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很狂野。”許煙杪回著連沆的話, 感慨萬分:“就是可憐了他樓下的人,砸傷——哦,我是說, 也不知道有沒有被砸傷。”
連沆“哎”一聲, 語氣仿佛猜測那樣:“好像是砸到人了,聽人說,他們在樓下吃飯時,聽到男人‘啊嗚——’的慘叫聲。”
——兩個人都在揣著明白裝糊塗, 能去上演百八十集“無間道”。
也不知道當時的情況具體是什麼樣的, 比如說洞砸了多大,比如當事人如何逃離現場……
許煙杪和連沆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眼裡的躍躍欲試。
“咳。”連沆輕咳一聲:“許郎,我有些餓了。”
許煙杪也輕咳一聲:“去外面吃一頓吧, 我請客。但是去哪兒呢?”
連沆裝模作樣:“留客居吧,那家的豆角燜面很香, 很舍得放香油。”
許煙杪:“好!就它了!”
拽著連沆胳膊就走。
*
留客居,就是那個“客人狂野到打穿地板從三樓摔到二樓”的旅舍。
一樓大堂是用來招待食客的地方。
連沆熟門熟路:“兩碗豆角燜面,豆角要做得嫩一些。我那一份不要蔥花也不要香菜, 許郎你呢?”
“不要蒜。”
“吃面不吃蒜怎麼行!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 吃面不吃蒜, 香味減一半。”
“儘胡扯——我要辣醬!有湖廣產的辣醬嗎?有?太好了!加我那份裡!”
後半句是問的店小二。
等面剛端上來,就聽到幾個桌子外有人大笑著議論今天的事情。
“真的是很突然就轟隆一聲, 我還以為大旱雷了。”
“聽說是床上太激烈了,三樓那個樓板破了好大一個洞,現在還有人從二樓探頭去看。按我說,旅舍主人應該在那裡收錢,一個銅板看一次, 肯定能賺個盆滿缽滿。”
“要錢就肯定沒人去了。”
“你們知道那被人從天而降砸了床,還砸傷了的倒黴蛋是誰麼?”
“聽說是位舉人!在這裡理書卷以待春闈,直接傷了手,還好還有兩個月,應當能養好。”
“好慘。”
許煙杪手裡提著銅水壺給自己添熱水,聽到受傷的是個舉人,歎息一聲:“確實挺慘。無妄之災啊,希望他情緒能穩得住,不然肯定影響春闈。”
【回頭看看能不能給他請個太醫。】
【太慘了。】
連沆笑了笑,一語雙關:“許郎心善。”
許煙杪差點笑出聲:“就這兩句也能誇啊?”
連沆似真似假地嚴肅起臉:“當然了。”
“噗——”許煙杪忍著笑:“吃面,吃面,吃完面去看大洞!”
*
但吃完面還是先去了茅房。
本來是許煙杪先到的,但有個人懇求讓許煙杪先把茅房讓給他,並且自信滿滿說:“給我一盞茶就可以了。”
許煙杪就讓對方先進。
然後,超時了……
“咚咚咚——”
許煙杪直敲茅房的木門:“請問還有多久才好?”
裡面傳來聲音:“鬨肚子了,再給我一炷香,一定可以!”
“好。”
……
“咚咚咚——”
“快兩柱香了,你好了嗎?”
“快了快了!我在係腰帶。”
這一係,差不多係了一盞茶(五分鐘)。
許煙杪:“你……”
“嘩啦——”
裡面響起衝水的聲音。
“啪嗒——”
對方開了插銷跨出來:“不好意思,我手受傷……”一抬頭,看到許煙杪:“財神爺?!”
——之前他過來時肚子太疼了,一路捂著肚子都沒辦法抬頭,當然也沒看到許煙杪的臉。
許煙杪:“……高賀?”
頓了頓,語氣微妙:“財神爺是什麼意思?”
高賀:“……”
白送十塊銀子,讓他能從廟裡搬到旅舍住,天天吃得舒舒服服,不是財神爺是什麼?
真希望下次還有那種賣祖宗的好事。
許煙杪看他沒說話,大概猜到了什麼,索性轉移話題:“你的手這是……”
高賀:“被人砸的。”
許煙杪:“你就是?!”
高賀:“沒錯,我就是那個倒黴蛋。”
許煙杪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安慰他一把。畢竟……對方說到這事時,眼睛裡隻有亢奮。
高賀咳嗽一聲:“財神爺,這家旅舍主人忒小氣,不在裡面放草紙。我身上還有剩的,你要嘛?”
說著還舉了起來。
許煙杪定睛一看,那草紙不是一張一張的,而是一半一半的。
高賀振振有詞:“是你我才給的。我自己用都是裁成一半用,這樣用得慢。”
許煙杪:“……”
他真的很想知道,高賀和老皇帝真的沒有血緣關係嗎?
遠遠的,一道聲音打破了詭異氛圍:“許郎!怎麼去了那麼久!”
連沆來了。
*
許煙杪用了那個草紙迅速上完廁所,回到桌前時,人數變成了三個人。
作為當事人,高賀說起現場來繪聲繪色:“那個老東西真不是個男人,拿床單裹著臉就要跑,一點布都沒給姑娘家留,我哪裡看得下去這個,就拽著他讓他賠錢!順便把我的枕巾丟給那姑娘——枕巾還是新買的,我還沒用過,唉,希望她能記得還給我。買條新的就更好了。”
“那老東西給的錢還沒有財神……咳,我的意思是,他才給了我……”
高賀話還沒說完,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坐在他們旁邊的桌子上,一進來就要了一壇子酒,喝得特彆猛。
許煙杪認出來,那個人是翰林院那位楊侍講。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麼,在這裡借酒消愁。
但不管他愁什麼……
許煙杪迅速打斷高賀的話,低聲:“信我,我們換個地方說。”
同時心聲——
【臥槽臥槽臥槽!】
【怎麼和楊侍講撞上了?!我記得人和動物(交)(媾)好像會得病來著?還是傳染病。雖然不知道羊有沒有病,但還是躲著吧。】
【正常病人我會尊重,但是這種管不住下半身的還是算了。】
正在借酒消愁的楊孟羽一口酒嗆出來:“咳咳咳——”
整個人都懵了。
……病?
……什麼病?!
人和動物,不是隻涉及倫理嗎!
【說起來,和動物(交)(媾)會有什麼病來著?可惡,欺負我生物學不好是吧。】
許煙杪似乎在努力攪動回憶。
【唔……血吸蟲從羊的體內通過親密接觸來到人的體內?】
“嘶——”
連沆憐憫地看向楊孟羽。
血吸蟲。聽這個名字都感覺很可怕,不會以後把楊孟羽的血吸乾吧?
楊孟羽本人則是眼前一黑,身體劇烈搖晃了一下,手裡那杯酒全潑桌子上了。
【還有一種蟲病是什麼來著?】許煙杪敲敲腦袋:【什麼岡什麼蟲?不管了,反正蟲子會在人體內繁殖,布遍全身。】
楊孟羽才緩過神來,就又被重重一錘,直接用見鬼的眼神盯著許煙杪看,也不管會不會被發現了。
蟲子在他體內繁殖?!
腦子裡遍布這句話,楊孟羽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隻覺得哪裡都癢,兩行熱淚噴湧而出。“啪——”扇了自己一巴掌。
讓你賤!
讓你賤!
以你的官位什麼男人女人要不到,非要和羊過不去!
【隱約記得還有個什麼菌病來著,讓人聽力下降……腦積水……腦子壞死——誒,不知道會不會變癡呆?】
楊孟羽身體一抖。
【唔,也有可能是皮膚生膿瘡,腹痛,血便,然後很快中毒身亡。】
楊孟羽腦子一嗡。
頓時感覺自己好像呼吸困難了起來。
除此之外,感覺自己好像腹部開始疼了,好像耳朵開始嗡嗡叫了,好像腦子都要裂開了。
大夫!
他需要大夫!!!
*
大夫沒有,錦衣衛倒是來了。
仔細一瞧,就見楊孟羽脖頸上沁著許多冷汗。頓時冷笑:“楊侍講現在知道怕啦?”
楊孟羽伸出手就要去抓錦衣衛,對方疾步後退——誰知道他身體裡有沒有蟲子,蟲子會不會順著手掌爬過來。
隻眼睛裡好似發出瘮人的冷光:“楊侍講,陛下召你,隨咱來吧。”
*
老皇帝惜命。
雖說許煙杪沒說楊孟羽身上一定有病,也沒說病會在近距離接觸時傳染,但他還是沒有和楊孟羽面對面。取而代之的是由一個太監站在楊孟羽面前,再一個太監在屋外傳話,門窗緊緊關著,上了木板封鎖,保證哪怕起火了,楊孟羽也在屋內跑不出來。
“楊侍講,陛下有話讓咱帶給你。”
楊孟羽眼睜睜看著那高大健壯的太監向他走過來,缽大的拳頭眨眼到了面前,頓時鼻子一疼,踉蹌著連退數步,背部重重撞上了牆。
有熱流仿佛從鼻子裡流出,楊孟羽用手背一擦,抹開了駭人的紅圖案。
那健壯太監聲音雄渾,複述老皇帝的話,連著語氣也一模一樣:“楊飛!”
孟羽是字,飛是名,被皇帝叫了大名,楊孟羽一口大氣不敢喘。
“你就差那麼一個洞兒?!你若管不住那個禍根,朕幫你管!”
楊孟羽心口滾著寒氣,弱弱地問:“怎、怎麼管?”
那太監不緊不慢地看他一眼,微笑:“淨身房。”
“咚——”
楊孟羽一屁股坐在地上。
耳邊,太監的聲音還在繼續:“也不知楊侍講有病無病,這官職,便去了吧。侍講安心在家中養病,這可是陛下給予的殊榮呢。”
……
門外,老皇帝目光沉沉:“傳口諭——”
旁邊大太監連忙躬身聽旨。
“令刑部將人與獸合歡一事列入夏律,擬定刑罰。重罰!”
那些會在人體內繁殖的蟲子,誰知道會不會借著男女床事進入女子的身體,再借由生育進入子孫後代的身體裡。
一兩代可能看不出來,多過幾代,全天下都是蟲人,都是病秧子了,這還了得?!
必須禁掉!
……
旅舍裡,許煙杪頭腦風暴並不影響他行動,迅速把連沆和高賀帶得遠離楊孟羽。
連沆知道是怎麼回事,懵懵懂懂出來的高賀困惑地問:“這是怎麼了?”
許煙杪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微妙:“聽我一句勸,以後如果遇到和動物行房事的人,有多遠躲多遠。”
高賀目瞪口呆:“還有這種人啊?”
許煙杪點頭:“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高賀沉思了一下,信心滿滿:“待我過了會試和殿試,當了官,自然就能遠離了。廟堂之人與在野之人很少會有接觸。”
“堵不如疏,與其整日提心吊膽,不如讓自己站到很高的位置,這樣才能隔絕人禍。”
啊這。
這下換連沆去拍高賀的肩膀了。
“高……高郎君啊……”
他語氣微妙:“那……祝君金榜題名。”
——當了官,你就會有官印,到時候你就會發現,什麼是真的提心吊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