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振華對趙家兄妹蠻橫霸道的行為很是羞愧, 臉上火辣辣的,替自己對象趙衛萍向石韻道過歉之後就想拉著表兄周勝瑜趕緊走人。
周勝瑜則磨磨蹭蹭的不想走,充滿了求知欲的眼睛看向石韻, 努力想找個借口和她繼續聊聊。
不著痕跡地先躲開表弟來拉他的手, 咳嗽一聲, 自我介紹道,“咳, 那個,彩霞,我是振華的表哥, 跟著他一起叫你彩霞可以吧?”
石韻點頭,看在他剛才幫自己說話的份上, 想叫就叫吧。
周勝瑜眼珠一轉,找出個理由,“你看, 你一個年輕女同誌, 臉上有傷不處理一下不合適, 衛國一個大男人都去醫院上了藥呢,我們陪你去醫院吧。”
石韻搖頭, 很實誠地答道,“不去, 我沒錢。”
薛彩霞那點錢都被她昨天花光了。
這話說得簡直紮心。
當然, 紮的是趙衛國的心。
彆人聽了隻能深感唏噓——趙首長家的孩子受了傷竟然都沒錢去醫院看看。
這孩子在家的地位得有多低啊,就是保姆孫阿姨,人家還能按月拿工資呢,偶爾去醫院上個藥不成問題。
趙衛國氣得漲紅了臉,忍著腿疼站起來, “我帶你去!”
石韻看他一眼,“我不敢。”
趙衛國就算頭上正頂著個在家毆打欺負繼妹的名聲,也忍不住要直接敲桌了,罵道,“你不敢個屁!”
心說你都把我打成這樣了還敢裝模做樣!
他們兩個一起出去,該緊張的那個人也應該是他趙衛國才對吧。
冉振華連忙攔住他,很不讚成地加重了語氣,“衛-國-!”
周勝瑜摸了摸鼻子,略微尷尬。
這種情況下,他們也不好當著趙衛國和葛營長的面主動說給薛彩霞出錢的話,那可是太不給趙首長留臉面了。
最後還是冉振華想了個折衷的辦法,“我記得胡伯伯家有雲南白藥,挺好用的,我們回去的時候順路去要一點,讓他們家警衛員幫忙送過來。”
他說的胡伯伯就是住趙家隔壁小樓的胡參謀長。
兩人走了沒一會兒,昨天才幫著送趙衛國去醫院的小少年胡愛黨就自己給石韻送了一小瓶雲南白藥過來。
石韻因為還在走【群眾路線】,所以接了藥後又特意和他說了一會兒話。
很婉轉地感謝了這一小瓶雲南白藥,順便再說說自己的受傷經曆,以及傷勢的嚴重程度什麼的。
胡愛黨有一張圓鼓鼓的臉,個頭也不高,還是個孩子氣的長相,外貌沒有冉振華和周勝瑜那樣的青年出眾,但他稚氣尚存的臉上有著一雙十分沉靜的眼睛。
說到後來石韻就發現這雙沉靜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仔細觀察。
石韻於是謹慎閉嘴。
係統安慰她,“沒事,薛彩霞以前就是個悶葫蘆,和這附近的人都沒有太多接觸,你再多說點也不會露餡,最多是讓人覺得你受了打擊後性格有些變化。”
石韻,“我知道。”
但這位愛黨弟弟看著挺聰明的樣子,她還是小心點吧。
胡愛黨看石韻不再說話了就站起來告辭。
臨走前少年老成的對石韻說道,“就是一小瓶傷藥,你彆客氣。你家昨天鬨的誤會勝瑜哥剛才告訴我了,既然趙伯伯和黃阿姨今天能回來,你就和他們好好溝通溝通,都是一家人,坐下來好好談談,矛盾總能解決的。”
等胡愛黨回到隔壁自己家中,一直等在那裡的周勝瑜就立刻上前,仗著身高優勢,一把攬住他,興衝衝地問道,“怎麼樣!打聽清楚了嗎,趙家的彩霞妹妹是怎麼把她的衛國大哥給打成那樣的?”
好家夥,臉腫腿瘸,周勝瑜估計著自己去打也打不出這個效果,因此實在是好奇死了。
胡愛黨用自己沉穩的氣度彌補了身高的不足,看著比周勝瑜更像大人,很穩重地搖搖頭,“沒有。”
周勝瑜失望,“沒有問出來嗎?為什麼?”
胡愛黨若有所思地回想了一會兒,然後答道,“趙伯伯家的情況可能沒有你們說的那麼簡單。”
周勝瑜挑起一根挺精神的眉毛,“怎麼說?”
胡愛黨說道,“剛才在趙伯伯家,葛營長一直在旁邊盯著我們說話,所以我沒機會單獨問彩霞姐姐她到底是怎麼把衛國哥打成那樣的。”
周勝瑜有些詫異,“葛營長盯著你們?不會吧,是不是碰巧他一直坐在旁邊?”
胡愛黨搖頭,“不可能,我當時借口口渴了想喝水,彩霞姐姐要去廚房幫我倒,我就跟她一起去,葛營長立刻跟在我們後面也去廚房倒水,可我看他手裡的杯子明明是滿的,還不需要加水。”
周勝瑜摩挲著下巴沉吟,“那是有問題,看來他確實是在盯著你們。”看眼胡愛黨還帶著稚氣的小圓臉,又改口道,“應該是在盯著薛彩霞。”
胡愛黨點頭,“看那樣子,像是怕彩霞姐姐會和我們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周勝瑜聽他這麼說,更被勾起了好奇心,因為知道胡愛黨雖然年紀小,但和他爸胡參謀長一脈相傳,都是腦子裡九曲十八彎的人,有事問他,總能給你答出個合情合理的一二三四五來,所以揪著他追問道,“你覺得到底是——”
還沒問完就被胡愛黨打斷,“哎呀,勝瑜哥,我想起來我媽讓我中午去她單位和她一起吃食堂,今天中午有紅燒肉。我得趕快走,再不走就要遲了。”
周勝瑜後半句被他噎回去,差點嗆著,氣得重重在他頭上揉了一把,“不就是紅燒肉嗎,你們家難道還缺這口肉,先把話說完!”
胡愛黨擺手,“誰說我家不缺紅燒肉,缺著呢,我真的得趕快去,不然就趕不上了。”
周勝瑜看他這樣子是真不想再背後議論趙首長家的事情了,就輕輕在他頭上敲一下,“行了行了,你才多大點年紀,怎麼就謹慎得跟個老乾部似的,你再這樣下去,誰還樂意來找你玩。”
胡愛黨雖然少年老成,但到底才十四歲,聽了這話頓時就露出點為難的神氣來。
現在學校停課,他也不愛去和那些熱血沸騰,四處搞/運動的同學們多摻和,平時也就隻能和周圍這幾個知根知底,家世背景也差不太多的哥哥姐姐說上幾句話,其中關係最好的就是周勝瑜。
彆看周勝瑜跳脫,而他又沉穩得跟個小大人似的,其實他們兩個最說得來。
要是把周勝瑜氣跑,他的日子可就要無聊了。
周勝瑜看他終於不再像個小老頭一樣一臉的老成持重,而是露出了猶豫的神情,不由笑一下,不再難為他,“趕快走吧,難得食堂供應紅燒肉,你去多吃點。”
攬著胡愛黨的肩膀一起往外走,“我也回去了,被你說得都饞了,回去看看振華家的阿姨中午準備了什麼菜。”
胡愛黨一邊隨著他的手勁往外走,一邊不放心地囑咐,“你是不是過兩天就要回首都了?回去要記得給我寫信啊,下回來出差也要記得來找我。”
周勝瑜滿口答應,“行,放心吧,我這兩年經常要來寧市這邊出差的,有空就來找你。”
…………
那一邊,趙行勉乘坐的吉普車果然在中午之前抵達了趙家。
石韻知道有葛營長在,她今天肯定出不了門,於是乾脆就一直坐在樓下。
趙衛國不知是因為肚子疼還是因為看著她的那張臉來氣,早早就上樓回了自己房間。
臨近中午的時候,小樓外面響起汽車喇叭的聲音,陪著石韻乾坐了小半天的葛營長立刻就起身迎了出去。
估計他是在外面向趙首長簡單彙報了一下袁秘書離開後的情況,過了將近十分鐘,趙首長才進了門。
趙首長的五官和他兒子趙衛國有七八分相似,隻不過多了一層歲月風霜的痕跡,眼角和唇邊都有深深的紋路,讓他看起來更加威嚴。
一看到他就不由得要想到趙衛國三十年後應該也是這個樣子。
趙首長的身邊是一個細眉白臉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保養得宜,烏發濃密,皮膚白淨,穿著合體的綠軍裝,腰間束了皮帶,紮出一把細腰,腳下一雙一塵不染的黑色半高跟皮鞋,形象雖然樸素,但女人味很足,周身有一股沉靜如水的氣質,應該就是薛彩霞的母親黃憶雪了。
後面是又跟回來的袁秘書和趙衛萍,這兩人大概是趕了夜路,沒休息好的緣故,每人臉上都掛著一雙不大明顯的黑眼圈。
石韻因為對黃憶雪有些疑惑,所以先去看她,第一眼的感覺就是:很對!就是這個形象,非常符合一個不受丈夫前妻兒女待見,一直努力示好(巴結)著的,溫柔堅強的女人的形象。
然後她就對上了黃憶雪的眼睛,發現其中飛快地閃過了一道厭惡的光芒。
黃憶雪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那是錯覺,隨後她就輕輕皺起了眉頭,看向石韻的眼神裡充滿了擔心和無奈。
石韻微帶疑惑地轉開了目光,因為發現黃憶雪的面容和自己有不少相似的地方,應該就是親母女,那麼之前對於兩人沒有血緣關係,所以黃憶雪才會對薛彩霞這麼冷漠的猜測就不成立了。
石韻要繼續走她的群眾路線,在葛營長,袁秘書,以及幾個警衛員面前扮演家庭地位極低,可憐無助的繼女形象。
於是站起身去迎接趙行勉,垂著頭,低低叫了一聲,“趙伯伯,你回來了。”
趙首長的城府自然不是趙衛國趙衛萍兄妹能比的,對石韻點點頭,目光深邃地將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卻並不立刻就坐下來和她談話,而是溫和說道,“你和衛國鬨的事情,袁秘書已經原原本本告訴我了,沒想到你們幾個孩子都這麼大了還不讓人省心,你媽昨天擔心得直抹眼淚。”
說著抬手捏捏眉心,再直直腰,“這樣吧,我和你媽坐了一早上車趕回來,也有點累了,讓我們先歇歇,然後大家吃午飯,等下午我再來給你們調停,咱們都是一家人,一點小矛盾總能解決的。”
石韻欲言又止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張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抬起手輕撫自己被打的那半邊臉,最後隻低低地嗯了一聲,轉身背影落寞地走開。
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和係統評論,“□□湖就是不一樣啊,趙行勉比他兒子厲害多了!一張嘴就把這件事定性成我和趙衛國之間鬨的小矛盾,彆說是影響他的名聲了,看樣子他是連趙衛萍都想摘出去。”
係統同意,“嗯嗯,這個老狐狸!”
在她背後,趙首長也眼神複雜地看了她的背影兩眼,隨後才抬腳上樓去休息。
趙衛萍從昨天早上開始就沒得休息,又折騰了一整晚,吃不好睡不好,已經累得像蔫黃瓜一樣,軟塌塌的拾不起個來,連見到薛彩霞都沒能燃起鬥誌,隻想趕快睡一覺,於是默不作聲地跟著上樓,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一直在樓上躺著的趙衛國則和她相反,不用人叫就自己開門出來,直接跟進了他爸的房間。
而剛才趙首長口中一起坐了一早上車,也很累了,需要休息的黃憶雪則十分有眼色地柔聲說道,“衛國,你陪你爸坐會兒,我去廚房看看,讓孫姨燒點熱水。”
輕手輕腳地出去,還很貼心地順手幫他們關上了房門。
趙首長等她出去後就轉向兒子,淡淡說道,“說說吧,讓我聽聽你到底是怎麼給我搞出這樣一個爛攤子的。”
趙首長的原配夫人去世得早,他憐惜一對兒女小小年紀就沒有母親疼愛,所以對趙衛國和趙衛萍就難免嬌慣放縱了些,很長時間都沒有給他們找後媽,後來終於娶了黃憶雪,也對兒女對黃憶雪母女的惡劣態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此趙衛國雖然敬重父親,但並不怎麼怕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趙首長對面坐下,撇撇嘴,“還要我說什麼,衛萍和袁秘書肯定一人都和你說了一遍了。”
趙首長剛才在樓下看到薛彩霞腫著半邊臉時毫不動容,跟沒看見一樣,這時看著自己兒子一瘸一拐還鼻青臉腫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嘴裡卻訓斥道,“你看看你這點出息,連彩霞那丫頭都能把你打成這樣,過段時間你就跟我去部隊上,跟著一起操練。”
趙衛國有點不服,想反駁卻又無話可說,最後隻能悶悶答道,“行吧。”
趙首長又皺眉道,“彩霞以前不是挺老實的嗎,這次怎麼忽然發瘋一樣,什麼都敢乾!你妹妹又哭又鬨的,她的話我也不能太當真,還是你自己說,到底怎麼回事。”
趙衛國於是就把事情從頭到尾又說一遍,再加上冉振華上午過來澄清的那段,最後自己承認道,“是衛萍知道她想打冉振華的主意就有點氣急敗壞,我當時又是聽了衛萍的一面之詞,沒多想,大概是對她有點太厲害了,她才被打急了,畢竟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趙首長氣得瞪他一眼,“你妹妹沒腦子,你也沒腦子嗎?這麼衝動乾什麼!這下好了,自己家人寫了檢/舉信要檢/舉我,就算不被有心人拿去當把柄,我的面子也給你們丟儘了!”
趙衛國知道這事的嚴重性,丟面子事小,要真被人抓住把柄可就事大了。
所以被他爸罵沒腦子也沒反駁,隻是老老實實問道,“那怎麼辦?袁秘書說看她那樣子隻是想要錢和糧票,咱們真給嗎?”
趙首長擺擺手,“都先彆正面和她提這事,她心裡肯定要著急,越急陣腳就越亂,等晚上我再親自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