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看著壁畫中從南川回去後,就一蹶不振的青年周修齊,抱著綠紋蟲的手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曆史上根本就沒有記載過,周齊王從南川回去後,曾頹廢了好幾年的這件事。
所有人更關注的,還是接下來由他主持進行的名為「天王製」的禦獸師選舉改革,和在這場改革中,起到重要作用的那些人。
至於周齊王自己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去繼續進行這場曾進行到一半的改革的,恐怕就隻有他本人知道。
向陽跟著常奇,沿著洞壁慢慢地圍著這個地下洞窟走了一圈。
而壁畫上的內容,也開始與他以前在網上看到過的曆史記載,有了相同的地方。
重新振作起來的周齊王,很快就投入到了對禦獸師製度的改革上。
從大刀闊斧的解決不願意讓出資源的世家大族,到完成所有改革,僅僅隻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
這期間,那個他曾在繈褓中見過一面的宜安公主,也長成了一個英武的姑娘,並且成了她父親周齊王的得力助手。
“所以這個地方,真的是小周王的墓地?!”
看著壁畫最後,周齊王將王位傳給了他的長女宜安公主,然後進入天柱山的畫面,常奇忍不住驚呼出聲。
“可他是怎麼一個人在這樣一個窮凶極惡的地方,挖出這麼大一個地下洞窟,還把這些壁畫和墓誌銘刻上去的呢?”
常奇實在想不通這個問題。
他和向陽這一路過來,遇到的野生幻獸襲擊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而這,僅僅還隻是他們進山後的第一天!
要不是後面遇到影刀,他們想找到這個地方,還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呢!
而兩千年前的天柱山,肯定比現在要凶險。
就算周齊王走時帶上了自己所有契約幻獸,想要到達這個地方,也絕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不通……
常奇覺得,周齊王這個人腦子指不定有點什麼毛病。
不然他為什麼放著好好的王陵不入,要來天柱山這個對於人類來說窮凶極惡的地方呢?
而且從壁畫上的人的樣貌來看,那個時候的周齊王,好像才四十多歲吧?
雖然在平均壽命隻有五六十歲的古代,四十多歲已經可以稱得上是老年人了。
但壁畫上的周齊王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短命之人啊!以他的身份,再活個十多二十年,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常奇搖了搖頭,轉頭看向了身邊還盯著壁畫看的好友。
“阿陽,你說小周王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說著,常奇又將目光投向了中間那片不知道被什麼東西隔絕在他們頭頂的湖泊,“還有,他是怎麼挖出這麼一個神奇的地下洞窟的?”
向陽聞言,搖了搖頭,也與常奇一起看向了那片仿佛鑲嵌在他們頭頂的湖泊。
“咕咕咕……”
突然,一陣肚子叫喚的聲音,將兩人從各自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常奇摸了摸自己發出聲響的肚皮,朝身旁的小夥伴露出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呃……剛剛看壁畫太入迷,忘了我們好像已經一天沒吃飯了。”
被向陽抱在懷裡的綠紋蟲聽常奇這麼一說,也用足肢摸了摸自己空癟癟的肚皮,然後抬頭看向了自己的禦獸師。
“嗚?”
吃飯嗎?
向陽點了點頭,道:“那我們先上去吧。”
這裡沒柴沒水,也不是一個生火做飯的好地方。
於是,兩人又騎到了白羽獅鷲王身上,從他們掉下來的地方,飛到了地上。
此時,天色已經接近黃昏。
落日殘照,映射在兩人的身上,使他們整個人沐浴在一層淡金色的光輝裡。
因為有了影刀的加入,所以這一次,紅綢便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劈柴,而是跟常奇的風遊螈一起,去尋找可以吃得野果和野菜。
而影刀在幫向陽和常奇弄好足夠他們燒很久的柴火後,便出去尋找可以當做他們晚餐的獵物了。
至於白羽獅鷲王,則終於獲得了吃飯的機會。雖然還要它自己去捕獵,但已經餓了一天一夜的它,早已顧不上形象不形象的事了,在得到影刀的允許之後,就展翅飛向了最近的一座大山。也不管那座大山是否已經有主人。
等餓了一天的眾人填飽肚子,坐在火堆旁休息時,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八點。
森林中偶爾響起的一聲鳥鳴,在寂靜無聲的樹林中顯得格外清晰。
常奇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又看向了坐在對面幫紅綢做精油護理的向陽,問道:“阿陽,我們一會還下去嗎?”
那個自稱“周齊王”的鬼魂也不知道從他身上消失了沒有,按理說他們已經到達了他說得地方,也算是完成了把他送回他的陵墓這個約定。
可沒有棺木之類的東西,真的能算是陵墓嗎?
常奇拿不準,於是隻好求助向陽。
而聽到他的話的向陽,手下動作一頓,想了一會兒L才對常奇說:“下去睡兩晚試試,看看他還會不會附到你身上。”
“如果不會,那我們過兩天就回去。”
常奇點了點頭,好像也隻有這樣了。
不多時。
收拾好東西的兩人,就帶著各自的幻獸,騎著吃飽喝足的白羽獅鷲王重新下到了下面的地下洞窟。
清冷的月光透過湖泊照射到洞窟裡,與白天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因為怕發生意外,所以兩人便決定輪流守夜。
昨天一宿沒睡的向陽,在和附在他身上的幽焰狼王交代完幫他留意一下附在常奇身上的鬼魂後,就裹著睡袋沉沉睡去。
不過這一覺,他睡得並不安穩。
或許是受壁畫的影響,他感覺自己仿佛在睡夢中,又回到了兩千年前。
然後,猶如幽靈一般,跟
在自己曾經的摯友身邊,看著他因為他的死亡,懷疑自己,懷疑他們正在進行的改革。
【難道,真的是我做錯了?】
恍惚間,向陽感覺自己似乎能看到‘周修齊’站在他的衣冠塚前,悲傷痛苦地喃喃自語。
【那個人們可以笑著和朋友出去遊玩,不用再為野獸襲擊而發愁的時代,真的存在嗎……】
【陽……】
【你告訴過我的那些東西,真的能夠實現嗎……】
隨著這句呢喃,向陽感覺自己好像都能透過這個夢,直接感受到從‘周修齊’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哀慟氣息。
那種濃鬱得幾乎讓人窒息的悲傷,讓他忍不住想要跟著落淚。
他想要安慰‘周修齊’,告訴他一切都可以實現!
因為他們現在所享受的生活,就是他小周王曾經的功勞!
可他抬起手來,卻始終觸碰不到‘周修齊’……
因為他們面前隔著的,是由生與死和兩千年的時光組成的絕對屏障。
即使現在,他把手放在了‘周修齊’的肩上,他與‘周修齊’也感受不到對方的存在。
這就是時光的殘忍。
它能帶你走向未來,卻不能帶你回到過去。
向陽緊抿著雙唇,看著面前的‘周修齊’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一樣,轉過身來看向了他的方向,一臉震驚。
他……看到他了?
向陽瞳孔驟縮,甚至屏住了呼吸。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周修齊’看到的不是他,而是——
【你覺得大周時期的那些人,有能力把陵墓修建到這麼遠的地方嗎?】
常奇之前提出的那番疑問,忽然又出現在了向陽的耳邊。
【還有,他是怎麼挖出這麼一個神奇的地下洞窟的?】
【又是怎麼一個人把這些壁畫和墓誌銘刻上去的呢?】
這麼多壁畫,還有墓誌銘,根本就不是一個人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就算周修齊再怎麼有本事,他也絕對做不到在天柱山深處挖出這麼大一個地下洞窟的同時,畫完這些壁畫。
所以……
這些壁畫不是周修齊留下的!
甚至就連這個洞窟,也不是他挖的!
這一刻,向陽仿佛從睡夢中醒來,回到了地下洞窟。
清冷的月光中,他好似看到了一個孤獨的背影在周修齊死後,按照他的意思,一點點地在這個他挖出來的洞窟裡,細細地畫著周修齊想讓他留下來的真正曆史。
他刻了又抹,抹了又刻,一點點地將他親手描繪出來的人的模樣,從壁畫上抹去,然後留下那些永遠隻有一個背影存在的圖案。
當然,畫累了的時候,他也會坐在地上,用指甲將挖洞時留下來的石塊,雕成一個個的小人擺在身邊。
透過上方的湖泊照射進來的月光灑在那個孤單的背影上,讓他顯得格外落寞。
向陽忽
然覺得心口有點疼。
他張了張嘴,輕輕喊出了那個名字。
“普魯……”
啪嗒!
一滴淚水,沿著裹著睡袋沉沉睡去的向陽的眼角,滴落到了地上。讓一直坐在他身邊注視著他的影刀,眼瞳微動。
影刀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來,拭去了向陽眼角溢出的淚水。然後像是好奇一般,將手放到了嘴邊,輕嘗了一下。
好苦……
影刀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閃爍著的複雜情緒。
好一會兒L之後,它才重新抬起眼睛,看向了被月光映照著洞窟。
朦朧的月光,讓洞內的一切都變得有些縹緲起來。
忽然!
一個細微的變化,讓影刀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它怔怔地看著映照在地上的倒影,眼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樹……
為什麼映照在地上的月光,會變成一棵樹的模樣!?
影刀上前一步,看起來似乎是想去湖泊的正下方一探究竟。
但它剛邁出腳步,就感覺洞中不知從何處刮來了一陣冷風。
風!?
地下怎麼會有風!?
影刀的身體立刻緊繃了起來。
它剛想去喊醒向陽,但回頭一看,卻發現剛剛還和它一起守夜的常奇和綠紋蟲等幻獸,不知何時竟然全部睡著了?!
影刀愣了一下。
而正是這一下,讓它被從黑暗中突然冒出來的攻擊擊飛出去!
一隻渾身都冒著黑氣的獅形幻獸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撲向了被它擊飛出去的影刀。
同時,剛剛還處於昏睡狀態的常奇,也猛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他爬起身來,然後連滾帶爬的跑了向陽身邊,把他搖醒。
“阿陽,醒醒!出事了!”
‘常奇’看著眼中還閃動著淚光的向陽,焦急地道:“我們被襲擊了!”
“阿又和浮生它們不知道怎麼陷入了昏睡,現在影刀正在和敵人戰鬥,我們快走!”
剛醒來的向陽還有點迷糊,但在聽到‘常奇’的話後,立刻清醒過來。
耳邊傳來的打鬥聲做不得假,向陽也顧不上去看影刀正在和什麼東西戰鬥,鑽出睡袋後,背上旁邊的背包就抄起還處於昏睡狀態的綠紋蟲和紅綢,跟著常奇往遠離打鬥聲音的方向逃命。
然而,兩人才跑出去幾米,腳下就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烈地震動。
緊接著,整個地下洞窟都跟著這陣震動一起搖晃了起來。
“不好,快出去!”
向陽回過頭去,剛想去叫影刀。
可還沒等他開口,從腳下陡然傳來的“哢嚓”碎裂聲,就將他與‘常奇’一起拉入了黑暗。
視線的最後一幕,向陽好像看到跟他一起掉進裂縫的‘常奇’在朝他笑。
隱隱約約間,那雙眼睛似乎和另外一雙眼睛重疊了起來。
你是——
向陽瞳孔驟縮,隨即在黑暗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而附在常奇身上的周修齊,則看著面前面容與他所認識的“陽”完全不同的向陽,動了動唇。
吾友啊……
這座專門為汝而建的‘周王墓’,終於還是等到了汝到來的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