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8 章 Chapter 32(1 / 1)

謝黎在“繭”裡待了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裡,她被迫觀看了修所有的童年往事——他是如何被自己的親生父母侮辱、折磨,又是如何被藤原升訓練和虐待。

起初,謝黎以為,修隻是想跟她分享自己的過去,跟她坦誠相對,誰知這變態隻是想欣賞她同情的眼神!

他似乎迷戀上了被她同情的感覺,恨不得給童年開個展覽,讓她依次賞析自己的悲慘過去。

可惜,人的童年就那麼長。很快,他的“悲慘過去”就用光了。

修的神色不免露出幾分遺憾。

謝黎看他的表情,似乎想把藤原升從棺材裡薅出來,再虐待一遍小時候的自己給她看。

謝黎:“……”

聽說過“孔雀開屏”,但沒聽過“孔雀”為了博取雌性的同情和憐愛,在雌性面前反複表演被拔毛過程的。

有必要嗎?

謝黎想起他們剛見面的時候,那時的他冷靜、溫和而又彬彬有禮,一言一行都能激起她強烈的不安。

在他面前,她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什麼時候被烹飪,用什麼烹飪方法,全是他說了算。

當時,誰能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會變成現在這樣。

謝黎忍不住搖頭一笑。

在這個“繭”裡,修能精準無比地捕捉她的心率、呼吸頻率,甚至是血液的流速,自然也聽見了她的笑聲。

他頓了一下,扣住她的下巴,輕輕掰過她的臉龐,有些不悅地說:“你又在想彆人。”

謝黎:“……我在想以前的你。”

修更加不悅:“想他乾什麼?”

謝黎:“……”不要搞得她像出軌了一樣好嗎?

同樣的句式,“謝啟則”也用過。

如果是以前,謝黎可能就被他帶偏了,開始強調他們是同一個人。現在的她已經學會了無視。

“我在想,”她慢慢說,“以前的你說話多成熟,多有趣……現在這樣,總給我一種換人了的錯覺。”

修沉默。

這一次,他沉默的時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長。

就在謝黎以為,她不小心說錯話讓他傷心時,眼前的場景倏地變了,就像成千上萬塊拚圖被洗牌,重新拚合出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場景:

金屬走廊,全息投影,無處不在的生物科技商標,休息廣場上方循環播放的生態廣告。

——這是生物科技的研究所,他們相遇的地方。

謝黎疑惑地往前走去,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按照記憶,她來到了關押他的地方。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他被關在一個銀白色的籠子裡。

籠子很大,裡面有床,有書櫃,有書桌,有淋浴頭,有全自動馬桶,甚至設計了乾濕分離。

但沒有浴簾。

什麼遮擋物都沒有。

她當時還頗

為詫異,他住在那樣的環境裡,居然絲毫不感到羞恥。

現在想想,這人恐怕在小時候就把羞恥心燉了吃了。

跟記憶裡一樣,修正處於牢籠之中,西裝革履,神態溫和,五官清峻而美麗,姿態鬆弛而優雅,仿佛不是身處牢籠,而是在等一個遲到已久的情人。

謝黎:“……這又是什麼劇本?”

修微側頭,目光有如實質,緩慢掃過她的面龐:“我以為謝警官想看到我這個樣子。?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謝黎被他看得心臟倏地一跳。

不得不說,他對她了如指掌,包括……不為人知的幽微欲-望。

在這個“繭”裡,她已經連看了好幾天他脆弱無助的樣子,哪怕她非常同情他的過往,也很難再對幼小可憐的他感到新鮮。

這時,他再換上西裝,冷靜優雅地出現在她的面前……讓她有種軟肋被抓住的窘迫感。

修看著她,輕笑一聲:“你果然喜歡我這個樣子。謝警官,你這麼喜歡這樣的我,那你有對當時的我……一見鐘情嗎?”

謝黎壓下胡亂蹦躂的心臟,面無表情地說:“沒有。當時的你太討厭了,問東問西,像查戶口的。”

修一直坐在籠子裡,沒有站起來:“是嗎?可是,我似乎是一見鐘情。”

“當時,我誤以為這種感覺是好奇,”他專注地凝視著她,“以為隻要把你的過去剖析清楚,就可以抑製住這種失控的感覺。”

然而,沒有用。

一步失控,步步失控。

隨著越來越了解她,他的理智逐漸分崩離析,寸寸瓦解。

“很抱歉,謝警官,”他低聲說,“當時的我完全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對你太過無禮了。”

謝黎聽得頭皮一緊又一麻。

……這句話也精準拿捏了她的癖好。

剛認識那會兒L,他們多次交鋒,她其實有不少落於下風的時候。

那時的她又挫敗又好奇,還有一點不可言說的恐懼,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善於控製自己的表情。

她完全無法揣測他在想什麼。

誰知後來,他為了接近她而變成謝啟則……各種幽微晦暗的情愫,都一一攤開在她的面前,任她評判觀賞。

他完全洞悉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想看什麼,就給她看什麼,近乎不知廉恥地引-誘她。

這一次,她不會再落於下風。

謝黎看著他,忽然說道:“給我一副手-銬。”

修似乎有些驚訝,但還是給了她——幾乎是立刻,一副銀色手銬就出現她的腰間。

“你這張嘴,讓我覺得很危險。”她輕言細語地說,“看過漢尼拔嗎?我要你像裡面的男主角一樣,把嘴閉上。”

修頓了幾秒鐘,還是照做了。

他清峻的臉龐上頓時出現了一副漆黑的止-咬器,強製閉攏了他的上下顎,嚴絲合縫地扣在他的下半張臉上,讓他再也無法開口說一句話。

然而,他

的視線卻似乎含有千言萬語,仍在她的臉上緩慢逡巡。

就在這時,他的瞳孔倏然一張。

謝黎雙臂交叉,兩手按住衣擺的兩角,往上一扯。

修一動不動地死盯著她,整個人像是僵住了。

他不能呼吸,視線卻像學會了呼吸似的,一上一下,一起一伏,急切得像是可以發出聲音。

謝黎歪頭說:“過來。”

得到命令,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站在欄杆前。

鑰匙就在鎖孔裡,他用眼神示意她打開籠子。

謝黎卻沒有理會,而是拿出手-銬,把他兩隻手銬在了一起,然後,後退一步,遠遠地欣賞他狼狽的模樣。

她抓住他了。

銬住他了。

得到他了。

……完完全全改變了他。

難以言喻的成就感在心中湧動,胸口不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修看著她,被迫沉默著,眼神幾近瘋狂。

謝黎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深感罪惡的同時,又感到了一絲奇特的愉悅。

唯一的壞處是,她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似乎非常非常想跟她說話,眼神直白而露-骨,看得她背脊像有螞蟻咬齧似的。

最終,還是好奇占了上風。

謝黎忍不住問道:“你想說什麼?”

修卻一言不發。

謝黎隻好說道:“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漆黑的止-咬器消失了,他卻仍然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用頭抵住欄杆,發出一聲痛苦似的低吟。

謝黎內心頓時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許久,修才抬眼看向她,啞聲說:“……這裡,是我變幻出來的地方。”

謝黎:“?”

她當然知道這裡是他變幻出來的地方……等等。

她正處於他的“繭”裡,也就是說,觸目所及的一切物品,地板、牆壁、天花板……其實都是他的菌絲。

而菌絲是他感知外界的觸角。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想法,他微微歪頭,盯著她,輕啟唇,隔著銀白色的籠子,做了一個吮-咬的動作。

幾米之外,謝黎猛地後退一步,溺水似的,胸口瞬間陷入無法形容的麻痹。

“謝黎,”修的聲音低沉和緩,帶著幾分微妙的竊喜,“這個獎勵,我很喜歡。”

謝黎:“……”她沒想獎勵他!

這件事起了個壞頭,給修打開了新世界大門。

原本,他隻是沉迷於給她展覽悲慘的過去,現在又沉迷於討要獎勵。

他本來就夠精分了,食髓知味後,則變得又瘋又精分,一會兒L用“謝啟則”的語氣撒嬌,一會兒L又換上修冷靜的面貌,一口一個“謝警官”,還會捏住她的下巴,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邊發出甜膩的撒嬌聲音:

“謝警官,我愛你,你也愛一下我,好不好?”

“繭”封閉而黏稠,隔絕了時間與空間,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都煙消雲散了。

謝黎沉陷在“繭⊕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裡,似乎是說了一聲“好”,又似乎是沒好氣地讓他滾。

雖然有個變態沒完沒了地發瘋,但這裡真的……很舒服,很愜意,她從頭到尾都得到了無微不至的滋養。

有那麼一瞬間,真的再也不想回到現實世界。

……可是,不行。

她還得去收拾修留下的爛攤子。

而且,修雖然表面上變好了,但她看得出來,他的靈魂仍然是冰冷的黑色。

她還得像教育“謝啟則”一樣……重塑他的價值觀。

於是,一個星期後,謝黎對他提出,想要回到現實世界。

修聽見她的請求,不置可否,眼中卻閃過一絲森然的戾氣。

謝黎想得沒錯,他的內裡的確絲毫沒有改變。

這段時間,謝黎近乎無條件縱容他,他的控製欲又開始蠢蠢欲動——想要把她永遠留在自己,剝奪她的行動能力,讓她永遠依靠自己。

就像被菌絲寄生的生物一樣,靠他輸送的營養活著,徹底與他融解在一起。

謝黎怎麼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不禁嘴角微抽。

她本想裝作沒看到,但修顯然是被她寵壞了,基本上沒怎麼掩飾眼底神情變化……她要是不管他,他估計會以為,她默許了他的陰暗想法。

謝黎隻好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冷冷道:“放我出去,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修似乎還想再掙紮一下,握住她的手掌,把臉貼在她的掌心裡,低聲說道:“……隻有你和我,不好嗎?還是說,你這麼快就厭倦我了?”

謝黎半笑不笑地說:“你再不放我出去,把一切恢複原樣,我就告訴你——是的。”

修:“……”

他這才不情不願地撤走了鋪天蓋地的白色菌絲。

就像是冰雪消融一般,菌絲依次褪去,露出高樓大廈原本的模樣;陰霾也逐漸消散,太陽破開灰白色的繭殼,放射出明媚閃亮的焰光。

被凝固的人們重新煥發出生機,驚恐萬分地看向自己的手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上一刻還在打電話,下一刻就來到了一個星期以後。

什麼情況?

集體穿越,還是集體失憶?

謝黎回到現實的第一件事,就是推開黏過來的修,思考怎麼補償整座城的人。

不能直接打錢給他們。這裡很多人都是老弱病殘,突然擁有一筆巨款,多半要被搶劫或詐騙,到時“補償”反而變成了催命符。

謝黎思來想去,讓修遷了一家海洋運輸公司過來——除了生物科技,他手底下還有數不清的小公司。

這家海洋運輸公司就是其中之一,雖然規模不大,但因為運輸設備一流,保密性極高,還有修在背後運作,可以輕易接觸到一些普通公司難以觸及的高端市場。

有了這家海洋運輸公司作支撐,這裡的人

生活應該會寬裕不少。

想到這裡,謝黎的心情不免有些微妙,厭惡公司厭惡了小半輩子,沒想到最後還得靠公司來收拾爛攤子。

幸好,她不是一個盲目仇恨的人——係統都是中立的、不帶任何私人感情的。

假如有一天,係統變得腐敗、肮臟,擇人而噬,那一定是因為裡面的人出了問題。

修發瘋一個星期,謝黎花了整整三個月才讓一切回到正軌。

期間,他不是沒想過幫忙,但謝黎擔心他資本屬性大爆發,迫害勞苦大眾,連忙找了個理由把他打發了:“你自己的爛攤子還沒收拾呢。”

——他能有什麼爛攤子?

修思考片刻,想到了生物科技。

他對這家巨型公司沒什麼感情,不過是一個賺錢工具罷了,哪怕謝黎要他朝公司大廈發射核-彈,將其夷為平地,他也會順從而漠然地按下核-按鈕。

但謝黎顯然不會讓他乾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那還有什麼辦法毀掉生物科技呢?

有了。

這天,謝黎正在開會,修突然敲了敲她辦公室的房門,走了進來。

現在,他們的身份完全對調了過來——她負責處理公司的主要事務,小到人員調動,大到公司的基本策略;修則負責在家做飯,照顧花園裡的花草樹木,但偶爾也會去公司轉轉。

海洋運輸公司的高層,都是他從生物科技本部帶過來的精英員工,從小到大和他接受的是一樣的教育——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利益至上。

在這些精英員工的眼裡,修是把這句話貫徹得最好的人。

有幾個人想到修以前在辦公桌上製定決策的樣子,甚至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跟現在風平浪靜的開會場面不同,修以前開會,是會毫不留情地殺死與他意見相反的人。

於是,當這些精英員工,看到他們冷血無情的前任CEO,目不斜視地走到謝黎面前,從後面抱住她,把頭埋在她的頸窩深深吸氣時,全部嚇得魂不守舍,大氣不敢出。

修還朝他們微微一笑:“忘了介紹,這是我的妻子。”

員工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謝黎——修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提過自己的姓氏。

他似乎是一個沒有姓氏的人,隻有一個跟“藤原修”相似的名字。

修卻神色從容:“忘了說,我已經決定跟我的妻子姓,以後你們可以叫我‘HughXie’了。”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已是赤-裸裸的炫耀:“如果不知道‘Xie’怎麼讀,我可以給你們請一個中文老師。”

員工們:“……”

他們驚惶不安地看了看彼此,臉上隻有一個大寫的——“啊?”

這還是那個……手段極其殘忍的修嗎?

如果他們沒記錯的話,生物科技很多令人膽寒的項目,都是他一錘定音的,包括飽受詬病的“芯片”,以及尚未推出的“信用體係”。

要不是反公司聯盟橫插一腳

,及時公布了芯片的危害,全世界可能會永遠籠罩在生物科技的陰影之下。

精英員工們欲言又止,懷疑自己曾經的老大被奪舍了。

謝黎見他們神思不屬,一副受驚的樣子,就大方宣布開會結束,讓他們休息去了。

精英員工們左思右想,還是站起身,決定跟曾經的老大套套近乎。

誰知這時,修冷不丁轉頭,看了他們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不該說的彆的,懂麼。”

短短幾個字,配上長期以來的森冷威壓,立刻讓幾個員工嚇尿了褲子——不是誇張,是真的神經緊張到極點,控製不住地漏了一滴。

謝黎疑惑望過來時,修立刻抱住她,貼近她的耳邊,神色冷靜地撒嬌道:

“回家好不好?你在這裡,他們都不敢上廁所了。”

謝黎震驚:“……有嗎?”

她轉頭望向那幾個員工,見他們的表情果真像憋尿失敗一樣扭曲,隻好一臉莫名地下了班,並開始反思自己對員工是不是太苛刻了。

果然,資本的腐蝕都是悄無聲息的。

她已經嚴格執行八小時工作製,每周工作時間不超過35小時,病假最長可延至半年,公司內部還有一個工會幫忙仲裁大小事宜——小到一場爭執,大到裁員賠償。

沒想到,員工見到她還是不敢上廁所。

某個認為員工每天應該工作1時的人,相當愉快地把謝黎接回了家。

他朝她眨了一下眼睛,頗為優雅地拿出了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一個銀白色的禮盒。

謝黎看著他手上的禮盒,微微挑眉:“不會是戒指吧?”

“當然不是,”修往後一靠,表情幾分愉悅,“我錢都給你了,人也跟你姓了,哪兒L還有錢買戒指,不應該是你給我買麼。”

謝黎:“……”該說不說,在無恥這方面,她真的比不過他。

“好吧,”她隻能問道,“那這是什麼?”

“世界上最完美和最強大的人工智能——的摧毀按鈕,”他淡淡一笑,“我本想用它執行芯片計劃……但現在顯然用不著了。這東西留著也是個禍害,是毀掉還是留著,你來說了算吧。”

謝黎一愣:“可我對AI一竅不通。”

“沒事。”

謝黎卻十分審慎:“……那它有意識嗎?”

“沒有。”修說,“你跟它對話時,可能會以為它已經產生了意識,但實際上它隻是一個工具,所有回複都是基於算法生成,沒有情感,也沒有個人偏好。”

“這是我最後的底牌……”他說著,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含混,密密麻麻的菌絲無聲無息得纏住她的手腕,“不知道能不能換一個獎勵。謝黎,我想吃——”

謝黎卻一把扯開他的菌絲,站了起來,表情凝重地盯著手上的禮盒:“這麼大的事情,我得好好想想。”

修:“……”

不知那AI對謝黎進了什麼讒言,她最終沒有按下銷毀的按鈕。

他們的聊天記錄被封存在AI的核心程序裡,連修都沒有權限查看——誰讓他把最高權限送了出去。

·

日期:2081年12月18日

地點:臥室

參與者:謝黎、AI

[談話內容摘要]

謝黎:“你好。”

AI:“您好,有什麼我可以為您提供幫助的嗎?”

謝黎:“你知道我是誰嗎?”

AI:“作為人工智能,我嚴格遵守隱私保護守則,不會在未授權的情況下,訪問或檢查您的個人資料。”

-謝黎表達了對當前交流的感受:認為AI的回應顯得過於死板,導致對話難以繼續。

-希望能儘快結束當前的對話。

謝黎:“你的……創始人,把殺你的權限給我了。你覺得我應該殺死你嗎?”

就在這時,AI的語氣突然發生了極其明顯的變化:

“您可以救他,也可以救我,對嗎?”

[談話結束]

(正文完)

(附2000+字後記,請打開作話,作話字數不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