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誰敢對小六不規矩,讓他下……(1 / 1)

曙色朦朧,水波清透。一縷縷殘荷斷葉仿佛漂在空中,和水面的倒影糾纏在一起,組成一串串賞心悅目的幾何形圖案。

清亮的漁歌自薄霧中升起。

“爺爺生長石碣村,稟性生來要殺人——”

阮小七日常吊嗓子。阮曉露迷迷糊糊驚醒。

八百裡梁山泊真不是誇張。船行半夜,才看到一線岸邊。

阮婆婆還在棹船裡熟睡,睡夢裡喃喃的罵兒子。

身邊那些護送的小船率先加速,衝上河灘。緊接著一聲呼哨,薄霧裡鑽出來幾十條船,船上站著小嘍囉,船首都插著杏黃旗。

“阮家哥哥們來了!”小嘍囉們排好隊,扯開嗓子叫,“王——哦不,晁天王派俺來迎你們!”

小嘍囉是王倫手下的舊人。如今物是人非,王倫已成刀下鬼,山頭變幻大王旗。這嘍囉還沒太適應新生活,不小心說禿嚕嘴,被身邊人捅了一拳才改口,隻好尷尬地拱手,表示歡迎。

嘍囉們扯開幾束大紅絹花,舉起鑼鼓嗩呐開始吹。一時間水泊上魔音灌耳,群魔亂舞,驚飛一窩水鳥。

關於梁山改弦易轍的經過,這一夜裡,阮曉露已經聽兄弟們吹過牛了。初時,他們劫下生辰綱跑路江湖,想去梁山泊入夥。當時的山大王是白衣秀才王倫。此人本事不大心眼不小,生怕被新來的高手篡了位,因而推脫“糧少房稀”,意思是敝廟太小,您找彆家。

這種保守排外的做派當然算不得好漢行徑。在吳用的挑撥下,立刻惹惱了新上山的大佬林衝,然後牆倒眾人推,斬了王倫,推選晁蓋做山寨之主。

阮氏三雄從漁民一躍成為“大王”,坐上梁山第六七八位交椅,威風得不得了。

這次下山搬取親眷,他們也帶了不少嘍囉,準備好好跟官軍乾一架。

誰知還沒趕到家,先看到老娘和妹子狼狽地逃了出來。官軍也因著追人,稀稀拉拉地化整為零,一揍一個準兒,後頭帶的小弟都沒來得及動手。

巡檢何濤在棹船船尾捆成一團。抬頭看到成群結隊的梁山嘍囉,嚇得差點尿褲子。

“好……好漢這是要做甚,小人祖輩清白,不能做那辱沒祖宗之事啊……”

阮小七連啐:“詐害百姓的蠢蟲!你要入夥,俺們還嫌你臟呢!”

阮小二笑道:“讓你瞧瞧爺爺們的老家。回去好好跟州府裡的人說道說道。彆說一個小小州尹,就是蔡太師親自來,我也搠他三二十個透明窟窿!記住沒有?滾!”

何濤聽出一線生機,面露喜色,忙道:“記住了,記住了。不敢來,不敢來。”

他待要滾,忽然,阮小五陰沉沉地發話。

“就這麼全須全尾地讓他回去,也吃那州尹賊驢笑。”

三兄弟齊拍手。

“對!就按道上規矩,留一雙耳朵吧!”

阮小五冷笑,一邊甩出尖刀,朝何濤的耳朵比劃。

何濤臉色刷白。這阮小五看著不聲不響,原來他才是最蔫壞的!

這是要來真的!

連忙磕頭如搗蒜,“爺爺”、“祖宗”亂叫。昨天的威風全化作背後的嗖嗖冷風,吹得他屁滾尿流。

“饒、饒命,小人奉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家裡還有八十歲老娘,小人殘廢了就沒人養了……”

寒光一閃。何濤白眼一翻。

“啊——”

耳朵還在。

先前差點被他捉走的那個漁家姑娘爬出船艙,隔著一條船,慌慌張張地撈住了阮小五的胳膊。

“五哥五哥彆衝動,”阮曉露急著捋下他手裡的刀,“你……你彆動刀啊。我、我害怕。”

這年頭的“好漢”都是狠人!

割耳朵這種血腥惡習,太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了!

何濤如聽仙樂,朝她磕頭咚咚響。

“姑娘明鑒,姑娘慈悲,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幫小的說個話,小的回去給您上香……”

阮小二踢他一腳,甕聲甕氣地給妹子科普:“敗軍之將,留下個身體零件兒是江湖規矩,我們是英雄好漢,更不能壞了規矩。你要是怕,轉過頭便是。”

這話阮曉露可不買賬了,想了想,有理有據地說:“什麼破規矩,不屈從於陳規陋習才是真好漢。現在這人是你們的俘虜,毫無招架之力,欺負他算什麼英雄?”

一番話擲地有聲。阮氏三雄集體靜了一刻。

阮小二伸出巨掌,一手包住她的腦門。阮曉露當頭一熱。

“妹兒,你沒事兒吧?腦袋真磕壞了?”

阮曉露一顆心提到嗓子眼。這麼快就穿幫了?

“我……”她不敢亂說大實話,還是繼續當阮妹妹比較安全,“是啊,暈菜的時候看到一陣金光……”

阮氏三兄弟一愣,追問:“然後呢?”

“一個仙女兒伸根手指頭,點了俺額頭,”她硬著頭皮編:“然後就突然腦子清醒了,看到官兵在欺負娘,就趕緊跑……”

三兄弟齊齊“哦”了一聲,阮小二欣慰地下定論:“小六命不該絕,還被老天爺給開竅了。”

阮小七急切地問:“仙女兒美不美?手指頭細不細?身上香不香?”

要麼說勞動人民內心淳樸,什麼怪力亂神都信。

阮曉露鬆口氣。

那邊何濤又吱吱扭扭的叫喚。差點把他忘了。

阮小七:“姐,雖然說你現在人沒事兒,但這狗官方才差點要了你的命!一報還一報,俺們又不是大相國寺裡的禿驢,講什麼寬宏大量?刀給我。”

阮曉露:“那他怎麼揍我們,你們也怎麼揍回去,再添它三拳兩腳,也算公平合理。耳朵切了長不回來,往後讓人瞧了都要說,說你們乾不掉州府太師,隻能拿他們的狗腿子出氣,江湖上遭人恥笑一輩子。”

阮氏三雄面面相覷。小妹子嘴裡一套一套的,關鍵是……好有道理啊!

哥仨文化水平都不高,人均學曆胎教肄業,還都想不出反對的理由。

好好一個漁村傻閨女,就因他們兄弟的富貴夢,眼下顛沛流離擔驚受怕。三個人剛剛保證過,往後不管遇上啥事兒,都要尊重她意見。

三兄弟喝酒賭錢違法亂紀,一輩子撕碎的法條數不清。但有一個原則,他們從不違逆:

大丈夫當言而有信。

阮曉露小聲說:“娘快醒了。”

要是真割耳朵,這何濤慘叫起來,肯定把老娘吵醒。到時候老娘又要嫌他們不學好,尋死覓活了。

橫行石碣湖的大宋黑惡鐵三角頭一次內訌。三人悄聲商議幾句,最後阮小二做主,點點頭。

“你要起毒誓,不許向官府透露俺娘俺妹的下落,就當她們落水死了!回去也這麼報!”

何濤拿自己老娘賭咒發誓。

刷的一聲,阮小七拔刀割斷了繩子,接著哢哢兩聲,卸了何濤肩膀關節,塞塊破布堵住他嘴。

“沿這條路一直往北,蘆葦裡泊的有船。快滾!”

一腳踢下去,何濤百十斤的身子,一下子輕盈騰空,在水面上劃了個拋物線,準確地落在河灘一堆碎石上,一張大臉腫脹痛苦,成了個扭曲的葫蘆。

他忍痛給自己接上關節,摸摸耳朵還在,喜出望外。

“謝謝好漢,謝謝姑娘!”

連滾帶爬地跑了。

阮曉露鬆口氣,剛要嬉皮笑臉捧兩句,阮小二面容嚴肅,打斷她。

“待會上梁山,莫說山上那些響當當的頭領,就算是個嘍囉,也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好漢。妹兒沒見過世面,怕讓他們嚇著,到時走在我們背後。”

阮曉露被他說得心中一凜,忙不迭點頭。

天色尚且暗淡,淩晨的冷風嗖嗖吹她衣領。

阮小五也陰沉沉地說:“當然我們也會罩著你。山上魚龍混雜,你自己莫要亂走亂問。”

阮小七:“對,你跟著娘,彆落單。”

須臾,小船靠岸。阮小七把老娘扶出來。

阮小二抱起阮曉露的腰,輕輕一送,她穩穩落在六尺之外,姿態十分優美。

然後她一瘸,一皺眉。昨天腿抽筋,還疼呢。

阮婆婆心疼地扶住了她,輕聲埋怨兒子們不懂事,隻顧耍威風,把人扔壞了怎麼辦。

天光乍亮,鑼鼓聲聲震天。阮氏三雄凱旋歸來,等著接受嘍囉們的膜拜恭迎。

同時他們也知道,梁山上沒女人,這些資深青壯年強盜個個都是從娘胎裡光棍,見匹母馬都能眼冒綠光。三兄弟打定主意,誰敢對小六不規矩,讓他下輩子後悔來落草。

阮小二挺起胸膛,不經意鼓起肱二頭肌。阮小五解開衣襟,露出胸前的毛茸茸刺青。阮小七摘下發髻上的小花,惡狠狠地用手指一瓣瓣碾碎。

三人一邊橫著走,一邊驚異地發現,小嘍囉們的目光並沒有落在他們身上。

而是集中在他們身後那個傻大個漁家女。那目光中都帶著敬畏,絕無一絲猥瑣。

“這個年紀小的娘子是誰?”

嘍囉們小心猜測。

“不知道。但立地太歲阮小二一直在給她劃船……”

“阮家兄弟是大孝子,那個是他們老娘不是?你們看,阮大娘扶著她走路哩……”

“你們看見麼?方才她一句話,三位頭領就饒了那狗官。”

“昨夜我親眼看見她在揍阮七哥!”

……

呼啦啦,嘍囉們繞過阮氏三雄,衝著阮曉露齊齊作揖。

“見過娘子!娘子蒞臨梁山泊,小的們不勝榮幸之至!”

作者有話要說:  說點閒話:有細心朋友看出,女主小六稱呼小七為“七哥”。這不是bug哈,排行+哥,是水滸傳裡的通用叫法。原著裡,阮小二阮小五都管弟弟叫七哥。武大也管武鬆叫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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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武鬆……大家也許看過我的另一篇水滸同人《穿成潘金蓮怎麼破》,這篇文會沿用一些私設,但兩個文是平行宇宙,劇情沒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