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咱們梁山兄弟親如手足,坐……(1 / 1)

晁蓋見她尷尬,通情達理地拍拍她後背。

“不是瞧不起你。聚義廳有什麼好去的?不過是喝酒吃肉的去處。你一個妙齡大姑娘,山上都是大小夥子,瓜田李下本就不方便。萬一有誰喝醉了,讓你吃虧,豈不是做大哥的不是了?所以啊,不去也罷。這是為你好。你回去歇著吧!”

阮曉露有點傻眼,求助地看看身邊三兄弟。

誰知三兄弟也是一副讚同之色,臉上明明白白寫了四個字:聽大哥的。

晁蓋:“怎麼,我說得不對?”

阮曉露趕緊:“對對對。”

您肌肉多,您說的都對。

可是,聚義廳又不是什麼機密重地。今天晁蓋一拍腦門不讓她去,這頭一開,明天後天怕是又出什麼彆的禁令,這不許去那不許去,那她這梁山來了個寂寞,還不如坐輪椅呢!

水泊梁山是法外狂徒的桃花源,是反抗封建皇權的自由燈塔。然而這“自由”並未蔓延到女眷身上。

“謝大哥關懷,”阮曉露拍馬屁,“不過咱們梁山軍紀嚴明,不至於連個嘍囉都管不住。隻要大哥一句話,肯定不會讓我挨欺負,對不對?”

晁蓋一愣,點點頭,粗聲道:“那當然!”

笑話,他堂堂新任梁山一把手,要是連這點威信都沒有,他這老大還當個鳥?

晁蓋粗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還沒理清楚思路,那邊阮氏兄弟先梗著脖子表態。

“小六,你莫不是不信俺們?誰敢欺負你,俺們讓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便是晁大哥治罪俺們也認!”

“那怎麼會。”晁蓋趕緊揮手,朝身邊小嘍囉傳了第二個命令,“若是有誰敢對阮家姑娘無禮的,不管喝沒喝酒,統統軍法從事!若因給她出頭而鬥毆傷人的,無罪!”

守關的嘍囉齊聲答應,又派了個人跑去傳令。

阮曉露深受感動:“晁大哥真好!——那我能上去啦?”

晁蓋臉上肌肉有點扭曲:“……”

不讓阮小妹上聚義廳喝酒,給出的理由是怕她吃虧。這個可能性已經被他自己給封死了。

這邏輯繞了幾個圈,紮回他自己身上。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為什麼。

聚義廳,顧名思義,那是英雄好漢乾大事的地方。跑進去個女眷算什麼?

“這個嘛,不是這樣的,休要鑽牛角尖。”老大哥咳嗽一聲,清清嗓子,“不讓你上去,並非擔憂你的安全。姑娘,這聚義廳是英雄豪傑相聚的去處,你一個小姑娘進去,也吃不痛快,也沒的聊,乾嘛給自己找不痛快?”

阮曉露虛心求教:“如何算得上英雄豪傑?”

晁蓋微笑,一瞬間心中湧入許多詞語:器宇軒昂、武功高強、仁善節義、忠孝兩全……

不過,他頭腦再直,也看出這憨妹子在給自己挖坑。這題真不能隨便答。

若論氣質,單一個赤發鬼劉唐,好似閻王殿在逃小鬼,就把整個梁山顏值拉低至少三成。至於各路嘍囉,那臉千奇百怪,不提也罷。

那武功呢,現成一個吳用就不合格。他倒是隨身帶著兩條銅鏈子,上次劉唐和鄆城縣雷橫雷都頭打上架,打得難解難分。吳用當時還是個教書先生,奮勇當先,甩一條銅鏈隔開兩條樸刀,讓全村的小孩敬畏不已,村塾逃課的都少了。

不過隻有晁蓋知道,那銅鏈壓根沒碰到樸刀,而是甩在了吳用自己身上。劉唐和雷橫都打累了,看到有人來勸架,就坡下驢而已。

那之後,吳用的腿跛了三天,身上全是銅鏈子形狀的烏青塊。

晁蓋問他,你不會使銅鏈,為何隨身帶?

吳用哭唧唧地說,那是他嚇唬學生的。

總之,論“武功高強”,吳學究肯定排不上號,說不定連眼前這個蠻閨女都打不過。

晁蓋默默把“武功高強”從“英雄豪傑”的標準裡劃掉。

至於什麼仁善、忠孝……彆人誇誇還成,梁山這一群社會邊緣分子,晁蓋還真沒法昧著良心把他們誇成大好人。

況且,這些品質女流也能有。阮家小妹妹不就孝順得很。三兄弟跑路期間,老娘多虧她照顧。論孝道,多少人還不及她呢。

晁蓋腦筋轉了一圈,看著阮家姑娘無辜眨巴眼,心裡一瞬間犯難。

“英雄豪傑什麼的,說得再多,也是互相吹捧,沒意思。”他最後說,“咱們梁山的英雄,都是要為山寨流血……嗯,為山寨立下功勞,不論大小,才有資格去聚義廳論英雄。”

他說完,摸摸胡子,自覺這段話滴水不漏,很是滿意。

梁山精神秉承人人平等。晁蓋老大哥早就表過態,山寨裡最末流的小嘍囉,就算沒有衝鋒陷陣,哪怕是養馬、燒飯、站崗、掌庫,往大了說,都算為山寨做貢獻,都是有功之人。

聽了晁天王這番話,旁邊站崗守關的小嘍囉都抬頭挺胸,深受激勵。

“所以啊,阮姑娘,不是老哥哥看輕你,你對山寨未有尺寸之功——炸小魚不算哦,山上飲食自有夥夫操辦——若是大喇喇的在聚義廳走來走去,彆的兄弟能沒有微詞?你說是吧?”

晁蓋慈祥地發表了總結陳詞,手一揮,表示結束這個話題。

阮曉露不跟領導頂嘴,心疼自己炸了半天的小魚乾。

從理智上講,她知道自己來到水滸宇宙,不被人當淫`婦剁了就謝天謝地;至於因為家眷的身份,而被各位好漢另眼相待,叫一聲姊妹,那更是應該燒高香。

但是……剛上山就成了二等公民,這梁山一點也不宜居!

*

尷尬沒持續多久,一個小嘍囉呼哧呼哧跑到門口:“報——”

現在的梁山上也沒什麼軍情保密的意識。小嘍囉草草一拱手,然後冒冒失失地說:“查出來了,白勝如今囚在濟州府大牢裡!”

滿屋子領導神色微動。

白勝也是智取生辰綱的團隊成員之一。當初晁蓋他們七個人扮作販棗子客商,和生辰綱押送部隊相遇。天氣炎熱,人人口渴。此時來了個賣酒的,施展奧斯卡級演技,愣是把一大桶渾了吧唧的蒙漢藥酒給喂進了押送人員的嘴裡。

那賣酒的就是白勝,是晁蓋相識的一個小混混。

生辰綱丟了以後,官府立刻開始追查,輾轉查到了白勝,抓進去嚴刑拷打。白勝也不是鐵打的,扛不住就招了。

所謂智取生辰綱,精彩的隻是過程。至於後續的反偵察工作,那可謂是阮小六家的漁網——儘是窟窿眼兒。

濟州府派出抓捕隊直撲東溪村,眼看要把晁蓋等人一鍋端。可惜公務員隊伍裡出了內鬼。一個叫宋江的小吏通風報訊,正在家裡曬太陽的晁蓋才知道大禍臨頭,趕緊收拾東西跑路。

這一跑就跑上了梁山。跟著他作案的吳用、公孫勝、劉唐、三阮兄弟也各顯神通,擺脫了官兵,大家在梁山會合,順帶做掉了梁山的前任老大。

眾好漢安頓完畢,本該開開心心地分錢。但是眼下,裝著生辰綱的大車依舊停在庫房裡,十萬貫金珠寶貝的封條還沒開。

因為還差著一個人。白勝兄弟下落不明,很可能是落在官兵手上了。

於是吳用提議,先彆管白勝,把生辰綱給拆包,數清數目,其他人該分多少分多少。大家忙活一場,總不能連點錢味兒都聞不到。

但晁蓋堅決反對,堅持要打聽白勝的下落。要是還活著,務必把他給救出來,等所有人都在場,然後再分錢。

如此,才算公平,才不至於引發猜忌。

至於這期間的日常花銷……

那就有請不巧路過梁山的各路客商來分攤吧。

如今白勝有了下落,晁蓋喜出望外。

畢竟搶劫也是體力活,天天乾也吃不消。

“消息當真?”晁蓋欠身,問那嘍囉,“是州府大牢,不是縣牢?可曾審訊發落?”

小嘍囉回答,說他有個表舅在州府裡當木匠,消息千真萬確。白日鼠白勝被打得奄奄一息,此時正在牢房裡發黴。

眾好漢面色沉重。

晁蓋問:“吳學究,可有救人之策?”

吳用搖著扇子,眉心一跳:“這個……我等初來乍到,寡見鮮聞,又都是背著通緝令的,若是貿然傾巢而出,隻怕……呃,還是要處心積慮,從長計議……”

“這可等不得!”晁蓋怒氣衝衝地站起來,“教授心思多,我是粗人,不懂!古人說,知恩不報,非為人也!我們今日富貴安樂從何而來,怎能忘了白勝兄弟的功勞!這事不能拖!”

阮小二、劉唐他們也紛紛說:“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晚一天,白勝兄弟的命可能就沒了!我們豁出命,也要去救!況且官兵都不中用,咱也不是沒鬥過!”

眼看眾兄弟嚷嚷得舍己為人,吳用連忙也站起來,用手勢安撫大家。

“不用不用,不用豁出命,大家言重了。”他很快恢複了穩重的微笑,“白勝兄弟為了我等而咣當入獄,豈有袖手旁觀之理?我聽聞濟州府公人最貪,隻要派個生人去那裡使錢,買上囑下鬆寬他,便好脫身。隻是如此一來……”

花銷便大。

晁蓋發話:“把生辰綱拿出來用!救白勝兄弟花多少錢,從我們兄弟的份例裡均分。”

大夥齊叫:“好嘞!”

不光是急著營救兄弟。那金光閃閃的生辰綱堆了許久,人人都心癢,想看裡頭到底有什麼寶貝。

這下大家都不去聚義廳喝酒了,一群人嘩啦啦來到了庫房。

庫房外頭精神抖擻地守著一隊嘍囉,門上幾把形態各異的鎖。

晁蓋從袖子裡掏出鑰匙,開了一把鎖。

公孫勝從袖子裡掏出鑰匙,開了另一把鎖。

吳用從袖子裡掏出鑰匙,開了第三把鎖。

一邊開鎖,一邊面容肅穆地給旁邊的嘍囉解釋:“十萬貫金珠寶貝非同小可,庫房的門一個人開不得,須得我們幾個頭領聚齊才能開。這是小生的主意。咱們梁山兄弟親如手足,坐地分贓,不可有半分差池。”

嘍囉們讚歎膜拜,均道:“不愧是軍師,俺們就想不出這法子。”

庫房裡齊齊堆著十一個擔子,當初梁中書運送十萬貫金珠寶貝的生辰綱,為了掩人耳目,令腳夫扮作客商,將寶貝都裝在了擔子裡;智取生辰綱時,晁蓋一夥人扮作販棗子客人,將這十一個擔子藏在了裝棗子的車裡。

所以現在,空氣中一股熟過頭的棗子味兒。每個擔子揭開蓋布,還貼著大名府的封條。

果然沒人動過。

幾位領導商議:“救白勝兄弟需要多少錢?說不準……哎,要是宋江兄弟在就好了,我們幾個都不懂行情……算了,先拆一擔,總夠了吧?”

晁蓋撿起一把樸刀,挑了個飽滿的擔子,挑斷麻繩。

眾人屏息眯眼,預備迎接金玉之光輝。

嘩啦——

幾把碎石頭,從擔子裡滾了出來。

全場嘩然!

吳用面如土色。

公孫勝寶劍劍尖顫,上前,又接連戳開剩下幾個擔子。

在昏暗的燭光映照下,一屋子灰頭土臉的亂石破布碎紙垃圾,張牙舞爪地滾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