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梧聽見這個聲音,正在喂貓的手不由一頓,他轉過身來,然後就見多日未見的堂溪澗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正靜靜地望著自己。
堂溪澗似乎剛從馬上下來,身上的盔甲還未卸下,頭發微亂,腰上還掛著配劍,與往日的形象完全不同,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
“陛下萬安。”玉珠和小五見狀,連忙起身行禮,然後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殿內很快便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多日未見,這些日子裡祝卿梧也曾想過堂溪澗班師回朝那日該說些什麼。
然而當堂溪澗真的站到了他的面前時,祝卿梧卻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怎麼回來的這麼快?”祝卿梧起身問道。
“大軍還在後面,但想見你,便先騎馬回來了。”堂溪澗說著,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一時也未曾移開。
而且不知為何,堂溪澗一直站在門口,始終未曾進來。
祝卿梧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了片刻,下意識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可是除此之外,他們之間能聊的便隻剩下了這場戰事。
這些日子哪怕刻意回避,但堂溪澗既然好好地站在這裡,那便說明五皇子必敗。
雖然已經大概猜到了五皇子的下場,但祝卿梧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五……”
祝卿梧剛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五皇子已經被貶為庶人,隻能改口道:“堂溪靖呢?陛下打算怎麼處理?”
堂溪澗沒有回答,隻是眸中的神色瞬間黯了下去。
祝卿梧見他沒有說話,便知道肯定是自己猜測的那樣。
面色瞬間變得慘白。
上一世小豆子為了五皇子選擇自儘,這一世怕也是同樣的結局。
但他也知道這件事和上一世不同,他甚至沒辦法開口給小豆子和五皇子求情,最多也隻是詢問一下他們落得了什麼下場?
雖然這個下場其實他們都猜的出來。
可堂溪澗沒有回答,祝卿梧終究還是不死心。
就像隻要沒有看到屍體,人總是會抱著一分僥幸。
“死了嗎?”祝卿梧用了許久,才極其艱難地從嗓子裡擠出了這句話。
他還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那樣溫潤的人最終會走到這一步,落得這樣的田地?
然而堂溪澗始終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垂眸斂去眸中的神色,苦澀道:“你就這麼在意他嗎?”
“我……”
祝卿梧剛一開口,堂溪澗便仿佛是害怕聽到什麼一樣先一步打斷了他,“我還有政事要處理,先回去了。”
說完,便轉身向前殿走去。
祝卿梧愣了一下,連忙追了過去。
然而走到門口時卻突然停下,祝卿梧吸了吸鼻子,有些疑惑地看向不遠處堂溪澗的背影。
剛才他站過的地方,為何會漂浮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那血腥氣
攪得祝卿梧心神不寧,最終還是沒忍住追到了前殿。
門口守著幾個小太監,看見祝卿梧連忙行了個禮。
“陛下呢?”祝卿梧問道。
“在裡面。”其中一個小太監回道。
因為堂溪澗吩咐過他來不用通傳,因此祝卿梧便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然而剛一進去,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這讓祝卿梧不由一愣,探頭向內殿看去,然後就見堂溪澗正閉目坐在書桌前的那把黃花梨的圈椅上,而旁邊站著太醫院的院判,正在給他換藥。
聽見門口處傳來的動靜,堂溪澗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來的是他,堂溪澗似乎驚了一下,連忙將脫了一半的衣服披了回去,然後示意太醫先出去。
“你怎麼來了?”堂溪澗問道。
堂溪澗的動作太快,因此祝卿梧什麼也沒看見。
但此情此景也不難看出堂溪澗肯定是受了傷,而且還傷的不輕。
“你……”祝卿梧想問一問他傷到了哪裡?
然而堂溪澗卻以為他是追過來求情的,因此並沒有看他,而是拿起桌上的奏折,一邊批閱一邊說道:“我沒有殺他,隻是圈禁,小豆子也在,若你實在關心,過些日子可以去看他。”
祝卿梧原本已經做好了五皇子和小豆子都不在了的心裡準備,卻沒想到堂溪澗居然會放過他們。
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就這麼愣在了原地。
原本想說的話也被他生生咽了下去,畢竟現在再說那些關心的話,隻會顯得虛假而多餘。
因此祝卿梧站在原地愣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說自己是來看他的。
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回道:“多謝陛下。”
-
雖然堂溪澗告訴了他關押五皇子和小豆子的地方。
但此事實在太過敏感,因此祝卿梧也沒有真的去看他倆。
隻是得知他們還活著時鬆了一口氣,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開心。
從前五皇子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雖身為皇子,卻善待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下人。
從前離檜宮艱難時也會默許小豆子給他們送各種食物和補給。
可是最後,這樣一個人卻與吐落勾結,不惜以整個大涼的百姓為代價,執意引起一場戰事。
所以上一世他是否也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才引得堂溪澗那樣對他?
祝卿梧想不明白,卻也不知該去何處探尋。
自從上次書房那次後,堂溪澗便再也沒有來過。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他能感覺到堂溪澗似乎在生氣。
因此祝卿梧自然不可能去問他。
“阿梧,你又在發什麼呆呢?”小五端著藥從外面進來。
剛一推開門,一陣冷意便爭先恐後地鑽了進來。
小五見狀連忙關上了門。
“下雪了?”雖然剛才隻是匆匆一
瞥,但祝卿梧還是看見了外面的雪景。
漫天的雪花洋洋灑灑,下的還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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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今年的第一場雪呢。”小五說著,走過來把藥端給了他,“快喝了吧,你身體太弱了,陛下特意吩咐太醫開了藥給你調理身體。”
聽他提起堂溪澗,祝卿梧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愣了一下,“小五,今天是幾月幾日?”
“立冬,九月二十五,怎麼了?”
“沒什麼。”祝卿梧聞言愣了一下,端著面前的藥一口氣喝了下去。
中藥太苦,每次喝完他都急著找蜜餞去嘴裡的苦氣。
然而今日卻忘了,還是小五急忙找了一盒蜜餞,揀出兩個塞進了他的嘴裡。
“你到底怎麼了?”小五滿是擔憂地問道,“最近怎麼總是心不在焉的?”
祝卿梧下意識想說“沒什麼”,可是連他自己都不信。
因此還是如實回道:“隻是突然想起今日是陛下的生辰。”
“嗯?”小五聞言有些驚訝,“那今日宮裡怎麼沒什麼動靜?。”
“剛打完仗,不想鋪張浪費吧。”
“也是,每次打完仗宮裡都得緊張許久,隻是畢竟是天子壽辰,不過總是說不過去。”
祝卿梧聞言向前殿的方向看去,然而冬日門戶緊閉,自然什麼也看不見。
今日明明是該熱鬨的日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堂溪澗提前下過命令,一整天都格外得安靜。
晚上祝卿梧睡不著,因此洗漱完並沒有上床,而是坐在爐子旁陪貓咪玩。
正玩得開心,卻聽見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祝卿梧抬起頭來,這才發現門上不知何時映上了一道頎長的倒影。
雖然門外的人未曾言聲,但祝卿梧還是瞬間便猜到了門外站著的是誰。
祝卿梧本想說已經睡下,可又想起上次自己不開門,堂溪澗便執拗地在他門口站了半夜最後凍病的事,不由歎了口氣,最終還是起身給他開了門。
剛一開門,一陣冷風便和著濃烈的酒氣一起鑽了進來。
祝卿梧隻覺得一股冷意鑽進肺腑,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堂溪澗見狀,連忙進來,然後將門緊緊關上。
屋內炭火旺盛,祝卿梧緩了片刻,這才覺得好了起來。
他抬起頭,然後就見今日的堂溪澗穿著一身暗金色的常服,身上沒有多餘的裝飾,隻有腰側掛了一個已經有些褪色的穗子。
這穗子是宮人身上最普通不過的裝飾,用的是最普通的線和最簡單的編織工藝,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常常被人握在手裡把玩的緣故,有一處的顏色明顯比彆處要淺。
這樣的東西掛在堂溪澗身上實在是顯得有些寒酸,因此祝卿梧並不明白堂溪澗為什麼要掛宮人用的東西?
堂溪澗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識摸了摸身上的穗子,道:“這還是你的東西。”
祝卿梧聞言這才反應過來,那是四年前堂溪澗將要離開郢都的前一日,從他那兒硬討的平安符和壽禮。
祝卿梧以為那隻是堂溪澗的一時興起,沒想到他竟真的一直帶在身上,甚至保留至今。
祝卿梧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隻覺得五味雜陳,複雜至極。
於是下意識地想要避開穗子的事,轉而問道:“這麼晚了,陛下怎麼來了?”
似乎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堂溪澗今晚的目光格外直白,一瞬不瞬地望著他,聲音中透著淺淺的委屈。
“今日是我的生辰。”
“阿梧,你很多年沒給我過過生辰了。”
祝卿梧假裝聽不出他語氣中的情緒,繼續冷淡道:“所以呢?”
“所以我來討壽禮。”
“我沒有準備什麼壽禮。”祝卿梧立刻回道。
“我知道。”堂溪澗聞言苦笑了一下,“你連生辰快樂都不願意和我說,又怎麼會特意準備呢。”
堂溪澗說著伸了伸手,似乎想要借著酒意牽一牽他。
然而終究還是不敢,還未碰到便把手收了回去。
“所以我要的很簡單,再喚我一聲阿澗,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