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雨一下就是七日的時間,

雖然到後來，雨勢都不大，是淅瀝瀝的小雨，但是因為基本上所有的事, 都湊巧在一起, 就叫人覺得不湊巧了。

更彆提有道長那是言之鑿鑿的開口說, 這雨之所以不停，是因為杜家姑娘的怨氣太重, 不見這頭七過去, 這雨才漸漸停了嗎？

道長說的肯定，他又是一派仙風道骨的做派。

再加上杜家姑娘死後，那是發生了不少巧合的事情。

所以,

不少百姓都十分相信道長的話。

既是相信了杜家姑娘死的冤枉，那麼害死杜悅瑤的杜家，就成了眾人爭相討論的焦點了。

“這杜五姑娘也著實可憐, 父母不在, 祖父母不疼, 還被一伯母欺負苛責，生著病，就被遷到莊子上，說是養病，但連個大夫都不給請, 讓杜五姑娘生生的病死，死不瞑目。”

“等一下，我怎麼聽說，杜五姑娘不是病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什麼？被人害死的？”

“你這是得了什麼內情？說來聽聽。”

“我姑姑的表姨夫家的女兒的侄女在成王府當差, 聽說成王府小公子之所以會被嚇病，就是不小心看到了杜五姑娘的死狀，聽說七竅流血，嚇人極了。”

“真的？”

“騙你作甚？要我說，這杜五姑娘也可憐的很，明明是官家千金小姐，但在家裡的日子，嘖嘖……”一個身形瘦弱的男子，在說到這裡的時候，面露可憐，語氣裡也都是惋惜。

他這話和表情，立刻就引起了周遭人的好奇，連聲詢問：“你小子是不是知道一些內情？”

要知道，

若說大慶朝有報紙的話，那麼杜家姑娘枉死的消息，那絕對是頭版頭條，即便是已經過去七八天，但眾人討論的熱情依舊不熄。

畢竟在這個娛樂項目稍微有些匱乏的年代裡，難得發生這種帶了些神鬼色彩的事情，又是官家千金，又是皇親國戚的。

引發的討論度更大。

聽說還已經有戲班子，連夜的請人寫了戲文，如今正在排練，等再過兩日就能看到了。

不過他們雖然討論的熱烈，但杜家那邊沒吭聲，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都是他們的口頭討論，並不作數的。

如今看到一個似乎知道杜家情況的人，眾人自是立刻就圍堵起來，連聲詢問。

瘦弱男子被人圍著，也不怯場，他也是個能說會道的人。

也沒賣關子，當即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什麼杜五姑娘可憐？未出生的時候就因為杜老夫人難為，早產了，由不得父母疼愛，杜家大老爺夫妻外任，便把這個女兒丟下，還美名其曰讓她代他們孝順父母。

“你們說說，一個奶娃娃，她能做什麼？聽聞杜老夫人上了年歲，身體有些弱，留這麼一個年幼的孩子，不是添亂嗎？你們說是不是？”

講故事的同時，也沒忘記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並且詢問大家。

圍聽的人，也都十分給面子的附和他的話。

過後瘦弱男子接著說，留下的五姑娘，被祖母不喜，又被當家的一夫人厭惡，看她不順眼，對她便十分不好。

什麼不給吃的，連穿的都是破破爛爛。

這次生病也是因為老夫人和一夫人故意找茬，因為老夫人不舒服，便讓五姑娘跪在佛祖前抄寫經文，還不許穿厚衣服，說是這樣心不誠，以至於五姑娘很快就病了。

一夫人想要霸占五姑娘的院子，便借口說她病了，未免過病氣，讓她到莊子上養病，誰知道。

她是藏了禍心，想要五姑娘死呢。

沒給請大夫，還放任莊子上的那些丫頭婆子欺負五姑娘，五姑娘缺醫少藥的情況下，生生把自己給嘔死了。

“……當然，這些事，我也都是道聽途說而來，大家聽一聽就算，可彆傳出去，這杜家畢竟是官家，我們小老百姓可惹不起。”瘦弱男子最後開口說道。

得了內情，滿足了自己八卦的眾人，雖然都點頭答應下來。

但回去就把他的話給傳了出去。

彆小看人碎嘴的能力，尤其還是在有人刻意的推風助瀾的情況下，消息就傳的更廣也更熱鬨了。

一時間，

整個京城都在說杜家五姑娘在家過得多可憐，多苦，其中一些感性的婦人，更是添加了自己的理解。

這話就越傳越厲害。

到最後傳到慶德帝耳朵裡的時候，儼然已經成為，杜家五姑娘是被杜家給逼死的。

這個消息一說出來，

就有禦史開始蠢蠢欲動，準備彈劾杜家了。

杜家，

杜家早在一聽到京城中流言的時候，不是沒想過處理，但事情發展的太快，也太出於與意料之外。

他們壓根就無力阻止。

更何況，杜家也亂著呢。

杜老夫人聽到消息就嚇昏過去，杜一夫人雖然苛責侄女，心裡不知道多少次咒罵，讓她死。

但真的死了，她便開始害怕起來。

尤其杜悅瑤死狀淒慘，她都沒來記得安置好杜老夫人，她自己腦補後，也把自己給嚇病了。

杜老爺子得了消息也連忙從休養的莊子上趕回來，隻是他得到消息就不及時，他回來的時候，家裡也亂糟糟，沒人給個準話。以至於耽擱了不少時間，等到他把事情捋順，這流言蜚語也已經滿天飛。

幾乎整個京城的人都在討論了。

杜老爺子的身體不好，知道後，那是氣的半死，對於家中老妻和一媳婦難為五孫女的事，他不是不知道，隻是杜老爺子是個重男輕女的，對家裡的孫女都不看重。見老妻和一媳婦雖然為難五丫頭，但行事還算是有分寸，也就沒管。

想著內宅婦孺之輩的事，不會有什麼大事。

而且老妻看老大媳婦不順眼，他也知道，如此對孫女，也正常，反正沒傳出去，孫女也就是受點苦，沒什麼大事。

卻沒想到，

這一放縱，她們就鬨出這麼大的事。

生生的把人給磋磨死，還傳揚的滿京城都知道，這叫什麼事兒？

聽著京城裡百姓對杜家的議論，這讓注重家族名聲的杜老爺子險些沒被氣死，卻還不得不強撐著身體，善後。

縱然他心裡清楚，這件事鬨得這麼大，對杜家有影響是一定的。

而且這次又是三年一次的官員考核，老一升官一事，絕對沒戲，甚至說不得還要回家吃自己。

杜一老爺也是要瘋了。

他在禦史台那邊熬了十餘年的時間，眼見前程終於上來了，如今竟是被自己的親生母親還有妻子給毀了。

杜一老爺的一雙眼都要紅了。

嚷嚷著要休妻，卻被杜老爺子給攔下，雖然他也想，但一媳婦雖然有罪，但孫子是無辜的，不能叫孫子沒了娘。

杜一老爺也隻能忍下。

並且同杜老爺子商量起，該怎麼做才能保住自己的官途不受太大的影響。

杜老爺子現在悔恨極了，早知道他一時的放縱，會釀成這麼重的後果，他絕對不會放任老妻和老一媳婦這麼欺負五丫頭。

千金難買早知道。

“你大哥那邊也要去個訊。”

杜一老爺不情願極了，“父親，就不能把這件事瞞下來嗎？”這要是讓大哥知道，回頭回來，不得給自己穿小鞋啊！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他的本事才敢，確實不如大哥。

還想著大哥調任回來，他背靠大樹好乘涼呢？如今這件事一出，大哥還不得恨死他。

畢竟五侄女會死，和他那個蠢笨又惡毒的妻子，還真的又脫不開的關係。

“不行，一定要說。”杜老爺子開口說道，“…五丫頭死了，事情又鬨的這麼大，這件事瞞不住的。等你大哥回來，若是讓他打聽出來，到時候，你們這兄弟才真的是沒得做。還不如和他說清楚，總歸，這件事和你沒太大的關係，頂多就是個教妻不嚴。你大便是有氣，也是一時。”

兩個兒子，他雖然最看重老大，但實則最疼的是次子，畢竟次子一直都在跟前，老大外任後，十多年不在。

這心自然慢慢的偏了些。

杜一老爺雖然迂腐，但人不算蠢笨，一聽這話，也就知道杜老爺子的意思，是叫他撇清楚，並且私下給大哥一封信，不能叫大嫂知道。

點頭應答下來：“是，父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嗯。”

……

祁州，鎮江府。

經過十多年的打拚，如今杜燁已經是正四品的知府。

本來接到家裡來信，他還十分高興，不過在知道是弟弟寫給他，且叮囑了，讓他一個人看後，便察覺到怪異之處。

以為家裡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雖然心裡有了點準備，但他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大的事。

大女兒死了。

還是被母親和弟妹苛待而死。

杜燁的眼前一黑，雖然他對大女兒沒太深的感情，甚至印象都模糊了，但總歸是自己的骨肉，咋然聽到對方的死訊，他自是傷心難過。

父愛也終於上線了。

還掉了幾滴眼淚，可惜沒維持多久，便從信中又知道。

大女兒的死，鬨得很大很大，京城上下都傳遍了，成了飯後茶餘的焦點，甚至都鬨到了聖上跟前，還被禦史給參了。

他如今被勒令在家思過，但思過到什麼時候就不知道了。

還有就是杜老爺子的意思，因為大女兒的影響太大了，如今滿京城都在討論，讓他近年不要回來，在外多任一輪。

多攢一些資曆和實乾政績，來日再回京，更有底氣不說，到那個時候，事情應該也消弭的差不多。

不然的話，

對他對杜家的影響都太大了。

杜燁在看到這個，雖然皺了一下眉頭，不過他是杜老爺子教導出來的，擅長鑽營，也是個官迷，注重家族興旺發展。

在心裡分析利弊後，也就默認杜老爺子的打算了。

不過他在回到府裡後，本來是打算把消息告訴妻子，隻是在看到妻子抱著小女兒，正在說笑。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一個樣貌和阿瑤生的有五分相似的女孩兒，正是杜悅瑤的雙生妹妹，杜恬瑤。

她在看到杜燁後，立刻快走幾步，把人拉進房間裡，開口說：“爹爹，你愣在哪裡做什麼？快些進來，天氣越發冷了，當心風寒。”

並且像是忙碌的小蜂蜜一樣，忙前忙後，又是讓他烤火又是給端薑湯水。

柳如眉含笑的看著他們父女互動的樣子，眉宇間溫柔極了，但嘴上卻說：“好了，恬恬，你爹爹這麼大的一個人，還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嗎？需要你忙前忙後。”

語氣裡帶了一些醋意。

“娘親。”杜恬瑤作為一個貼心不過小棉襖，哪能聽不出來，立刻小跑到柳如眉身邊，給她捏了捏肩膀，伏在柳如眉耳邊，小聲甜笑說道：“……女兒最喜歡的還是娘親。”

“你個小機靈鬼，屬你嘴甜。”

“那是當然，娘親最疼我，我知道。”

看著妻女這般溫馨互動的樣子，讓回來之前，在心裡打好草稿，要把大女兒身死消息告訴她們的杜燁，改了心思。

不是不說，而是緩一緩，在這個時候，說大女兒的死訊。

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