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是人，是什麼？

黎思思心道，那也隻有妖了。

“你感覺到妖氣了嗎？”

江霜點頭：“有，但是很淡，感覺不出在哪個方向。”

她都感覺不出，黎思思就更不行了，她索性就地一坐，抬頭呆望著天，這天空湛藍如洗，隻有一朵形狀奇怪的雲浮在中央。

江霜知她累了，也不催促，隻立在一旁思索。

不一會，黎思思道：“好像有點不對。”

“什麼？”

黎思思指著天：“你看。”

江霜抬頭看去，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

“那朵雲，它不動。”黎思思不知該怎麼形容。“你觀察過雲嗎，雲其實一直在慢慢移動的，但是這個我看了半天，它不動。”

就像一個貼圖，看多了就覺得假了。

“的確有點奇怪。”江霜略一沉吟，甩出一道符去，這符破風直上，竟一直射到雲上，被符籙擊中之後，那團雲並未散開，而是蠕動了一下，竟然直直地墜了下來。

原本雲應該是很輕的，但它落地之後，立刻發出了巨大的響聲，激得塵土都飛揚起來，接著，就一骨碌翻起來，朝著遠處跑去。

黎思思這才看清，哪裡是團雲，分明是個身著白衣的白胡子老頭！

他一瘸一拐，像是摔傷了。

江霜立刻追上。

黎思思蹬地起身，也跟了上去。

對方受了傷，跑得磕磕絆絆的，不出一陣，就被兩人追上了，黎思思高中的時候學過擒拿術，此時飛起一腳將他按在地上，道：“還跑？”

那老頭被踩在腳下，立刻老實了，眼淚流了一地，說自己是被冤枉的。

“什麼冤枉，誰家好人在天上浮著，我看你就是害人的元凶，妖怪，還不快快現出原形！”黎思思說罷，舉拳就要打。

老頭立刻嚎了一聲：“那位姑娘，你快勸勸她，饒命啊！”

江霜這才悠悠道：“他不是妖。”

黎思思抬頭看她一眼，道：“真的？”

江霜點頭：“他身上沒有妖氣，且吃人供奉，非要說的話，稱得上一句仙人。”

黎思思半信半疑地鬆開他，道：“仙人，這麼弱？”

老頭哭喪著臉爬起來，撲了撲自己袍子上的土，氣憤道：“弱怎麼了，弱就不配稱仙人了嗎？要不是他們不供奉我了，我還能被你們兩個小丫頭給拿住——哎喲，疼死我了，你下手真狠，跟我多大仇啊？”

黎思思怒道：“多大仇？你把廚子帶走，害我沒吃上飯，知道什麼叫餓急眼嗎？”

“他又不是我帶來的！”老頭道：“我要是願意吃人，早法力無邊了，還輪得到你對我使本領？”

黎思思還要接話，被江霜攔住，道：“不要鬥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頭看了看天，慌道：“快天黑了，我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吧，緣故我跟你們慢慢說

。”

兩人跟著老頭到了村中的祠堂，看老頭鬼鬼祟祟關上門，才問：“天黑又如何呢？”

老頭往蒲團上一坐，唉聲歎氣：“此事，說來話長啊！”

原來，以前的長壽村很小，且非常缺水，全村人都靠著這口古井為生，村民淳樸，對古井懷著敬意，逢年過節，都要給它添些香火。

久而久之，古井就化出了靈性。

也就是這個老頭。

其實物有了靈，就是妖，但他從不害人，且供養著這麼多村民，身上帶著福報因果，與吃人的妖有天壤之彆。

有仙人路過時，便予以仙印，這就像是官方蓋章認證的仙人身份，隻不過他原身在此，不便飛升，說是仙人，其實也隻受這一個村子的供奉，如此自給自足，倒也自在。

因為有了法力加持，井裡的水便有了奇效，凡人喝了都能健康長壽，這也是長壽村名字的由來。

長生之術，人人羨之。

不少人慕名而來，長壽村漸漸發展成了長壽鎮，因為人口變多，邊緣的村民吃水不方便，有富人帶頭打了彆的井，後來遍地開花，人們吃水容易，漸漸就把這裡廢棄了。

供奉，自然也就停了。

像他這樣不知名的小仙，沒人供奉就會失去法力，井水沒了長壽之效，長壽鎮的美名自然也就成了單純的名字，雖然還是有很多人慕名而來，但大多是看中這裡的繁榮和商機。

若是單純這樣，事情也不至於發展到如此地步。

直至有一天，有人投井。

他落進水裡後就後悔了，拚命呼喊掙紮，井仙看他可憐，將他救活了送出外面。

這人知道了井中有仙，就起了壞心思。

凡人都聽過仙人的傳說，見卻還是第一次，仙人有法力，又能永生，實在是個令人豔羨的身份。

他夜不能寐，想要取而代之。

井仙並不知道他懷著這樣的心思，在他又一次投井時，又拚了力幫他，就在這個瞬間，他竟然使計吸走了井仙的福報。

他想要成仙，可福報在被偷走的瞬間就變成了肮臟的孽債，不僅沒法讓他成仙，反倒更下一層，使他淪落成了妖。

而孽債又是由井而來，所以他被困在了井底，成了井妖。

妖，就是要吃人的。

開始井仙還把他看得很牢，但畢竟不可能時時刻刻看著，於是一個不小心，被他得手了。

妖力大漲。

他是此地的村民，對村民的心態把握得很純熟，知道很多人都是奔著長壽來的，於是在井底造出一個假的長壽村來，托夢給附近的人，說自己發現了永生的辦法，靠著這個噱頭，引村民投井。

但就算是噱頭，他也得造得像模像樣，不然無法騙住村民。

這些人的確實現了永生，但，已經不是人了。

他們隻是機械地重複著生前的生活，肉身被吃，魂魄被關在這裡，一直不能投生。

一開始，

吃的人數不多，他的法力也不強，井仙還能與之鬥法，可時間長了，他的法力越來越強，井仙卻是越來越弱，直至徹底壓製不住。

於是他更加肆無忌憚，從每年一個變成了每月幾個，還曾放出狂言，要把整個村子都移進來，與他為伴。

到了這個地步，井仙也不過是他嘴邊的一塊肉，當然，井仙也可以靠吃人增加法力，可這樣一來，仙人給的仙印就會失效，徹底淪為妖物。

井仙有氣節，不願如此，隻好躲躲藏藏。

剛才，他發現她們兩個進來，卻並非魂魄，而是肉身，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他想查探清楚，便一直跟在她們身後，誰知被她們看穿，才從天上掉了下來。

“原來是你一直偷看。”黎思思道：“你一個正經仙人，行事何必躲躲藏藏？”

“我哪裡知道你們是不是他的同夥，而且你見我就打，我不躲能行嗎？”

“那你不跑我能打嗎？”

眼看又要鬥起嘴來，江霜扶了扶額，道：“好了，你還沒說天黑之後會如何呢？”

井仙道：“井裡的時間與外面是相反的，到了晚上，這裡就會恢複正常的村子模樣，生機勃勃熱鬨非凡，村民一旦答應留下來，也就意味著同意他吃自己了。”

“那要是不答應呢？”

“他就直接吃。”

黎思思被噎了一下，這問的意義在哪？

“你不必試圖理解妖物，他們為人時就不正常，更彆說有了法力，就更是狂妄自大，覺得萬物都該按他的意圖行事。”江霜道。

也是。

哪個正常人會害自己的救命恩人？

“行，等天黑，辦他！”黎思思道。

江霜點頭。

“你，你們要乾什麼？”井仙道：“你們不會要去抓他吧？”

“是又如何？”黎思思問。

“你們是鬥不過他的！”

“不至於吧，他法力很高強嗎？”

“這和法力高低沒關係，這裡是他創造出來的，所有的法則都由他製定，在這個世界裡，他就是唯一的神，他可以藏在任何一個村民的魂魄裡，光是找出來就很難了，更彆說與他鬥法！”

井仙看出黎思思一無所知，跟她說了也是白說，倒是旁邊的江霜是個高手，明白自己話的真假，便道：“這位姑娘，你說呢？”

江霜淡淡道：“我就是來捉妖的。”

井仙無奈了，這兩個人一個是無知，一個是無畏，偏又湊到一起，可真是天生一對，他長歎口氣，道：“罷了，我也跟你們去，免得真遇上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不想黎思思倒不願意了：“你就在這歇著吧，連我都打不過，去了也是白費。”

井仙怒道：“我是打不過你嗎，我是心地善良，不願意傷害你個凡人！”

“那你倒是打啊，我能受這委屈嗎，我剛學的擒拿術！”

“行，那咱們就拉開架勢好好練練……”

兩人又吵嚷起來，江霜不勝其煩，自走到門邊去看。

不一會兒，天黑了下來。

隨著光線消失，村子的燈一盞一盞亮起，人聲也逐漸鼎沸了起來，吆喝聲，叫賣聲，招呼聲不絕於耳，好像走進了熱鬨的夜市，黎思思甚至聞到炒菜的香味，她走上前來閉眼聞了聞，道：“好像是麻辣水煮魚。”

江霜瞟她一眼：“想吃？”

黎思思搖頭，還是大事要緊。

江霜道：“走吧，帶你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