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至,鴻雁來,群鳥養羞,秋意漸濃。
宋缺宋閥主與馮氏女馮寶茹正是提前三月便選中了九月初八這一良辰吉日,這場被嶺南之地軍民期盼多年的親事終於還是被提上了日程。
而在三月裡,宋缺便十分嚴謹的按照漢人祖宗傳下的婚姻儀禮,親曆親為,完成了從議婚至完婚過程中的六種禮節,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宋閥主要迎娶的是馮家女,隻是馮家並未在嶺南有住所,於是為了愛女能安心待嫁,馮仆那就是早早於嶺南宋家沒多遠的地方花重金買下一處大宅子。
婚事的第一禮的納采提親,便是在這處大宅子完成的。
還有為女兒精心準備了十幾年的嫁妝,也是早早的就一一送到了這宅子庫房裡放著。
而在婚禮前半個月,愛女心切的馮仆並不願意錯過女兒的婚禮,於是便再次稱病閉門謝客,其實人早就坐船南下來到了嶺南。
後面的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也是完成的十分順利,等到了婚禮的那一日,宋缺更是一身新郎官的紅衣著身,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親至馮府迎娶他的心上人。
閥主迎親,整個宋閥上下都縈繞在喜慶的氛圍當中,街上兩邊的百姓雖然早就提前得到了消息,但婚禮當日還是前仆後繼的簇擁著要親眼目睹他們閥主的新郎官模樣。
此時無論是官吏還是百姓,婚姻議禮還是延續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思想,大多成親的年齡都流行男二十、女十五上下。
而且還十分講究門當戶對,多要聘禮,男子要有才情,女子要具備賢淑才貌。
聘禮是向女子的父母展露自己有能力讓新娘子過上美滿富足的生活,讓嶽丈嶽母能放心將愛女托付給自己。
而嫁妝就是女子父母對女兒的拳拳愛惜之情。
兩姓之婚,共結連理。
男才女貌,百年好合。
婚禮的舉辦時間也大多在黃昏時分,儀式上有催妝、拜天地、新婦哭等習俗。
一般會來參加婚禮的都是些親朋好友,普通人都是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曾受到邀請,那都是不太會隨意參加。
不過宋閥主早就有了明令,讓全城百姓皆可來參加婚禮,還在宋家門口大擺筵席,讓城中的老百姓能痛痛快快的吃上三日。
這樣的安排顯然是要與民同樂,而百姓也十分給面子,每一個都面帶熱情笑容前往,還按照漢人婚俗來做各種襯托喜慶氣氛的婚俗。
比如當迎接新娘子的彩車經過時,宋閥的親友鄰裡那都是有身份之人,斷然是做不出故意擁堵道路,要求發放財物食品以此為樂的行為,於是就都隻能靠老百姓來負責這一項婚姻議禮。
宋缺和桃夭得到了百姓最淳樸最簡單的真心祝禱福語,而參與的百姓則是得到些財物瓜果。
這可是他們閥主的大婚,再怎麼忙碌都得過來沾沾喜氣和福分,更彆說還有喜錢得,那對於平民百姓而言,就是最
好的贈禮。
就是這一串銅板或一顆銀豆子,也足夠一個平民家庭高興許久了。
“遙祝閥主與夫人和和美美早生貴子!”
“恭喜閥主和夫人大喜……”
“……”
卻扇禮起源於晉朝,盛行於本朝,多為漢人婚禮女子成親出嫁時的一個禮儀,自出閣大禮起,新婦手持團扇,見人即以扇遮面。
並要全程在團扇遮掩下嫁入夫家,即使在拜堂拜客時,也隻是低垂扇子,彎腰作揖,至行交拜禮後進入洞房。
宋缺作為一閥之主,身份最是尊貴,他的夫人自是跟著他一樣尊貴,再加之又無高堂,因而並無賓客是能夠受他一拜的,也就是馮仆作為宋缺的嶽丈,才受了二拜高堂之禮。
親眼看著愛女出閣,馮仆那就是又欣喜又悲傷。
明明小時候那麼小的軟軟一團,怎麼眨眼間就要嫁人了呢?
在女兒的大婚之日,馮仆極力忍著要落淚的衝動,向兩位新人送上最美好的祝禱。
之後夫妻對拜便先將新娘子送入洞房,新郎官出去與賓客們說了幾句話,便可與新娘卻扇合歡。
有些膽識大些又與宋家關係好的賓客就恭喜宋閥主娶得佳人為妻,並祝夫妻和睦早生貴子。
一時之間喜宴上那就是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宋智更是覺得今日他比自己娶妻那會兒要高興,他是真心為兄長感到欣喜,並祝禱兄長和嫂嫂能百年好合。
作為最小的弟弟,宋魯也是連喝三大碗酒慶祝,還替大哥攬下了招待賓客的任務,讓大哥得以脫身回去陪新娘子。
明眸皓齒,嫋娜聘婷,當真是一副花容月貌。
眾人感歎宋閥主的好福氣時,也是為這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嬌羞和美麗而驚歎。
這宋閥主作為刀道第一人,果然就是連老天爺都格外愛重於他,居然還使他有如此機緣娶得這等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做妻子。
原本還在心裡嘀咕宋閥主和慈航靜齋梵清惠那陳年往事之人,此時見了閥主夫人這閉月羞花的絕色之顏,根本就再也想不起來什麼慈航什麼靜齋了。
得了這等千嬌百媚的大美人,若是宋閥主還去惦記老情人,那就是頗有點眼疾和不上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假若宋閥主當真糊塗到要與那梵清惠舊情複燃,那是不是他們就可以有機會了呢?
“……”
有這樣荒謬想法的人仔細回想一下天刀的厲害,既分勝負也分生死,頓時就是心靜止水,感覺還是小命最重要。
傾國美色雖是罕見,但他們的命也是隻有一條啊!
若是叫宋智知道這些人居然還包藏禍心,絕對就要拿著長劍把這些想要離間他兄嫂關係的歹人都給捅個透心涼。
有兩個弟弟幫善後,宋缺過了一個輕鬆的喜宴,腳步匆匆趕到婚房裡,待瞧見心愛之人就坐在繡帳裡乖乖等他,宋缺真的是喜悅到感覺就如同一場美夢。
“拜見閥主。”
“都下去吧。”
宋缺隨意擺手,讓人都下去。
燃著龍鳳蠟燭的婚房裡,眾多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隻剩下一對新人相視。
桃夭看著這呆子傻愣愣的站在那兒看她,便嬌笑著方可移開團扇,還柔聲喊了一句“夫君”,差點沒把天刀的全身骨頭都給喊軟了,隻剩下一處氣勢衝天不可直視。
此時蓋頭禮還是比較少有人用,中原地區,尤其是漢人居多的嶺南之地新婦多是行卻扇禮,而行卻扇禮的原因有三:一是為了祈福,二是為了擋煞與辟邪,三則是為遮羞。
前面拜堂過後便在賓客面前卻扇,而卻扇過後新娘子被送回入洞房。
待從被夫人喊“夫君”的悸動中緩過來後,宋缺就是喊了一聲情意綿綿的夫人,隨即便手拿著已經被剖成兩個瓢來做盛酒器的匏瓜,裡面盛滿了瓊漿玉液,是為合巹酒,需新郎新娘各拿一個飲酒,意為夫妻交杯成婚床帳合歡。
桃夭接過一個瓢,與宋缺單手相交飲下這一合巹酒,待抬眸隻見宋缺怔愣的看著她,一言不發,於是便玉面羞紅,輕聲問道:“夫君何故以這般眼神看我?可是我有不妥之處?”
聽到愛妻問詢,宋缺半點沒有隱瞞,直截了當道:“夫人並無不妥,隻從你歸家待嫁,我已有三十二日不曾與夫人這般親近過,實在是想念得緊,倒是一時之間看迷了眼,還望夫人莫要怪罪。”
宋缺並沒有這樣近距離的看過任何新嫁娘,甚至包括任何女子,之前弟弟的兩次婚禮,宋缺作為長兄和閥主,就是作為貴客和親人身份出現即可,卻是也從不關注新婦情況。
更遑論未出嫁的女子不宜外出和接觸其他男眷,出嫁之後旁人就是更要避嫌,可以說宋缺到現在都還沒有識得兩個弟妹長何模樣。
反倒是他的寶兒,早便與宋家上下所有人都相處融洽,倒顯得宋缺過於高冷肅然。
不過宋缺並不在意,還欣喜於他家寶兒人見人愛,實在是上天派給他的心肝寶貝兒。
“夫君若無做錯事,如何又會被我怪罪?莫非宋閥主又背著我做了什麼壞事?”
宋缺瞬間就想到了兩個弟弟塞給他的避火圖,頓時就是整張臉都紅了起來,面上神情更是變得略顯狹促,難得帶上罕見的羞色。
桃夭一看就知道有問題了,於是便冷哼一聲偏過頭去,抱怨說他們的婚姻岌岌可危。
“我這才剛剛進了宋家的大門,夫君你居然就又有事瞞著我,那還入什麼洞房,乾脆直接和離讓我爹將我帶走算了!”
宋缺一聽自己的愛妻生氣了,趕緊就一掀下衣袍就上了百子婚帳,柔聲說自己並未有隱瞞她的事情。
桃夭表示不相信:“那你剛才還臉紅了,彆以為龍鳳燭照著,我就看不清楚。”
被愛妻這般看清楚,宋缺臉上的神色就更是忸怩,眼神之中還閃爍不已,甚至不敢對上自己妻子的目光。
——這明顯就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壞事,而是背著她做了一些有背君
子之儀的事情。
聯想到今日是他們的大婚之日,還有他們就坐著的婚床上搭著的百子婚帳卍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還有鋪了一床的“早生貴子”,再回憶起自己老父親在她出嫁之前讓孟婆婆教導的某些知識,桃夭瞬間就心領神會了。
於是露出狡黠笑容的桃夭決定逗一逗這個天真懵懂的老實人,她脫掉顯然過於累贅的紅嫁衣外裳,再把滿頭金玉珠寶給摘下來一些,全部都甩到宋缺身上。
就在宋缺忙著把她的嫁衣和金銀珠寶首飾給放好這個時間,桃夭已經從自己的陪嫁衣篋裡翻出孟婆婆送來的避火圖,還十分光明正大的攤開放在婚床上。
之前她想要和宋缺親近,這個自詡要做君子的天刀,那就是即使被她弄得衣衫不整,卻也死活不肯再進一步。
相比較更開放大膽的桃夭,反倒是宋缺這個本應當是頂天立地男子漢更顯得嬌羞,連件外裳都不敢讓她脫下。
也正是因為從來沒得到過,甚至連親個小嘴都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那就是兩人都得隔著兩尺的距離走。
彷佛多被桃夭碰一下,天刀就要見血懷孕一般。
當然桃夭也是出了孝期才有心思去調戲古板正經的天刀,而且這個過程也未能持續太久,因為訂下婚期的男女婚前不得單獨相見。
在有外人的情況下,桃夭可是比宋缺還要正經一百倍。
可現在沒了人,又是拜過天地見過高堂的正經夫妻,桃夭就根本不準備裝了。
甚至桃夭還十分主動的拍了拍身邊被提前鋪好的床,笑意盈盈的呼喊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夫君可莫要辜負這良辰美景了。”
宋缺是練武之人,武功是一等一的,眼力自然也是非比常人,稍微一低頭就看到那被攤開的栩栩如生的避火圖,當真是看一眼都要覺得自己的臉皮燒起來。
“娘子、這……這……”
宋缺差點就要說自己愚鈍不會這個,但等他被心愛的娘子牽著腰帶往床上拉後,不一會兒,感覺自己是個愚鈍之人的宋閥主就逐漸上手,並在適應之後就如魚得水,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綰青絲,雙環結,紅顏新妝比花豔。
合巹酒,紅燭焰,含羞帶怯共君眠。
宋缺作為現在武林最為著名的美男子,一向孤高自賞,目中無人,但熟知他的人就知道天刀其實是個外冷內熱之人。
比如現在桃夭就知道宋缺很熱,甚至是熱到都要將她融化。
更彆說宋缺的刀道境界講求舍刀之外,再無他物和得刀然後忘刀,實在不愧是唯一能將天刀使得出神入化的第一人。
而且宋閥主在自身條件優越的情況下,還肯下功夫研習刀法,不僅在自家設有磨刀堂,還每日練刀三個時辰,揮刀三萬次。
但天才可怕並不是可怕在勤奮上,而是可怕在天賦之上。
分明隻是初學者,卻是沒多久就入得佳境之後,還很快便反客為主攻城略地,還從自身條件出發就水仙刀之輕柔靈巧的特性所
創的八訣刀法,每訣十刀,共八十刀。
此等一是一二是二,絕不會少一刀的玩刀之法,實在是讓桃夭難以抵擋。
尤其是天刀施展時有若天仙乘風,霞霧雲影,意態萬千,精妙絕倫。
連續八訣下來,那就是任誰意誌再堅定,都要哭喊不休,大叫壯士刀下留情。
可天刀之威豈非浪得虛名?
宋缺在前面不太順暢的兩次戰鬥中辛苦積攢出來的實戰刀法,自然是得再展示一番,免得愛妻不懂刀法之下,會覺得他天下不敗之刀是假的。
當桃夭被那凜冽強勢的天刀給打得神誌不清時,天刀的主人還在凝神發力,而神凝始可意到,意到手隨,才可刀法大成。
而待宋缺扶起嬌弱無力,猶如春醉海棠般的佳人時,方才是真正踏入那無法之境。
於是今日才第一次踏入這等境界的宋缺,始懂用刀,並明白了刀是快刀,意是身意,每出一刀,全身隨之,刀意合一,天地人渾合為一,便可刀刀之間回氣保持氣力永不衰竭,百戰百勝。
但已經半點力氣皆無的桃夭在被宋缺輕鬆抱起去沐浴淨身時,卻疲憊於自己領略到的天刀刀法。
這樣驚豔之刀法時而如龍飛九天,時而如蛇潛地深,威風凜凜又不滯於物。難怪世人皆感歎天刀之刀法是為舍刀之外,再無他物。
若要讓桃夭來評價,那必然也是要給出一個此乃堪稱刀道之極致的好評。
宋缺六歲便開始練刀,到了今日便是練了整整二十二年的天刀,堪稱是鐵打的身骨銅做的人,而且又是刀道宗師,正值壯年,一句精力過剩就可以概括之。
於是在天刀蠢蠢欲動想要仿照避火圖來一次鴛鴦戲水時,就知道被愛妻怒瞪,並被賞了一個巴掌。
隻是那嬌嬌弱弱的力道,簡直跟愛撫天刀差不多。
於是宋缺更激動了。
“你若再鬨我,明日開始就去睡你的書房吧!”
桃夭聲音沙啞的說道,聽著這跟銅鑼差不多的難聽嗓音,她頓時就更不高興了。
而自知是自己太過分的宋缺,趕緊就用內力來為妻子疏通筋脈和按摩穴道,稍稍耗費些時間就讓桃夭舒坦不少。
“算你識相。”
桃夭像個尊貴太後一樣享受著人形按摩,可對已經無意間把某方面的臉皮磨得極厚的宋缺來說,那就是一種鼓勵和支持。
世間男子在此道上總是有自己的一番看法,美人瞪自己一眼就是有意,美人不拒絕就是在默認。
總之隻要男人想,那就可以將一切不可能之事都給想出來。
當然有能力的男人會努力夢想成真,但有的男人卻是隻會固步自封做那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春秋美夢。
宋缺卻是都不屬於這兩種。
因為他學會了用天刀吸引心上人的注意,並從不錯過任何良機。
沒過多久,婚房裡的熱水就換了三遍,最後軟成一灘泥的桃夭那就是隻能任由搓扁,跟個面團似的被捏來捏去抱來抱去。
室邇人遐獨我腸,有緣結發為夫妻。
文彩龍鳳點紅燭,合歡被裡戲鴛鴦。
·
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同一樁婚事。
對於宋缺而言是人間極樂,但對於石頭來說就過於難以接受。
若非已經是晚上,石之軒是占上風,而且還有清醒的頭腦保持冷靜,那現在瘋瘋癲癲的石頭就已經殺進去奪人之妻了。
石之軒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很好的接受馮家小姐嫁作他人婦,可當這件事真真正正發生時,卻又是忍不住心生酸澀之意。
比起還算克製的石之軒,更為率真的石頭就是恨不得爬到主院屋簷上去對月高喊——隻是真的這樣做之後,被天刀殺死的人就得多一個叫石頭的無名小卒了。
石之軒是拒絕背負起覬覦他人之妻,尤其是天刀的妻子這種汙名。
雖然他是邪王,在江湖上總是被罵做無惡不作的魔教歹人,但他也是需要名聲的。
當另一個自己嗚咽嗚咽的抽泣著,還突然就流下兩滴悲傷的淚水時,石之軒頓時就是倍感震撼。
——原來自己還有如此情深意重的時候?秀心死的那一日他都不曾哭的如此傷心啊!
更彆說邪王是從來不相信眼淚的。
在這裡哭有什麼用?
誰讓他們就是來遲一步,有緣無份。
恨不相逢未嫁時,巫山雲雨日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