爺討個公道。

衙役開棺要錢,師爺寫字也要錢,這麼二十多號人呼啦啦地站在二房門口,個個都嗷嗷待哺。

大管家臉拉了下來,腦袋上汗一串一串往外冒,知道自己頂不住了,叫著小子趕緊去叫三個大爺和寧宣過來。

小子唬得魂飛膽破,屁滾尿流地跑到屋子裡叫人。

師爺也不怕,還樂嗬嗬地站在院子裡道:“生死大事馬虎不得,楊知縣交代過要慢慢檢查。”

意思是一群人要反反複複地來。

段圓圓聽得咋舌,蟻多咬死象,這麼下去,二房也得破不小的財。

寧家什麼時候受過這委屈?寧大當場就拍桌子要衝出去分辨。

小子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道:“大爺,今非昔比,他是官咱是民,民不與官鬥,如何鬥得過呢?”

他心裡也有埋怨,要是在族譜上記下寧幺兒的名字,何至於鬨到今天?

小子苦口婆心地勸:“還是去找宣少爺過來瞧瞧,他有烏紗帽,官跟官才好說話哩!”

寧大坐在椅子上還不樂意,他已經是一個可以當家做主的人了,怎麼能又到寧宣跟前裝孫子?

小子看出他拉不下面子,悄悄地湊到他跟前道:“三爺在大老爺跟前告宣少爺的黑狀,讓他去求宣少爺!”

寧大握著茶碗慢慢笑了。

自己現在是家主,有權力指揮弟弟做事,誰不聽誰就給他滾出寧家。

三弟也不想搬出這座大宅子苦哈哈地住到三進的小院子裡去吧?

寧大笑眯眯地摸了兩把小子的屁股道:“去吧,去你三爺那頭傳爺的話。”

小子摸著屁股心驚膽戰地跑了。

寧宣靜悄悄地站在門上看著,二房跟大房早就已經分了家,家裡怎麼分的衙門阻力兩房都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二房怎麼分都不關他的事,但他自己厭煩了這群人住在自己家中。

看來這下能把他們徹底攆出去啊,這麼想著,寧宣身心都暢快起來。

段圓圓在人群中找到表哥,一看他摸著玉扳指微笑的樣子就知道這人多半在憋壞水。

青羅和杜嬤嬤護著她溜過去。

段圓圓站在寧宣背後小聲地叫他:“表哥,你怎麼樣有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