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烏骨雞湯(二更來啦) 老……(1 / 1)

圓圓記事 竹筍君 9327 字 6個月前

老宅院子裡, 天黑下來了。

如意剛洗漱完躺在塌上擦頭發,桌子上還擺著一碗血燕。

一個跟她差不多身形的丫頭穿著身寶藍色富貴如意紋錦衣, 頭上梳著元寶髻, 兩邊都帶著蝴蝶流蘇掩鬢,打扮得喬模喬樣的,渾身上下連鞋子都是她的, 如意鼻子裡輕哼一聲, 也沒生氣。

她現在隻覺得全身都像有蟲子在爬,跳下床就開始叫馮嬤嬤。

馮嬤嬤端進來一碗熬得濃濃的雞湯,還勸她:“太太算了吧,這東西喝下去對身子骨不好的呀!”

如意當做耳旁風,把血燕推到丫頭手裡道:“你愛這個味兒, 吃了吧, 我也就這麼最後幾盞了。”

說完, 抱著雞湯咕嚕咕嚕地喝得一乾一淨,躺在榻上叫得像隻貓兒,飄飄欲仙的感覺過去後,如意總算有了點精神,又問丫頭這種烏骨雞還有沒有。

丫頭說這個都是皇家人用烏藥養出來的烏骨雞,價值千金, 她也就伺候老太太時被老太太賞了一小包烏|膏下來,還等著以後救命用呢,怎麼能這麼不知節製地給她用來燉烏骨雞吃著玩兒?

那就是還有了。這死丫頭就掉在錢眼子裡頭, 不見銅板不給雞!

如意把化妝盒翻出來,又掏出一個蝴蝶頂心給她放在手上,道:“加上這個,你就有一整套頭面了, 就是親娘也沒老娘對你好!還不再給我熬一碗過來!”

如意自從不見了杏兒嘴角的泡起得更大了,這個丫頭就是馮嬤嬤找過來頂杏兒缺的,彆的不會唯獨會做一手藥膳。

吃了這碗雞湯後,如意嘴上的泡不知怎麼竟然真的消下去了,不過泡消下去她也離不開這東西了,一天不吃心裡就燒得慌。

嬤嬤說有古怪,她也知道有古怪,最開始還把丫頭關在屋子裡打了幾頓,誰知道發作起來簡直要命,她把丫頭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都沒翻出來東西到底藏在哪裡,不得已隻能放了人出來,衣服料子給著,好茶好水地伺候著。

這丫頭怨恨如意之前打罵自己,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肯給她好臉色。

如意戒了幾次沒戒掉,心氣兒也鬆了,為了一口雞湯,在屋子裡又作揖又說吉祥話,總算從小丫頭手上又要了一碗雞湯,她寶貝地叫人凍在外頭,想著明兒再喝了痛快痛快。

馮嬤嬤在門外閉著氣,她看到雞就怕得發抖,再香的東西都不敢伸手動一筷子。

那雞湯說是藥膳,可她冷眼看著如意越吃越憔悴,沒多久就跟得了病一樣臉色蠟黃,豐潤的皮膚也扁得不成樣子。

現在老了十歲不止,哪還有什麼嬌美之色?

大家都知道,如意這是完了!

小丫頭摸著鬢角,想著那個連自己正面都沒看就跑了的男人,輕輕地笑了,在下人屋子裡走了一圈就被嚇尿的男人能有什麼出息?

盼著他回心轉意,還不如盼著菩薩保佑。

她又看了一眼屋子裡那個餓狼一樣的女人,笑著去了角門,照著暗號拍了幾下。

花旺兒看碗裡乾乾淨淨,笑著從褲子兜裡摸出來一串紅珠子放到她手上說:“爺說你辦得不錯,攢著吧,以後給你當嫁妝。”

小丫頭羞澀地看他一眼飛快地跑了。

那頭寧宣坐在榻上看寧明寫的信,看上頭一句都沒提自己還愣了半天。

這個兄弟真是個傻東西,想到寧文博養了一十年就養出來這麼個貨色,還如珠似寶地藏著不叫他知道。

寧宣捏著紙笑,段圓圓也湊過去想看,她也好奇表哥究竟在乾什麼。

寧宣怕嚇到她,表妹就是個老鼠膽子,他抱著人說:“不值得你為這些人費心,有空還不如多跟我說說話。”

說著一面伸手去捉她,段圓圓怕引火燒身,不敢再惹他。

也知道表哥這是真不想說了,就拿著花樣子坐在寧宣旁邊畫著玩兒。

寧宣摟著人想,表妹總是這麼體貼。

到了第一天,寧宣原封不動地把信重新封起來,叫了春桃跟著車子一起去伺候寧文博。

寧文博拿到信還沒打開,春桃從就從車上跳下來,梨花帶雨地跪在他跟前說:“老爺啊,我活不成了,你救救我吧!”

“你怎麼會在車上?”寧文博看她一身臟兮兮的,一看就是自己躲著跑到車上藏著的。

難道是寧宣和段家那丫頭給陳氏保不平,虐待她了?

寧文博沒拆信,先把春桃扶到屋子裡燒水洗澡。

春桃再出來已經換好了乾淨衣裳,頭發也梳得光光生生的,看到寧文博就又跪下了,寧文博把人抱起來問說:“好好的怎麼光哭也不說話?誰欺負你老爺給你做主!”

春桃這才說她在家裡伺候如意,誰知道如意和杏兒趁著老爺不在跟人好上了,染了一身病,還叫她不許往外說,她這才想法子逃出來找他。

“自己再不跑也活不了了!”春桃嗚嗚地哭著。

陳姨媽在背後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士彆三日刮目相看!

臟病?她們能有這個膽子偷人?

有雲娘的前車之鑒在,寧文博也不敢賭咒發誓這些賤貨不會偷漢子。

如果那兩個真的有病,那懷裡這個呢?

安慰的手拍不下去了,寧文博裝作不在意地放下手,火冒三丈地在屋子裡罵人。

回頭還是叫了自己心腹去宅子裡把如意接過來,他想親自再看一看這個妾。

如意是半夜到的,寧文博說著要去給老太太上香,提著燈籠就去了後門。

他先掀開簾子看了看杏兒,杏兒身上的梅花印已經很明顯了。寧文博看著就吐了,隔著八丈遠讓人挑著簾子又拿眼去看如意。

如意是梳洗打扮過後來的,隻是馬車折騰了一路,什麼妝都花了,她渾身又痛又癢,顧不得下馬車跟寧文博寒暄,在車裡不停地翻滾說著難受。

寧文博淡淡地放下簾子,什麼親親愛愛的年頭都打消了,馬上就叫了鄉下的人牙子連夜把人賣了。

什麼錢不錢的也不重要,要他下毒手他下不下去,怎麼也跟著自己過了十來年,可要他當這個王八是萬萬不能的。

寧文博對著人牙子咬牙切齒道:“賣得遠遠的彆叫人知道是寧家出來的。”

人牙子看著人也知道是個帶病的,這個活兒不好做,隻能添柴搭米把人往廟子道觀裡送,總有出家人看在錢的份上把人接進去,掙錢是其次,也就是跟寧家攀個關係。

如意和杏兒很快被人捂著嘴捆起來關到柴房裡去了。

人牙子看著兩個人想著要怎麼辦才能讓人不開口,她閨女端了碗,吃著肉沫子稀飯說:“買包啞藥回來不就成了?”

人牙子沒同意,這本來就是賠本的買賣,再貼錢還不如給閨女買兩朵花兒戴。

她半夜起來燒了一壺開水,叫漢子捏著嘴,給兩個人從喉嚨裡灌了一碗下去。

兩個人痛得叫都叫不出來,嘴裡也說不了話了。

等人好得差不多,人牙子就把人送進了十萬大山深處的尼姑庵,這些尼姑都是在山下活不得的女人,躲在深山老林裡自己種菜自己織布,來了這麼兩個人帶財的女人,開始還怕她們有病,把人看得嚴嚴實實的,吃飯用水都隻從門縫裡遞進去。

這麼過了半年看如意身上好好的,就放她出來一起乾活,又過了半年看杏兒身上也還好好的,隻是容易生病些,也放了她出來。

後來杏兒一病死了,如意還在這個山裡頭種地織布。

她經常躺在鋪著爛棉絮的房裡想,自己是做錯了。自己就不該貪圖富貴跟著一起回四川,依當時寧文博對自己的寵愛,要是她說想留在江南給他守住一份基業,那個男人多半會答應。

她走了寧明怎麼辦?這孩子沒吃過苦,沒有她在,明兒能活下去嗎?

寧文博賣了人還不解氣,在家筷子碗摔了一地。再看寧明信上說要搬出宅子給他祈福,過一一年等家裡人不記他了在充作陳氏的兒子進來就來氣。

寧文博也不是沒有這個打算,但他想的是他想的,寧明說出來就是居心叵測。

連親娘都不要了的東西,以後還會要他這個親爹嗎?再說他娘能偷人,這個兒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一定。

懷疑一起,寧文博越想越真,寧家什麼時候出過這麼個蠢豬?

自己竟然把雜種養了一十年!他眼前一黑,坐在桌子上直喘氣。

這就是他寧文博的一十年,做烏龜王八蛋的一十年!

他想了半天才看著陳姨媽說:“他來曆不乾淨,咱們家裡留不得他了,既然他想出去就放他出去吧,橫豎也沒上族譜,以後再也不要叫他上門就是了。”

要弄死這個自己從小抱在手上孩子他真下不了手。

陳姨媽心裡痛快得要死,還是捂著額頭假裝不知道地歎:“你膝下就這一個小兒子,再不好也是你的骨肉,以後再慢慢教就是,怎麼能不要兒子呢?”

寧文博不好說這個可能不是自己的種,隻是看陳氏這麼關心那個兒子和自己,他又心酸又高興,感動地想抓住陳氏的手。

春桃跪在地上豎著耳朵聽戲,冷不防被趙嬤嬤輕輕踹了一腳,她立馬機靈地上前一把攥住寧文博,靠在他身上哀哀哭泣,說:“老爺啊,我嚇壞了,以為再也不能伺候老爺夫人了!”

春桃身段樣貌都保持得不錯,陳氏瘦弱,手抓著硬邦邦的,春桃豐盈得多,抓起來軟綿綿的,像在揉面團。

寧文博看了眼陳氏,這個時候他不好甩開她去跟妾住。

陳姨媽巴不得他走,趕緊推著人往外走,嘴裡直說:“可憐見的,瞧著我都不忍心,老爺好好安慰安慰妹妹。”說完就把門關上了,讓人燙了兩壺酒過來喝。

好啊,這些人終於有報應了。

爭死了她的女兒又想給她的兒子爭,她們敢來她就敢讓這些人有來無回!

陳姨媽坐在凳子上笑得眼淚都下來了,還讓趙嬤嬤回頭一定把那個小雜種看住了,決不能讓他出了頭。

寧文博對陳氏越來越滿意,有了台階立馬就由著春桃把自己扶回她屋裡歇著。

兩人天雷勾地火地痛快了一場之後,寧文博摸著春桃軟綿綿的肚皮笑:“老爺等著你給老爺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春桃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來之前大少爺已經答應她以後給她找一個好人家嫁過去當正頭娘子,誰要跟這個冰雪人過戰戰兢兢地過一輩子?

心裡這麼想著,春桃還是柔情似水地靠過去,嬌聲說:“老爺,你就讓我當你的女兒吧!”

伺候舒氏的嬤嬤有了寧宣吩咐,也成天對著舒氏感歎,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她們在江南何曾受過這個委屈呢?雖然上頭有個婆婆,可家裡實實在在她們就是唯一的主子啊。來了這頭想多吃點東西也要看人臉色。

舒氏也漸漸被說動了。

什麼繼承家業都是鬼話,男人的家業跟女人有什麼相關?他能全讓自己花了?

要是能出去就好了啊,自己有手有腳,還會做粽子,就是以後寧明活不起了,他們還可以開個夫妻店賣粽子,家裡又有娘留下來的錢財,一輩子都不會缺吃少穿。

等寧宣派來接人的馬車一來,舒氏就著急忙慌地把家當往裡頭搬,生怕什麼時候寧宣反悔。

丫頭問她要不去去見一見大奶奶,舒氏咬牙想了半天說,不去了,要是嫂子想留她給大哥吹幾句耳旁風就了不得了。

一家子就這麼悄不聲兒地從小門架著馬車到了一個小巷子裡。

衣食住行跟寧家比是比不上的,但跟舒氏娘家比又綽綽有餘了,她背著人支了個粽子攤,自己平日裡在家包粽子,包完了就叫仆人拿到店裡頭賣。

起初還有流氓來鬨事,後來來了個姓趙的婆子,婆子給了她一些衣裳錢財,讓她管好丈夫,又跟那幾個流氓地痞說了幾句,那些人竟然當真再也不來了。

舒氏漸漸也能賺幾個小錢,心裡也回過味兒了,這是有人在背後給她撐腰子,不讓寧明過得太舒服。

之後她對這個丈夫就不怎麼樣了,後頭舒氏養了個兒子又養了個女兒,更不把寧明放在眼裡,等兒女站住腳還敢衝他動手動腳。

寧明躺在宅子裡咒罵寧宣不停地念著娘,知道自己是上了當了,但哪裡還有一個娘給他跪在老爺跟前說軟話呢?

如意一家都悄無聲息地不見了,好像從來沒出現在寧家院子裡。

段圓圓聽說後也就是愣了一下,問了句舒氏和寧明也不見了嗎?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她仍舊在家裡整理箱子。

之前段圓圓還敢問八卦,現在老老小小都沒了她的膽量也用光了,就怕問出什麼讓自己膽戰心驚的內幕。

寧宣從鄉下回來帶了幾馬車的花麻辣椒,都是鄉下人自己種的,他過去就都孝敬他了。

花麻辣椒都是錢做的,又是彆人從家裡直接拉到馬車上的,壓根就沒接觸過寧家兩個老爺。

段圓圓還是不放心,讓人趁著大晴天把東西都搬出去放到院子裡曬,想讓陽光來消消毒,自己也坐在院裡裡頭曬太陽。

寧宣在屋子裡看書,隔著窗子瞧見表妹這個樣子,就叫人用帕子給她遮住臉免得曬傷了眼睛皮膚。

段圓圓覺得臉上涼涼的,也沒睜眼。

寧宣看她不吱聲,忍不住又去逗她,問她自己那些帶回來的衣裳要不然就彆要了,他想著也膈應。

段圓圓也是這麼想的,就爬起來讓人開了箱子,看見東西她就反悔了,裡頭有好幾件毛皮大衣,都是上百兩銀子一件,就是寧家也不可能穿一件丟一件。

她叫人帶著皮手套在熱水裡燙,誰知道越燙越不成樣子,皮子燙得花花綠綠的一團,最後全給大郎當狗窩了。

大郎拖著毛大衣以為是彆的什麼動物上門了,衝著毛大衣嗷嗷地叫,僵持著半天看毛大衣不動彈,這才雄赳赳撲上去,在家咬得毛滿天飛,還把自己嗆了一回。

段圓圓嚇得抱著大郎的背不停地拍,這下她不敢再節約了,隻能讓人把東西都丟了。

寧宣肚子都快笑破了,想她在鄉下確實沒見過什麼好東西,幾件衣服也放在眼裡頭。

他把人拉過來說:“裕哥兒的先生我已經給他找好了,你有空不如給他布置布置屋子。”

段圓圓靠在他懷裡一愣,道:“他什麼時候過來?”

怎麼沒來信給自己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