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晚楹再也沒有暈倒過。
某天她在洗澡時低頭看,居然在小腹位置隱若可見馬甲線,她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摸,感受到掌間微薄的硬度,新鮮且神奇。
在全身肌肉完全適應這種高強度的訓練時,麥山下了第一場秋雨。
麥山地處南方,但處於山脈深處,季節變化明顯,早晚氣溫低,隻有在正午太陽最烈的幾個小時,才是一天最舒適的時候。
入營一個多月,訓練人數從最初的兩三百人,降到一百多人,莫晚楹四人間的宿舍,如今隻剩她和慕心宜。
九月的最後一天,莫晚楹決定將及腰的長發給剪了。
紮實且高強度的訓練,讓她沒有多餘的心思打理自己的長發,這一點還是從慕心宜身上得到的啟發,她羨慕對方永遠比她多30分鐘的睡眠時間。
營地裡有專門的托尼老師,他無比惋惜地勾了一縷莫晚楹的發絲,那縷發絲烏黑柔亮,拍洗發水廣告都不用p圖,一看就被精心嗬護得很好:“你真舍得?我這剪刀一下去,可沒有後悔藥給你吃。”
鏡子前是一張嬌柔清麗的臉,這樣漂亮動人的五官,就應該配這樣美麗的長發,隻見那雙秋水剪瞳肯定地眨了眨:“沒關係,我的頭發長得很快,訓練結束的時候就長長了。”
托尼將她的長發收成一束握在手裡,提起了剪刀。
那雙瀲灩的桃花眼透過鏡子死死盯著他手上的剪刀,下眼瞼逐漸泛起了紅。
托尼手中的剪刀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遲疑得不敢下手。
“還是算了吧。”杵在一邊看著的慕心宜雙手抱胸,語氣嘲諷,“她都快要嚇哭了。”
“沒有。”莫晚楹索性將眼睛閉上,“剪吧。”
慕心宜挑了挑眉。
托尼的剪刀哢嚓哢嚓幾聲下去,手中握著一捆整齊且美麗的斷發,他打開鏡子下的小抽屜,取出一根紅繩,將斷發紮了起來,遞給莫晚楹:“留作紀念嗎?”
莫晚楹這才睜眼,齊肩的短發因為少了束縛,紛紛滑落到耳前來。
“不要了,丟掉了吧。”塵埃落定,惋惜也沒用了。
“給我吧。”出乎意料地,慕心宜伸出手接過那捆發,“這麼漂亮的長發,能賣到上千吧。”
“你連漱口杯都是LV的,彆跟我說你缺這幾千塊錢。”莫晚楹並沒有阻攔,視線盯過來,儘量不去看在托尼手中越來越短的頭發。
“那個啊,山寨的。”慕心宜把玩著手中的頭發,說得漫不經心。
十幾分鐘後,莫晚楹精神有點恍惚地從理發屋出來,扣上迷彩帽子,將帽簷拉得很低,新發型讓她有一種羞於見人的局促感。
“我先回宿舍洗個頭。”理發屋隻管剪,不管打理,些許碎屑掉到她脖頸後面,有點難受。
“昂。”慕心宜應了聲,單手插兜看著莫晚楹跑得歡快的背影。
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她才轉頭,繞過一間間平房訓練室,
來到最後一間的牆角。
她沒有拐過去,而是徑直背靠著牆壁,一雙長腿悠閒地杵著,雙手抱胸。
“我掏出手機要拍照的時候,她急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所以沒有她新發型的照片,你看不到,抱歉了。”慕心宜的聲音懶洋洋地,說是抱歉,但語氣裡更多是幸災樂禍。
靜了一秒,轉角處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她最近怎麼樣?”
“身體素質強了很多,還有馬甲線呢。”慕心宜輕笑,“我還摸過,羨慕嗎?”
“慕心宜。”那道聲音多了幾分警告。
“是她自己誠邀我去摸的,熱情難卻啊。”慕心宜拖長了尾音。
“適可而止。”那頭聲音極冷,牆壁那頭伸出來一隻手,很明顯是男人的手,掌心朝上,寬大,手指骨節分明,冷白的膚質渡上了夕陽金燦燦的光澤,“把東西給我。”
慕心宜將一直抓在手中的短發交了上去。
“我看她是鐵了心要翻篇了,你收藏人家的頭發有什麼用?”慕心宜調侃一句。
那頭傳來一聲輕笑:“她想讓過去翻篇,那就翻篇。”
“既然這樣,你現在做的這些有什麼意義?”慕心宜不解,“不僅投了大筆資金,還費勁心思把我塞進來,我可對演戲一點興趣也沒有,彆到最後我把女主的位置給搶了。”
她這個猜測絕非空穴來風,導演會定期過來看她們的訓練情況,劇本她也看過,要的是一個勇敢堅毅的女主,特征是即漂亮又英氣,身高最好一米七往上,能夠符合這個特征的,目前剩下不到十個,而她的測評成績一直是第一,潘導在看她們訓練的時候,向她投來的目光飽含著深切的期待。
莫晚楹那小矮子,頂多一米六三,之前暈倒的兩次,潘導都過來探望,印象分估計不怎麼好。
那頭靜默了幾秒,才回:“做好你該做的,不會讓你這一年的時間白費。”
“冷冰冰的交易。”慕心宜揶揄。
“不然哪裡請得動你。”那頭回敬。
無處不在的音響響起了集合的預備鈴聲,隻要這個鈴聲響起,會有三分鐘的時間給所有學員快速結束手頭的事情,前往廣場中央集合。
“你該走了。”拐角那方提醒,隨即響起腳步挪動的聲音。
“慕心宜!”一聲悠長的呼喚聲從遠處傳來,拐角那方的動靜驟然停住。
慕心宜側耳聽了聽那邊的動靜,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莫晚楹頂著一頭還沒擦乾的頭發從宿舍跑來,短發稍上還不時滴著水珠,眼睛被水汽熏得發亮。
“你還杵在這裡乾嘛,預備鈴聲都響了。”
“這裡看夕陽角度正好。”慕心宜朝前方的山巒抬了抬下巴,“你看。”
莫晚楹循著看過去,鵝蛋黃一樣的夕陽正落在兩座山巒之間,周圍一片霞光,美輪美奐,她讚歎:“真的哎。”
慕心宜的眼珠朝拐角的方向瞄了一眼,心想,就當她大發慈悲吧,讓
你多聽一聽聲音。
“短發還習慣嗎?”慕心宜沒話找話。
“是真的很方便!”莫晚楹下意識用手摸了摸頭,“就這點時間,我已經洗過一遍了,真神奇。”隨即擔憂著集合,“我們快走吧,彆遲到了。”
“急什麼,這裡距離廣場就幾步路,半分鐘就跑到了。”慕心宜不慌不忙,“再看會兒夕陽,這麼美的時刻,錯過了多可惜。”
儘管心下焦慮,但莫晚楹還是陪她靠在牆上,與她並肩:“你還挺浪漫的嘛。”
“是啊,我挺善良的。”慕心宜輕笑,眼珠又朝拐角方向瞥了一眼。
“哈?”莫晚楹不理解怎麼能將浪漫和善良這兩個風牛馬不相及的詞牽扯到一起。
“中秋節快到了,想要什麼禮物?”慕心宜問。
“你要送給我嘛?”莫晚楹滿臉期待。
“你先說要什麼,我再決定送不送。”
莫晚楹沉吟了幾秒:“上次去山上拉練看到,桔梗花開得很漂亮,你送我一束吧。”
“你是在跟我客氣嗎?”慕心宜顯然不接受這個要求,“桔梗花的話語不吉利,再說現在應該凋謝了,你換一個,貴點沒關係,越貴越好。”
“我一時半會兒想不到。”莫晚楹茫然,心想慕心宜家裡果然很有錢,還越貴越好,這敗家女,“那你呢,你想要什麼禮物?”
慕心宜歎了口氣:“算了,我看著辦吧。”隨即拉著她的手朝前飛奔,“快點,要遲到了。”
風裡送來女孩喘著氣反駁的笑罵:“那不都是你害的。”
直到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拐角處才走出來一個人。
男人身姿玉立,黑色的長風衣在秋風中搖擺,手中的秀長斷發和紅繩一起飄動,落在遠處那抹跳躍的影子上的目光含著深深的情意。
空氣裡還殘留著淡淡的洗發水的清香,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彌留良久,直到夕陽完全沉入山下,他才轉身離開。
*
中秋這天晚上,劇組做了一次好事,在訓練廣場中央組織了一場篝火晚會,擺上月餅、柚子、火鍋和啤酒,一起過中秋,同時宣布第二天上午的訓練暫停,留足了今晚放縱的時間。
天高氣爽,月亮滿盈,歡聲笑語。
學員在一起訓練了兩三個月,早就互相熟悉,玩起來格外放得開,不一會兒,各種桌遊開始上桌。
莫晚楹跟著一起玩了好幾場遊戲,輸的人要喝酒,她加起來喝了差不多兩瓶的量,腦袋開始發暈,最後上了真心話大冒險的桌,要麼真心話,要麼大冒險,要麼一罐啤酒對嘴吹。
所有人都很興奮,許是酒精上腦的原因,許多平時藏著掖著的秘密在今晚公之於眾。
無非就是男女那點事。
莫晚楹捂了捂已經紅了一片的臉,掌心有點發燙。
她被酒瓶口指了三次,無論真心話還是大冒險,玩得都很大,已經成了情侶的,就差現場make了,於是她選擇吹了三罐啤酒。
看眼前的人都有了重影。
“行了,你不能再喝了。”慕心宜拉起晃晃悠悠的莫晚楹,對眾人說,“我先送她回宿舍了。”
莫晚楹是被半攙扶著走的,腳下軟綿綿,途徑宿舍樓前的一棵樹下,慕心宜突然說:“哎呀,忘記拿手機了,你先坐在這等我一會兒。”
隨即將莫晚楹放在樹下的休息長凳上,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晚楹,等我一會兒,聽到了嗎?”
莫晚楹背靠著椅子,抬起迷離的雙眼,懵懂地點了點頭。
慕心宜轉身跑開。
不知道等了多久,渾渾噩噩,莫晚楹安靜地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膝蓋,乖乖地等著。
長椅忽然沉了一下,她遲鈍地轉過頭,看見旁邊坐下來一個人。
這裡的路燈壞了一盞,黑夜的墨色將那人的臉藏住,她隻看到一雙眼睛,眸光如同破碎的星星,在眼前搖搖晃晃。
“嗯?”她拖長了綿音,對身邊坐了個人這件事有了遲鈍的反應。
“晚楹。”那頭的聲音傳來,隔著醉醺醺的恍惚,仿佛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啊。”莫晚楹轉回頭,規規矩矩地盯著自己膝蓋的位置,“怎麼在夢裡還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