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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不逾 法拉栗 10485 字 6個月前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孫庭譽說。

譚諾在這裡人生地不熟,語言還不通,他聽到她說要自己出去玩,腦海裡已經不受控製地腦補了最壞的可能。

“不放心你就陪我啊,周末明明就不應該上班,為什麼你要加班?”

譚諾的思維已經被困在這個圈子裡。

她知道孫庭譽大約沒有騙她,他真的是有工作,但是她還是會感到憤怒。

理解是一方面,負面的情緒卻是無法控製。

孫庭譽固執地將譚諾的手握在手裡,不讓譚諾抽回去。

“坐飛機那麼累,明天先好好休息?我答應你,明天早點下班。”

譚諾沒有提醒他,現在已經是他口中的明天。

她不想說話了,他再早下班可以在她醒來就回來嗎?

孫庭譽看她不說話,內心也無比折磨。

他不想她到法國的第一天就這樣悶悶不樂,他垂眼看著背對著自己躺下的譚諾,半斂的眸子裡透著複雜的情緒,有些話已經到了嘴邊,但是,他還是克製住了。

“再等一等我,”孫庭譽說,“彆傷心,你相信我。”

“相信什麼?”譚諾沒好氣地問。

孫庭譽努力讓聲音帶了點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這次都是我的錯。”

譚諾因為他的這句話心裡又燃起微小的期待,可是,期待是失望的開始。

譚諾目光飄忽地看著房間牆壁的角落,她的聲音在這個夜晚裡聽起來格外難過。

“我相信過你的。”

她是相信過他的,在他說過會永遠陪著她的時候,但是他還是選擇沒有和她商量,就來了法國。

明明這一年裡,孫庭譽已經做得足夠好,但是這些瑣碎的小事件還是讓譚諾無法避免地想起了這件事。

人性就是如此,一直做到一百分的人,偶然一次隻儘了八十分的力,看起來都是那麼不用心。

可能不怪他,怪就怪偷她東西的人,讓這次出行從開頭就沒有一件順利的事。

“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

“不要提前承諾自己做不到的事。”閉上眼睛,她說。

孫庭譽許久沒說話,最後也隻是說:

“再相信我一次,答應我,明天不要亂跑。”

他已經決意這兩天將工作安排一下,後面陪著譚諾,工作是至關重要,但他也確實沒辦法把譚諾一個人丟在這裡。

他想到這兩天可以先給譚諾找一個地陪,但是就算有人陪著她,他也該在她身邊。

他是她的男朋友,孫庭譽知道她需要的是他,不是任何人。

孫庭譽長久地注視著譚諾,有那麼一秒,他想叫醒她,告訴她,他還為她準備了驚喜,到時候,她一定會高興。

但是,孫庭譽沒有說話。

再忍一忍,再等一等,到時就好了,一切就都會好了。

-

孫庭譽這一夜沒怎麼睡著,他腦子裡一直在想著等到了早上,趁著上班之前給譚諾買手機的事。

他聽著譚諾淺淺的呼吸聲,譚諾差不多在淩晨一點多入睡,隻是可能初到新的環境,還不那麼習慣,夜裡換了好幾次姿勢。

孫庭譽撫了撫她還在睡夢中的臉,便下了床。

譚諾挑食,而鐘屹家根本沒什麼能讓她心情變好的食物,隔夜的龍蝦意面口感已經變得糟糕,孫庭譽準備去超市買點食材。

他買完東西回來時沒有走正門,而是走帶花園的後門。

天色已亮,他剛走進來,就看到鐘屹正躺在花園裡的躺椅上。

聽到腳步聲,鐘屹維持著現有的姿勢,慢慢睜開了眼睛。

目光慢慢聚焦,鐘屹的視線正對著孫庭譽的下頜。

很快,他的雙眼定在了孫庭譽脖頸處。

那裡遍布咬痕。

“羨慕?”孫庭譽開了一句玩笑,他對著鐘屹沒那麼避諱,“羨慕的話也找個女朋友吧。”

太陽慢慢冒出了頭,四處枝葉遮擋住了光線,鐘屹沒再看孫庭譽,他低垂著視線,看起來有些陰鬱。

而孫庭譽站在他對面,周身漸漸被冒頭的太陽覆上了光,透過枝葉鑽進來的陽光在他們之間分隔出涇渭分明的一條線。

“我怕死。”鐘屹倏地說。

他摸了摸脖子,萬一被咬到大動脈,可能會死。

孫庭譽原本沒有指望得到鐘屹的回答,聞言笑了。

“你不是說你買海邊的房子就是方便想死的時候可以直接跳海嗎?”孫庭譽沒忘記當初鐘屹跟自己說的胡話。

“我這麼說過?”鐘屹不在意地想了想,“忘了。”

孫庭譽本來就沒有當真。

“不過,不是誰都像她一樣那麼愛咬人的。”

孫庭譽可能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裡還帶著淡淡的引以為豪,但是鐘屹聽出來了。

鐘屹唇角露出轉瞬即逝的笑,隻是眼神沒什麼變化,還帶著清晨的涼意。

“是麼?”

“對了,賣手機的地方是不是九點才開門?”孫庭譽想起來,他除了買手機還得給譚諾辦張電話卡,他甚至萌生了預約安裝空調的工人來這裡裝個空調的想法,這樣大約會讓她心情好一點?

鐘屹揉了揉脖子起身。

“我有備用的手機,沒用過幾回,她要不要?”

“你不用嗎?”

“暫時不用。”

“謝了,今天暫時用一下,我下班就帶她去買。對了,你認識會裝空調的人嗎?”

鐘屹怔了幾秒,說不認識。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了房子。

孫庭譽接過手機後,正想把語言模式改成簡體中文,發現已經是了,他沒作多想,臨近上班的時間,他越發擔心起譚諾起床以後會亂跑的事。

不過她睡得晚,又坐了一天飛機,怎麼也會睡到兩三點吧。

“阿屹,”孫庭譽知道鐘屹可能馬上就會去睡覺,但是還是隻能對他開口,“她估計會睡到很晚,但是如果她醒得早,跑出去了,你聽見記得給我打個電話。”

孫庭譽不停地對自己說,譚諾是成年人,她不會出事的。她雖然隻會幾句蹩腳的法語,但是用英語跟人溝通不難的,儘管法國人講英文的並不多……但是他不能再這樣想下去了。

“你應該把她綁在身上的。”鐘屹說完直接關上了房間的門。

……

孫庭譽把要給譚諾準備的飯放進了保溫盒後,又回到了臥室。

“寶寶,我走了。”他半蹲在床邊,想起鐘屹的那句話,忽然真的湧起了把譚諾帶到公司的打算,這當然是個下下策。

“不然你跟我去公司?中午我帶你出去吃飯。”他猶豫地說。

譚諾困倦中聽到了一點聲音,她連眼睛都睜不開來,不忘說:“你走開,我才不去。”

孫庭譽隻好作罷。

“我儘量提前下班,”他也不想讓她和鐘屹有什麼獨處的尷尬。“你不要亂跑,有任何事都給我打電話。”

沒等到譚諾的回應,孫庭譽有些舍不得離開。

他工作中一向行事果決,在譚諾身上卻優柔寡斷到他自己都厭煩。

最後,他將手機放到桌邊,又貼了一張便簽貼在手機上才離開。

-

鐘屹在中午十二點一刻被連環call吵醒。

一個月前,他的手機一直是靜音模式,隻是最近,他在等一通電話,他不知道這通電話什麼時候會打來。

他將眼罩拉開後,撈過一旁的手機,發現並不是療養院打來的,而是孫庭譽的電話後,他想也沒想地按了拒絕接聽鍵,又閉上了眼睛。

八秒鐘後,鈴聲再次響起。

鐘屹眼睛仍沒有睜開,懶散地按了接通。

“乾嘛?”

鐘屹話音剛落,孫庭譽略帶焦躁的聲音撲頭蓋臉地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

“你掛我電話?我有急事怎麼辦?”

鐘屹滿不在乎地說:“有急事你不會打第二遍?”

這是鐘屹在私人時間過濾無關痛癢的聯係的一種方式,雖然聽起來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他本來就沒什麼人情。

孫庭譽心煩意亂,沒心情跟鐘屹爭論,其實放在平常,孫庭譽真的不會在鐘屹的休息時間打擾他。

“有事說事。”鐘屹說。

“諾諾出去了。”

孫庭譽原以為譚諾至少會睡到下午三點才醒,他早上一到公司,就已經和團隊的人溝通過,他中午加班,把下午三點半以後的工作挪到中午來完成。

十二點鐘,他潦草地吃了份千層面,打開他今早在留給譚諾的手機裡安裝的定位app,發現軟件顯示手機並不在家……

孫庭譽試著打電話,譚諾接了。

她說她在英國人漫步大道*上散步,孫庭譽問,幫她約一個地陪陪著她散步好不好,她說不好。

孫庭譽聽得出來她態度已經不像昨晚,他也想試著給她一點空間,就當譚諾還在國內,她會好好照顧自己。

“那你換個地方記得給我發消息,我早點回去帶你吃飯。”

譚諾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哦”了一聲。

孫庭譽平均十分鐘刷一次定位軟件,但就在剛剛,譚諾的定位忽然不動了。

孫庭譽原想著譚諾是不是在沙灘曬太陽,但是天使灣是石灘,海岸上全是鵝卵石,人根本沒辦法躺下。

孫庭譽給她發消息,【寶寶,是不是租了沙灘椅在海邊休息?】

譚諾沒回。

他打了電話,一直處於正在通話。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朋友聊天。

“你能不能幫我去天使灣找一找她。看到她就行。”孫庭譽問鐘屹。

他自知自己接二連三對朋友提這樣的要求很無恥,但是他的公司距離天使灣有些偏遠,鐘屹的房子離得卻近。

“她出去了?”鐘屹在床上坐了起來。“哦,腿確實長在她的身上。”

鐘屹沒那麼理解孫庭譽一驚一乍的態度。

“我也很想平常心,就當她在國內,但是昨天我不在,她在巴黎直接被偷了,沒有我,她——”

鐘屹將眼罩丟到桌上,打斷了他的話,“需要我告訴你,每一天有多少人在巴黎被偷東西?”

“……”

譚諾依然沒有回短信,孫庭譽真的開始擔心。

“不行,我還是得自己回來一趟。”孫庭譽也已經開始找車鑰匙,一個小時後有一場會要主持,但是他隻要到天使灣看一眼譚諾,確定她沒事就行,來回的車程差不多四五十分鐘,應該來得及。

“你冷靜點。”鐘屹按了按太陽穴,“把定位上的地址截圖發我。”

孫庭譽直接把軟件裡譚諾的所在地點分享給了他。

鐘屹想:好,就看在孫庭譽曾經也幫過他一些忙的份上,他再做一次這樣無意義的事。等看到小公主還活著呆在尼斯的某個角落,他就回來繼續睡覺。

所以,他沒有換掉身上的睡衣,連拖鞋也沒有換。

鐘屹是個路癡。

他分不清東南西北,對這裡也並不算熟悉。

特彆是尼斯城區的街道狹窄又彎曲,他隻能在定位軟件和穀歌地圖之間來回切換。

鐘屹的房間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夏季冷。他體溫偏低,八月底已經換上了長袖睡衣。

隻是走在烈陽高照的街道上,他的著裝突兀到沿途的每一個行人都在看他。穿著泳褲走在這裡,都比他這身裝扮來得自然融入。

鐘屹這一刻真的想把孫庭譽連同他的女朋友打包一起趕走。

頭頂烈日,小公主真會挑時間來給他找事,他感覺到有一滴汗已經順著額頭往下落。

不同於運動時的出汗,現在這種感覺有點惡心。

鐘屹抿著唇,帶著睡眠不足的不快四處找人。

海濱大道實在太長,沿途到處都是穿著清涼裝扮的人。

鐘屹看了一眼定位軟件,最後皺著眉頭站在一個賣冰淇淋的奶奶面前用法語問:“打擾一下,請問您有沒有見過二十歲出頭的亞洲女孩?”

鐘屹手靠在自己的鎖骨處比劃了一下她的身高,“差不過這麼高。”

“好多這樣的女孩兒。”奶奶迷茫地看著他,他隻能提供更多細節。

鐘屹表情嚴峻,連回憶都不需要。

“她的臉很小,愛笑,嘴巴笑起來是這樣,”他乾乾地扯了一下嘴角,又繼續若無其事地說,“眼睛很大,瞪人的時候這麼大。”

大約是他說話的語氣跟表情很是生硬逗笑了奶奶,奶奶笑了一下問,“她長得漂亮嗎?”

鐘屹轉過頭,有兩秒沒有說話。“我不知道,和我無關。”

“哈哈,有個穿黃色吊帶的亞洲女孩,從我這裡買了冰淇淋後,就往前——”

鐘屹沒等她說完,說了聲謝謝就加快了腳步。

隻是,他越往前跑,這一邊已經沒有什麼人。

鐘屹又低頭看定位,再抬起頭時,真的聽到了不算陌生的強裝鎮定的聲音。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鐘屹直直地看過去,是譚諾。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立刻過去,就隻是這樣漠然地看著。

譚諾站在棕櫚樹下,手抓著樹乾,正在用英語和對面那個胡子已經留到了肩胛骨處的男人說話。

她站姿僵硬,聲音也有些發顫。

她在害怕,鐘屹看得出來。

她的眼睛故作鎮定地睜得很大,就像他記憶裡的那樣。

鐘屹知道,他還可以這樣無動於衷地旁觀很久很久,他不在乎的。

但是,他的雙腳還是一步一步走近她。

鐘屹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向自己的身後。

他還沒有開口,幾乎是一秒之間發生的事,譚諾的雙臂已經無比依賴地緊緊地環住了他……

*英國人漫步大道(Promenade des Angis ):法國尼斯著名的海濱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