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晉江獨發,請支持正版-蘇婉婉番外1(1 / 1)

撕裂白月光 泠梔雨 29284 字 6個月前

國際航班提示飛機即將降落的廣播響起。

蘇婉婉在毫無感情的中英文雙語播報聲中醒來,揭開眼罩,坐她旁邊的宣彤立即湊過來提醒:“姐,我們快到了。”

“知道了。”蘇婉婉正了正睡塌的坐姿,從隨身的小包裡掏出鏡子,檢查了一遍妝容,整理頭發,補了補口紅。

鏡子中的女人隻化了淡妝,但五官是視覺效果很強的濃顏係,隻略施粉黛,就足夠抓人眼球,特彆是一雙桃花眼,按理說,桃花眼給人的感覺是瀲灩靈動,但她眼睛末尾的弧線鋒銳,如同紮入桃花的一把利劍,讓她這雙眼睛多了幾分冷清。

窗外的城市景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大,蘇婉婉的視線偏過去,神態很淡:“與於城導演的見面約在什麼時候?”

“是後天。”宣彤回答,“姐,咱們剛回國,後天才有工作安排,你考不考慮回趟家呀?”

“是你想回去了吧。”蘇婉婉輕笑一聲,“這兩天也沒有什麼事,你回吧,不用管我。”

蘇婉婉18歲前往美國讀書,畢業直接出道,拿了美國綠卡,9年的時間裡,從來沒有回來過。宣彤是在她小有名氣之後就跟著她的,蘇婉婉極拚,全年無休,導致宣彤也很少有機會回國探親。

“好耶!謝謝婉婉姐!”宣彤小小地歡呼一聲,“我待會兒就買票,直接待在機場等航班了。姐,你老家在哪兒,我順道也幫你買了。”

她們降落的城市京市,即不是蘇婉婉的故鄉,也不是宣彤的,之所以選擇在這個城市降落,存粹是因為內娛很多娛樂公司、資本和導演都在這裡,於城也在,見面比較方便。

在回來之前,宣彤托京市的房地產機構租了一處高級公寓,電子合同上簽的租客是宣彤,實際上使用的是蘇婉婉,從美國寄回來的行李儘數寄到,這一趟飛行,蘇婉婉隻帶了一個精簡的登機箱。

“我這兩天要整理行李,沒時間處理彆的事情。”蘇婉婉婉拒。

宣彤訝異對方將“回家”歸類為“彆的事情”。

這些年,宣彤跟在蘇婉婉身邊,確實沒聽她說過家裡的事,沒念過家裡的人。但要猜她家庭可能存在某些矛盾吧,在面對談及家庭的話題時,卻也沒有露出任何抵觸的情緒。她像是一個“家庭”的旁觀者,沒有喜惡,亦沒有想念。

*

按照宣彤給的地址,蘇婉婉在機場打了輛出租車過去。

盛夏的京市烈日炎炎,出租車內開了冷氣,將將抵擋得住酷暑。

蘇婉婉的右手支在車窗邊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她不是京市人,自然對這一路的風景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在美國見慣了高樓聳立,再看這摩天大廈,也瞧不出多少新鮮感,比較優秀的一點是,京市的綠化更好一些,隨處可見的綠化帶上花朵嬌豔,比鋼鐵叢林鑄成的美國多了許多人情味。

她的視線總忍不住看向攥在左手的手機。

不知道是期待它響起,還是提

防它響起,兩股極端的情緒交織著。但手機自她取消飛行模式之後,直到現在,都安靜非常。

手機已經換上國內的SIM新卡,除了有工作聯係的一些人,按理說,不會有旁人知道她的號碼。

蘇婉婉自嘲笑了一下,將手機扔進了隨身的小包裡,眼不見為淨。

出租車司機透過車內鏡朝後座看了好幾次,終於忍不住開口:“姑娘,你是不是明星啊?我看你有點眼熟。”

司機一口純正的京腔,著實讓蘇婉婉感受到了置身京市的實感,面對司機的提問,她大方笑笑:“您看我像誰?”

“哎喲,我就知道是你!”司機大樂,“我喜歡你的視頻!之前你還原《原神》的胡桃特~彆~像~我連刷了好多遍呢!”

視頻?胡桃?

蘇婉婉愣了愣,猜測司機大概是認錯人了,但對方還在滔滔不絕地誇角色有多還原多漂亮,她沒機會打斷。

等司機一頓輸出,發現後座乘客不應和也不吱聲,自我緩解尷尬地笑了一下:“害,打擾到你了吧,你彆介意啊,我開出租車以來第一次載到明星,有點興奮。”

聽他剛才的話,蘇婉婉猜他說的正主應該不是藝人,而是專門出cos視頻的博主。但見對方關上了話匣子,她也沒打算重啟這個話題。

隻是國內有哪個博主長得很像她嗎?她心裡也有點好奇。

車停在小區門口,蘇婉婉拖著小行李箱走了進去。

公寓在16樓,層高視野好,房間被保潔打掃過,纖塵不染,就是客廳上堆著的幾個從美國寄回來的大箱子比較鬨心。

從下午到晚上,將行李分門彆類整理了大概,肚子傳來饑餓感之時,蘇婉婉才發覺自己連口水都沒喝上。

她往廚房的方向看去。公寓拎包入住,大件電器一應俱全,直飲水裝備能正常出水,但她悲催地發現自己沒有杯子。

正在她叉腰歎氣的時候,擱置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的精神猛然一提,在拿起手機之前,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在期盼什麼,但在看到宣彤的名字顯示在屏幕上之後,她確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望。

宣彤已回到了老家,正在給她報平安,順便問她對公寓滿不滿意。

蘇婉婉應答了幾句,掛斷電話的霎那,心情有點惆悵。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打開了微博。

這是她在回國之前特意下的,這個軟件相當於國外的推特,國內新鮮事都會在這個平台上討論,她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她回國的消息上了熱搜第一。

點進詞條,第一個博文來自一個百萬粉絲的大v,發布了她在機場的照片。

這個大v是第一個發布她機場照片的人,角度、設備絕佳,照片精修,照片中的她姿態隨意,但光彩照人。

大v能這麼快發布的原因很簡單,這是宣彤在回國之前聯係的娛樂自媒體號。

她的回國,必然要造勢。在國外打拚了這麼多年,歸來之時

,她想聽到掌聲,但又不能做得太明顯,顯得有些刻意,遂特意避開了官方娛樂,選擇了自媒體。

她將評論區翻了一遍,基本上都是誇讚,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將手機息屏,在手上轉了幾圈,蘇婉婉又一次打開屏幕,點進微信,找到備注為“薑嘉遠”的對話框,解除“不看他動態”。

微信加到薑嘉遠純屬偶然。在三年前的一個美國富商開的萬聖節party上,她作為富商的朋友出席,見到了薑嘉遠。

當時她帶著遮容的面具,將臉擋得嚴實,兩人用中文說了幾句話,薑嘉遠沒有認出她。在玩遊戲的過程中,薑嘉遠選了大冒險,被要求去要場上某個女性的聯係方式,他偏偏挑中了她,因為都說中文,所以他要加她微信。

她手機裡的微信基本上是個擺設,國內沒有她想要時常聯係的人。

在遊戲的氛圍之下,加也無妨。添加成功了之後,她將雙方的朋友圈都屏蔽了。

薑嘉遠被放出來,蘇婉婉徑直點進他的朋友圈,果然看見了他最新發布的動態,是一張聚會的合照。

照片背景有點暗,光線曖昧斑斕,估計是在某個酒吧或會館,合照中的男女,光是看穿衣打扮便能看出非富即貴。

蘇婉婉在一張張臉上掃過去,視線定格在照片右端的一隻手上。

手自然地落在沙發上。是男人的手,但骨骼分明的修長五指又顯得過分秀氣,膚質冷白,黑色的襯衫袖口往上抻了一些,露出腕上的百達翡麗,銀色的金屬表盤質感冰冷,讓這隻本就偏冷的手更添了幾分禁欲的氣質。

明明不是照片的重點,卻有一種被精修過的錯覺,美得不真實。

手的主人沒有與之合照,但那麼多張笑得燦爛的臉,竟被一隻意外入鏡的手搶走了風頭。

雖然看不見手的主人,但蘇婉婉卻莫名有一種感知——這隻手是周聿澤的。

這個名字閃過腦海的霎那,她忽然明白她為什麼這一整天都有點心神不寧。

她在等周聿澤的電話。

或者說,在飛機降落在京市的那一刻,她的視線就下意識地搜尋,在某個拐角,某個出口,某個意想不到的瞬間,周聿澤出現在她面前。

他一定知道她回來了。

好幾天前就放出的風聲,今天聲勢浩大的熱搜,他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他什麼也沒做,出現在薑嘉遠組織的聚會當中。

蘇婉婉看著那張照片久久出神,哂笑一聲,將手機丟到一邊。

如今的她在京市,總有機會見面的。

*

第一次見到莫晚楹的瞬間,蘇婉婉就能確定,她就是出租車司機提到的那個博主。

在大千世界中,能相遇一張相似的容顏,也是一種緣分。

蘇婉婉挺喜歡莫晚楹,這女孩身上有一種很特殊的魔力,看人的時候眼神是柔軟的,仿佛被這個世界嗬護得很好,讓人不自覺以友善回應她。

隻是蘇婉

婉萬萬沒想到,她與莫晚楹的緣分不止於此。

與周聿澤的重逢發生在一個平淡無奇的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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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婉推開休息室的門,毫無準備地見到了同時抬眼看向她的男人。

第一眼,她幾乎要認不出眼前的男人是周聿澤。

他變了很多。記憶中桀驁不馴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清冷矜貴的男人,穿著筆挺優雅的深色西裝,五官脫去少年人的稚氣,更加深邃俊美,看向她的眼神陌生。

她在回來之前,設想過與周聿澤重逢的場景,包括眼下這種猝不及防,所以她遊刃有餘地笑著說出那句好久不見。

他們表面上客套疏離,暗地裡唇槍舌劍。蘇婉婉明白,當年她離開得那麼決絕,不留一絲退路,周聿澤有怨氣很正常,但既然他能重新站在她面前,說明時間能夠抹平一切,眼下不過是情緒的過度,直到——

莫晚楹從周聿澤的身後抱住了他的腰。

那個長相與她相像的女孩,成了周聿澤的女朋友。

周聿澤今天是為莫晚楹來的。

捋清楚這個邏輯的霎那,她的腦袋有幾秒鐘的空白。

看莫晚楹與周聿澤相處的狀態,親昵得無比自然。蘇婉婉也是有過戀愛經驗的人,深知這樣親近需要無數個日夜才能磨成,是雙方都甘願的前提下才會養成的習慣,她實在說服不了自己,這是周聿澤為了刺激她而做的一場戲。

原來,在她義無反顧向前跑的時候,身後早已沒有等她歸來的身影。

回到休息室,她站在鏡子前審視自己,不斷回想在剛才的過程當中,她是否泄露出了一絲自作多情的失態。

至少不能讓故人發現,她竟天真地相信,少年的喜歡亙古不變,即使是她先做了惡人。

短暫的自省之後,她重新挺直了脊梁。

蘇婉婉最擅長看清形勢,也自有她的傲骨,既然前人已不等她,她亦不會倒貼上去。

愛情與面包孰輕孰重,她在9年前已經做出了選擇。

接下來,她兢兢業業地拍戲,面無表情地無視那兩人的劇組中的互動,在宴席上面對資方的無理要求時,咬著牙面露笑容化險為夷。

無非是繼續孤軍奮戰,她安慰自己,隻要漂亮地完成這部電影的拍攝,交出一份高分答卷,她就算在國內站穩了腳跟,未來前程似錦。

隻不過在脆弱的午夜時分,或許是當事人多次出現在眼前的緣故,她比在美國還要頻繁地回憶起在漳州中學的日子。

當時的周聿澤還是一個讓班主任無比頭疼的問題少年。

他來曆不明,在高一下學期轉學過來,沒有人知道他有什麼背景,但脾氣暴躁的教導主任隻能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的身邊跟著一群跟他一樣來路不明的兄弟,上課不是睡覺就是翹課,她時常在同學的嘴裡聽聞他們與外校混混鬥毆的故事。

少年人年血氣方剛,漳州本地的刺頭少年哪裡忍得了外地人壓自己一頭,三天兩頭前來挑事,看到欺壓在自己頭上

的,還長著一張小白臉,更是氣得不打一處來。而周聿澤眉眼冰冷,出手狠辣,行事風格與他的俊美長相迥然不同,帶著一幫兄弟將整個漳州的刺頭少年治得服服帖帖。

這樣的少年最是招惹青春期少女的喜歡,不僅校內的女孩,不少校外的女生也時常結伴過來,在下午的放學時間混進校園,就為了碰運氣能不能見到他。

就是這樣一位被眾星捧月的風雲人物,偏偏對她有著濃烈的好奇心。

那時候的蘇婉婉,紮著最尋常的馬尾辮,穿著千篇一律的藍白色校服,背著一個洗得泛白的書包,安靜地往返於教室和宿舍之間。

青春期躁動的少男少女喜歡評選校花校草,校草自然落在了周聿澤頭上,但校花卻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家境不錯、會跳芭蕾舞、每年在聯歡晚會上露臉,用才華和不俗的樣貌吸引全體目光的女孩,那個女孩自信且和善,笑容燦爛,朋友遍布整個年級。

而蘇婉婉,性子孤冷、沉默,直視人的時候,一雙眼睛理性而沉靜,加上一直占據年級第一的位置,成績上的優異讓人對她敬而遠之,成為同學公認的不敢輕易談笑的冰山美人。

可周聿澤偏偏愛招惹她。

他乖張、固執,如同一把凜冽的利劍,直接破開她對環境編織的結界,惹她笑,惹她氣,卻又是他,送給了她一個鮮活美麗的青春。

“蘇婉婉,你信不信我高考成績能考全校第一。”高二下半學期,常年班級吊車尾的他說出這麼一句大言不慚的話。

正值盛夏,少年站在絢爛的日光裡,唇角和眼梢都是飛揚的笑意,看向她的眼神幾分玩笑,幾分認真。

當時高中課程已經全部提前學完,而周聿澤的學習成績,可能還比不上高一年級的任何一個學生。

“我不信。”蘇婉婉給出了最誠實的回答。

“如果我能做到,你能無條件答應我一件事嗎?”少年拋出了一個用於交換的承諾。

蘇婉婉冰雪聰明,自然知道對方會提出什麼要求。

她壓根不相信周聿澤能夠做到,但如果答應這個要求,能讓他收起遊手好閒的性子,認真讀書,能趕上一點是一點,也算是大功一件。

所以她點了頭。

令她訝異的是,周聿澤迎頭趕上,速度之快,全校咋舌。

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他已追上年級前十。

他的那群兄弟見到她就開始起哄,仿佛第一指日可摘。

她卻在最後,她選了一個離開的結局。

她數次故意無視他為她做的一切,故意裝作不知他想在她身上得到什麼回答。

她並非避他如蛇蠍,而是在懼怕她會向不確定的命運低頭。她怕她沉醉在用沙壘成的少年情.事裡,終有一天變成了像她媽媽一樣滿腹牢騷的女人。

媽媽十八歲時愛上了一個浪子,不顧家裡的阻力,義無反顧與之私奔,漂泊到了漳州。而浪子享受了媽媽最美好的年華,最後卻沒有與她領證,而是偷偷回到故

鄉,聽從家裡的安排,與原本定好的女人相親。浪子逃跑的原因,是媽媽懷孕了,他沒有能力承擔為人父的責任。

蘇婉婉在凜冬誕生,不被任何一人祝福,也沒有人愛她,她的母親甚至將尚在繈褓中的她丟棄到村口的垃圾堆旁,被村委撞見,受了一頓批評,才不情不願將她撿回來。

這些往事,都是長大後,無意間在村裡老人的口中聽到的。

她生來就缺安全感,當父與母都棄她如敝履,她唯一能相信的人隻有她自己。

在少女蘇婉婉眼中,不知背景、放蕩不羈的周聿澤,比獨自一人遠赴美國的未知還要可怕。

她見過、聽過太多校園風雲人物最後淪為社會混混的例子。這種男生往往擁有一張受女生追捧的出眾外表,視學校校規於無物,意氣風發,特立獨行,成績一塌糊塗。然後考不上大學,早早進入社會,被生活的雞零狗碎擊敗,驕傲夭折,泯為眾人。

周聿澤與這類人不同的隻有,他長得更好看,更有學習天賦,相較於那些不著五六的毛頭小子,他全身上下的貴公子氣質難以遮掩,從他的日常的花錢習慣來看,家裡確實很有錢。

當時的蘇婉婉並不知道,棲息在漳州小城的這一無法無天的少年來自京市,更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舟行集團第一繼承人。

如果當時她知道他的背景,她會選擇放棄他嗎?

蘇婉婉曾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答案應該是不會。

她曾見證他從年級倒數的位置,跳上了全校高考狀元的席位,他用行動證明了他的毅力和天賦,但她仍然選擇遠赴美國。

對應的,就算知道他是舟行集團的第一繼承人,她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把希望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的悲劇,她從小就被迫體會得淋漓儘致。她隻信她自己。

*

那通讓蘇婉婉抵觸的電話,在她回國後的第二個月,終於還是打進了手機。

她回國那天,預設有兩個電話可能會打進來。一個是周聿澤,一個是俞俏美。

俞俏美是她母親的名字。

她在放出回國消息的時候,已料想到她不會安分。她遠在美國之時,餘俏美鞭長莫及,如今回了國,不知道用了什麼途徑,拿到了她的電話號碼。

“死丫頭!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打算這輩子死在美國了!”電話那頭聲音刻薄,怒氣衝衝。

這麼多年未曾對話,這個女人的聲音可以跨越時光和山河,重新將蘇婉婉拉回那段晦澀無光的日子。

在異國社會沉浮多年的經曆,讓蘇婉婉在深吸一口氣後壓住了暴起的情緒,聲音冷淡:“我認為我們沒有通電話的必要。”

“我是你媽!”俞俏美尖叫起來,“侍奉我、養我是你的義務!蘇婉婉我告訴你,你是從我的肚子裡出來的,你之前背著我偷偷去了美國九年,九年!你一分錢都沒有寄回來!”

這才是這通電話的重點。要錢。

蘇婉婉冷

笑一聲:“你有什麼資格讓我侍奉?你養過我嗎?”

俞俏美是個一點就著的火爆脾氣,被這句話一激,徹底失控了,連話都在哆嗦:“你以前吃我的用我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好啊,你如今出息了,過河拆橋了是吧?蘇婉婉,彆以為你如今當了大明星,我就拿你沒辦法,我告訴你,如果你今晚不馬上給我打五百萬,我馬上跟人曝光你是養不熟的白眼狼!網上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你,到時候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五百萬,她還真敢開這個口。

明知道不該再為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吵架話術動氣,但這剝離不掉的血緣關係可以蠻橫地衝破所有理智,將人最原始最不加掩飾的脾氣給刺激出來,暴戾的情緒填滿了所有血管,蘇婉婉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拳頭捏了又捏,指關節上泛著猙獰的白。

“你要是敢動我,你這輩子也彆想在我手裡拿到一分錢。”蘇婉婉咬著牙,努力穩住岌岌可危的情緒大壩。

“我銀行卡號碼待會兒發你短信上。”對方言簡意賅地交代,自信掛斷。

房間裡恢複寧靜,隻剩蘇婉婉的呼吸聲。

仿佛剛從溺水的海裡打撈出來,她急促地喘著氣,腿一軟,跌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她曲起雙膝抱緊自己,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之上。

為什麼,人生可以不公到這種地步?

她不奢求生在一個富貴家庭,她隻希望有一對正常的父母。

他們或許對她有些嚴格,考試要名列前茅,不允許她在未成年時與異性走得過近,不允許她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都可以做到,她會是一個很聽話的好女兒。

他們可以有全天下所有父母的通病,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像是甩不掉的惡鬼一樣,纏著她,咬著她,啖其肉,飲其血,即使她已站上高處,也要自私地想要將她拽下來,讓她痛不欲生。

抽離掉引發暴躁的誘因,她逐漸冷靜下來,眼神冰冷地盯著接受到短信的手機,看著手機屏幕自然熄滅,她抓起手機,去房間找出頂針,將電電話卡拆出來,扔進了垃圾桶。

清靜了。

她揚起臉閉上眼睛。

*

周聿澤中途投資了《明月照長安》,將莫晚楹在劇組的一應待遇提高到了女一的水平。

這很符合周聿澤的行事風格,他會將最好的東西儘數掏給喜歡的人。

最開始,蘇婉婉決定漠視。

可是後來,在莫晚楹的口中,她聽到了周聿澤有些蹊蹺的地方。

比如,他這些年都在喝她喜歡喝的果汁。

他在她身處美國的這些年裡,他沒有去找過她,卻會去喝她愛喝的果汁。

這個發現,如同血管裡爬進了一隻螞蟻,以微小卻不能讓人忽視的動靜遊走於四肢百骸,讓她焦躁不安。

所以,在被大雨困在機場的那個晚上,她無意間撞見周聿澤時,忍不住叫住他問起原因,而他給出的回答是,這隻是他養成的習慣

,習慣到已經忘記了這麼做的理由。

可是他沒有解釋,這個習慣是什麼時候開始養成的。

在高中的時候,他對她的口味嗤之以鼻,在學校也沒見他喝過青檸檸檬汁。

所以,他是在她遠赴美國的那幾年養成的習慣。

這至少說明,在她離開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的心裡還有她的位置。

既然心裡還有她,為什麼從來沒去美國找過她?

她在美國孤立無援的時候,曾經設想過,如果周聿澤在她脆弱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她也許會堅持不住,跟著他的。

彼時,她已經知道他是舟行集團的第一繼承人。他有著顯赫身份,也擁有帶她一走了之的實力。

可是他沒有。

他寧願在國內喝著她喜歡的青檸檸檬汁,也沒有試圖去美國將她帶回來。

他好矛盾,他好像很喜歡她,但又好像不夠喜歡她。

*

南城珈山,拍莫晚楹殺青戲的地方。

蘇婉婉這一整天都有點心神不寧,右眼皮直跳,頭頂莫名籠罩了一層烏雲。

她說不清為什麼,直到她手機裡進來一個陌生電話。

她掛斷,手機再打,她又掛斷,重複幾次,連一旁的宣彤都感到奇怪,問她怎麼了。

恰在這時,電話又一次打進來。如果是騷擾電話,在她連掛兩次之後就該斷了,她歎了口氣,回宣彤一句:“沒什麼,我接個電話。”

剛將手機放到耳邊,話筒裡傳出來的聲音立即讓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打開房車的門,走了出去。

“蘇婉婉,彆以為你換號有用,我有途徑知道你的號碼。”俞俏美的聲音裡含著十足的得意。

自上次號碼外泄,蘇婉婉已經換了新的電話卡,且十分注重保護隱私。她的所有商務都是宣彤在對接,她的私人號鮮少有人知道,俞俏美到底是通過什麼途徑拿到的?

按下心中疑慮,蘇婉婉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冰冷,毫無商量的餘地:“不管你怎麼知道的,你都彆想敲我竹竿。”

“什麼叫敲你竹杠?”俞俏美的聲音往上拔了一個度,是她貫日裡尖酸刻薄的語調,“你作為我的女兒,養活我和你爸爸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蘇婉婉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她這一輩子,哪裡有過爸爸。

“既然話已經說開了,那我就告訴你,你爸現在生了重病,上次找你要的五百萬,隻是醫生說的大概的數字,後續還要養護和複建,你先打個一千萬過來。”

“你等會兒。”蘇婉婉的聲音冷若冰霜,“你彆告訴我,你現在在跟那個渣男在一起。”

“蘇婉婉!彆沒大沒小,那是你爸爸!”

“你瘋了嗎!”蘇婉婉幾乎是下意識喊出了聲,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把房車裡的宣彤都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看了過來。

宣彤從來沒見蘇婉婉發過這麼大的火。在她的印象裡,蘇婉婉一

直從容、優雅,對待一些事情的態度無比淡然。

蘇婉婉的拳頭捏緊,努力克製著自己,不要在他人面前失態。她往一旁的山路上走去,一邊走一邊調整呼吸。

她本以為,她已經將心態調整得很好,再次聽到俞俏美不可理喻的勢利言語,她有自信漠視,外加送上冷嘲熱諷。

但她大大高估了俞俏美,這個女人簡直匪夷所思。

狗挨了打還知道長記性,她已經不能用好了傷疤忘了疼來形容,她沒有自尊心。

“那個人曾經對你做過什麼,你那些年在我耳邊都咒罵過他什麼,你都忘了嗎!”

“你肆無忌憚地因為這個男人一遍遍傷害我,攻擊我,辱罵我,我從小到大沒在你這裡感受過一分母愛,結果在二十多年之後,你踐踏自己的自尊重新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俞俏美,你把我當什麼!我那些年經曆過的都他媽算什麼!”

蘇婉婉的情緒瞬間被拽到崩潰的邊緣,聲嘶力竭地爆了一句粗口。

“你彆這樣說你爸爸。”俞俏美難得軟一次語氣,結果是在為這個渣男求情。

蘇婉婉在這一個瞬間氣到發抖。

路不自覺越走越深,蘇婉婉全身的注意力都在手中這個電話上。

暮色四合,因為高大灌木的遮擋,光線暗得很快。

一個黑色的身影走到她面前,她後知後覺地抬頭。

晦澀的光線讓她看不太清那人的面容,視野裡一直有模糊的顆粒感,那個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衣著儉樸但穿得整齊,但稍長且沒有梳理整齊的頭發出賣了他的邋遢,他像是特意來見什麼人,刻意將自己收拾了一番,但是長期不修邊幅的生活作風在細枝末節處暴露了出來。

蘇婉婉隻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結果身後傳來一句:“婉婉!”

聲音傳遞過來,也被手機的話筒給收了進去,她聽見手機傳來俞俏美一句咒罵:“靠!他怎麼沒跟我打招呼就去找你了!”

這句話蘊含的信息量很大。第一,俞俏美知道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誰;第二,俞俏美一直都知道她的位置。

蘇婉婉的手一抖,手機直接砸到了地上。

她難以置信地轉過來看向那男人。

太陽在天際線下沉落,留下的餘暉儘數被幢幢的樹影吞沒,她眯起眼睛去看男人的五官,在他逐漸蒼老的容顏中,勉強想象出他年輕時候的樣子,五官立體,雙眼皮,是俞俏美會癡迷的花美男類型。

“婉婉,我終於見到你了。”男人快步朝她走來。

陌生卻親昵的稱呼瞬間讓蘇婉婉起了一身不適的雞皮疙瘩,她沉沉喝了一聲:“你彆過來!”

那男人停住,但眼神裡的欣喜滿溢到猙獰的程度,在這燥熱的氣候下,蘇婉婉隻覺得止不住地發寒,整個胸腔劇烈顫栗。

“婉婉,我是你爸爸。”男人裂開嘴對她笑。

在俞俏美的電話裡,這個男人生了重病,但是他此刻健健康康地站在

她面前,像一個目的不純的惡鬼。

蘇婉婉不知道俞俏美當年是被下了什麼蠱,才會對這樣一個男人死心塌地。他的這個笑容除了讓她感覺到惡寒想吐之外,再無彆的感受。

“你跟俞俏美之間的事情,跟我沒有關係。”蘇婉婉咬緊下頜,脖頸處繃得緊實,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給出警告,“我不管你們通過什麼途徑買到了我的行蹤,我隻警告一次,下次再出現在我面前,我直接報警。”

男人忽而大笑,那層粘在他臉上岌岌可危的偽善剝落,露出本來凶惡的面目。

“彆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這種大明星最怕的就是身敗名裂,你今天乖乖給我打錢,我就神不知鬼不覺離開,否則,”男人咄咄逼近,“我要讓整個劇組都知道你是個什麼賤東西!敢跟老子叫板,今天就好好教教你怎麼孝敬老子!”

蘇婉婉尖叫地甩開對方抓過來的手,轉身就跑。她身上還穿著今天的戲服,蹁躚的廣袖留仙裙,頭上朱釵琳琅滿目,這樣華而不實的裝扮拘束著她的動作,跑起來不得不提著裙擺,很快就被追上。

她被蠻橫地揪著頭發,毫不留情的力度扯住了她的頭皮,有朱釵被甩到了地上,男人另一隻手牢牢鉗住她的手臂,相較懸殊的力氣讓她全無反手之力,隻能徒勞地掙紮。

男人一邊動手,一邊汙言穢語地咒罵,面對流著自己一半血的骨肉,粗魯得令人發指。

絕望和無措將蘇婉婉死死捆住。

混亂之際,她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她身邊閃過,緊接著,一個帶風的拳頭徑直朝男人臉上招呼過去,他痛罵一聲栽倒在地上。

蘇婉婉驟然間被鬆開,重心不穩,直接坐在了地上,惶恐不安的抬頭,看見了周聿澤頎長的身影。

晦暗的暮色將他的身形輪廓裁剪成漂亮的剪影,他像發怒的獵豹,身姿敏捷,出手狠辣,沒有給男人求饒的機會。

“哪來的狗東西,也配碰她一根手指頭?”周聿澤惡狠狠揪住了男人的衣領,他顯然誤會了眼前的情況,把對方當成了想對她行不軌之事的暴徒。

在這亂糟糟的當口,蘇婉婉恍惚之間想起了高二那年被校外混混纏上的事,差不多的狼狽,差不多的黑天,少年一腳踏碎沉沉的暮色,改寫了那天回憶的底色。

她其實很懼怕回想起這些事。回憶是一個很恐怖的東西,它如同一個濾網,一遍遍將往事顛簸篩濾,篩掉醜陋的岩土,隻留下璀璨的寶石。

她的比較和心機是醜陋的岩土,而周聿澤是那顆被千錘百煉的寶石,在她的回憶裡越來越明亮。

她並不想承認,被她舍棄的,或許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真心愛過她的人。

男人落荒而逃,周聿澤站在她面前。

蘇婉婉從亂飛的思緒裡回過神來,緩緩抬頭看他。

昏暗的光線模糊了他的輪廓,唯有一雙眼睛清亮,如同迷霧之中帶來希望的火盞。

她在冰冷的人世裡踽踽獨行太久,遇到的儘是醃臢的人和事,這麼多年

來,唯有他,一身乾淨,眼神赤忱。

或許是蘇婉婉此刻的表情過於脆弱,自她回國以來一直對她冷言冷語的周聿澤軟下了聲音,在她面前半蹲下,安慰她:“蘇婉婉,彆怕。”

她的眼淚難以自控地流了下來,身體先於理智將他抱住:“周聿澤,你怎麼才來啊。⑩⑩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我以為你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了,這輩子都不會回頭。

周聿澤的身體很明顯僵住,仿佛是對這個擁抱潛意識的抗拒,蘇婉婉幾乎是用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力度和反應,將他抱得很緊。

“我腳崴了,對不起。”她顫著聲音,撒了謊。

周聿澤將她抱起。

蘇婉婉在他懷裡聞到了一股很好聞的植物的冷香,很陌生的味道,仿佛是在提醒著她,她並不屬於這裡。

一會兒就好,讓她任性一次吧。

她自我麻痹地閉上了眼睛,貪婪地沉醉在片刻的安逸裡。

一路折返回到劇組,上了送往醫院的車。看到這一幕的所有工作人員默默地對視了一眼,表情諱莫如深。

蘇婉婉看在眼裡,她知道所有人都在想什麼,可是她滿目瘡痍的心境,顧不上彆人的心情。

上天拋下機會的時候,從來都是給她兩難的抉擇。

九年前,要她在前程和周聿澤之間選,她選擇了前程。

九年後,要她在道德和周聿澤之間選,她想選周聿澤。

“姐,你沒事吧?不要嚇我。”送往醫院的房車上,宣彤跟了上來,一臉緊張。

“沒事。”蘇婉婉搖頭,可聲音卻還在打著顫,“遇到了極端粉絲。”

她不可能將那男人的身份說出來。她並不確定他們是否真的有血緣關係,就算有,也不會讓彆人知道。

正如在她漳州時,班上沒有任何一個同學知道她的家境一樣,這是她恨不得埋進土裡希望永不見天日的秘密。

到達醫院,他們走了vip通道,在醫院工作人員的帶領下,直接進了急診室,有人前去通知醫生過來問診。

周聿澤將蘇婉婉放在了問診的椅子上。

導演助理和幾個劇組的人跟過來看情況,蘇婉婉的兩個助理也在,他們默契地退到了一邊,給周聿澤和蘇婉婉留出了一小片空地。

這樣的自覺讓周聿澤察覺到了異樣,眾人似乎默認了什麼,讓他的眉頭不安地蹙了起來,他條件反射朝西服內裡的口袋摸了摸,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他看向旁邊的宣彤:“可以借一下……”

“周聿澤。”蘇婉婉驀然伸手攀住了他的手腕。

大概能猜到他想要找手機,幾乎沒有一秒的猶豫,她下意識就去打斷他的話。

纖瘦白皙的手指緊緊抓住他的腕骨,仿佛他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樣。

周聿澤似乎感受到了力度,目光凝在她的手上。

蘇婉婉的上身還在微微顫栗,這份顫栗通過手指傳遞給了周聿澤,他的目光緩緩挪了過來,她的發抖轉移了

他的注意力。

蘇婉婉不清楚身體的反應為什麼會持續這麼久。或許是那個自稱為父親的男人毫無預兆出現在她面前讓她無法接受,或許是不能夠理解俞俏美為什麼會對這種男人死心塌地,或許是對自己年少時遭遇的苦難感到不值,或許是她心裡的惡魔趁著她心防被攻陷之際,肆無忌憚地做著違背道德的事,由此產生的負罪感。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眼睛裡含著呼之欲出的眼淚:“我有點冷。”

從來都倔強的人,在這一刻露出了小貓一樣可憐兮兮的神色。

周聿澤第一時間抬手摸到了西裝的紐扣,但不知想到了什麼改變了注意,轉身對宣彤說道:“給她拿一件外套。?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宣彤似乎不太理解他為什麼故意忽略這麼明顯的暗示,選擇讓她去拿一件外套,表情愣了下,但還是點了點頭,出了門,朝停車庫的房車走去。

一抹苦澀從舌尖向整個味蕾蔓延開來。蘇婉婉知道,理性的周聿澤已經回來了。

“你們出去吧,人太多了。”蘇婉婉將問診室內的人都支了出去,但她的手還牢牢地攥住周聿澤。

不算大的問診室裡,隻有她和周聿澤兩兩相望。

“他們好像誤會了。”周聿澤先開了口。

“是他們誤會了,還是你沒看清自己的心?”蘇婉婉看著他的眼睛問。

蘇婉婉罕見地在周聿澤的眼睛裡看到了一刹那間的空白。

空氣中有幾秒鐘的寂靜,周聿澤低頭捏了捏眉心,似乎有點頭疼:“情況沒有這麼複雜,我看到你有困難,所以出手了。”

“你就打算這麼解釋給莫晚楹聽?”

“她會理解我的。”

“她怎麼理解你?”蘇婉婉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捏了捏,這是她在緊張的時候下意識的習慣,“沒有一個女生會理解對彆的女人好的男友,我回國之後,你對我有多冷漠,她都看在眼裡,她從來不知道我們曾經有過交集,她還以為你對我有意見,結果今天的事件完全顛覆了她的印象,她會怎麼理解你之前的行為,你覺得她會接受嗎?”

周聿澤沒有立即回答。

“我很感謝你今天救了我。”蘇婉婉的聲音顫得厲害,她用手揪住了心口處,長時間不受控製的顫栗讓她上身肌肉緊繃到疼,“可是周聿澤,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你有想過嗎?”她盯著他的眼睛,“你如果心裡沒有我,你的所作所為,按照你的性格,你覺得合理嗎?”

周聿澤張了張口,聲音有點啞:“你要是出了事,就是劇組的安保措施沒有做到位,整個劇組都有責任,我是投資方,難辭其咎。”

“你這個理由,連我都說服不了。”蘇婉婉深吸了一口氣,“我理解你現在很想給莫晚楹打電話,你想將今天的事情解釋清楚,你不想讓她誤會,可你根本還沒看清你自己的心,你讓莫晚楹如何原諒這樣的你?你知道傷一個女孩最深的是什麼嗎?是不確定和反複傷害,女孩原諒一個人的次數是有限的,沒有深思熟慮,就不要輕易做決

定。”

恰在這時,姍姍來遲的醫生推門而入。

“哎呀,受傷了就要儘快治療啊,兩個人有什麼事情沒解決完的,等我看完再說,你們也不急著這一會兒。”四十多歲的女醫生脖子上掛著聽診器,將儀器卡好在耳朵,坐在蘇婉婉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將捂著胸口的手放下來。

周聿澤將手插入褲兜,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臉色陰沉地準備走出去。

蘇婉婉的餘光尾隨著那道離開的背影。

“周聿澤!”她出聲喊住他。

突如其來的叫住聲把正準備將聽診頭放到她心臟位置的醫生嚇了一跳,長了皺紋的眼睛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周聿澤的背影停住。

“在沒想清楚之前的任何回應,在未來有可能變成變本加厲的傷害,你要不要給自己一個冷靜思考的機會?”她的臉沒有轉過去,隻是盯著眼前醫生的白大褂,“這樣對三個人都好。”

還這麼複雜啊。醫生的眼神意味深長。

周聿澤不置可否,拐出了診室,關上了門。

蘇婉婉失望地垂下視線,說不清是不甘,還是為剛才的請求感到羞恥。

她明明無比唾棄俞俏美的戀愛腦,之前也一直將事業放在首位,貫徹得徹底,不知為何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衝動得變成了讓她唾棄的那一類人。

醫生將聽診頭放在她心臟的位置:“姑娘,你心跳太快了,放輕鬆。”

蘇婉婉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心跳反而跳得更快,仿佛有一隻暴躁的兔子在心房橫衝直撞,讓她連呼吸都疼,臉色煞白。

“你彆緊張,放輕鬆,沒什麼事的。”醫生見她狀態更糟,臉上表情更認真了一些,循循疏導著她,卻收效甚微。

醫生凝重得皺起了眉頭:“你今天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可以說說嗎?說出來有助於你排解心情。”

冷汗從蘇婉婉的額頭上滲出,她的聲音微弱:“沒有。”

……

十幾分鐘後,醫生給出意見,她今天受到的情緒刺激過大,建議她掛精神科找蘇醫生,做一次心理谘詢。

蘇婉婉步履緩慢地從診室出來,意外看見了雙手抱胸靠在牆邊的周聿澤,臉上神情凝重,瞥見她,轉頭看了過來。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訝異的神色出現在蘇婉婉的眼中。

“醫生怎麼說?”周聿澤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

蘇婉婉抿了抿唇,悄悄掐住了指尖。

醫生也從問診室走了出來,看見還杵在門口的蘇婉婉,又看了看周聿澤,說道:“我正好去找蘇醫生,你跟我來吧。”

蘇婉婉點點頭,朝拿了外套上來的宣彤和劇組人員叮囑了一句:“我自己去就行,你們彆跟過來。”

雖然現在的人去見心理醫生不算什麼大事,但劇組的人在,以訛傳訛,不知道會編出什麼樣的故事。

宣彤仍是擔憂,但是涉及到病情隱私,她也不好追問,隻好點了點

頭,將外套遞了過去。

蘇婉婉披上外套,跟著醫生從周聿澤的身邊走過。

“蘇婉婉。”周聿澤叫了她一聲。

蘇婉婉目不斜視,並不打算解釋什麼。

醫生卻突然停了腳步,轉頭對蘇婉婉說:“最好有一個人陪著你。”

這句話雖是對蘇婉婉說的,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周聿澤身上。

顯然,所有人都認為,那個應該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他。

周聿澤落在蘇婉婉臉上的目光有些疑惑,也有些深重,最終他站直了身軀,邁步跟了上去。

蘇婉婉內心無比掙紮,在拒絕他跟著,與默認他跟著的兩個念頭中來回拉鋸,猶豫間,他們已經離開了急診樓,去了神經科的樓棟。

周聿澤抬頭看見指引名牌上寫著“神經內科”、“心理科”的文字時,眉宇間的神色更加糟糕。

蘇婉婉走進了蘇醫生的問診室,周聿澤等在外面。

蘇醫生是位女性,面容和善,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以一種朋友的姿態跟蘇婉婉聊天。

但蘇婉婉的防備心很重,很難做到打開心扉,導致問診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醫生的建議是留院觀察幾天,她的情緒過度緊張,容易誘發彆的疾病。

她拿著醫生寫給她的病曆單,打開門看見周聿澤靜默地坐在休憩的椅子上,勉強控製住的情緒又一次爆發,眼淚瘋了一樣衝破堤壩,她當即蹲在地上大哭。

她忽然覺得人生一團糟,千瘡百孔的家庭,勢利到喪失人性的親生父母,將刀尖對準她懸而未穩的事業,還有隨時都有可能回到原本生活的周聿澤,她的身邊連一個訴說痛苦的人都沒有,明明她那麼努力,嘗儘百苦,兜兜轉轉回國,發現手裡握著的是流沙,功名利祿,良人摯友,隨時都有可能從她的指縫間溜過去。

蘇婉婉的反應把醫生和周聿澤都嚇了一跳,醫生馬上開了一劑鎮定藥讓她服下,給她安排好了床位。

看到陪在一旁的周聿澤,蘇醫生當即叮囑他:“病人的情緒隨時瀕臨崩潰,你最好一直陪在她身邊。”

周聿澤沒有應答,隻是看了一眼正仰頭吞藥的蘇婉婉。

“你有她父母的電話嗎?可以將人叫過來一起陪著。”蘇醫生提出建議。

誰知話音剛落,剛才還乖乖吃藥的蘇婉婉尖叫一聲,直接將杯子摔得粉碎,玻璃破碎的聲音尖銳駭人。

蘇婉婉的狀態奇差,在亢奮和抑鬱兩種極端中來回暴走,這一天將醫生和護士弄得人仰馬翻,周聿澤哪裡也去不了,隻能陪在一邊查看情況。

第二天,蘇婉婉的情況好轉了一些,但心跳還是過快。

第三天,心跳頻率趨向正常,她的精神也鎮定了許多,臉上恢複血色。

吃過抑製藥後,她坐在床上眼神放空,周聿澤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臉色說不上好看。

難得見她吃過藥之後沒有立即睡覺,周聿澤先打開了話匣子,叮囑:“以後不要一個人走夜路。”

他以為她是險些被極端粉絲侵犯才導致的情緒應激,蘇婉婉將錯就錯,並不打算糾正他。

她曲起雙膝,將臉埋在膝蓋上:“我感覺人生不會再好了。”

周聿澤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連獨闖美國的勇氣都有,眼下這個算不了什麼。”

連安慰人都這樣硬邦邦的嗎?

他好像對她的膽色一直有一種自信,難道是她當年一走了之給他留下的印象過於刻骨銘心?

蘇婉婉啞然,半晌,她將太陽穴枕在膝蓋上,露出半邊臉看他:“周聿澤,在你心裡,我是不是特彆勇敢?”

“這世上找不到比你還要勇敢的女生。”

他這話估不準是真心實意,還是揶揄,但在眼下這種情況,大概是真心話。

蘇婉婉兀自笑笑,問了一個一直盤旋在心底的問題:“是因為相信我足夠有膽,所以這些年,你一直沒有去美國找過我,是嗎?”

舊事重提,周聿澤回想起當年的心境,發現也並非很難說出口:“你將我所有的打算都看破,還是決定遠赴美國,說明在你心裡,機會比我還要重要,我佩服你的勇氣,也尊重你的驕傲,驕傲的人從來不會回頭。”

蘇婉婉聽出了弦外之音,她盤腿坐在床上,與他對視:“你想清楚了,對嗎?”

周聿澤站了起來,臉還是那張臉,卻不知為何,蘇婉婉在他的臉上找不到一絲與記憶裡的少年重疊的痕跡,在她面前的周聿澤,已不是她的故人。

他提醒她,驕傲的人從來不會回頭。

不會回頭的,除了她蘇婉婉,還有他周聿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