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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不逾 法拉栗 10765 字 6個月前

譚諾看到鐘屹站在門口,他額頭的發絲又這樣垂在他的眉眼處,那裡盛滿了情緒。

“寶寶?”孫庭譽在叫她。

一牆之隔,譚諾聽到了,鐘屹也聽到了。

一瞬間,譚諾僵硬地靠在牆邊。

譚諾知道自己該進去了,但是大概是才從睡夢中驚醒,她有一種後知後覺的遲鈍,而鐘屹就這樣遙遙地盯著她看,忽然,他指了指她的臉。

“有點紅,你感冒了。”

還是昨晚問她為什麼要走時的樣子,無聲地動著嘴形。

譚諾又皺起了眉毛,鐘屹看得出她如臨大敵的模樣,自嘲地笑了一下。

隻是這笑容實在短暫,短暫到譚諾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為什麼他要用這麼寂寥的目光看她呢?

孫庭譽已經下床了,譚諾知道自己不能再站在外面了,她該進去了。

準備轉身的瞬間,她聽到鐘屹說,“藥在這個房間。”

他最後留戀地看了她一眼,輕聲說:“我走了。”

這一次,鐘屹發出了聲音,隻是這個聲音很輕,輕到還沒有譚諾脈搏跳動的聲音大。

譚諾沒有再看他的眼睛,她直接拉開門,再一次回到和孫庭譽的房間。

譚諾將背貼在門上,放緩了呼吸。

孫庭譽已經走下床,正準備拉窗簾,見到她進來,他又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他不知道現在幾點鐘,外面的光線會不會刺到譚諾的眼睛。

“今天怎麼醒得這麼早?”他走了過來。

“我醒來想出去倒杯水。”譚諾說。

話音剛落,她聽到屋外的大門被關上的聲音。

鐘屹走了。

這樣也很好。

譚諾笑了一下,努力讓鐘屹的眼神從腦海裡消失,“還有點被那個討厭鬼吵醒了。”

孫庭譽手背蹭了一下眼睛,他還有些沒有完全醒來,聽到譚諾的話後,有些無奈地笑。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水杯。

“睡前給你倒了,不過可能有些涼了。”

譚諾點了一下頭,她還在思考自己剛剛說話的語氣假嗎?就聽到孫庭譽說:

“阿屹今天去療養院看他媽媽,坐的早班機。”

譚諾再一次和孫庭譽一起回到了床上,孫庭譽將她摟在懷裡。

“我們再賴一個小時的床再起來。”孫庭譽摸了摸她的臉。

“好。”

“早知道你醒那麼早,我就幫你和阿屹買同一個航班了,他回日內瓦。”孫庭譽的頭腦還處於昏沉的狀態,

他想,飛機上如果有個認識的人,譚諾下了飛機以後不至於太過迷茫。

譚諾下意識地回絕,“我不要。”

意識到聲音有些生硬後,她又說,“我才不要。”

安納西和日內瓦為什麼這麼近?譚諾答應去找許奈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兩座城市竟然隻隔幾十公裡。

他們還會見面嗎?不會吧。她又為什麼會做那個夢……

混混沌沌地又睡了一個小時後,孫庭譽開車送譚諾去尼斯機場。

去的路上,孫庭譽看了一眼譚諾的臉,有些擔憂地問:

“臉有點紅,是不是吹空調吹感冒了?”

“還好吧,可能是被曬紅的。”

譚諾猜都能猜得到,她要是真的感冒了,孫庭譽能一日三頓提醒她吃藥。

“記得要看時間,登機彆遲,知道嗎?”孫庭譽將譚諾的手握在掌心裡,看了一眼她的手腕,空蕩蕩的,他有點想把自己的腕表摘下來給她。

譚諾被他的緊張逗笑,“我又不是傻子,而且我是有手機的人。”

孫庭譽看了一眼她的手機,他忽然意識到譚諾用的手機還是阿屹的,不管怎麼說,回國前肯定要把這個手機還給他。

“到了日內瓦的機場就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知道。”

“放心,我的生日我們一定會一起過。”孫庭譽跟她說。

-

飛機全程隻有一個小時,譚諾在座椅上眯了一會兒,飛機就已經落地。

譚諾出關的時候感覺到耳朵裡漲漲的,偶爾還能聽到一點雜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幾天裡坐了太久的飛機。

這一次和兩天前落地尼斯機場時不同,譚諾一到接機口,就看到了幾年沒見的許奈。

譚諾高興地撲了過去,一時間,這兩天混亂的情緒被見到許奈的激動和喜悅壓住。

譚諾親密地摟住了許奈的胳膊。

“喂喂喂,你這樣摟著我,彆人會以為我們是蕾絲。”許奈開著玩笑地說。

譚諾高中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人,不管是出操還是去洗手間,隻要走出教室,就一定要挽著人走路。

“我不管。”

“你怎麼對著我也這麼會撒嬌?“許奈拿譚諾沒辦法,她從小到大一直是怕肉麻的類型,和父母在肢體上都鮮少親昵,但是被譚諾這樣貼著又有點享受,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她們還是小女孩,最大的煩惱也隻是假期作業怎麼這麼多,月考怎麼又要來了。

原來,一晃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

“太久沒見面了,我很想你的。”譚諾手上的行李箱被許奈拿走,這樣方便她挽著她。

“之前你還說春天會回國參加誰的婚禮呢,結果也沒回去。”譚諾抱怨道。

許奈隻好說:“本來是要回國參加我堂哥的婚禮,但是誰能想到,結婚證都領了,又離婚了。”

婚禮自然也就不用再辦。

譚諾一聽到這樣的八卦,瞬間來了精神。

不過許奈和她的堂哥許見裕來往並不算多,畢竟年紀差了幾歲,她在巴黎的親姐姐和他比較熟。

見譚諾這麼感興趣,她開起了玩笑:“乾嘛?聽我姐說,我堂哥剛被拋棄,時不時地跑來巴黎治療情傷呢,他人說不定現在就在巴黎,我把他介紹給你?”

“你走開吧,他都結過婚了!”

“就這個理由,我還以為你是為了孫庭譽。”

譚諾“啊”了一聲,難得不知道該回些什麼。

就這樣胡扯亂扯了一通,前往安納西的機場大巴到了。

兩個人坐上了大巴車,就好像從前考試時坐校車一樣立刻坐到了最後面的位置。

許奈這個時候像變魔術一般從包裡拿出了三盒已經洗乾淨的水果:拳頭大小的無花果、櫻桃還有樹莓。

譚諾感動地將頭貼在許奈的肩窩裡蹭來蹭去,“你對我太好了吧。”

“差不多得了啊,”有時候許奈很羨慕譚諾這樣率真地表達感情的性格。“就你這樣,怪不得孫庭譽時時刻刻跟門神一樣守著你。”

譚諾和許奈上高一的時候,孫庭譽是高三的學長,高三課業有多緊張,大家不是不知道,但就是在這種時候,每天一到吃晚飯的時間,她們班的同學都能看到孫庭譽從另一棟樓帶上晚餐來給譚諾加餐,等到譚諾吃完飯,他就會問她今天課上有沒有什麼不會的,他可以給她講。

起初,譚諾的同學都以為孫庭譽是譚諾的親哥,或者是什麼親戚關係,後來才知道他們竟然是補習班認識的。

班裡一開始還有幾個男生對著譚諾起了一些少男的心思,想要追她,後來整天看到孫庭譽來找她,漸漸也就沒有男生再湊過來了。

-

入眼是阿爾卑斯山和湖泊,許奈的民宿開在距離安納西湖步行十分鐘的地方。

將譚諾的行李放下後,許奈帶著譚諾出門。

街道和古樸的城牆交相輝映,譚諾覺得安納西和尼斯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更像是帶著歐洲氣息的江南水鄉。

沿途開滿了顏色濃鬱的花朵,甚至牆壁上也是。

譚諾努力保持著高度的興奮,不去想任何不相乾的人。

許奈帶著她逛完城堡博物館後,又要領她去島宮。

譚諾看到島宮的整個建築看起來就像是一座船,就停在水中央,原本還有些興趣,隻是一聽說這放在以前是監獄,頓時沒有進去的念頭。

就這樣繞到了兩點後,譚諾已經累了。

許奈便帶譚諾去歐洲花園野餐。

今天正好有市集,許奈起了一個大早買了好多吃的。

往公園走的路上,許奈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橋。

“看,那就是什麼傳說中情侶在橋上接吻,就能永遠在一起的愛情橋。”

譚諾也跟著看過去。

她聽過這個地方。

許奈對戀愛沒有什麼熱衷,很不屑一顧地說:“給這個橋起名字的人真是精啊,一個東西隻要跟愛情扯上關係,就能把不少情侶騙過來。”

譚諾跟著哈哈笑,“確實,我之前就很想和孫庭譽來這裡呢。”

“你還是很向往永恒的愛情呢。”許奈調笑道,“你說之前想來,那現在呢?不想了?”

譚諾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想嗎?想的吧。

因為昨天在海邊曬傷的緣故,這一次,她們挑了樹蔭底下躺著。

譚諾原本還想要和許奈一起做點什麼,結果許奈直接拍掉她的手。

“你不懂這些東西怎麼搞。”

許奈帶了從亞超買來的泡面,又用今早在集市買到的安納西特色奶酪給譚諾做了自熱的奶酪火鍋。

“啊,好好吃。”

許奈坐在陰涼地,這時才注意到譚諾眼下的青黑。

“你這是因為他不能陪你,傷心得沒睡著覺,還是到了尼斯的兩天跟他夜夜笙歌被他吸了精氣啊。”

譚諾吃了一會兒,直接原地躺下。

“是做夢被吸了精氣。”

這時,孫庭譽的電話打了過來,不過譚諾也隻是簡單地回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許奈不能理解,“孫庭譽可真搞笑,你難得來一趟,想給他驚喜,結果他還不能陪你,害得你隻能跟我一起從愛情橋旁邊路過。”

譚諾含含糊糊地說,“他很忙嘛。”

許奈忽然加快咽奶酪的速度,“不對勁,有鬼,你什麼時候是那麼體諒男人的人了?”

譚諾也被問住了。

她一時間又變得欲言又止。

現在周圍都是外國人,眼前也隻有一個絕對不會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的老友,譚諾有一種強烈的一吐為快的衝動。

如果她現在還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她會以“我有一個朋友”這樣的句式開頭,但是她再過半年就要23周歲了。

“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譚諾說。

譚諾想,那場面簡直堪稱yin亂了。

“我覺得我會做這個夢,是因為這兩天發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

許奈腦洞大開,“你不要告訴我,你來這裡以後發現孫庭譽出/軌了,他在這邊也談了一個女朋友?”

譚諾一聽到“出軌”兩個字,表情瞬間怔住,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虛。

可是她沒有出/軌,她隻是在夢裡……

“不是他的問題。”譚諾想了想說,“他在這裡沒有彆的女人。”

許奈忽然說:“那難道你在這邊有了彆的男人?”

譚諾猶豫了一下,又搖了搖頭,但是她猶豫的瞬間已經被許奈捕捉到。

“老天你才來這裡幾天?你昨天不是還和我說,家裡除了你跟孫庭譽那個從小一起在瑞士長大的男的,什麼也沒有。”

譚諾沉默了。

許奈向來是個聰明人,但是她還是想不明白,“但是,你不是討厭他嗎?”

“我是啊。”譚諾確定自己說的是實話,“可是我是因為他先討厭我,我才討厭他的。”

“嗯,但是,你現在發現他並不討厭你?”

譚諾心想,你很難做到在一個人給你接機、又幾次三番幫你之後還討厭他吧。

但是,如果隻是那麼簡單就好了,如果隻是並不討厭,那譚諾就可以像對待孫庭譽的其他朋友一樣對待鐘屹。

“他非常奇怪,”譚諾離開了有男朋友氣息的地方,終於不至於被道德拉扯著,她回憶起這兩天的一些細節,“他先是穿著睡褲到機場接我,第二天又穿著睡衣到天使灣找我,天使灣你知道嗎?就是蔚藍海——”

“這是重點嗎?”

“哦,其實這兩件事還沒那麼奇怪,可能他隻是面冷心熱,畢竟是孫庭譽讓他去的,但是呢,他在看到我躺在海邊的時候,以為我出事了,忽然緊張地衝過來就要給我人工呼吸。”

“一、他好緊張你,二、他想占你便宜。”

譚諾苦笑了一下,隻是想到這之後的事,她變得有些吞吞吐吐,“後來,後來我後背曬傷了進房間塗藥,結果錯進了他的房間,我以為他是孫庭譽,讓他幫我塗藥。”

“他塗了。”

譚諾窘迫地點了一下頭。

“為什麼你們的劇情那麼艾薇啊?”許奈忍不住發表自己的感想。

“……”

許奈說完以後,忽然正色道:“你說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譚諾點了點頭,“孫庭譽說他是他最好的朋友。”

所以她才不能理解他為什麼這樣。

譚諾想起孫庭譽昨晚在海邊和自己說起的故事,“可能他們從小住得很近,孫庭譽的家庭很幸福,他可能是很羨慕孫庭譽,羨慕久了就成了——”

“嫉妒。”許奈皺著眉頭,思緒忽然飄遠,“嫉妒這兩個字為什麼是女字旁,我們女的真的很冤枉。”

譚諾點了一下頭。

她試圖忽略這兩天鐘屹注視著她時眼裡的溫度,他擔憂她的神情還有今早離開時他眼中的不舍,這個眼神她隻在孫庭譽看她時的眼裡見過,就好像他很……愛她,他怎麼可能愛她呢?

他怎麼能愛她呢?

譚諾又開始感到煩躁了。

她決定將他所有不對勁的行為都定義為男人友情的複雜性,這樣會讓她比較好過。

“那你不要管他就好了,你不動心,那就沒關係了。”許奈安慰道。

譚諾沒說話,問題是,問題是,萬一她……

譚諾甩了甩頭,她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因為剛考完研,來這裡找孫庭譽,他卻不能陪她,而另一個人一直在她身邊,所以她才會這樣。

鐘屹大約是想要拉她下水,但是這時,譚諾還尚存一絲自信。

她不會的。因為,她以為她走到岸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