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春暖花開,萬物複蘇,進……(1 / 1)

阮曉露回頭, 但見雜草晃動,沒看見人。

氣氛平白有些見鬼。

她凝神定睛, 目光下移, 看到草葉當中藏著個毛發稀疏的腦袋。

頂著那腦袋的,是個五短身材的男人。隻見他兩撇鼠須,笑容猥瑣, 正彎著腰作大揖,這會兒剛抬起頭。

阮曉露覺得這面孔有些生疏, 但又不是全然陌生。

“啊,”她想起來了, “清風山三廢。”

她立刻把頭扭回去,做出個愛答不理的清高樣兒。

“又是你啊。”

男人嘻嘻一笑,語氣驚喜。

“昨日鬆林一見, 竟蒙姑娘記憶至今,王英受寵若驚……”

阮曉露一聽, 不打自招,就是昨天騷擾花小妹的人!

矮腳虎王英, 原來的清風山二大王,在龍蛇混雜的江湖中,也屬於風評比較差勁的。他落草之前就是各種花街柳巷的常客,做車夫掙的那點錢根本不夠揮霍,於是改行當土匪。山大王當上了,錢是有了,但自由卻沒了,再也沒機會去市鎮裡逍遙快活。

於是發展出一項獨特的愛好:強搶民女。

這一搶就是十年,上癮停不下來。霸王硬上弓,可比金錢交易刺激多了。

而且專搶窮人家姑娘, 玩膩了就丟下山。苦主家沒權沒勢,官府也不管,被王矮虎惡狠狠威脅一頓,通常也就忍氣吞聲,打碎牙齒和血吞。

山東綠林風氣,“不侵女色”屬於政治正確。王矮虎背後沒少被人指指點點,但仗著自己有點本事,依然我行我素。

終於有一日,他膽大包天,搶了一個官夫人。還好宋江當時在清風山上,好說歹說,讓把人給放了。由此引出無數變故,也間接把他自己送上了梁山。

上山第一天,晁蓋就把他叫去談心。說兄弟啊,如今是梁山好漢了,這“溜骨髓”的毛病可得改改,咱們梁山好漢不搶人家閨女,你彆給山寨抹黑。

王矮虎倒也爽快:行,大哥給我娶個漂亮媳婦,我保證以後窩裡橫,不禍害彆人——對了,當初宋公明哥哥保證過的,許我一門好親事……

晁蓋瞬間頭大。宋江這是前人甩鍋,後人挨砸,管殺不管埋啊!

也不看看梁山上這麼多大好青年,比你高,比你壯,比你俊俏,比你老實……他們都光棍著,輪得上你一個矮銼色鬼?

隻能打哈哈: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王矮虎當然也看出是寨主敷衍。聽說山上有漂亮女眷,他打算自力更生,自己去尋豔遇。

雖然他長相氣質遜了點兒,但他堅信,自己那十年民女不是白搶的,對付女人,他有的是風流手段。

剛上山那幾天,他還收斂著點兒,加上鄭天壽不辭而彆,他自己心裡頭膈應,也沒心情風花雪月。

眼下日子過上正軌,春暖花開,萬物複蘇,王矮虎就開始蠢蠢欲動,進入了發情的季節。

……

阮曉露不動聲色朝遠處使個眼色。花小妹躲在一叢灌木之後,伸手向下一切。

那是她新學會的江湖作戰手語:目標確定,動手!

那就開始行動,不跟他廢話。

“你今兒是特意跟著我的?”阮曉露尖著嗓子,嬌憨蠻橫地問,“找我乾嘛?”

一邊說話,一邊加快腳步,朝包圍圈走去。

這花小妹聲音不太對。但王矮虎跟真正的花小妹也沒有過什麼交流,昨日無禮一番,也隻聽到幾聲變調的尖叫。他滿心急色,一點也沒注意到姑娘的聲線有變化。

“是,是,”他連忙追上,兩條短腿倒騰飛快,“得遇姑娘,乃小人上梁山後第一萬幸之事。昨天蒙姑娘垂憐,一親芳澤,念念不忘,今日但求再續前緣……”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看著姑娘的雙手,這次是空的,沒蜘蛛也沒毒蟲,心裡更加有恃無恐。

阮曉露聽出一身雞皮疙瘩,往花小妹的方向看一眼。

花小妹藏住一叢葉子後頭,臉色比樹葉還綠,幾乎要哭出來了。

阮曉露有點明白她為何不敢把這事告訴彆人了。王英這張嘴顛倒黑白,把猥瑣說成傾慕,把無禮說成親熱。這話也就是讓自己聽見。要是換了彆人,不定怎麼腦補呢。

“得,打住,”阮曉露冷淡地說,“誰跟你有緣,以後離我遠點,否則我到聚義廳去跟晁天王告狀,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這話也是給花小妹定心,告訴她自己並不相信王英造的黃謠。

王英可急了,臉色一黑,跑上去就要捉她手。

“小娘子,這就是你不厚道了。昨兒明明是你自己對小人投懷送抱,你那紅抹胸兒上的喜鵲紋都讓我瞧見了,你的手帕也在我懷裡收著。若真告上聚義廳,任誰都得說咱倆是兩廂情願,晁天王說不定還會讚一句郎才女貌,給咱倆撮合撮合呢!——對了,他剛許諾要給我找個賢妻……”

阮曉露被這段收放自如的邏輯震撼了,一身白毛汗。

馬上就到了,再敷衍一下。那掛鈴鐺的粗繩在風中亂飄。

“哦,你還留著我的手帕呢?在哪兒?隨身帶了嗎?”

要是他隨身帶,一會兒記得給搶回來,不留把柄。

王英:“姑娘怎的都不正眼兒看小人,明明昨天欲拒還迎,嬌羞得不得了,還送了我一隻蟲兒……哎哎,你慢點走,小心扭著腳!不過扭了也不怕,嘿嘿,小的可以像昨兒一樣,把你抱回……”

“畜生!”

突然,灌木叢中一陣窸窣。花小妹忍無可忍,衝了出來,抄一段樹枝,照著王英兜頭就打!

“你、你給我閉嘴!”

王英嚇一大跳,連忙往後躥幾步,定睛一看,懵了。

“你是……”

怎麼美女還帶批發的,一次來了倆!

再一細看,一個嬌憨可愛,楚楚動人,一個盤亮條順,輕盈矯捷。當真是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喜得他抓耳撓腮。

阮曉露也吃驚不小,隨後氣得不輕。

“誰讓你出來的!”

包圍圈近在眼前,就差那臨門一腳!怎麼那麼沉不住氣呢!

花小妹看她一眼,眼中除了屈辱憤怒,卻似乎還帶著一絲哀求。

“不能讓他走過去……”

阮曉露:“什麼不能?”

花小妹:“他、他胡說八道……”

對花小妹來說,計劃她都懂,可這王矮虎嘴巴忒不乾淨。要是讓他一邊這麼嗶嗶一邊走進包圍圈,把他那活靈活現的小黃文廣播於眾,她花小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阮曉露來不及體味花小妹的心理狀態。她心裡飛快地轉:趕緊去拉鈴鐺,把自己人叫出來,也許能追上……但那樣就等於把花小妹留在壞人身邊……

王英已經咂摸出不對勁。到底是身經百戰,嗅到了仙人跳的味道。

“兩位姑娘真會玩,哈哈,哈哈。這位是水寨的阮娘子吧?小人也聽得你的名字,改日備點薄禮,去水寨拜訪……小的今日跟鎮三山約著喝酒,先失陪了……”

花小妹氣昏頭,樹枝劈頭蓋臉抽過來。王英身子矮,躲閃得靈活。花小妹雖有武藝,但疏於練習,一時間接連落空。氣得她章法全無,反倒被王英覷個破綻,一把拖住花小妹的胳膊,把她順勢拉進懷裡,一邊往回拖。

畢竟是當過山大王的,強搶民女更是經驗豐富,對付一個四體不勤的花小妹綽綽有餘。

花小妹徒勞地在他懷裡掙紮,他卻摟得死緊,手上還開始不老實。

“彆鬨了彆鬨了,打是親罵是愛,我懂,我懂。有什麼話咱回去說……”

阮曉露掂量一下自己本事。她隻會一招“衙內愁”,不會從彆人手裡救人。

她吸口氣,果斷往鈴鐺方向跑去。

“來……”

花小妹卻臉色突變,不顧自己身邊的鹹豬手,拚命比比劃劃,做出個捂嘴的手勢。

那神色分明是:求求你,彆喊,彆拉鈴!

要是喊來阮氏三雄,讓大家都看到自己這副不堪的模樣,她寧可死了!

阮曉露簡直又氣又笑。都什麼時候了,還在乎形象呢!

難道真的有人看到男女拉拉扯扯,就覺得他們有首尾,就要把他們湊一對?

不會吧?

不會……吧……

阮曉露心一橫。幫人幫到底,能不聲張儘量不聲張。

她咳嗽一聲,變了副語氣,很鄙夷地看著花小妹。

“花二小姐,這就是你不對了。”她鼻孔朝天,聲音壓低,“明明是你跟我說,你看上這位王頭領,請我扮成你來試探他心意;怎麼現在又出爾反爾,裝起清高來了?我跟你講,對男人最重要的是真誠,作天作地是會遭人嫌的……”

花小妹越聽臉越黑,氣得喘籲籲,肺快炸了。

“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你、你血口噴人……虧我還信任你……”

王英也不是傻子,覺得這轉折未免太突兀,第一反應不信:“阮姑娘你彆誆我。小的一片真心,不禁糟蹋啊。”

阮曉露:“你是不知,花榮這妹子驕縱許久,他管不住,早就想趕緊給她找個老實人嫁了。她原本覺得你不錯,這麼鬨一遭,也是要考驗你對她心誠不誠,會不會輕易放棄。你想啊,要是一個女人瞧不上你,那是一句話也不肯跟你多說的。她越是反應大,越是說明你在她心裡位置重。她越是推拒,其實心裡越是盼著你胡來呢。”

時間緊急,阮曉露也想不出什麼有力的說辭。前面說“花小妹太驕縱”倒是真話,後頭那幾句就純屬隨意發揮,回憶自己那些看過的雷劇雷文,借鑒幾處雷人金句,狗屁不通地集錦在一起,不過腦子地一通輸出。

但,即便是如此毫無邏輯的一番話,王英聽後,居然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此話當真?”

以花小妹的出身相貌,他自然是配不上的,這才冒險用強。畢竟花小妹是名門淑女,最重的是清白名聲。等他生米煮成熟飯——就算沒煮成,消息傳出去,她再高不可攀,也隻能當他王家的媳婦。花榮就算把他揍成殘疾,也非得屈尊當他大舅哥不可。

這是他原本的算盤。

若是他能明媒正娶的把花小妹娶過來,堂堂正正的做新郎,他何苦冒著被花榮揍成殘廢的風險,何苦費那個勁呢!

“阮姑娘,你說這話,可有憑證?”

“我沒憑證,但你要是不信,直接去花將軍那裡求親不就得了?他要是應了,自然是我說得對。他要是不應……”

阮曉露大義凜然:“我嫁你!”

王英感動得涕淚交加:“姑娘此話當真?”

“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你要求親,就拿出求親的樣子來。這麼著,你在前頭走,我跟花二小姐在後頭走,彆讓人家姑娘打頭陣,她還怕羞呢。”

王英不由得鬆開鹹豬手。隨後又警惕:“彆是要趁機脫身?”

阮曉露嗤之以鼻:“你管她跑不跑。她的婚事,是她做主,還是她哥哥做主?”

這話無法反駁。王英終於放開花小妹,檢查自己被抓破的手。

花小妹已經昏頭,虛弱得手腳發顫,呼吸困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被王英放下,一頭栽在地上。

阮曉露扶起來一看,得,過度換氣綜合征。

簡而言之,就是呼吸太急,換氣次數太多太快,導致血液中二氧化碳濃度過低,造成呼吸性堿中毒。

一句話,氣的。

倒是沒傷著筋骨。

王英回頭看看,倆姑娘確實都沒有跑路的意思,將信將疑地邁開步子。

“來這麼多天了還不認路?” 阮曉露不管那鈴鐺了,伸手往反方向一指,“往那邊。”

王英撥開身邊一叢狗尾巴草,哂笑:“沒來過這後山呀。”

還沒等他笑完,他腳下的草皮突然塌陷,緊接著地面上出現一個深深的大陷坑!

王英一聲不吭地栽了進去。

隨後,坑底傳來痛苦的咕噥聲。

“腰……俺的腰……”

阮曉露驀地止步,緊繃的心弦終於放下,伸手擦一把脖子後的冷汗。

她放花小妹坐在一個樹樁邊,雙手攏成一個半圓,罩上她的口鼻。

花小妹吸入幾口高濃度二氧化碳,漸漸恢複了神智,怒氣衝衝地看著阮曉露,隨後自己有點明白過來。但剛剛從過度換氣中恢複,腦子還不太清醒,情緒和認知對不上號,依舊很茫然。

隻能反複整理衣衫,隨後看向那個鬼哭狼嚎的大坑。

阮曉露朝那坑裡踢了塊石頭,介紹:

“公孫道長的法陣工地,本來四角都會插上狗尾巴草,提醒無關人等避讓。不過王頭領剛上山不久,大概還沒來得及通知他……嘖嘖,這得追究相關人員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