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苗月後來的遭遇,

阿瑤也忍不住歎了一句可憐，也難怪對方得了大機緣，有機會重新來過, 但她卻寧願舍去自己半身功德，都不願意回來。

這遭遇，即便是放到阿瑤這種心性堅定如斯的身上, 都會心生波瀾，更何況他們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實慘。

幼年還懵懂之際，便被親生母親推出去, 代替恩人的女兒去送死，好不容易千方百計的回來了, 安生日子都沒過幾天的時間, 又一次成了替死鬼。

而這次,

和幼年的那次不同, 是真真正正的死了，還是被一個暴戾男子用了各種手段, 活生生的折騰而死。

生前代替女主遭難，最後為其而死，便是死後, 也能助女主擺脫身上難纏的婚約, 得以有了自由身，和男主喜結連理做貢獻。

就連她的生身之母也因為她的死, 而被女主馮語素感念她的恩情中心，在為馮家翻案後, 又是送房又是送錢，便是她那個便宜弟弟，也都跟著一起沾光。知道他性情過於忠厚, 不能適應官場，便給買了不少的田產，讓他做個衣食無憂的地主，又有女主的庇佑，一輩子富貴無憂。

所有人都圓滿了，唯有她。

苗月，

都不到雙十年華，便已經躺在了冰冰涼涼的土地裡，下葬的時候，她的身上甚至沒有一塊好皮。

“這都叫什麼事兒？”阿瑤嘟囔了一句。

不過她手上的動作卻十分麻利，把一個沉甸甸的進簪子，放到了自己的袖子裡。

而她這裡才把東西放好，那邊過來抓人的禁衛軍便也已經到了馮家，也沒有多說廢話，直接就開始抓人。

阿瑤現在作為馮大人和馮夫人唯一的孩子，自然也有人看著，隻是她的年紀小，如今才不過六歲，也十分安靜，並沒有如其他孩子一般鬨騰，雖然惹得一個禁衛軍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

不過也隻當她被嚇傻了。

沒有吭聲。

說起這個，就不得不吐槽一下，其實負責抓人的一位禁衛軍的副將，是看出了阿瑤並非是馮家大小姐馮語素，但因為他曾經受過馮大人的幾句點撥開解，再加上朝中但凡是機靈一點的人都知道，馮大人未必是真的貪汙。

不過就是四皇子那邊推出來的替死鬼罷了，不少人還都十分憐憫馮大人。

隻是憐憫歸憐憫，但卻沒有幾個人站出來為馮大人說話，因為已成定局的事情，多說無益。

副將自然也聽說了一些，所以，有著點撥之恩在前，又知道點內情，這讓副將在明知道馮家大小姐不是真的，也沒有吭聲，反倒是默認下來，甚至還幫著掃了尾巴，沒讓跟著一起來的禁衛軍察覺到。

算是還給馮大人一個恩情。

至於那些知情的馮家其他的奴仆，因為都是奴籍的關係，又有副將幫忙，刻意在抓人的時候，把他們和馮家的家眷分開關押。

而能留在馮夫人身邊的，都是她的心腹。

平心而論，馮夫人是個很不錯的人，是個合格的當家主母，馭下也十分有手段，軟硬兼施，恩情威嚴並重。因而，她的心腹，忠心度都十分高，自然也不會說出去。

所以，

替換的事情，才能這麼順利的瞞下來。

……

天牢，

阿瑤被馮夫人強行的抱在懷裡，幾乎大半臉都沒有露出來，倒不是說馮夫人對她有多親近，而是怕馮家的其他人，在不理智的情況下，認出阿瑤不是真正的馮語素，從而叫嚷出來。

馮大人雖然出身在官宦世家，但家中並不是什麼底蘊深厚的人家，在京城中，這個掉下一塊瓦磚，砸到人，都有可能是四品官的地方，隻能勉強擠進二流之家。

不過家中的人丁卻還算是繁茂，到了馮大人這一代，兄弟便有四人，堂兄弟也有七、八人，隻是馮家祖父母過世的早，這家分的也早。

分了家，便已經算是兩家人。

隻要不是犯了什麼抄家滅族的大罪，基本上是勾連不到分了家的兄弟身上，但沒辦法，馮大人的父母卻都還在，他兄弟卻沒有分家。

所以，

馮大人這裡犯了事，也連累到他其他三個兄弟也跟著受累，一起都被關押進了大牢裡。

如今知道自己受到連累，要被流放到嶺南，自是罵罵咧咧，個個都在怪馮大人，不該強出頭，為官做事就該圓滑一些，非要摻和進去，如今連累全家，他可高興了。

也就是男女分開關押，各房也都是分開關，不然的話，這個時候馮夫人怕不止是被言語上埋怨這麼簡單了。

先前關係雖然不錯，但如今被連累，性命都有危險，先前的那點子情意又算什麼？

馮祖母是和馮夫人關押在一起，自然一眼就瞧得出來，被馮夫人緊緊摟在懷裡的女孩兒，壓根就不是自己的親孫女，不過她沒吭聲。

畢竟馮家遭到這樣的大難，能逃出去一個是一個。

馮夫人看著自那一日，苗母走後，就一直安靜不說話的阿瑤，心下鬆了一口氣，隻要撐過今天，明天便是他們要被流放的日子。

隻要撐過今天，等出去了。

她也就不用再如現在這般，擔驚受怕了。

現在唯一有點擔心的便是該怎麼讓馮家其他女眷認下苗月的身份？

本來想了一夜的時間，都還沒什麼好辦法，最後還是馮祖母，人老精明，一言就道破，讓馮夫人放心。

馮家其他女眷在發泄了心中的火氣，冷靜下來後，不會戳穿的。

因為此舉實屬罪加一等。

真的鬨開了，馮夫人固然討不了什麼好處？但同樣的，身為馮家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她們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流放的話，尚且還有一線生機，可以活下來。

若是再罪加一等，還是帶著欺君的意思，那可就未必隻是流放了。

所以她們即便是心裡再不爽，也不會戳穿。

聽到這話的馮夫人，頓時恍然，是她著急，有些著相了。

而事實上，

正如同馮祖母所說的那般，其中有女眷發現了阿瑤並不是馮語素，頓時瞪大了眼睛，片刻，回神後，看向馮夫人的眼神雖然更怨恨。

但到底沒多說什麼。

被流放的這一天，

苗母也來了，沒帶馮語素過來，畢竟她一來，若是被人叫破了身份，就一起玩完了。

“夫人，這是我給你們準備的一些吃食和衣物，這路上遙遠辛苦，可能要到冬日了。”苗母把自己準備的一些東西，都交給馮夫人說道。

當然，

在給之前，已經給官差們檢查過，也塞了銀子，不然的話，東西還未必能到馮夫人手裡。

馮夫人感激的看著苗母，不過也不敢多說，隻說了幾句話，就讓苗母回去了。

苗母今日過來，本來還想和親生女兒再說說話，隻是阿瑤從頭到尾低著頭，沒說話，即便是她叫了，也沒抬頭，又有官差在不遠處盯著，她也不敢說太多，怕被人發現。

隻能傷心的離開。

而除了馮夫人之外，還有就是馮夫人的母家也來人了，隻是來的是個管事，隻稍加打點了一下官差，又塞給馮夫人一些傍身的銀子，傳了一句馮夫人的父親兩句話，很快也就離開了。

至於馮家的其他女眷。

在馮家出事後，疼愛女兒的都已經讓女兒和離歸家，不必跟著馮家一起吃流放的苦，而不疼的，或者是膽子小，怕被牽連的。就如馮夫人娘家那般，今日能出來送一送，見一下女兒最後一面，打點一下官差，以期讓女兒在流放的路上，能好過些，能平安的到嶺南。

這已經算是不錯，更有狠心的，諸如四房的四夫人娘家，那是從頭到尾都沒路面。

“好了，好了，時間到了。都散了吧。”

官差開始趕人了。

畢竟還要趕路，若是耽擱了時間，天黑之前，是沒辦法到驛站的。

這個時候，

人都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隨著官差的趕人，剩下的幾個人，也都在嗚咽之中，離開了。

隨著他們得了離開，官差們也立刻各司其守，出發了。

馮家的人不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加在一起，也有三十餘口人，再加上押解的官差們，加起來五十餘人，浩浩蕩蕩，這腳程也快不起來。

而且馮家的男丁，尤其是成了年的，雖然不用帶枷鎖，但也都有腳銬，防著他們逃跑。

女眷倒是不用，畢竟本來都是柔弱女子，便是給她們機會，也跑不遠，倒是不用太擔心。

今天是第一日，

官差們也都得了打點，心情且正好，態度上也還算是溫和，即便是大家都是嬌生慣養，不適應這種趕路，他們沒太催促。

故而，

等到他們趕到京城外的驛站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官差們自然是在留下了看守的人，便到驛站裡吃飯休息，至於他們這些被押解的犯人，可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

都是直接被關進了一間極為空曠的大房間，裡面鋪了一層薄薄的稻草，其他什麼都沒有，便是他們今晚休息的地方。

明天一早，再繼續出發。

趕了大半天路，雖然官差是頗為照顧，但對從未受過這樣苦楚的馮家人來說，還是吃了大苦頭，彆說孩子受不了，就是大人也夠嗆。

一個個，腳底都已經磨出了水泡。

臉色也都是煞白。

一看到這地方如此簡陋，大人尚且還能撐著一點，但幾個年幼的孩子就有些撐不住了，頓時哭起來，房間裡一時嘈雜起來，還是被守在門口的官差不耐煩的喊了一句，說再哭的話，就要動鞭子。

這才消停下來。

“這些東西，如此粗糙，素日裡，便是那些丫鬟都不吃，怎麼吃得下去？”

有人看著手裡的雜糧饅頭還有一趟稀米湯，不住的抱怨說道。

“這是給人吃的東西嗎？”

“娘，我不吃。”

抱怨的聲音不斷的響起，不止是孩子，便是大人也都抱怨著，把雜面饅頭扔到一面，轉身從包裹裡拿出其他吃食。

嗯，今天來送的人還不少，還準備了不少東西，吃的東西尤其多。

自然是看不上雜面饅頭。

而相對於他們的抱怨之言，阿瑤拒絕了馮夫人遞過來的肉包子，平靜的啃著饅頭。

對她來說，吃個雜面饅頭算什麼？最起碼是軟和的，還帶了一點甜味，配著溫熱的米湯，還挺不錯。

比那已經冷掉的肉包子還強一些。

馮夫人被拒絕，心裡就生出一絲不自在，不過還是又一次遞過來：“好孩子，趕緊吃吧，日後怕是沒有了。”

阿瑤沒理會。

隻專心的吃著自己的東西。

從京城到嶺南，用腳走，得要三個多月才能到，這還是一路上平平穩穩，沒什麼事情發生。若是中間在碰到點事情，走上個半年都正常。

這才第一日，

就受不了，那日後怕更受不了。

因為難過的日子還在後面呢，到後來，說不定連雜面饅頭都吃不上。

還是早點適應為好。

被接連拒絕的馮夫人，臉色也有些不好，不過到底沒多說什麼。

她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苗月，讓她替女兒過來吃苦受累。但她也沒辦法，人都是私自的，她總要為自己的孩子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