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原本還想八卦些什麼,然而看到祝卿梧的面上並沒有出現她想象中的喜色,也不敢再多說什麼,隻是小聲地叫道:“祝哥哥?”
祝卿梧這才回過神一般連忙回道:“沒事,隻是有些累了。”
“那你快休息吧。”玉珠說著,端起一盤石榴和一盤如意酥走了出去,還貼心地幫他關好了門。
隨著房門的開合聲響起,屋內重新恢複了一片安靜。
隻能聽見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蟬鳴。
祝卿梧還沒來得及點上蠟燭,然而因著今晚月色的緣故,屋內的光線並不暗,足以他看清屋內所有的東西,包括桌上的“三九盒”。
玉珠剛才說這是皇後生辰時才有的東西,可是堂溪澗並未和他言明。
從前還在皇宮時,堂溪澗曾大張旗鼓地想要封他為君後,明明旨意都已經寫好,然而祝卿梧卻依舊不怎麼相信他會娶自己。
然而如今他緘默不言,祝卿梧卻反而信了幾分。
一開始隻是覺得堂溪澗是因為沒有得到自己而生出的不甘心,後來覺得可能是愧疚和憐憫,然而今日卻真切地感覺到,他似乎是真的喜歡自己。
隻是不知為何,祝卿梧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他們之間隔了太多的東西。
時代、身份、地位、階級和兩世的感情。
祝卿梧不知怎麼才能做到放下一切顧忌。
大概是受那晚的事的影響,之後的幾天祝卿梧開始無意識地避開有關堂溪澗的事。
堂溪澗的日程依舊日日都會有人送來,然而祝卿梧卻沒再看過,而是全部收了起來。
天氣越來越熱,祝卿梧像往年一樣去城中的布莊給孩子們買些布料做夏衣。
因為是步行,所以等他忙完天已經黑了下去。
今晚肯定已經回不去,因此祝卿梧打算找個客棧住一晚。
經過一家茶館時,正好聽見有人在裡面說書。
祝卿梧原本沒在意,然而打耳一聽,卻聽見了一句,“當今陛下聖明,所以……”
祝卿梧聽到這兒腳步下意識一停,隨即反應了過來什麼,想要裝作沒聽見一般繼續向前走去。
然而還沒走幾步,終究還是遵從本心倒了回去,走進了茶館。
反正他也累了,在這兒歇歇腳也不是不行,祝卿梧努力給自己找了個解釋。
他知道十七在暗中跟著。
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刻意,他特意挑了二樓。
大家都聚在一樓聽說書,因此二樓的人並不多,隻有角落處坐著一個黑衣大漢和一個一身紅衣,身量嬌小的公子。
他們似乎正在談事,因此祝卿梧沒挨得太近,而是挑了個離得稍遠的角落點了一壺茶。
他面上一副百無聊賴的神情,實則正側著耳朵認真聽起了樓下的說書。
因為離得遠,所以聽得並不真切,隻能大概聽到是在講堂溪澗平定吐落的事。
“當今陛下還是王爺的時候,便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第一次上戰場時不過十四,因為年紀太小,擔心威勢不足,所以總是覆著一張銀色面具。因為眼生,吐落一開始對他並不重視,誰知他隻率了八百輕騎便敢深入敵營,夜襲吐落中軍大賬,殺敵數千,追敵數百裡,儘數絞殺餘寇,繳獲輜重無數,獲了大捷,此後數年間從無敗績,將吐落收拾得服服帖帖。誰知這吐落賊心不死,趁著陛下剛登基以全族之力垂死掙紮,結果怎麼樣?大家也都知道,被打的差點滅了族,如今在西北的威勢一跌再跌,這幾日灰溜溜地來我郢都求娶公主,希望與大涼重修舊好。”
“呸!癡心妄想!↓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下面立刻有人接道。
“可不是,從前吐落多次侵犯邊關,還在背後指揮黎族在江南燒殺搶掠,如今敗了反而想重修舊好,想的美!他們那蠻荒之地也配求娶我大涼公主。”
“就是!陛下英明,定不會同意!”
“是啊,當今陛下可是聖君。”
祝卿梧一邊聽著一邊慢悠悠地喝些面前的茶。
最近一直呆在善堂,因此他並不知道吐落的使臣何時來了大涼,還要求娶公主。
吐落與大涼交惡多年,直到上次勾結五皇子謀反,被堂溪澗收拾了之後才終於徹底消停了下來。
估計上次那一仗虧損得厲害,才來求娶公主求個和平。
隻是祝卿梧總覺得以吐落部的性格,大概也隻是暫時示弱,休養生息幾年後再卷土重來。
況且光帝皇子眾多而公主卻少。
如今適齡的公主也隻有一位昭月,而昭月公主是三皇子堂溪瑜的親妹妹。
而堂溪瑜……
祝卿梧剛想到這兒,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輕嗤。
祝卿梧回過頭來,這才發現是不遠處那個穿著紅衣的小公子。
他對面的黑衣大漢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隻剩他獨自坐在那裡,滿臉嫌棄地喝了一口桌上的茶。
因為角度,祝卿梧隻能看見他的側臉,但還是能看出他面如冠玉,容貌絕對不俗。
祝卿梧不知他在嗤笑什麼,隻是恰好聽見此時樓下正說道:“自陛下登基以來,減免賦稅,關心民生……”
那小公子的面色更加不屑,似乎實在聽不下去一般,在桌上扔了一小錠銀子便起身向外走去。
還沒走幾步,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那小公子轉過了頭來,看向坐在角落裡的祝卿梧。
祝卿梧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唐突,剛想收回目光,然而待看清他的容貌卻不由愣住。
那小公子見他一直盯著自己,厭煩地看了祝卿梧一眼,大步向樓下走去。
祝卿梧見狀愣了一下,隨即這才反應過來什麼一般連忙跟了上去。
郢都畢竟繁華,哪怕夜色深沉,街上依舊人來人往,燈火通明。
然而那小公子卻隻往偏僻的地方走,不一會兒便繞到了一條漆黑狹窄的小巷。
祝卿梧見狀不知
該不該再繼續跟下去,但看著面前的巷子又擔心剛才那人的安危,因此最終還是跟了進去。
這巷子極黑,因此祝卿梧走得小心翼翼,然而還沒走幾步,突然一棍子從旁邊掄了過來,祝卿梧正不知該如何躲閃,旁邊突然一陣大力襲來,將他拉了過去,躲開了那一棍。
祝卿梧愣了一下,看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十七。
“十七?”祝卿梧沒想到他會出手。
然而十七並沒有應他,而是向前一步,警惕地看著從暗處緩緩走出來的紅衣小公子。
他手裡還提著剛才那根棍子,眉目不善道:“你們跟著我做什麼?”
祝卿梧看著她,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叫道:“昭月公主?”
在宮外被突然拆穿了身份,昭月倒也沒慌,而是挑了挑眉反問道:“你是誰?”
“在下祝卿梧。”
“祝卿梧?”昭月喃喃著這個名字,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祝卿梧,你就是那個祝卿梧。”
昭月說著將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中滿是不屑,“似乎也沒什麼特彆的,不知六皇兄怎麼看上你了?竟還想立你為君後,真是荒謬。”
昭月不愧是堂溪瑜的親妹妹,這誰都不放在眼裡的模樣和他簡直是如出一轍。
祝卿梧:“……”
“你還沒說為什麼跟著本公主?”昭月再一次問道。
祝卿梧沒答,而是反問道:“公主為何深夜獨自出宮?”
“嗬,自然是找六皇兄要了出宮的腰牌,你算什麼東西也來管我?”
“我隻是見公主獨身一人,擔心公主安危。”
“少來假惺惺。”昭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你畢竟也不是君後,不過一個奴才罷了,怎麼?真當你出了宮身份就不一樣了?見到我竟敢不稱奴才,你也配用在本宮面前稱‘我’?”
“公主慎言。”十七聽到這兒上前一步,冷冷淡淡地說道。
明明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連語氣都沒什麼起伏,然而昭月對他卻似乎真的忌憚,竟真安靜了下來。
許久,才緩過來一般,陰陽怪氣道:“說笑幾句罷了,祝公公應當不會生氣吧。”
說著,冷笑了一下,“其實本宮還真的挺希望你和六皇兄在一起的。”
昭月雖口口聲聲六皇兄,然而語氣中卻沒有半分敬重。
“畢竟你們一個男人一個太監,誰也生不出孩子,剛好絕後。”
“你!”祝卿梧想要反駁,然而大腦一時空白,竟不知該反駁什麼。
昭月大獲全勝,也不等他們回複便直接越過他們向外走去。
那趾高氣昂的樣子,倒真是像極了從前的三皇子。
旁邊的十七看著昭月離開的背影,問道:“祝公子,今日之事要不要告訴陛下?”
祝卿梧這才回過神一般搖了搖頭,“除了這段,其他如實說吧。”
“是。”十七說完便不見了蹤影。
祝卿梧則魂不守舍地向回走去,一邊走一邊回想著今晚的事。
剛才上樓時並未細看,因此祝卿梧並不知道坐在昭月公主對面的黑衣大漢是誰?
為何值得昭月公主女扮男裝獨自出來相見?
還是在吐落部使者來郢都求娶的時候。
畢竟如果堂溪澗同意這次聯姻,隻有兩種可能,要麼嫁昭月,要麼嫁宗氏女。
可嫁娶公主無非是為了雙方和平穩定,公主是這其中的紐帶,可謂十分重要。
可昭月是三皇子的親妹,穎妃的女兒,而他們的下場都不好,昭月對堂溪澗的態度也可見一斑,怎麼可能為兩方的和平出力。
祝卿梧並不懂政治,但也明白昭月不是最好的人選。
因此隻能讓十七把這件事告訴堂溪澗,讓他自己判斷。
然而沒過幾日,宮內卻突然傳來消息,昭月公主自請嫁給吐落部可汗。
而堂溪澗亦允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