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江市。
雨水還在下著, 但前幾日隨處可見的慘叫哀嚎聲已經少了很多。除了偶爾從角落處傳出來的淒厲慘叫,成江市內一片安靜。
在這樣安靜之中,三艘衝鋒舟劃過一棟棟被水淹沒的高樓之中, 飛速往市區邊緣前進。
渾濁的水面被拉出粗壯的白條波紋, 轟隆隆的聲音讓躲在高樓裡避難的人們有了反應, 一個個將頭探出窗戶,緊盯著這三艘衝鋒舟越走越遠。
看清不是每日裡戰士們專門過來運送物資的船隻後, 他們又沒興趣地鑽了回去。
詭異防控局。
林峰站在四樓,看著三艘衝鋒舟遠去後帶起的水波, 心情沉重。
他沒有考慮多久就同意了樓延快速反擊的提議。
不同意也沒辦法, 就像是樓延說的那樣, 如果不把握住這個時機將秘密聚集起來的狂信徒一網打儘, 誰知道狂信徒之後會做些什麼?尤其是他們還有一個A級恐怖“水鬼”暫未解決。
林峰歎了口氣,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狂信徒頭目悄悄聚集在成江市?他們到底想做什麼……目的又是什麼……”
局裡連他的徒弟吳穹都成了狂信徒的臥底, 像吳穹這樣掩藏極深的狂信徒還有多少?
林峰臉上的疲憊一下子讓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
這才是詭異複蘇後的第二個月啊!
狂信徒怎麼就發展得那麼快呢!
“組長, 你脖子上的傷口需要縫針, 我們先去醫務室處理傷口吧。”醫生勸道。
林峰回過神,點點頭跟醫生去了醫務室。
醫務室是臨時搭建在4樓的一間小房間,等林峰和醫生進去後, 兩名戰士端著槍站在門口防衛。還有兩名戰士則跟著他們走進了醫務室,貼身保護著林峰。
醫生從托盤裡拿出手術刀,剪開林峰脖子處的衣服。讓跟緊屋裡的兩名戰士幫忙拿著紗布和藥水。
林峰還在想著事情, 心神有些不在傷口上面。等到脖子上傳來劇痛的時候, 他才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就看到突然把剪刀捅進他脖子裡的醫生露出了一抹瘋狂的笑:“哈哈哈哈,你死了!你要死了!”
“組長!”
旁邊的兩名戰士大驚失色,一個立刻衝上來將醫生製住拖走, 另一個人手足無措地扶住了林峰,大聲朝外吼道:“組長出事了!快來人!”
林峰沒有想到竟然連這個醫生都是狂信徒的人,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乾啞聲,死死攥住戰士的手,艱難地道:“讓……林遊……接管我的職位……告訴他……我……有重要文件……放在隻有他……他知道的地方……”
那份文件上,是林峰查出來的狂信徒臥底名單,以及他懷疑但並沒有確定是否是狂信徒臥底的另一份人員名單。
林峰感覺自己的力氣越來越少,悲痛與內疚讓他格外不甘。
他不想死啊!
他還沒做完自己該做的事情,他甚至都不是死在和詭異對戰的戰場中!!!
林峰悲痛自己還沒做完想做的事情就死,內疚於他的死不僅沒有給其他人帶來任何幫助,反而會導致混亂。
他要走了,“水鬼”卻還沒死,那些狂信徒卻還沒死……!
林峰呼吸急促,緊緊攥住戰士的手強調道:“隱瞞住……我的消息……彆立刻告訴樓延他們……讓他們繼續行動……彆、彆亂……”
說完,林峰眼前一黑,閉上了眼睛。
“組長!!!”
戰士們紅著眼睛喊道。
*
跟著樓延去圍剿狂信徒的一共有二十二名天賦者,以及五名狙擊手。
這是樓延能帶走的全部戰力,至於其他戰士和一些天賦能力並不適合上戰場的天賦者們,樓延沒有讓他們參與此次任務。
和狂信徒對戰,普通人過去隻是送菜,唯獨藏匿功夫一流的狙擊手可以在暗地裡用子彈幫他們解決掉一些狂信徒。
衝鋒舟的速度很快,半個小時後,他們在夏舞的指路下來到了市區邊緣一座山下。
這座山叫小青山,是成江市居民在休息日很喜歡來的地方,海拔有個一百米。山頂是一座據說許願很靈的寺廟,還有一大片平地作為居民們野餐搭設帳篷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本該是一個很好的避難所,但在“水鬼”出現的第二天,小青山就因為暴雨而山體滑坡,出現了泥石流災害,當場埋掉了很多逃來小青山的人。
泥石流還衝斷了小青山底部的樹木,完全擋住了上山的路,因此,小青山被排除在了避難所之外。
“狂信徒原來躲在這裡,怪不得我們一直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李三新穿著黑色雨衣,抬頭看著遙不可見的山頂,大雨打在他英俊硬挺的臉上,他輕歎口氣,“山路都被泥石流和樹木給擋住了,不好上去。”
樓延也看到了,“繞一圈看看有沒有好上去的路。”
衝鋒舟靠近山腳,圍著小青山繞了一圈,找了一個稍微好一點的上山路。
一行人將衝鋒舟綁在樹上,互相幫助地爬過堆積的斷樹殘枝和滑腳的泥濘,艱難地走到了樹林中。
雨中的山路十分難走,一步一個腳印,體力快速消耗。一行人身上的雨衣都被樹枝劃破了好幾道,沒走一會兒全身都被淋得半濕。
還好走了一段路之後,地面多了許多落葉,走起來沒有那麼麻煩了。他們的面前也出現了還沒被掩埋的登山路,不過路足足有好幾條。
一個戴著眼鏡、老師模樣的天賦者擦擦眼鏡上的水,提出建議道:“小青山山頂很廣闊,我建議咱們多分幾支隊伍從不同方向上去。一是我們一起走的話動靜太大,如果那些狂信徒發覺到就不好了;二是咱們分方向包圍到山頂的話,也能將狂信徒一網打儘。”
另一個大媽模樣叫羅紅豔的中年女人連連點頭道:“我同意趙老師的說法。我之前帶過女兒來小青山玩過兩次,那上面確實大,誰也不知道狂信徒們會待在山上的哪個地方,咱們還是分隊吧,各走一路,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筐子裡嘛,”
馬山自告奮勇道:“我的雙腿彈跳力很強,要不我先跑到山頂看一看情況再下來告訴你們?”
被樓延用繩子捆住拽在手裡的夏舞忍不住冷笑一聲,發出嘲諷道:“笑死我了,就你這速度還沒上山就被我們的人發現了,你以為你還有下來通風報信的機會?”
馬山被羞辱得臉色一變,憤憤地瞪了夏舞一眼。
夏舞呲了呲牙,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隻長四肢不長腦袋的蠢男人,略略略。”
樓延瞥了夏舞一眼,“謝謝你幫我們避免了一個人員的損耗。”
夏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頓時氣得鼓起了臉,轉過頭冷哼一聲,再也不想多說一個字了。
“喂,小叛徒,小青山的泥石流是不是你們搞的鬼?”路好修湊過來好奇地戳著夏舞的手臂問道。
夏舞直接炸了,一跳半米高:“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你說,你憑什麼叫我叛徒,我才不是叛徒!我根本沒有背叛狂信徒,是那個陰險狡詐的男人用他的能力才讓我說了這些信息!”
被形容成陰險狡詐的李三新淡淡一笑,根本不在乎夏舞的怒視和憤恨。
“我又沒說你是狂信徒的叛徒,我說你是人類的叛徒,”路好修吐槽道,“你可是狂信徒啊,不是人類的叛徒是什麼?”
“可惡……”夏舞頭頂青筋繃起,紅發都要炸毛了,如果不是她被綁著,她都要衝上去把路好修給殺了,“狂信徒才不是人類的叛徒,而是神明的使者!我們是這個時代走在所有人之前的先鋒,你們這些無知愚蠢的人,你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在做多麼偉大的事情!如果要論對整個人類的奉獻,誰也沒有我們奉獻的大。”
“偉大?奉獻?”葉不言冷笑道,“為虎作倀的偉大?殺死同胞的奉獻?”
“為什麼虎?關老虎什麼事!”
夏舞聽不懂“為虎作倀”這個成語,但並不影響她聽懂了葉不言語氣中的厭惡,夏舞冷哼一聲,用一種暗喜又不屑的語氣道。
“你們根本就不懂,我們狂信徒才是人類的救世主。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嗎?詭異的力量強大到遠非人類可比,它們的力量能夠讓我們變得更強,它們才是進化的源頭,是真正的神明!隻要讓它們開心,我們狂信徒就能成為最先掌握進化的人,你們都是時代的落後者而已,我勸你們要是不想被進化拋棄,就早點加入我們狂信徒。”
路好修掏了掏耳朵,被夏舞的厚臉皮給震驚到了:“等等,你嘴裡說的進化就是幫詭異殺害同胞???就是用人類的命去娛樂詭異???人類被詭異害死了這麼多,你有沒有想過人類最終有可能會滅亡?!這根本就不是進化,這是一個種族對另一個種族的屠殺!”
夏舞冷漠地道:“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隻要少部分得到進化的人可以活下去,絕大部分人類滅亡又怎麼樣?他們的死如果能夠讓我們從詭異手裡獲得詭異的力量,那他們就死得值了,是在為全人類的未來做犧牲。最後能活下來的人類就是進化過的精英人類,他們繁衍的後代隻會比現在的人類更加強大,這才是正確的方式,你們才是被以前的道德觀念給影響了。”
夏舞理直氣壯的態度讓人憋屈又悲哀。她才十二歲,三觀就被灌輸成為了這樣,可見其他狂信徒又會多麼瘋狂。
不怕邪.教壞,就怕邪.教有信仰,或許在狂信徒的眼裡,他們覺得自己做的才是真正正確的事。
樓延已經不知道聽過這種說法多少次了,他平靜地道:“這句話是誰告訴你的?”
以夏舞連“為虎作倀”都聽不懂的文化知識,樓延覺得單靠她自己說不出這番話來。
“……”
雖然李三新現在沒有動用藏在她腦子裡的手術絲控製她,但在樓延的眼神威懾中,夏舞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老實開口道,“聖子夜阮。”
聖子夜阮……
上輩子裡被傅雪舟殺死的男人。
而殺死夜阮這件事,也是傅雪舟“救世主”的名聲被傳播開的開端。
聖子夜阮死後,他的這番洗腦言論卻沒有消失,反而在狂信徒中廣泛傳播,被狂信徒視為至理名言。這一番關於進化的言亂太能動搖人的理智了,甚至在聖子夜阮的言論裡,他還將詭異形容成了是地球上早已存在的神明,隻不過詭異們陷入了漫長的沉睡之中,等到如今才重新複蘇。
他從國內外的神話故事中找到了許多詭異存在的“證據”,如幾乎所有的佛和西方天使在最開始的形象都是三頭六臂、面色猙獰的模樣,如全球各地的傳說中同時記錄過的“史前大洪水”。
以及“史前大洪水”之前的人類傳說都以神明的樣子誇張存在,比如君王在傳說中可以活幾千上萬歲,比如人的身軀有羊頭有馬尾有山丘一般龐大的巨人,比如一些科學尚且無法解釋的提前數千年就出現過的神秘古老文明……而在“史前大洪水”之後,在人類傳說的記載中,人才逐漸變成了可以理解的樣子。
於是聖子夜阮說:“在人類之前,詭異才是地球的主人。”
他還說:“真正的入侵者,其實是我們人類。”
洗腦,真的太洗腦了。
所以這個人,不得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