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番外二(1 / 1)

小豆子總是靖哥靖哥地叫他,因此堂溪靖很快便反應過來,小豆子不是在叫他,而是在叫祝卿梧。

那個小豆子時常提起的哥哥。

他們有著相同的出身,這麼多年一直相依為命,有著比親兄弟更加深厚的感情。

小豆子這些日子已經很少提起他,也不再時常悲傷。

堂溪靖以為時間的流逝終究會衝淡一切感情,然而如今看來並沒有。

小豆子不知夢到了什麼,緊握著他的手,眼角有淚流出,一遍遍地喊著,“哥。”

堂溪靖從前就覺得他很像一隻小鹿,此時更像了,瘦弱的身體蜷在一起,哪怕是在夢中依舊惶惑不得安寧,那麼驚慌失措。

隻有祝卿梧能讓他安心片刻。

堂溪靖突然很想點一隻煙,但現在肯定不是抽煙的時候。

病床上的小豆子還在哭,堂溪靖終究不忍,悠悠歎了口氣,然後抬手輕輕抹淨他眼角的淚。

裝作他叫的是自己,安慰道:“彆哭了,我在呢。”

小豆子似乎真的聽到了,整個人慢慢平靜了下來,握著他的手重新睡了過去。

堂溪靖則在他旁邊坐了一夜。

心裡默默想著小豆子手術時要準備的東西,但想著想著,思緒便不由轉到了彆的地方,目光一點點重新落在小豆子的臉上。

“你真的隻把他當哥哥嗎?”堂溪靖調侃一般問道,隻是聲音漸低。

“小小年紀不學好,做完手術趕緊滾,好好上大學去吧你。”

堂溪靖也不知怎麼,今晚說出話全都泛著一股酸氣,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算了,好好睡吧,明天我去給你拿住院用的東西。”

堂溪靖就這麼坐在病床邊,任由他握了自己一夜。

直到第二天看他快醒了,才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小豆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不知為何,眼睛有些疼。

還沒來得及坐起身,一條熱毛巾就蓋在了他的眼睛上。

“自己敷敷。”堂溪靖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小豆子拿來毛巾,這才發現堂溪靖坐在自己旁邊,床頭櫃上放著早飯,而周圍的擺設明顯是醫院。

小豆子想起昨天的事,立刻猜到了前因後果。

堂溪靖眼下有些發黑,應當是照顧自己沒休息好的緣故。

小豆子瞬間有些過意不去,“靖哥,對不起。”

堂溪靖聞言反問道:“怎麼,你是故意暈倒的?”

“當然不是。”小豆子立刻回道。

“那你對不起我什麼?昨天的事是意外,你也控製不了。”

小豆子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堂溪靖看他呆愣愣的樣子,下意識想要像從前一樣伸手摸摸他。

但不知為何從前順手的動作如今卻覺得那麼彆扭,因此還沒碰到就收回了手,隻是說道:“我打了熱水,快去洗

漱。”

“好。”小豆子似乎並未發現什麼,自己下了床跑去洗漱,然後乖巧地坐下吃早飯。

吃完飯後,小豆子一邊重新擰了熱毛巾敷眼,一邊問道:“靖哥,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堂溪靖因這個“家”字愣了片刻,但很快便回過神來道:“等你做完手術我們就回去。”

“做手術?”小豆子有些驚訝,隨即立刻回道,“不行。”

“為什麼?”堂溪靖反問道。

小豆子似乎有些難為情,臉漲的通紅,“反正我不做。”

說完便站起身來想要換下身上的病號服。

堂溪靖見狀,連忙將他攔住,“彆鬨,你的身體情況自己不知道嗎?還好這兩次我都在身邊,如果你繼續拖著,將來再暈倒身邊沒有人你出了事怎麼辦?”

這麼久以來堂溪靖還是第一次以這樣嚴厲的語氣和他說話。

小豆子果然一懵。

堂溪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失態了,連忙鬆開了他。

低頭看去,堂溪靖才發現自己剛才太過用力,小豆子手腕處多了一圈明顯的紅印。

“對不起。”堂溪靖說著,轉身想走,“我回去給你拿住院的東西。”

然而走了幾步卻又停下腳步,他轉過身,然後就見小豆子還站在原地。

右手輕輕握著剛才被他握紅的手腕,眼眶紅紅地望著他。

見他突然轉身,似乎不想被發現一般連忙低下了頭。

堂溪靖見狀連忙走了回來,放緩了語氣,“怎麼了?剛才是我態度不好,我……”

“不是的。”小豆子搖了搖頭。

接著有什麼落了下來,滴在他身上的病號服上,暈開了淡淡的水跡。

“彆對我這麼好,我還不起。”

-

堂溪靖知道小豆子要強,卻沒想到自己自以為是地對他好竟會給他造成這麼大的壓力。

也是,他差點忘了小豆子是怎樣長大。

因為得到過的東西太少,所以多拿一點都會如此不安心。

“又沒說不讓你還。”堂溪靖思索片刻開口道,“手術的錢是借你的,將來要還給我。”

小豆子聞言終於抬起頭來,因為剛哭過,眼睛紅的像兔子,“多少錢?”

“五萬。”堂溪靖回道。

這個數目對其他人或許隻是一筆小錢,但對於一窮二白的小豆子來說,無異於一筆巨款。

但小豆子也能看出來堂溪靖對這次手術有多堅決,因此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並向他保證道:“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嗯,我回去給你拿住院的東西,你好好休息。”

-

一般手術要求親家屬簽名,但小豆子情況特殊,因此醫院審查後由科主任簽了手術同意書,並給他安排好了手術。

手術定在三天後,小豆子對此倒很平靜,每日空閒的時候還會看看書。

倒是堂溪靖滿心焦慮。

堂溪靖怕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小豆子,因此總是避著他,沒事兒就坐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會害怕見到他?下意識想要逃避和他接觸。

堂溪靖也很難說清自己這種感覺。

身為一個毫無血緣的陌生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可為什麼最近與他離得越近,便越是愧疚和害怕。

就像自己對不起過他。

什麼亂七八糟的,自己怎麼會對不起他?

小豆子終究還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但也明白堂溪靖是擔心自己,因此總是竭力地安慰他。

“醫生說隻是個小手術。”

“隔壁那個哥哥做完手術沒幾天就出院了,和我告彆的時候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剛做過手術。”

“我問了醫生,手術完住七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耽誤我報誌願。”

“感覺這次考的不好,估計出不了省,我想報近一點的學校。”

“……”

因為這些日子堂溪靖總避著他,因此小豆子每次見到他都會絮絮叨叨和他說很多話。

堂溪靖最近的話少了很多,因此回的最多的就是,“彆想太多,等做完手術就好了。”

是啊,最近的一切反常都是因為這場手術。

等做完手術,一切就都好了。

很快就到了手術那天。

小豆子終究不似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強,早上起來便緊緊握著他的手。

堂溪靖知道他害怕,因此也回握著他。

但無論再怎麼害怕,手術的時間終究還是到了。

護士推著輪轉床來接他。

小豆子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躺下,然後立刻轉頭看向他。

“我在呢。”堂溪靖立刻回道。

然後跟著護士一起來到了手術室。

到了手術室門口他便不能再進去了,小豆子也明白,因此主動鬆開了他的手。

堂溪靖看著他鬆開的手指,不知為何一時間心頭大慟,連忙伸手回握住了他。

“好了,進手術室了。”一旁的護士說道。

堂溪靖這才鬆開了手,看著小豆子被推進了手術室裡。

堂溪靖下意識又跟了兩步,然而大門很快合上,將他擋在了門外。

堂溪靖隻能停下腳步。

手術室外有好幾排的座椅,坐著許多家屬。

然而這一層的氛圍安靜肅穆,並沒有人說話。

手術前醫生給他和小豆子介紹過手術的過程和可能的後遺症。

因為需要開胸修補,所以手術時間會很長,讓他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明明不是他做手術,但堂溪靖聽到開胸和需要心臟停跳的那一刻,臉色比小豆子還要難看一些。

小豆子那麼瘦,因此他半點也不敢想

,那樣纖薄的身體被切開會是怎樣的場景。

堂溪靖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手術室的大門。

時間從未過得這樣慢過,每一秒都像是被拆成了兩半,怎麼也不肯往前挪。

他不知道小豆子什麼時候開始的手術,隻是不知為何還沒坐多久,自己也跟著難受了起來。

就好像他也跟著一起躺在了手術台上,胸前的血肉被醫生用手術刀劃破。

他猛地抬手捂住胸口,一顆心在胸腔裡極速跳動,一陣尖銳的痛意襲來,不知為何,眼前突然有什麼閃過。

那似乎是一座破舊的小院子,一個太監打扮的人背對著他蹲在院子裡,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哭。

堂溪靖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是誰,接著畫面一閃,變成了白茫茫的冬日。

兩個侍衛模樣的人從院子裡抬出了一具裹著席子的屍體。

因為屍體被蓋住,所以堂溪靖看不清那人的臉,隻能看見一隻細瘦伶仃的手腕垂在外面。

像極了剛才被推進手術室的小豆子。

堂溪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看見這些電影畫面一般的東西,隻能感覺到他的心越來越疼,就像躺在裡面做手術的是自己。

醫生拿著手術刀在他心臟上來回切割,他的心跳越來越無力,直到有一刻,似乎停了。

這時,耳邊傳來一陣尖銳的鳴聲。

他似乎聽見了一道跨越千古的聲音。

“我想陪著殿下。”

“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殿下。”

“你叫什麼名字?”

“小豆子。”

“我會記住你的名字。”

堂溪靖就這樣僵在了原地。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祝卿梧“頭七”那晚他跑到小豆子家找他。

小豆子一個人蓋著毯子坐在床上,明明哭得肩膀抽動,卻沒有一絲聲音。

那時的他還想小孩兒到底受過什麼委屈?怎麼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

而今終於明白了,從前他在自己身邊時不就是這樣的。

自己從來不會安慰他,因此連哭都不敢出聲。

“你沒事兒吧?”一道關切的聲音傳來。

堂溪靖轉過頭去,眼前有些模糊,他這才發現額頭上竟浸滿了汗水,汗水順著額頭流下,狼狽極了。

旁邊坐著一個年輕的小姑娘,遞過來一張紙,面上有些擔心,“你還好嗎?”

堂溪靖愣了許久才伸手接過紙,機械地擦乾淨臉上的汗。

“你彆擔心,現在醫療這麼發達,肯定沒問題的。”他的模樣實在太過嚇人,小姑娘以為他擔心,好心地安慰他。

“對了,你今天陪誰做手術啊?”

堂溪靖抬手摸了摸心口,剛才那股尖銳的疼痛已經沒了,隻是好像被人剜走了裡面的血肉,空蕩蕩的。

似乎風一吹過,便會響起悠長的回音,再也無法填上。

難怪離他越近越是愧疚惶惑。

原來自己真的這樣對不起過他。

真倒黴啊小豆子,重活一世,怎麼還是碰見我了?

“嗯?”小姑娘見他久久不回答,有些奇怪地再次問道。

堂溪靖扯了扯唇角,卻擠不出一個笑,隻是魂不守舍地回道:“一個很對不起的人。”

-

原來覺得時間那麼慢,可是再一抬頭,窗外已經黑了。

堂溪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八點。

比醫生預測地三四個小時多了快一半,然而小豆子依舊沒有被推出來。

堂溪靖再也坐不住,起身走到了手術室門口。

然而大門緊閉,根本看不到裡面的場景。

腦海中又想起昨天醫生說過的話,因為手術需要在胸口正中間的位置切開,心臟會停跳,因此術後還需要讓心臟複跳,加上麻醉清醒,所以也可能會超時。

但這是不是超得有些太多了?

堂溪靖不禁想起剛才的心悸,小豆子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可無論他再擔心,也不可能硬闖進去。

終於,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一道熟悉的身影被推了出來。

“小豆子!”堂溪靖連忙衝了出去。

然而小豆子依舊昏沉沉地睡著,還沒有醒。

“麻醉的勁兒還沒過。”護士道,“還得在icu呆兩天觀察一下,一會兒買齊了需要的東西送過去。”

堂溪靖一聽見icu隻覺得心都要停了,“很嚴重嗎?”

“不是,正常流程而已。”護士連忙道。

堂溪靖這才鬆了口氣。

他試探著握了握小豆子的手,然而軟綿綿的,毫無力氣。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擔心,護士又補充了一句,“手術很成功,彆太擔心。”

堂溪靖買好了需要的東西交給了icu的護士。

護士讓他先回去休息。

然而堂溪靖根本放心不下,因此就這麼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

困了便眯一會兒,一分鐘也沒有離開這裡。

小豆子因為身體太弱在icu住了兩天,堂溪靖就這麼在外面陪了他兩天。

等他被轉回病房時,護士看了他一眼,還調侃道:“你怎麼看起來比病人還憔悴得多?”

堂溪靖聞言笑了一下,然後便低頭看向病床上的人。

麻醉已經過了,但他依舊在昏睡。

小豆子睡了很久才醒過來。

看到他時眼神有些茫然,許久才把他認出來,然後笑了一下,小聲叫了一聲,“靖哥。”

“還疼嗎?”堂溪靖問道。

小豆子似乎想表現得堅強一些,微微搖了搖頭,然而一開口卻繃不住了,眼眶一紅,嘶啞著聲音道:“好疼呀。”

堂溪靖看著他,不知為何,竟覺得自己比他還疼。

但又做不了什麼,隻能緊緊握著

他的手道:“熬過這一回就好了,今後再也不疼了。”

堂溪靖這些日子都沒怎麼回去過,日日呆在病房,照顧孩子一樣照顧他。

護士有時候都會好奇地問他們的關係?

小豆子不知道怎麼回答,就看向他。

堂溪靖就說自己是他哥。

護士聞言有些驚訝,“第一次見關係這麼好的兄弟倆。”

做完手術一個星期後醫生通知他可以出院。

但完全恢複還要兩三個月。

剛好高三的這個暑假長,也不耽誤他開學。

回家沒多久,就可以查分了。

當初小豆子說他想留在省內,堂溪靖還以為他沒考好,結果一查分數,走外省的重本完全沒問題。

因此堂溪靖和他一起選了好幾日,圈了幾個小豆子十拿九穩的大學。

然而小豆子卻有些不樂意。

“都好遠。”

“上大學都是這樣。”

“可是回來就不方便了。”

“很方便呀,現在除了高鐵還有飛機。”

堂溪靖假裝聽不懂他的意思,強硬地逼著他填了最合適的學校和專業。

小豆子因此一直有些悶悶不樂。

堂溪靖知道他不高興,但有些事確實沒有辦法妥協。

三個月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轉眼便過去。

小豆子的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堂溪靖親自開車把他送到了學校。

然後把行禮給他提上去,又給他整理好了床鋪才放心。

彆的室友大部分都是父母送的,因此對於堂溪靖的身份很好奇。

小豆子對這個問題總是沉默,反倒每次都是堂溪靖主動回道:“我是他哥。”

“你們兄弟感情可真好。”

堂溪靖笑了笑,拿出給小豆子舍友準備好的禮物,道:“他身體不好,麻煩你們今後多多照顧。”

舍友們見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回道:“這是肯定的,放心。”

堂溪靖不僅給他的舍友們準備了禮物,還請他們吃個飯。

因為這頓飯,小豆子和他的幾個室友迅速熟悉。

吃完了飯堂溪靖便準備走,然而小豆子卻拉住了他,想和他一起在校園裡轉一轉。

堂溪靖自然同意。

此時天色將晚,天空中已經綴滿了星星,校園裡來來往往的都是少年人,堂溪靖走在他們之間,有一瞬間覺得自己也似乎變得年輕。

“你不再住一晚嗎?”小豆子問道。

堂溪靖聞言腳步微頓,轉頭看了他片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可是太晚了,你還要開那麼久的車,我不放心。”

“困了我會在服務區休息。”

小豆子見他執意要走,沉默了下去。

兩人一路走到了大門口,小豆子知道他馬上就要離開了,眼中滿是不舍。

“國慶我就回去。”

堂溪靖沒答,隻是突然伸手將他抱進懷裡,緊緊抱了一下,力度之大,似乎想要將他揉進身體。

小豆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隨即臉一紅,也伸手回抱住了他。

“好好學習。”堂溪靖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嗯。”

“好好吃飯。”

“你也是。”

“照顧好自己,彆不舍得花錢。”

“好。”

“好好享受大學生活。”

“我會的。”

“最後,永遠開心。”

堂溪靖說完便放開了他,然後衝他揮了揮手,開車離開了。

小豆子則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直到徹底沒了堂溪靖的身影,這才轉身向回走去。

因為剛才那個擁抱,小豆子臉還是熱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然而不知為何堂溪靖最後的叮嚀卻總讓他覺得有些怪異。

就像是臨彆的贈語。

可能隻是放心不下吧,小豆子想。

這是不是就說明他其實也很在意自己?

小豆子一路回到了寢室,因為剛吃完飯,舍友對他都很熱絡,主動問他送哪兒了?

“去送我哥了。”

“你和你哥差幾歲呀,他看著那麼年輕。”

小豆子被他們問的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和堂溪靖相處了這麼久,他對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而自己對他似乎還是一無所知。

怕室友看出什麼,小豆子隨便說了個數字敷衍了過去。

然後準備脫了外套準備去洗漱。

然而就在他脫外套時,有什麼從口袋裡掉了出來。

小豆子有些奇怪地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張銀行卡,後面還貼著他的密碼,是他的生日。

他又掏了掏口袋,還有兩張紙。

小豆子拿出來展開,是兩張欠條,上面寫著他的名字。

一張是他做手術時欠下的醫藥費,一張是他欠的學費和第一個月的生活費。

這些錢他全都鄭重地寫了欠條,打算開學就去找個兼職,慢慢將這些錢還給堂溪靖。

卻沒想到堂溪靖把借條還給他了,還有一張銀行卡,這是什麼意思?

小豆子想給他打電話,但想到他正在開車,怕他分心,因此終究還是沒打,隻是將銀行卡和欠條全部好好收了起來。

第二天他將銀行卡拿到銀行查看了一下,發現裡面竟被存了二十萬。

小豆子嚇了一跳,但還是硬生生忍了好幾天,估摸著堂溪靖到家了才敢打電話給他,對面很快就接了。

“小豆子。”堂溪靖叫他。

堂溪靖已經叫了無數次他的名字,然而這還是第一次隔著電話,不知是不是因為距離的緣故,傳來時的聲音低低啞啞,小豆子隻覺得耳根一熱,也不知是不是紅了?

“靖,靖哥。”小

豆子不知怎麼,結巴了一下,“我在外套裡發現了之前寫的欠條和一張銀行卡,你是不是不小心放到我口袋裡了。”

對面聞言沉默了片刻,這才繼續說道:“不是不小心,本來就是給你的。”

小豆子有些不明所以,“我不要。”

“當借你的,等你工作了再還我。”

小豆子此時怎麼還會再信,“你騙我,你根本沒想讓我還。”

小豆子一語中的,因此堂溪靖又沉默了下去。

小豆子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但堂溪澗的態度實在太怪異,讓他無端生出幾分不安來。

“到底出什麼事了?能不能告訴我?”

“真的沒什麼事,我隻是希望你過得好一點。”

“但這也太多了,我真的用不了。”

堂溪靖似乎也終於妥協道:“好,先放在你那兒吧,用不用隨你。”

“我國慶就回去。”小豆子又補充了一句。

電話對面沉默許久,終究還是回了句,“好。”

因為做完手術不久,所以小豆子並沒有參加軍訓,這些日子一直泡在圖書管裡。

他答應了堂溪靖要好好學習,因此哪怕還沒開始上課,他已經開始提前預習。

軍訓完便是國慶,小豆子早早就買了票,因為距離太遠,他最終還是咬牙買了高鐵票,希望可以早點回去。

坐了一天高鐵,小豆子有些受不住,但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堂溪靖,因此一刻不停,直接跑到了花店。

然而花店的門緊鎖著,並沒有開門。

於是他又跑到了堂溪靖家裡,但家裡同樣沒人。

小豆子打開微信,點開了堂溪靖的名字,問道:【靖哥,我回來了,你去哪兒了?】

他們聊天的界面很快便出現了一句【對方正在輸入中……】

然而許久小豆子都沒有看見對面發來的消息。

【靖哥?】小豆子繼續問道。

這時,他們的聊天界面終於出現了一句話。

【我搬家了。】

【花店也已經轉讓了。】

【你住的房子我幫你續了四年的房租,寒暑假你可以繼續回去住。】

【那張卡本來就是留給你的,彆舍不得花。】

小豆子從沒覺得漢字如此難懂過,短短的幾句話,他看了好半天才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為什麼?】

小豆子連忙打字道,隻是手是抖的,怎麼也控製不住。

【我哪裡做的不好嗎?還是我惹你生氣了?】

【我不要錢。】

【靖哥,我想見你。】

【見一面好不好?求你。】

又是一陣【對方正在輸入中……】後,堂溪靖發來了三個字。

【對不起。】

【為什麼要和我說對不起?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啊!】

小豆子想把這句話發過去,然而卻

隻看見了一個紅色感歎號。

堂溪靖刪了他。

⑿本作者日暮為安提醒您最全的《宦官而已[重生]》儘在[],域名[]⑿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小豆子連忙打電話過去,同樣也被拉黑了。

小豆子就這樣愣在了原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就這樣站了多久,直到有人上樓梯時從他旁邊經過,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他。

小豆子這才回過神一般,又抬手敲了敲門。

但這次沒人再給他開門了。

小豆子沒用過堂溪靖給他的那張卡。

本來想自己打工,然而有一天警察突然找上門來,說之前肇事逃逸的那個司機找到了。

那個司機不僅坐了牢,而且賠了一大筆錢。

小豆子把其中的一半捐給了孤兒院,另一半買了一塊墓地,將祝卿梧的骨灰葬了進去。

回到學校後,小豆子聽話地好好學習,好好吃飯,身體也漸漸好了起來。

室友們也待他很好,一切都很好,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會覺得心裡空空的。

他每年都會回去,但那家花店再沒開門過。

如果不是心口上的那道疤,小豆子還以為那短短的幾個月不過是他做的一場夢而已。

小豆子暑假找了個兼職,一邊打工一邊學習,空閒的時候就去祝卿梧的墓前坐一坐,和他說說話。

“哥,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但他不要我了。”

墓碑上的少年隻是笑著,再也無法寬慰他。

小豆子也不知為何,明明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但是在這一刻,卻還是無可避免地感覺到了失落。

整個人被孤寂感一層一層地包裹,怎麼也掙不脫。

他又成一個人了。

-

大三那年小豆子進了一家互聯網公司實習,於是開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不過說的是五點下班,但其實每天都要加班,夜夜都要熬得很晚。

雖說現在的身體比很快他從前好了很多,但依舊有些禁不住這樣高強度的工作。

因此每天下班的時候都沒什麼精神,有時甚至會不舒服地蹲在路邊。

就在小豆子想要不要辭職的時候,主管突然關心起了他的身體,每天都催促他早點下班,完不成工作也對他和顏悅色。

小豆子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但身體最重要,因此便也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天他早早下班,正準備回學校,然而出電梯的時候剛好旁邊的電梯也到了一樓。

一樓站滿了等電梯的人,裡面的人剛一下來,外面的人便立刻湧了進去。

小豆子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回過頭去。

然而此時旁邊的電梯已經合上,他隻看到了一個一閃而過的身影。

雖然隻是一眼,但小豆子還是瞬間認出了那個人,於是連忙跑過去想要按住電梯,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電梯已經開始上行。

他隻能站在電梯口,看著電梯上行時經停的樓層。

“五樓,八樓,十三樓,十七樓,二十一樓……”

小豆子一一記下,然後挨個爬上去尋找起來。

他許久沒有進行過這樣劇烈的運動,心臟很快跳動起來。

然而小豆子已經顧不上,隻是一層層地找著,然而一直找到天黑下去也沒再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隻不過是他出現的幻覺而已。

爬到三十七樓的時候,小豆子實在走不動了,就這樣坐在了地上。

一邊按著心口,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心臟跳得很快,讓他覺得有些失控。

他想要站起來,然而手腳發軟,隻能靠著旁邊的圍欄輕輕喘氣。

夜色降臨,昏暗的樓梯間越來越冷。

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冷的受不住的時候,肩上突然一重,身上突然多了一件帶著體溫的大衣。

小豆子抬起頭來,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堂溪靖。

“真的是你。”小豆子望著他說道。

他也不知為何,明明這麼多年積攢了那麼多的不解和怨恨,然而看到堂溪靖的那一刻,卻全都化成了委屈。

他明明想硬氣一些,可自己的眼眶卻先紅了。

“哪裡難受?”堂溪靖說著連忙把他抱了起來向電梯走去,急聲音都在抖,卻還是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語氣,“我送你去醫院。”

小豆子沒說話,隻是緊緊拽著他,生怕一鬆手他就會像三年前一樣消失不見,再也找不到了。

好在此時已經很晚了,公司人並不多,因此堂溪靖抱著他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堂溪靖抱著他直接下到停車場,將他放到了副駕,然後自己也跟著坐了上去,正準備開車,然而手卻被小豆子按住。

不知是不是在樓梯間待了太久的緣故,小豆子的手很涼。

堂溪靖下意識想反握住幫他暖一暖,但很快便冷靜了下來,自己早就沒有資格了。

“當年為什麼突然離開?花店關了,你們家的門我也一直敲不開。”

“對不起。”

“這些年我每年都回去,但都沒有再見過你。”

“對不起。”

“我想找你,但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我連找都不知道該去哪兒找?”

“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我隻是……想聽一聽原因。”

“這不公平,你知道我的一切,但我卻對你一無所知。”

堂溪靖聞言沉默了下去。

小豆子笑了一下,抬頭看向窗外,“你連原因都不肯告訴我嗎?還是你說不出口,我知道你很有錢,所以那幾個月隻是你取樂的一場遊戲?”

“是不是覺得我很賤?隻要你對我好一點,我就被你感動得死心塌地,後來你不想玩了,便扔給我二十萬打發掉。”

“不是。”堂溪靖連忙道。

“那到底是什麼呢?”小豆子終於

有些受不住。

心口因為激烈的情緒而隱隱作痛,難受得他不受控製地俯下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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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溪靖見狀連忙道:“我送你去醫院。”

“不去!”小豆子說著便要下車。

但他現在的情況,堂溪靖哪裡能允許,於是連忙鎖住了車門。

小豆子終於惱了,轉頭怒視著他,“你到底什麼意思?很好玩嗎?還是你又覺得沒意思了,想把從前的遊戲再玩一次?然後等你玩膩了再一聲不響地離開嗎?”

“你不就是仗著……我喜歡你。”小豆子想硬氣一些,然而這句話剛一出口,眼眶便不受控製地紅了。

他連忙抬頭看向窗外,想要把淚意壓回去。

“你喜歡我?”堂溪靖如遭雷劈,整個人僵在原地。

小豆子雖然一直都知道隻有自己一個人在兵荒馬亂,但看到堂溪靖的反應依舊覺得傷心。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拿出那張卡,放到了他的面前。

那張卡大概是日日攜帶的緣故,看起來已經有些舊了。

“從前欠你的六萬我也存了進去,裡面一共是二十六萬,還給你。”

說完拉了拉車門想走,卻沒拉開。

於是對著堂溪靖道:“開門!”

然而下一秒,手腕卻被人扣住,堂溪靖欺身過來,似乎還有些難以置信,“你喜歡我?”

小豆子也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一時頭腦發熱,然而根本掙不開,隻能扭過頭去否認道:“我沒說過。”

然而堂溪靖不依不饒,“你說了,你剛才說了。”

小豆子知道避不過,沉默許久,乾脆承認,轉頭看向他,“是,那又怎樣?你又不喜歡我。”

“我……”堂溪靖隻說了一個字便停了下來,嘴唇微顫,似乎在掙紮著什麼,但最終還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我也喜歡你。”

小豆子聞言瞳孔瞬間放大,同樣的不可置信,聲音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那……那你當年為什麼突然一聲不響地離開?”

堂溪靖望著他,眼中幾乎被愧疚和痛苦積滿。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碰一碰他,但終究還是沒敢。

“因為……”

堂溪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總不能說因為他想起了前世的事,隻是看見他便覺得愧疚和難過。

愧疚到連靠近都不敢靠近。

小豆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換了個話題,“你怎麼會來A市?”

“因為你在這裡。”堂溪靖這次倒是很坦誠。

小豆子有些沒想到,不由一愣,隨即意識到了什麼,繼續問道:“那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剛上大學那一年。”

“你一直都在這兒工作嗎?”

“嗯,但我沒想到你會來這裡實習。”

“主管那裡是你打的招呼?”

“嗯。”

“這些年你一直都跟著我?”

“對不起。”

“你這個人!”小豆子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他明明不喜歡大城市的生活,但卻願意為了他重新回來。

但他說著喜歡自己,卻又隻是默默跟著自己,從不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

“你明明知道我在找你。”小豆子道。

“我知道,我本來隻是想就這麼默默看著你,但剛才看你一個人坐在那裡,終究還是沒忍住。”

“默默看著我,你就不怕看著我和彆人在一起?我會找女朋友,結婚生子,和和美美,然後把你要的一乾二淨?”小豆子故意氣他。

然而堂溪靖卻似乎早已設想過那個場景,神色苦澀但平靜,“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祝福你。”

“堂溪靖!”小豆子沒想到自己反而差點被他氣死。

情緒太過激動,心臟又開始劇烈跳動,他連忙捂住心口平複心情。

堂溪靖見狀瞬間擔心了起來,連忙說道:“我送你去醫院。”

“不去。”小豆子故意和他作對一般道。

堂溪靖自然不敢由著他,連忙準備開車。

然而就在這時,卻聽小豆子罵了一句,“騙子。”

堂溪靖按著方向盤的手一頓,然後便聽他繼續說道:“你不是說熬過那一回就好了,今後再也不疼了嗎?”

堂溪靖這才想起,那是小豆子剛手術完時自己對他說過的話。

“對不起。”這些年所有被他生生壓抑下去的情緒再不受控製,就這樣傾瀉而出,“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逃避,我會用一生補償你。”

“你又想騙我。”小豆子哽咽道。

然而堂溪靖隻是小心翼翼地重新握住他的手,“這次真的不騙你。”

-

堂溪靖說到做到,從前他一個人在這兒,對住宿並沒有什麼要求,就住在公司宿舍。

但現在既然已經互通了心意,自然得為未來做打算。

於是趁著周末帶著小豆子一起去看了房子。

小豆子雖然知道他家境不差,但對他能在這裡買得起房子還是表示了驚訝。

畢竟這裡可不是他們從前在的小城市。

“你怎麼這麼有錢?”

堂溪靖沒正面回答,隻是說:“也不算太有錢,但養你是夠了。”

“我才不用你養。”小豆子道。

“好,那這個房子你喜歡嗎?”

小豆子看著面前的房子,是三居室,客廳裝著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就是江景,他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裡,但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價肯定不會便宜。

“喜歡,但……”

“喜歡就行。”

堂溪靖說著真的將這裡買了下來,然後幫小豆子申請了外宿,把他的東西搬了進來。

住進來那天堂溪靖做了一桌子好吃的飯菜,都是小豆子曾經最喜歡吃的東西。

小豆子吃著熟悉的飯菜,看著坐在對

面的堂溪靖,明明一切都是真的,卻還是有些恍惚,生出了一絲不真切的感覺。

“我們以後真的住在這裡了?”

“是,這裡以後就是我們的家。”堂溪靖說著,起身取了一樣東西放在他面前。

小豆子低頭看去,是一本房產證。

他打開,房租所有權人那一行寫的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這……為什麼寫的我的名字?”小豆子驚訝道。

“你出了二十六萬,自然應該寫你的名字。”

且不說那二十六萬本來就是堂溪靖的錢,況且就算是自己的錢,想買下這個房子也是連零頭都不夠的。

因此他立刻說道:“這不行。”

“沒有什麼不行的,就當是我的聘禮。”

“聘禮?”

“我們結婚吧。”

小豆子隻覺得自己快被這一連串的話砸暈,“結婚?我們怎麼結婚?”

“去國外,我說了,我這輩子都賠給你。”

“可是……”

“堂溪靖,28歲,畢業於華菁大學,現就職於雲天任高級專家,父親經商,母親是大學老師,但他們已經離異,各自有了家庭,所以不必擔心他們的阻攔,他們如今的重心都在自己的新家裡。”

堂溪靖說到這兒故作輕鬆地笑了一下,“我本來還以為自己這輩子會一個人,但後來遇到了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很想,想和你一生一世,不對,下輩子也想在一起,所以你願不願意考慮我一下?和我結婚好嗎?”

這是從前隻會出現在夢裡的場景,然而今日卻由他喜歡的那個人親口對他說了出來。

一切簡直像是在做夢。

小豆子想要回答,然而還沒開口就哭了,隻能拚命地點了點頭。

堂溪靖見狀,走過去抱住了他。

他們這樣深地擁抱彼此,就像是他們之間隔了很多年,才終於重新擁抱到了一起。

“你還沒告訴我當初為什麼不告而彆?”小豆子又想起了這件事。

堂溪靖聞言一手將他擁得更深,一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思索片刻,他終究還是選擇瞞下了那段記憶。

這一世的小豆子不需要背負從前的種種,他隻需要在自己的庇護下開開心心。

所有的痛苦和虧欠他自己一個人承擔就夠了。

反正他已經提前預訂了小豆子這一世的光陰。

他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償還曾經的愧疚和歉意。

因此半真半假地回道:“因為吃醋。”

“吃醋?”

“你高考完發病的那個晚上,在醫院叫了一晚上的祝卿梧。”

小豆子瞬間明白了過來,“你以為我喜歡我哥?”

“你不喜歡他嗎?”堂溪靖故意問道。

小豆子沒忍住,一下子笑了出聲,故意道:“喜歡啊。”

堂溪靖一聽,臉色瞬間變了。

小豆子見狀笑著親了他一下,“但不一樣的,他是我哥哥,我不會想親他。”

堂溪靖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懵,隨即反應過來了什麼,眸色微深,俯身吻住了他。

“懂了,你想親我是嗎?”

小豆子聞言抬手環住他的脖頸,閉上了眼睛,用動作回答了他的話。

堂溪靖許久才放開他,小豆子一邊微喘著氣,一邊抬頭望著他,再不加掩飾,向他表達了自己所有的愛意。

“我愛你。”

堂溪靖聞言眷戀又愧疚地低頭吻了吻他,也跟著回答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