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一刻,公寓的大門被打開。
莫晚楹盤坐在客廳的羊毛地毯上,攤在面前的是完成了一半的拚圖。
這是她在公寓的角落裡找到的,估計是盛溶溶一時興起買了之後,丟在角落積了灰,她閒著也是閒著,便掏出來玩玩。
拚圖碎片多達上千,拚湊的過程費時費力,正好消磨時光。
“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她抬頭瞄了眼牆壁上的時鐘,盛溶溶五點下班,乘坐地鐵,加上步行時間,大約需要半小時,加上各種磨蹭,到家的時間是六點。
盛溶溶關上門,一臉興奮地湊上來:“巧了嗎不是,賀洋跟著導師來交流的大學就我公司附近,今天去地鐵的路上正好碰上他了,開了一輛大G朝我打喇叭,好家夥,我還以為是哪個富二代要搭訕我,走過去一看,這不賀洋嗎。”
來做研究預計隻停留一年,一應配備還挺高級。莫晚楹盯著盛溶溶興奮的臉:“所以你蹭他車回來了?”
“可不嘛,車上還有他幾個同學,一應全是斯斯文文大長腿,一開口聊的都是研究上的事,貌似跟賀洋是一個學習小組的。”盛溶溶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潤了潤嗓子,一副要完整複刻車上見聞的架勢,莫晚楹囫圇地聽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應,注意力都在眼前這未完成的拚圖上。
“……總之沉浸在研究中的男人最有魅力!”盛溶溶已經被迷得五迷三道,“最最巧的是,他明天和他同學也要去Regent泡溫泉哎。”
Regent是當地郊外的一個溫泉酒店,遠近聞名,盛溶溶一直想去,但當地的同事對家門口的打卡景點毫無興趣,她一個人去泡溫泉過於孤單,便一直擱置著。
恰好莫晚楹來了,便有了個伴。明天是聖誕節,屬於歐美國家的新年,放好長一段時間的假。
“這麼巧?”莫晚楹也訝異,“所以你打算?”
“賀洋問我明天要不要蹭他的車去,反正也順道。”
倒也合情合理。
莫晚楹站起身,拍了拍褶皺的睡褲,伸了個懶腰:“那今晚做些點心給他送過去,就當謝謝他的油錢。”
翌日,賀洋在約定的時間按響了門鈴。
莫晚楹和盛溶溶計劃在溫泉酒店住兩晚,所以各自背著雙肩包上了車,賀洋提醒她們係安全帶之後,扭頭對她們說:“我要去接下我同學,可能繞一點路。”
“沒問題沒問題!”盛溶溶絞儘腦汁找著話聊,“我上學那會兒要是有你這樣管出行的同學,我去哪兒都得帶著。”
賀洋輕笑:“順便的事。”
車子繞了兩條街,一輛車和幾個人等在街口,有兩個亞洲面孔的女孩上了車,熱情親切地跟賀洋打招呼,也沒有冷落了車上並不認識的莫晚楹和盛溶溶,用的是中文。
盛溶溶腦海裡警鈴大作,莫晚楹的視線幽幽瞥了她一眼。
賀洋邊開車,邊充當中間人的角色,主動給兩撥人互相介紹。
兩個女孩是賀洋在加芝交流學校的中國留學生,華人在國外容易紮堆玩耍。
“後面那輛車坐的都是男生,我這輛車本就載著兩個女孩,所以讓賈莓和孔元霜都上我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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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啊。”盛溶溶虛驚一場,“我還以為……”
賀洋瞥了眼室內鏡,臉上的笑容帶著點玩笑意味,“以為什麼?”
“以為你玩得花,一次找兩個唄!”那個名叫賈莓的女孩笑嘻嘻地接話,她留著平劉海,看著是那種活潑可愛的類型。
盛溶溶臉上一窘。
賀洋搖頭,笑得無奈:“那我真是冤枉死了,我連女朋友都還沒有呢。”
盛溶溶眨了眨眼睛。
原本隻是蹭個車,但兩撥人目的地相同,娛樂項目也相同,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自然而然玩到了一起。
賀莓和孔元霜是賀洋隊伍裡唯二的兩個女孩,其餘還有四個男生,盛溶溶那天形容的確實沒有誇張,都長得斯斯文文,衣著昂貴,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子弟,但沒什麼架子。
那兩個女孩兒許是終於找到了同類,喜歡圍著莫晚楹和盛溶溶說話,男生一堆,女生一堆。
泡完溫泉之後,一夥人聚在賀洋的行政套房裡玩狼人殺,喝著啤酒,吃著小吃,在異國他鄉的新年裡狂歡,有一股報團取暖的溫暖感。
莫晚楹在充斥著酒精的空氣裡有點頭暈,披著上衣和圍巾,走出去透透氣。
套房連帶著一個頗為寬敞的露天小院,酒店特意為客戶擺放了一顆兩人高的聖誕樹,掛滿了飾品和彩燈,雪下得厚,聖誕樹上落了一層雪。
她小心翼翼踩著地板上積雪,踩成了一條扭曲的線,然後站在護欄邊上,眺望遠方模糊朦朧的異國燈火。
吸入肺腑裡的空氣是冰冷的,與室內的溫暖大相徑庭,冷清的雪夜容易讓人頭腦冷靜,也容易讓人放空思緒。
鉛灰色的天空落寞,沒有月亮。
背後響起輕微的咳嗽聲。
莫晚楹嚇了一跳,回頭,看見賀洋站在身後大約十米的距離,臉上帶著躊躇的笑,說:“我看你一個人出來,過來看看。”
在天寒地凍的天氣裡吹冷風確實蠻奇怪的,她笑著回應:“沒什麼事,我就是覺得太悶了,出來透透氣,外面太冷了,我們回去吧。”
她往回走,賀洋卻站在原地不動,堪稱漂亮的臉上有一點點遺憾:“真可惜,我以為可以跟你單獨待得久一點。”
這句話過於曖昧,莫晚楹詫異他的坦白,不太想正面回應她這句話,於是裝作聽不懂,笑道:“再呆下去就變成雕塑了。”
“我知道盛溶溶可能對我有點想法。”賀洋卻沒順著她給的台階下,直接表白,“我尊重她的意願,但是我想,如果任由她繼續下去,最後傷心的人會是她,因為我喜歡的人是你。”
莫晚楹腦袋一陣眩暈,現在連溫溫柔柔的人都喜歡打直球了嗎,她絞儘腦汁婉拒:“……但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你也並
不了解我,說喜歡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賀洋認真地看著她:“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莫晚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低下眸,一時失語。
她相信。
靜了半晌,她說:“一見鐘情是最不靠譜的事情,在雙方互相不知過去的當下,盲目地相信第一直覺,折服於第一感官,對自己的未來非常不負責任。”
賀洋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眼神有點悲傷。
“我當剛才的事沒發生過,如果你想拒絕溶溶,請態度堅決一點,不要給她模棱兩可的希望。”她從他旁邊擦肩而過。
她沒有回頭,所以根本沒發現,身後男人溫柔的眼神一點一點地冷掉。
回了屋,盛溶溶沉浸在狼人殺九轉回腸的智鬥中,沒發覺少了兩人,見莫晚楹從陽台的方向回來,還很詫異,忙招她過來一起玩。
“我有點累了,想回房休息。”莫晚楹說了一句有點掃興的話。
盛溶溶果然努嘴表示不開心,但也沒有執意留下來,而是陪著莫晚楹一起回了房。
莫晚楹心事重重,為好友的感情擔憂。
盛溶溶今晚喝多了一點酒,洗刷完之後就鑽進了被窩,莫晚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她已經睡著了。
於是熄了燈,也鑽進了被窩。
在預定酒店的時候,訂不到標間,所以兩人睡的是大床房,兩個女孩也不介意這個。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她聽到了一聲聲忍著痛的呻/吟聲,莫晚楹驚醒,開了燈,見盛溶溶捂著肚子蜷著身,滿頭濕汗。
“溶溶,你怎麼了?”莫晚楹嚇得把人推醒。
盛溶溶哇得一聲哭出來:“肚子痛死了,肯定是喝了冰啤酒的原因!”
“……那你知道還敢喝。”莫晚楹有點無奈,急忙打客房電話,問前台有沒有治胃疼的藥,前台說沒有,但是告訴她酒店內部外包了一個商鋪是藥店,不是24小時營業,需要打電話給店主,看運氣能不能接通。
今天是聖誕,加上深夜,這通電話的煩人程度,相當於除夕夜睡得正酣的打工人突然接到了加班電話,還是得立即起身出門的那種。
莫晚楹懷著愧疚忐忑的心情連撥了三個電話,店主暴躁地接了電話後一頓臭罵,但聽完了緣由之後,雖然還有怒氣,但表示可以趕過來開店,他住在附近,走過來需要幾分鐘。
能在這麼冷的夜裡徒步過來,莫晚楹千恩萬謝,為了不讓店家等,提早下了樓去等開門。
店鋪開在了一樓,不用外出,莫晚楹匆匆披了一件大衣,帶著手機下樓,足足在樓下等了二十分鐘,才等到老板過來。
老板看等人的是個漂亮姑娘,臉上的怒氣消了,還想第二天請她喝咖啡,被她婉拒。
因為擔心房間裡的盛溶溶,她急趕慢趕坐電梯上樓,到達所在樓層,電梯打開,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煙味。
夜深人靜,電梯間的對話聲音不大,但在這樣的夜裡聽得很清晰。
“這當演員最開始還挺新鮮,但一天下來也太他媽累了,洛笙到底想讓我們陪他演到什麼時候?”
“等著唄,他這麼大費周章,不許罵臟不許抽煙,還要背那些鳥類研究的資料,真期待他後面能釣到什麼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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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晚楹忽然一陣頭皮發麻。
不知是因為說話這兩人的聲音有點熟悉,還是因為這兩人說話的內容。
這兩個聲音,來自賈莓和孔元霜。孔元霜沒有給莫晚楹留下什麼印象,但是賈莓在她的印象裡,是個可可愛愛的女孩子,今天玩遊戲的時候要喝酒,她搖頭撒嬌說不能碰酒。
絕對不是個會在話裡摻雜了“他媽的”的形象。
要演什麼戲?為什麼要背資料?
並且,她不得不注意luosheng這個名字,她總感覺有點耳熟,她一定不是第一次聽過這個名字。
但這個人是誰呢?
今天玩在一起的這群人都做過自我介紹,沒有人是這個名。
電梯門打開,莫晚楹沒有走出去,心裡有一種窺探了什麼秘密的慌張,好在剛才電梯門到達的時候,“叮”得一聲不大,淹沒在了交談的聲音當中,她心裡祈禱她們沒有發現電梯已經到達。
“哎,電梯到了。”有人發覺。
莫晚楹的心跳快要從嗓子裡跳出來。
電梯門準備關上。
在腳步聲清晰地落在一尺之外轉角處的時候,電梯門緩緩合上了那一條縫隙。
莫晚楹鬆了一口氣,按下一樓。
可電梯並沒有往下沉,門反而輕微抖了一下,然後緩緩打開。
三個女孩打了個照面,雙方都愣住。
賈梅和孔元霜的臉上驀然一陣怪異,賈梅下意識收起了還在指尖燃燒的女士香煙,隨即掩飾性地笑了一下:“哎呀被發現了,不要告訴彆人我偷偷抽煙了哦!”
依舊是今天那種可可愛愛的語氣。
孔元霜細細地盯著莫晚楹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判斷剛才她們說的話有沒有被聽到,她目光深深,問:“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電梯裡?”
莫晚楹心裡捏了把汗,裝作剛才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亮了亮手裡拿著的藥,說:“溶溶肚子疼,我去給她買藥了。”
“啊,原來是這樣。”對方的笑容裡卻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孔元霜繼續問:“你是剛到樓層的嗎?”
“對呀,打開門看到你們,我還嚇了一跳呢,你們才結束嗎?”
莫晚楹和盛溶溶所在房間,與賀洋在同一個樓層,隻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幾乎橫跨了一個酒店。
“是啊,剛結束,我們準備回房睡覺了。”賈梅接話。
莫晚楹:“那你們趕緊回去休息吧,溶溶肚子還在疼,我得趕緊給她送藥。”
雙方互相微笑告彆。
等錯開身,雙方的表情都很糟糕。
莫晚楹幾乎是跑著回到了房間,見盛溶溶像條煮熟的蝦
米一樣蜷縮在床上,咽嗚地叫痛。
她趕緊打了杯溫水,把藥片拆出來,送到盛溶溶口中。
她一臉嚴肅:“溶溶,明天早上我們起早一點。”
晚上沒有車,貿然離開風險更大,隻能趁著早上偷偷溜走。
她雖然猜不透事情的全貌,但是她知道不對勁。
*
賈梅和孔元霜進了電梯之後,沒有下樓,而是等了一會兒之後才走出來,飛快跑回了“賀洋”所在的房間。
奢華的行政套房內人還沒散,隻是與剛才不同的是,空氣裡除了酒味之外,還有很濃的煙味。
前半夜還在和諧玩著桌遊的一群人,後半夜撕了斯文的偽裝,人人嘴裡叼著根煙,圍著台球桌在玩桌球。
“賀洋”架起手勢,卻沒有出杆,而是懶洋洋抬眼看著去而複返的兩個女孩。
兩人一臉慌張關上門,對“賀洋”彙報:“洛笙對不起,我們剛才大意說了點話,可能被莫晚楹聽到了!”
“賀洋”表情突變,緩緩起身,猛然抬起球杆,直衝賈梅的腦門。
還差幾厘米,就結結實實挨在了腦袋上。
賈梅瞳孔震顫,被剛才暴戾的一幕嚇傻了,眼神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杆子,一動也不敢動。
“把你們剛才的話一五一十地複述一遍,要是敢瞞半個字。”“賀洋”眼神淬了毒,眉毛卻輕佻,“老子讓你半個月下不了床。”
賈梅和孔元霜表情有一種被羞辱的難堪,但迫於壓力,一五一十將剛才的話複述了一遍,眼神躲閃,不敢看對面的人。
“賀洋”越聽越惱怒,如果那些話真的被對方聽到,他精心編織的這一場費時費力的騙局便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惡狠狠將嘴裡的煙扔在地上,這麼粗暴的動作之後,卻是慢條斯理地將煙頭踩滅,嘴裡含著抹笑:“既然有可能暴露,那這放長線的遊戲就沒必要玩了。”
他表情又冷下來,將手裡的台球杆扔掉,發號施令:“全都跟我走。”
場上的人都意識到“賀洋”想要來硬的,馬上站直,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門打開,門外有不速之客。
氣勢洶洶的一行人突然停住了腳步。
走廊的燈光明亮,男人的身高挺拔偉岸,漫不經心微垂著首,身上的黑色大衣沾了室外的風雪,肩頭有雪花還沒完全融化。
他風塵仆仆而來,靜如鬼魅,不著痕跡。
“去哪兒呢?”男人凜冽的氣場讓人膽寒,他撩起眼簾,淺琥珀色的眼眸看不穿情緒,望不見底。
修羅點名般幽幽叫了一聲:
“周洛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