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曉露跑步回客館。
如今跑步已經成了她的出行標配。多年的殘疾日子給她積攢了巨大的、無處揮霍的能量、如今突然活蹦亂跳,如同飛鳥出籠,一天不動彈就難受。
梁山地廣人稀,想要出門辦趟事,如果全靠散步,路上花時間太多。夏天晁蓋他們剛來那會兒,有一次吳用雅興大發,想吃新鮮魚生。於是傳令到水寨,請三阮兄弟大刀切膾,包了十斤新鮮魚片,說說笑笑扛上山。等到了聚義廳,把那荷葉一打開,當場熏暈了三個小嘍囉。
後來領導們不約而同地決定,誰再想吃鮮魚,自己去水寨吃。送到山上的魚一律醃過。
阮曉露每天繞山散步,體格逐漸結實,在給自己做過體測以後,立刻升級成慢跑,通勤時間減半。
一個人越野太無聊,她也想找個晨跑搭子。可惜梁山上的女人少,總不能拉著老娘一起跑。找男的呢,也不現實。彆說是在一千年前的宋代,就算是二十一世紀,貿然邀請男生一塊兒跑步,都怕對方多想。
她找到自家兄弟,旁敲側擊探口風,能不能每天撥幾個小嘍囉跟自己跑步。
沒想到三兄弟完全理解偏差。阮小二失笑:“妹兒,你瞧上哪個兄弟了,用不著這麼扭扭捏捏,秀才似的!就直說,哥把他叫過來直接拜堂,看他敢說個不字!”
阮曉露嚇得一退三丈,忙搖手:“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想了想,嘴甜一句:“水寨裡的兄弟都是好漢,但是論人品論本事,誰比得上二哥五哥七哥?我從小跟你們混,眼光高得很,哪那麼容易瞧上彆人。”
這話也就自家人說說。若是讓彆人聽了,一準覺得這阮六姑娘普且信,不知天高地厚。但三兄弟聽了,不約而同地沾沾自喜。
“就是,”阮小七笑道,“上次吳學究問你許沒許人,俺就想著,要是誰當俺姐夫,起碼得跟俺打個平手吧?否則不是埋汰人!”
阮小五點點頭:“水上功夫還得好。還得講義氣,不能摳門。”
阮小二:“也得相貌堂堂,及不上俺們幾個,至少也不能差太多。”
阮小七:“最好認幾個字兒,不能像俺們似的睜眼瞎。但也不能太有文化,否則心術不正……”
三兄弟暢想一番,最後結論是:晁蓋不行,年紀太大,況且寨主成了妹夫,不好排座次;吳用不行,手無縛雞之力,而且蔫壞,配不上咱光明磊落的女土匪;林衝有老婆了,咱不能做小;劉唐太醜,小心俺們以後不認外甥;公孫勝神神叨叨,不能跟他當神婆;杜遷宋萬?俺一個指頭就能放倒,提也休提……
方圓八百裡,從聚義廳到金沙灘,能配得上小六、又不沾親帶故的男人,還真找不到半個。梁山無人矣!
阮曉露聽他們越聊越沒邊兒,開始還試圖插幾句話。後來也明白了,三兄弟壓根不是關心她的感情生活,他們純粹是在趁機自我欣賞。
這倒正順她意,遂抱著胳膊,笑眯眯地洗耳恭聽。
最後假裝深受觸動,總結道:“兄弟們說得對!以前我還真沒往這個方向想過!俺小六絕不能隨隨便便找姑爺,不然丟了咱阮家的臉!以後要是有誰上門給俺提親,那準是不安好心,你們直接打出去!”
三阮轟然道:“說得極是!”
*
跑步搭子沒要到,阮曉露隻能繼續獨身晨練,成為梁山上一道□□。
當然大多數人還是比較禮貌,跟“風景線”照面的時候隻是好奇圍觀,偶爾還嘻嘻哈哈打個招呼。
在好漢們看來,整天在校場裡哼哼哈哈的演武,那叫打熬筋骨。每天跑圈能練什麼,除了在戰場上逃得快點,有啥用?
嗖的一聲,她超過兩個巡山嘍囉,陽光燦爛地打招呼:“張大哥好!王大哥好!”
被她超過的那個嘍囉嚇了一跳,摸著自己的白胡子,悄聲道:“俺娘以前說,像這麼咋咋呼呼的婦人,絕對不能娶!”
旁邊的王兄弟點點頭,攏一攏自己稀疏的銀發。
“就是!以後肯定會騎到你頭上。”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兩位老當益壯的資深嘍囉互相攙扶,暢想自己未來那個溫柔賢淑的媳婦。
*
秋高氣爽,漫山紅葉。阮曉露除了偶爾去集市賣魚,就是堅持每天越野跑。山風和水汽裹著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這麼過了個把月。忽有一日,有人把她截停了。
“妹子,嘿!”
轉頭一看,是白勝老婆齊秀蘭,微微駝著背,端著一盆衣服,好奇張望。
“大姐,”阮曉露氣喘籲籲,“住得習慣嗎?”
齊秀蘭笑著點點頭,走開兩步,又猶豫著回來了。
“妹子,你這每天跑步,就能……能練武功?能變厲害?”
“不是不是,嘍囉們以訛傳訛,”阮曉露趕緊辟謠,“但是增強體質是真的。你瞧我,是不是比初見你的時候結實?”
齊秀蘭仔細打量她。
阮曉露也仔細打量齊秀蘭,笑容逐漸消失。
“等等……你臉上怎麼青一塊?”
齊秀蘭突然用力把洗衣盆往地上一丟,叫起撞天屈來。
“姓白的賊漢好生無禮!如今當大王,不把老娘放眼裡了!”
阮曉露連忙拉她坐下。齊秀蘭竹筒倒豆,跟她訴起苦來。
她老公白勝最近新入夥,也不在核心領導層,每天沒啥大事,除了下山打劫,就是聚義廳喝酒。
白勝諢號“白日鼠”,形象上是窩囊猥瑣那一款的,跟豪氣乾雲的三阮、劉唐他們沒法比。武功麼也稀鬆平常,彆人力能扛鼎,他耍個大刀都能閃著腰;彆人飛簷走壁,他翻個牆都能崴腳。
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演技好,能忽悠人。但這點本事在山上也用不上。大家都是生死兄弟,肝膽相照交心交肺,他敢騙誰?
這麼在山上久了,不免有點自卑,喝酒的時候貼牆坐,走路也走在領導後頭。
而白勝老婆齊秀蘭呢,祖輩是釀酒出身。她上山來以後,自然而然地承包了山上的釀酒作坊,一堆小嘍囉巴結她,就盼著她能多給一口。
齊秀蘭底氣漸足,出門橫著走。忙不過來的時候,就把老公使喚來使喚去,罵起來也不含糊。
家有悍妻,本來白勝這樣的日子都過慣了;可是最近融入了集體生活,周圍人居然紛紛替他抱不平,說白兄弟響當當一條漢子,怎能被一介婦人拿捏,算什麼英雄?瞧不起,瞧不起。
白勝虛心討教大夥該怎麼辦。一群沒媳婦的光棍開始雲當爹,隔空打牛地建議:這女人不能慣著,得打。打她幾頓就服氣了——哎,白兄弟,你不會連打老婆都不敢吧?
白勝天天被人激,心裡開始活泛。終於有一天鼓起勇氣,找個茬,跟老婆乾了一架。畢竟是男人,體力上略占上風,把老婆揍個鼻青臉腫。
當然自己也掛了彩。第二天頂著一頭包去聚義廳,大夥一見,喲嗬!動真格了!
於是排隊朝他敬酒。白勝飄飄然,傷也不疼了。
從此以後,他膽子漸肥,跟一群綠林高手耳濡目染,揍人的手段也漸長。齊秀蘭招架不住。
*
“他奶奶的!”齊秀蘭把盆裡衣服一件件慣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數落,“老娘為了他坐監受刑,受了多少屈辱!上山第一天,他跪在老娘跟前,發誓要敬重我一輩子!如今才過多久,全變了!這日子可怎麼過喲!”
想到自己已經進了賊窩,連娘家都回不去,又禁不住嚎啕大哭。
阮曉露聽得火冒三丈,一拍大腿,罵一聲狗日的。
老話說得好,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當初那個求爺爺告奶奶的可憐蟲,“渾家沒救出來,俺也不走”的大情種,被梁山這麼一養,居然也學會耍橫了!
花了她五十貫錢呢!當初就該讓他爛在牢裡!
齊秀蘭:“妹子,你是俺兩口子的救命恩人,你能不能得空去跟俺老公說道說道,罵他一頓。他如今都聽不進去俺講話……”
阮曉露兩手一攤:“人家現在可牛氣了,也未必肯聽我呀。”
齊秀蘭不好意思:“你兄弟們的話,他總聽吧?”
阮曉露想了想,要是搬出三阮來,大約確實治得了白勝;問題那是三阮,不是老娘舅,更不是婦聯乾部,聽說白勝敢打老婆,說不定還會翹大拇指:白兄弟支楞起來了!
哎,這滿山的落後分子,帶不過來啊。
治梁山的落後分子,就不能講道理,就得用梁山特色的方法道路。
如果能借此機會,稍微提升一下梁山對女性的友善度,就再好不過了。
阮曉露看看齊秀蘭,忽然問:“這些日子,你吃啥?”
“我?”齊秀蘭愣了愣,“去庫房領糧食,自己隨便做點湯餅面點什麼的。”
雖然有過一次去聚義廳“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經曆,但齊秀蘭不好意思天天去,日常就是從糧倉裡領點雜糧,和以前當平民一樣,節儉著過日子,每天既要釀酒還要乾家務,從天亮忙到天黑。
她剛剛經曆了幾個月的牢獄之災,身體虛弱,一身的傷,比以前瘦了三十來斤。頓頓吃雜糧也補不回來,上個山都喘,端個洗衣盆都吃力。
而白勝呢,同樣是牢獄之災,上山的時候瘦骨嶙峋,像個剛從五指山爬出來的猴子;如今天天吃喝休養,養得面白唇紅細皮嫩肉,成唐僧了。
以前兩口子摩擦,還能勉強打個平手;如今可不一樣了,白勝單方面吊打。
“走走大姐,彆管衣服了,跟我去水寨,”阮曉露一把將齊秀蘭薅上路,“我有一計,能讓白勝不敢再揍你,隻是花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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