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小時前還在床上親密接觸的兩個人誰都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對方。這是一次猝不及防的見面, 樓延握著樓梯扶手的手猛地一緊,又緩緩鬆開。
偌大的客廳裡, 氛圍忽然變得微妙起來。
宋老板完全沒有發現微妙古怪的氣氛,他看著傅雪舟這麼年輕,雖然有點懷疑傅雪舟的本事,但還是熱情著急地道:“大師,你要去看看我的女兒嗎?我們正要上樓去看看她。”
“嗯,”傅雪舟淡淡應了一聲,直接抬步走到了樓延面前, 抬頭看著站在台階上的樓延,目光深邃, “好巧。”
樓延低頭看著傅雪舟, 半晌後,他扯了扯唇,沒有傅雪舟想象中的喊打喊殺, 也沒有冷漠得無視傅雪舟的這句話, 隻是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像是應付陌生人一樣, “是很巧。”
傅雪舟有些意外,他的眼神飛快地在樓延身上掃視。掃過某些地方的時候,目光微微頓了頓才再次移開。
宋老板驚訝地走過來, 看了看傅雪舟, 又看了看樓延:“樓總和大師認識?”
“不熟。”不等傅雪舟說話,樓延就語氣冷淡地從嘴裡吐出了這兩個字眼, 然後轉頭看向宋老板問道:“宋老板是從哪裡請來的大師?”
宋老板道:“那多虧了我一位姓崔的朋友介紹。我早年在生意上幫過我那位朋友一次,他這次知道我家出事了後主動跟我介紹了大師,說大師本事很大, 一定能解決雨然身上的怪病。”
姓崔的朋友?那就是崔安生了吧。也隻有崔安生這個傅雪舟的朋友,才能請得動傅雪舟過來幫忙了。
樓延點點頭,沒有再看傅雪舟,直接轉身繼續往樓上走去。
傅雪舟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他想過樓延再見到他後的各種情緒,唯獨沒想到樓延會對他這麼平淡。但這樣的平淡,卻讓傅雪舟有些不快。
宋老板突然打了個冷顫,奇怪地往四周看了看,就見到傅雪舟也抬步走上了樓梯。
宋老板撓了撓頭發,跟著一起來到了二樓。帶著兩個人來到女兒房門前,宋老板掏出鑰匙準備打開房門的時候,低聲跟樓延和傅雪舟提醒道:“樓總,大師,等下你們看到小女的情況後不要大呼小叫……也請你們不要把小女的病症往外說。”
樓延頷首,傅雪舟也隨意地點了點頭,宋老板深吸一口氣,這才推開了門,“乖女兒,爸爸帶人進來了啊?”
幾個人走進門內,就看到床上躺了一個人。床上的人聽到他們的聲音後沒有任何反應,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
靠近床邊看清床上的“人”後,樓延目光一凝。
床上躺著的竟然是一個塑料人!塑料人的眼睛驚恐地大睜著,皮膚反射著塑料獨有的質感,面容竟然和宋雨然的面容一模一樣。
宋老板坐在床邊給塑料人掖了掖被子,哭得抽噎,“從三天前開始,雨然就變得有些疑神疑鬼,前天的時候她突然跟我說有很恐怖的東西盯上了她。我以為是什麼想勒索我的人盯上了雨然,專門找人在周圍搜羅了一圈,但什麼也沒有搜到。”
“她還說我們家不安全了,讓我趕緊帶她走,又說什麼來不及了,說如果她死了讓我不要傷心,也千萬不要去查她是怎麼死的,還讓我趕緊變賣家產離開成江市,找個遠離大城市的地方躲起來,又讓我囤水囤糧……我被她的話弄得莫名其妙,問吧,雨然又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就一個勁地催我趕緊離開彆墅。我看她情緒不對勁,就答應她第二天離開,但昨天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就變成了這樣。”
宋老板驚懼交加地道:“剛開始的時候,雨然身體雖然變成了塑料人,但嘴巴還能說話,眼睛也能動。然而到了今天早上的時候,她就徹底沒有一點反應了!就跟個真的塑料假人一樣!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病症,我女兒、我女兒怎麼會變成塑料人呢!”
樓延伸手摸了摸宋雨然的手,入手一片光滑冰冷,和摸塑料人的觸感完全一樣。
宋雨然竟然變成了塑料人,這是他公司裡的那個塑料模特的能力嗎?
樓延想起林遊告訴他的最近成江市失蹤人口大增的事情,不由皺起眉,這些失蹤的人會不會也和塑料模特有關?
宋老板淚眼朦朧地看向傅雪舟,期盼地問:“大師,您可有辦法救救我女兒啊?”
傅雪舟同樣朝宋雨然的手伸去,樓延有如見到什麼病毒一樣,蹭地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和傅雪舟的手徹底錯開能碰到的可能。
傅雪舟手一頓,波瀾不驚地看了樓延一眼。他的眼神很平靜,但一旁的宋老板卻莫名覺得他看著樓總的眼神有些恐怖。
難道大師和樓總之間是有過節嗎?
宋老板遲疑地道:“大師?”
傅雪舟收回眼睛,拿起了宋雨然變成塑料的一隻手,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小刀。他單手將小刀打開,在宋雨然的手指上利落劃過,塑料質感的皮膚下方頓時湧出了汩汩鮮血。
傅雪舟言簡意賅地道:“還有救。”
宋老板欣喜地連聲叫好,但一看宋雨然的傷口絲毫沒有凝血的樣子後又是一驚,“大師,您快看看我女兒的傷口,怎麼感覺血停不下來呢!”
“她變成了塑料人,傷口沒有自愈功能,”傅雪舟道,“如果不及時處理好她的傷口,她會一直流血,直到流光。”
宋老板呼吸一窒,猛地站起來,眼前一黑,“快快快,快想辦法把傷口堵上!怎麼辦、怎麼辦!拿紗布、不不不,拿膠布!”
傅雪舟淡淡地道:“拿火來。”
“火火火!”宋老板著急地往外跑。
樓延叫住了他,“我身上有打火機。”
宋老板和傅雪舟轉頭看向他,樓延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打火機扔給了傅雪舟。傅雪舟垂眸看了一眼這個打火機,抬頭跟樓延道:“握住她的手。”
樓延動了動手指,還是抬起來握住了宋雨然的手,配合著傅雪舟的動作。
傅雪舟擦過傷口上的血液,在新的血液還沒來得及冒出來的時候按下打火機,用火苗快速撩過傷口周圍。塑料皮膚被火燒成了黏膠,傅雪舟抬手一按,傷口兩側的黏膠成功黏在了一起,血液終於被止住了。
傅雪舟摩挲了一下打火機外殼,將其遞到樓延面前。樓延看也不看傅雪舟,抬手想要拿走打火機。但抽了一下沒抽動,打火機的半個身體被傅雪舟的手指捏得很緊。樓延抿緊唇,又抽了一下,還是沒有抽動。他這才撩起眼皮,看向了傅雪舟。
氣氛更加古怪了。
傅雪舟道:“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樓延不鹹不淡地道:“我也沒想到。”
傅雪舟突然道:“不疼?”
他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但樓延卻明白他問的是什麼。身體上被故意忽略的不適感一下子湧了上來,樓延按著打火機的手指用力,指尖透著微微發白的顏色。
樓延能感覺到傅雪舟輕飄飄地看了他指尖一眼。
隻這一眼,樓延就瞬間明白——傅雪舟現在正對他處於極度關注之中。
樓延眼睫微動,遮住眼中的晦暗神色。他不怒反笑,含著做.愛後隱隱風流意味的雙眸瞥了傅雪舟一眼,好似撩撥,但仔細一看,冰冷的警告暗藏其中,“疼倒是不疼,不過挺累的。畢竟昨晚偷偷溜進來的那隻狗技術太差了,恨不得讓人宰了他直接把他扔出去。”
大概沒有一個男人能受得了這種指責,就算是剛開葷的傅雪舟也不行。傅雪舟眉眼一沉,深深地看了樓延一眼,“你是醒著的。”
“啊,”樓延似笑非笑著,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繼續嘲諷著傅雪舟,“睡得再熟的人,也會被難受得醒過來吧。但要是真醒了,誰能忍得了那技術呢。”
傅雪舟呼吸微微一重,眉眼間好似覆蓋了一層血淋淋的冰雪。嚇人又冷凝。
宋老板瑟瑟發抖地挺著傅雪舟的冷氣打斷他們的對話:“兩位彆吵了!大師,求求你救救小女吧,隻要能把雨然救回來,我的存款願意分您一半!”
傅雪舟終於轉頭看向宋老板,“一半是多少。”
“七百萬!”宋老板道,“我聽老崔說您缺錢,隻要你救好我女兒,我願意給你七百萬!”
傅雪舟淡淡應了一聲,“我可以救她,但我有一個條件。”
宋老板焦急地道:“你說!”
“我需要一個幫手,”傅雪舟看向樓延,“他需要做我的幫手。”
宋老板二話沒說,“撲通”一下直接給樓延跪下了,眼淚止不住地求道:“樓總,看在雨然也跟您有過交情的份上,您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救她這一次嗎?”
“求你了,樓總,求求你了……”宋老板重重在地上磕頭。
父愛。
樓延有一瞬間的恍惚,非常不合時宜地想起來了他爸。
“你這個小畜生!”他爸氣得爆炸,一個勁地跳腳,拿著拖鞋就要來揍兒子,“你是非要我求你你才能學好嗎?!——”
“那要不要我跪在地上求你啊?!”
樓延回過神,垂眸遮掩住眼中的複雜。
他會來這裡本來就是為了宋雨然。雖然樓延嘴上沒說,但心裡卻為自己之前沒有相信宋雨然的話而愧疚,覺得宋雨然會被塑料詭異盯上也有他的一份責任。不用宋老板多說,樓延都會去努力救宋雨然。
而此刻和傅雪舟一起,也算得上一個意外之喜。
45天之內,他當然不能隻指望著床上那點時間能夠誘騙到傅雪舟。在這期間,他和傅雪舟相處的時間越多越好。
相處時間越多,傅雪舟對他的感情就會越複雜,對他的防備就會越低。
樓延眉頭皺著,故意為之的煩躁與同情在臉上閃過,他拽起宋老板,硬邦邦地道:“起來吧,我答應了。”
宋老板喜極而泣,“謝謝樓總,謝謝。”
傅雪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樓延身後,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忽然彎下腰將樓延抱起,宛如一陣風似地抱著樓延踩上了窗框,轉頭對宋老板說了一個卡號,“她醒了之後,把錢打到這個卡號上。”
說完,他直接抱著樓延一躍而下。
宋老板被嚇得呼吸一停,抖著腿一邊往窗戶衝去一邊大喊道:“不能跳!這是二樓!我家彆墅樓層高!!!”
撲到窗戶邊往外面一看,本以為會看到血腥淋漓的畫面,沒想到卻看到傅雪舟完好地抱著樓延飛速離開的背影。
宋老板愣愣地,“大、大師不愧是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