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延被氣得在燒烤店吃飯的時候也沒搭理段澤歌。
等吃完飯出來, 他們才發現外頭下雨了。
滴滴答答的雨水順著屋簷落下,四月底五月初的天氣下雨時還得裹著一層薄外套。幾個人一出門,迎面的風就裹挾著斜雨打在了他們的臉上, 在衣服上也打出深深淺淺的落水痕跡。
“下雨了啊。”李三新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天氣。
小雨往前跑兩步走到最外頭,將手伸出屋簷外。冰冰涼涼的雨滴“啪嗒”落在了她的手心裡, 小雨抬頭往雨中看去,看到了空中還沒落在地上的雨水在街道兩側的燈光的照射下仿佛是會發光的細針一樣,她“哇”地一聲張開嘴巴。
小雨碰見“小雨”。
樓延心中好笑,掏出手機對準了小雨,輕喊了一聲:“小雨?”
小雨轉頭看向樓延,瞧見樓延在給她拍照, 傻乎乎地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
樓延快狠準地按下快門。夜色朦朧,五彩燈光璀璨, 屋簷下小女孩燦爛笑著伸手接雨水的美好一幕被成功記錄下來。
路好修湊過來看照片,被萌得雙手捧心,“真可愛啊我們小雨!”
段澤歌把車停在了圖書館附近, 這裡離圖書館還有一段路程。而這雨,也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幾個大人身體好, 不怕淋雨。小雨也是個喜歡玩水的孩子,但也不能讓孩子直接淋雨。段澤歌生活妙招多,他問老板要了個大號黑色塑料袋套在了小雨的身上, 掏出臉部的洞露出小雨的小臉,現場製作了一件簡易雨衣。
路好修蠢蠢欲動想要同款,段澤歌又給他也搞了一個。
隻剩下最後一個黑色垃圾袋,段澤歌笑眯眯問樓延和李三新:“給你們也套一個?”
英俊貴氣的樓總嘴角抽搐,立刻擺手拒絕:“我不要。”
具有潔癖的李三新並不想淋雨回去,也接受不了往身上套垃圾袋。他往旁邊商店看了看, “我去買把雨傘去。”
有傘誰願意套垃圾袋啊,段澤歌果斷扔掉垃圾袋笑嗬嗬地跟上去占便宜,“給我也買一把啊,李哥。”
另一旁,路好修已經興奮地帶著小雨開始踩水玩了。
樓延看著他們歡快的身影,心中想笑。這會兒隻留下他一個人站在燒烤店門口,樓延抬頭看了看天,無聊地在四處商店門前走了走。
走著走著,他突然看到了一家奇特的店。
這家店的門前種滿了生機勃勃、肆意生長的花花草草,一片濃鬱的綠意猶如森林,被雨水打過的地方洗出一層光亮。店門和牌匾被大片大片長著花的藤蔓纏繞,風格相當童話唯美,讓人眼前一亮。
樓延抬頭透過雨水看到了牌匾上的店名:灰伯爵的店。
每一個字的末尾都圓潤地勾出一個可愛的圓圈,和店門外的花花草草一樣童趣。
樓延雙眼微眯,掏了掏口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灰色名片。
名片上面正寫著“灰伯爵的店”五個字,這是樓延在娛樂場發現的名片。
樓延將名片在五指內靈活地轉了幾圈,將其重新放回口袋裡。
他轉頭往周圍看了一眼,周圍的人該忙的忙,該路過的路過,就像沒有看到出現在這家店一樣,除了樓延,誰也沒有停留。
樓延挑挑眉,乾脆地穿過漂亮的綠植,順從心意地走進了“灰伯爵的店”。
陳舊的灰塵味撲面而來,門旁木質櫃台上的金色招財貓揮了揮手臂,機械地道:“歡迎光臨。”
樓延看了眼這隻招財貓,快速地掃了一遍店內。店內沒有開燈,反而像是上個年代一樣點著玻璃煤油燈。
昏黃的光線隱隱約約地照亮著店內環境,借助這一點光芒,樓延發現這裡很大。
抬頭看去上不封頂,隻能看到一片吞沒頂端的黑暗。一排排高聳的木質貨櫃排列整齊,貨櫃裡面大多擺放著落了灰的物品,隻有一小部分是空的。
這家店看起來年代很久遠。
“咯吱。”
老舊的躺椅搖晃聲從櫃台後方響起,一道有氣無力地喪氣聲音響起:“哦,難得有客人上門了啊。”
樓延走進櫃台一看,躺椅上正躺著一個穿著灰色禮服圍著灰色披風的男人,這個男人將自己從頭到尾包裹得非常嚴實,沒有露出一分一毫的皮膚。他的臉上蓋著一個灰色的禮帽,將他的頭發和上半張臉完全蓋住,隻露出了一個蒼白的下巴。
這個店鋪很古怪,這個人也很古怪。樓延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人,“你是這裡的老板嗎?”
一身灰的人慢悠悠地晃著搖椅,打了個哈欠,沒精打采地道:“顯而易見。”
“那你就是灰伯爵了,”樓延屈指輕輕敲了敲櫃台,同樣帶著笑意,用開玩笑的語氣試探道,“有客人來了,你不和客人介紹介紹你的店嗎?其實我很好奇,我為什麼會看到你的店?”
灰伯爵又晃了兩下躺椅,才沒精打采地拿開了臉上的禮帽站起了身,姿態雖然優雅但不掩懶惰地手拿禮帽放在胸口行了一個紳士禮。
他長得很英俊,有著一雙有如最碧綠的湖水一般的綠眼睛,本該像流淌著碎光一般漂亮,但可惜的是這雙眼睛底下一片烏青,雙眼裡是沒睡醒的死氣沉沉,整個人透著一股半死不活的氣質。
但比他的眼睛更讓樓延注意的是灰伯爵一頭好似銀光劃過的銀發。
那是和傅雪舟的頭發顏色一模一樣的銀發。
樓延三輩子的記憶裡從來沒有見到過第二個和傅雪舟有一樣銀發的人,他忍不住看了灰伯爵的頭發一眼又一眼。
灰伯爵耷拉著眼皮,慢吞吞地道:“客人能看到我的店,那就代表你手裡一定有來到我店裡的名片。而能找到我的卡片,就代表著你與我的店有緣。”
樓延:“有緣?”
灰伯爵的目光在樓延身上轉了幾圈,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又示意樓延去看他的店,“隻有和‘灰伯爵的店’的店內商品有牽扯的人才能獲得我的名片。如果不是你的身上有從我的店裡賣出去的商品,那就是我店裡還沒賣出去的商品會有你需要的東西。”
樓延敢肯定不是前者,他從來沒有來過“灰伯爵的店”,也從來沒有見過灰伯爵,所以他的身上不會有灰伯爵店內的商品。唯一的可能就是後者了,這個商店裡有他需要的東西。
但那件東西是什麼,樓延自己都不知道。
樓延轉頭往最近的一個貨架上看去。
一隻紅色高跟鞋、斷了一個角的鹿頭、腐爛到一半的蘋果、一本緊緊合起來的日記本、一顆臉盆大的七彩棒棒糖……沒一個是樓延覺得他需要的東西。
樓延問道:“灰伯爵的店裡可不可以用現金當交易貨幣?”
“當然——”灰伯爵拉長音,語氣一轉,無情拒絕道,“不可以。”
樓延微不可見地皺皺眉,倒也不意外,“那這裡是用什麼作為交易貨幣?”
“我的店並不使用貨幣,想要帶走你需要的商品,就要拿同等價值的東西來換,”灰伯爵綠色的眼眸在煤油燈下幽幽反著光,他微微笑了下,“這個同等價值,是看這個商品對客人的重要程度。就像那顆腐爛了一半的蘋果,如果客人覺得這顆蘋果對他來說重要過了生命,那他想要拿走這顆蘋果,就需要拿命來換。”
這個方法很公平,但也是樓延這種資本家最討厭的交易方式。
“冒昧一問,”樓延好奇問道,“灰伯爵,你是人類還是詭異?”
灰伯爵緩慢地開口說道:“我不是人類,也不是詭異,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商人而已。”
不是人類,也不是詭異……那灰伯爵是什麼樣的存在?
樓延更加好奇,話裡話外套著灰伯爵的話。從談話中發現,灰伯爵獨立於人類與詭異之外,更像是這個世界的一個看客。
“灰伯爵的店”是一個可以移動的獨立空間門,詭異的力量阻止不了“灰伯爵的店”出現在哪裡,人類也是一樣。隻要有緣人需要,那麼“灰伯爵的店”就會出現。
灰伯爵懶懶地問:“你要看看我的商品裡你需要的是哪個嗎?對了,我還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不是你需要的商品,商品是不會被你拿下貨架的。”
“不用了,”樓延果斷拒絕,“我覺得我現在並沒有特彆需要的東西。等哪天如果真的需要你店裡的商品,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說著,樓延就想起來了這店裡坑爹的交易規則,頓時開始發愁。
他歎了口氣,摸出口袋裡的打火機打了兩下。“啪嗒”兩下火苗起起滅滅,心頭的愁緒已經消失。樓延收起打火機,打算跟灰伯爵告辭。他就怕再在這裡待下去,本來不需要什麼商品也變成需要了。
但抬頭一看,卻發現灰伯爵正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那目光看得樓延心裡一突,不由問道:“怎麼了?”
灰伯爵搖搖頭,“既然你沒有要買的,那我就去睡覺了。”
說著,灰伯爵又打了兩個哈欠,喪氣沉沉地躺回了躺椅上,用禮帽再次蓋住了臉。
樓延往門口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住,轉過頭問道:“灰伯爵,我想問一下,你頭發的顏色是天生的還是染的?”
灰伯爵的聲音從禮帽下方傳來,變得有些沉悶和模糊,“天生的。”
樓延道了聲謝,沒說信不信,徑直推開門離開了“灰伯爵的店”。等出去後樓延再轉頭往回一看,卻發現“灰伯爵的店”已經消失了,原地變成了一家燈火透亮的餃子館。
買好雨傘的李三新在不遠處朝他揮揮手,“走了,延子!”
樓延回過頭應了一聲,步伐平穩地朝他走去。
一個半小時後,眾人回來了樓延位於半山腰處的豪華彆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