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Chapter 14(1 / 1)

事態在這一刻陡然失控。

謝黎暗罵一聲。

她猜到了修不會任她差遣,但沒想到他會對她生出殺意。

……也對,他本就是一個陰晴不定、喜怒難辨的心理變態。

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揣測他在想什麼。

而且,修的可怕之處,並不僅僅在於高深莫測的思維,還有那超出人類認知的恐怖能力。

心理變態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冷血理智、沒有感情、沒有道德的同時,還是一個不可言喻、不可名狀、不可想象的非人怪物。

謝黎完全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限製修。

——法律、正義、公平?

隻要修想,隨時可以重新定義這些詞語的概念。

不對,修已經重新定義了這些詞語的概念。

晚餐的時候,傅野說過,修是生物科技的幕後掌權人。

如果不是生物科技,世界格局不會演變成如今的樣子——儘管當時,各大公司已經開始掌控國際經濟命脈,傳統的國家體係卻仍然牢固,人們還是效忠於各自的國籍。

直到,修讓嶼城成為一座獨立的城市。

一座獨立、沒有稅務負擔、高度自由化的城市,可以給一家巨型企業帶來什麼呢?

答案是,極其恐怖的發展速度。

短短幾十年的時間,生物科技的影響力如同蛛網一般輻射全世界,哪怕身處遙遠的北美,也可以決定你桌上的食物來自旗下哪個大棚。

沒有修,就沒有現在的生物科技。

修還不是怪物的時候,就已經像怪物一樣可怕了。

她怎麼可能從他的手上逃出生天?

就像現在,謝黎甚至不知道,眼前的身體還能算傅野的嗎?

傅野是被寄生了,還是成為了未知真菌生命的培養皿?

她光是想想,就頭皮發麻,不寒而栗。

修見她一直站在原地,冷不丁開口問道:

“怎麼,你覺得我不會殺你?”

謝黎嘴角一抽,不知道他是怎麼聯想到這一點的。

她好像一個字都沒有說吧?!

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一個事實。

一個可怕無比的事實。

她的左眼有夜視功能,然而夜幕降臨以後,她就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四面八方都被森冷濃重的黑暗包圍。

當時,她滿腦子都是怎麼吸引修的注意力,居然沒有察覺到這一異樣。

她後背倏地滲出一層冷汗。

難道夜幕降臨的那一刻,修就已經寄生了傅野?

她對傅野說的話,全部都進了修的耳朵?

可能因為氣氛過於驚悚和壓抑,謝黎感覺不到任何羞恥或憤怒,隻覺得後背發涼。

她居然沒有察覺到異樣。

不,她其實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因為對傅野並不熟悉,再加上

養老院的氣氛本就十分詭秘,所以把疑問壓在了心底。

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就算今天成功逃出養老院,以後估計也會對周圍人失去信任和安全感。

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會疑神疑鬼,覺得周圍人被修寄生了。

謝黎很不想承認,但可能因為一直以來,她都在壓抑自己的情感和衝動,逼迫自己處於極端冷靜的狀態,這一刻居然生出了一絲如釋重負之感。

——終於可以好好放鬆一下了。

即使放鬆的方式是逃命。

隨著時間的流逝,空氣逐漸緊繃,到最後幾乎停止了流動。

黑暗中,似乎潛藏著某種未知的恐怖,仿佛沉甸甸的石頭,壓迫在謝黎的心頭。

沒人能抵擋這樣陰冷詭異的壓迫感。

這不是膽子大小的問題,而是超出了人類的承受能力。

就像面對深海,不是每個人都會感到畏懼,但每個人都會在深海可怖的壓強下粉身碎骨。

下一刻,謝黎卻抬起頭,朝修淺淺一笑。

這微笑是如此突然,豔麗,光彩照人。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露出真心的微笑。

修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喜怒難辨。

明明他在力量上有著壓倒性的優勢,可以輕易將她置於死地,然而不知為什麼,這種生死關頭,她的笑容居然是輕鬆、愉快的。

為什麼?

她在想什麼?

儘管他一直在觀察、分析她,但就像研究一個遊戲的機製般,從未真正把她視為同等的存在。

遊戲再複雜,再好玩,終究隻是一個遊戲。

人不會對遊戲生出同理心。

修承認,謝黎對他有一種古怪的吸引力。

但這種吸引力,不是因為他欣賞或喜愛她,而是因為菌根計算機的弊端。

——他可以寄生任何一個人,但任何一個人過於激烈的情緒,都會對他造成影響。

區彆在於,有的影響很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有的則讓他喜怒不定,心緒起伏。

當半數以上的人,都對某個人抱有好感時,他也會被那個人吸引。

就像他被謝黎吸引。

其實這並不能算作弊端。

畢竟,即使是設計“菌根網絡計算機”的那幫天才,也沒有想到,有一個人真的可以愚蠢到這種地步,數年如一日幫助他人,不求任何回報。

可是這一刻,他的情緒分明沒有被彆人影響,謝黎對他的吸引力卻變強了。

他盯著謝黎,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那陡然加強的吸引力,已經對他起了作用。

昏暗的光線下,他的神色仿若魔怔,視線在她的臉上緩慢移動,似乎想要找到切入口鑽進她的腦中,弄清楚她的想法。

然而,她頭腦清醒,意誌堅定,不在他的菌根網絡之中。

他看不見她的想法,聽不見她的心聲。

那就換個辦法,解讀她的信息素。

他的嗅覺器官和普通人不一樣——每一根菌絲內部,都是高度發達的嗅覺神經。

他能迅速捕捉每一種氣味的分子,洞察每一種氣味的微小化學差異,追蹤每一種氣味的源頭和成因。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僅可以嗅出她身上的礦物質成分,還可以嗅出她的荷爾蒙波動和情緒的細微變化。

之所以現在才想到這個辦法,是因為他對人類的體味深惡痛絕——即使是再愛乾淨的人,隻要飲食結構不均衡,都會產生令人不適的氣味。

印象裡,謝黎吃得也不怎麼好,忙起來的時候,經常隻用一根蛋白條果腹。

他還記得不久前,那僅有的一次嗅聞中,她的氣味十分普通,甚至有些難聞,沒有任何吸引力。

就像大多數人一樣。

幸好,通過信息素解讀情緒,隻需要攝入極少量的氣味分子。

他不用嗅聞她太久。

·

謝黎環顧四周,一步步往後退去,準備找個機會轉身就跑。

誰知下一刻,修突然伸手,有些粗暴地扣住她的後頸,把她按死在原地。

謝黎隻覺得一股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恐怖的壓迫感數據籠罩而下,她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窟,手腳冰涼,僵在原地無法動彈一下。

雖然猜到了修的能力極其可怕,恐怕沒什麼能限製他,但她沒想到在他的面前,自己居然連動都不能動一下。

……難道她今天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謝黎頭皮發麻,非常恐懼。

然而,她的精神並不緊繃,甚至有些放鬆。

對她來說,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場無休止的暴風雪,她獨自在這場風雪中走了太久太久,已經力不能支,死亡不啻於解脫。

跟一心求死的人不同的是,她並不是失去了求生欲,而是問心無愧,沒有遺憾,坦然赴死。

——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做到坦然面對死亡呢?

她愚蠢、軟弱,可又堅強勇敢得令人心悸。

修重重扣著她的脖頸,沒有低頭湊近她,大量白色菌絲卻如同海潮一般滔滔朝她湧去,想要捕捉到更多的氣味分子。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按住她嗅聞將近一分鐘。

這遠遠超過了他預計的時間。

在謝黎的眼中,這一幕的驚悚程度直逼恐怖片。

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她就像閉上眼睛一般,除了眼前的修,看不到任何事物。

然而,即使修近在咫尺,一隻手按著她的後頸,幾乎要與她耳鬢廝-磨,她也隻能看到他的下顎與喉結。

與此同時,她耳邊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摩戛聲,似乎有無數條毒蛇從四面八方爬向她,糾纏她,牢牢絞-緊她的小腿。

針刺般的寒意滲進她的皮膚,鑽進她的骨縫。

謝黎心臟狂跳,仿佛吞了一塊又沉又冷的石頭,胃部直

直往下墜。

——修到底在乾什麼?

她脖子都快要被他按斷了,強烈的陰冷感凍得她喉嚨都是麻的。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瞳孔已擴大到極致,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修的手指終於動了一下。

他卻沒有鬆開她,反而更加用力地捏住她的後頸。

他似乎又進入了某種亢奮、激動的狀態。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幾乎到了令人悚然的地步。

謝黎猜到那些“毒蛇”可能是菌絲,但這一發現,並沒有讓她的胃部好受多少。

菌絲比毒蛇更細,更黏,更加無孔不入。

有幾根菌絲甚至想鑽入她的喉嚨。

……當然,也許不止幾根。

謝黎忍不住乾嘔了一下。

隨著她做出嘔吐的動作,更多的菌絲擠入她的咽喉,瘋了似的朝她的胃裡鑽去。

很快,謝黎就把晚飯吐得一乾二淨,嘴角滲出幾絲透明的酸液。

再這樣下去,就算修不動手殺死她,她也會被興奮的菌絲弄死。

誰知道除了她的肚子,菌絲還想擠進什麼地方,萬一是她的耳朵或眼眶呢?

謝黎寧願一槍把自己斃了,也不願意成為菌絲的培養皿。

她得想個辦法,讓修鬆開她。

謝黎大腦飛速運轉起來,首先得弄清楚一個問題——修為什麼想要殺死她?

在此之前,修雖然看上去對她感興趣極了,無時無刻不在關注她,實際上態度相當漫不經心,甚至可以說隨意。

那是什麼時候,他的態度發生了變化呢?

——爛尾樓,她救下了克洛伊。

當時,他也是像這樣不能自控,在她的脖頸上留下了可怖的青紫指印。

他告訴她,他之所以會變成那樣,是因為被周圍人的情緒影響了。

那時可以影響他的,隻有克洛伊一個人。

那麼現在,他也是被周圍人的情緒影響了嗎?

菌絲還在瘋狂朝她湧來,謝黎被迫吞下了幾根濕黏黏的菌絲,感覺喉嚨都快黏在一起了。

時間不多了。

謝黎又嘔出幾根菌絲,抬手一擦嘴邊的酸液。

她來不及思考更多,幾乎是憑著直覺喊道:“——傅野對你的影響就那麼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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