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晏飛白問出這句話的時候, 李璧鈺終於知道如墜冰窟是什麼感覺了。
李璧鈺張了張口，他想說他跟木伽教根本沒什麼關係，和木伽教合作隻是想救他罷了, 他其實並沒有想加入木伽教, 隻是在與他們虛與委蛇，他早就想好等他傷好了，他們就跑去浪跡天涯, 但看著晏飛白的眼睛, 李璧鈺覺得這些解釋是這麼的蒼白無力，就像是走投無路人的無謂狡辯。
但就算如此, 他也不能讓晏飛白繼續誤會他，那群蓮花莊的人, 他根本見都沒見過！
李璧鈺咬了咬牙, 正準備出言解釋, 可突然，一股刺痛席卷了他，那些他原本發癢的地方, 忽地演變成了劇烈的疼痛，他張了張口, 發現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說不出一句話來。
最後, 晏飛白也沒有等到李璧鈺的回答，隻等到了冷汗涔涔、面如金紙的李璧鈺。
晏飛白沉默很久, 他捂著受傷的胸膛，拿起他的刀，慢慢站了起來。
他解下了腰間的玉，扔到了李璧鈺面前：“這是你我結拜時你贈我的玉, 如今還給你。”
“今日你我割袍斷義，往日種種如煙俱散。”
晏飛白一揮刀，一塊布料應聲而斷，飄到了地上，晏飛白的前袍頓時就少了一大半，腰以下的部分都消失了，露出雙腿，前短後長，有點類似於西方的燕尾服，配上這古代的裝扮，看上去滑稽得很。
但李璧鈺卻笑不出來，他知道，晏飛白是認真的，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認真又固執，講究儀式感，以前結拜時就說結拜一定要按照結拜流程，共飲血酒、對天盟誓一個也不能少，還要交換信物，當時李璧鈺為了抱大腿，隻好乾了這一係列繁瑣的儀式，還買了一塊玉送給他。
如今分道揚鑣，晏飛白居然也一定要實打實地割袍斷義，還割了那麼大一塊，難道他以為割的布料越多，就代表他分道揚鑣的決心越重嗎？
李璧鈺很想像以前一樣吐槽他，但現在，李璧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隻能看著晏飛白自顧自地割掉了衣袍，然後說道：
“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
“今日我不殺你，來日見面，絕不手軟。”
說完，他就拿著刀，拖著受傷的身體，啷蹌地離開了這裡。
看著晏飛白離開，李璧鈺很想阻止，很想挽留，但他什麼都說不了，什麼也乾不了，他發現，他的身體疼得僵住了，一動不能動，隻能眼睜睜看著晏飛白離開。
好疼啊。
李璧鈺身上的皮膚簡直沒有一塊不在痛，宛若身上有無數根針在紮。
也許他就要死了，李璧鈺喪氣地想，死就死吧。
躊躇滿誌的江湖大俠夢破碎了，成了人人喊打的惡徒，能托付生死的結拜兄弟也恩斷義絕了，甚至還反目成仇，尋尋覓覓這麼久，也沒找到修仙之路，他在遊戲裡的這幾個月，簡直一事無成，白費光陰。
玩遊戲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快樂嗎？可現在看看他的樣子，哪還有一點快樂！
他最大的錯誤，就是把NPC的感情太當真。不就是一群NPC嗎，他們怎麼想關他什麼事，他為什麼要在乎他們的看法？他是腦子進水了，才會在一個NPC身上投入真感情，真的把他當作結拜兄弟。
不過是一堆代碼而已，代碼而已！
那些一起遊曆江湖、行俠仗義的日子，也都是虛假的……不過，隻是一場遊戲……
渾身上下傳來的刺痛越發劇烈了，李璧鈺以為自己要被疼死了，然而他等了許久，他都沒有死，腦子始終清醒，反而是皮膚越來越痛，像是有針要從皮肉裡面鑽出來，他幾乎忍受不住了。
他高估了自己，他根本就無法接受被疼死的命運。
而且……憑什麼！他還沒有找出陷害他的人，他身上的汙名都還沒有洗乾淨！他才不要在這裡淒淒慘慘、背負汙名地死去，稱了那幕後黑手的意。他要找出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打腫那群自詡名門正道的人的臉！
他還要告訴晏飛白，他從來沒乾過傷天害理的事，他堂堂正正，無愧於心。他要向晏飛白道歉，他不知道他的身世，沒有考慮到他的心情，說了很多傷害到他的話，他不會再幫木伽教做任何事，但是他也不愧對任何人。
所以，他還不能死。
李璧鈺頓時又有了求生欲，他隻剩下兩次重生機會了，就算是死，他也不要被疼死！
可是現在他在密道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誰能來救他呢？
忽地，李璧鈺腦海裡出現了一個人。
***
關於徐覃到底記不記得那個晚上的事情，要驗證也很簡單，直接問就是了。
林蘇想到就問，毫不拖遝。
“自然記得。”徐覃奇怪地看著林蘇，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林蘇：“你、你真記得？全部都記得？”
徐覃歎了一口氣：“自然。”
林蘇：“包括我和千面血煞化成的惡鬼大戰三百回合，包括你和我一起去了地府？”
徐覃點了點頭，又忍不住補充道：“你們沒有大戰三百回合，你翻了好久的秘籍……”
林蘇；“這不重要……”
林蘇心裡納悶，鬼官不是說消除了徐覃的記憶了嗎，怎麼徐覃什麼都記得？不過想到徐覃身上的古怪，倒也合理，畢竟徐覃本就不能用常理來衡量。
而且如此一來，也省得他繼續向徐覃解釋修仙的事了。記憶被保留，想來徐覃也無法再堅持唯物主義思想，他也不用整天被徐覃用一種誤入歧途的眼神看待，天天聽徐覃苦口婆心的反傳銷洗腦了。
林蘇就光明正大地從袖子裡拿出一株陰陽靈芝來，檢測徐覃的嗅覺。
他將靈芝撕成兩半，拿起黑色的那半陰靈芝放到徐覃面前，林蘇屏住呼吸，問道：“這是香的還是臭的？”
徐覃：“臭的。”
林蘇連忙把這半面陰靈芝放回盒子中，又拿出白色的那半放到徐覃面前，問道：“這是香的還是臭的？”
徐覃：……
徐覃忍不住道：“我的嗅覺沒有問題。”
林蘇：“香的還是臭的？”
徐覃：“……香的。”
林蘇檢驗多次後發現，徐覃不管聞陰陽靈芝的哪面，都是香的。
怎麼回事？徐覃總不可能既是鬼又是人吧？
林蘇不解，他也在修一那裡學了一些簡單的望氣，但他怎麼看，都看不出徐覃身上的異常，徐覃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而已，而且好像有官命，看上去能做大官的樣子。當然，他的法術比較粗淺，不過相當於築基期的穆判官好像也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
“有什麼問題嗎？”徐覃見林蘇一直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忍不住問道。為了方便林蘇的觀察，他被迫把劉海也撩了起來。
林蘇沉吟許久，還是把鬼官說的有關陰陽靈芝的話也告訴了他。
聽到自己聞到的氣味與普通人不同，而且身上似乎有異於常人的地方，徐覃卻並無特彆反應，依舊一臉平靜。
看到林蘇為此憂心，徐覃反問道：“這異常會影響我的正常生活嗎？”
林蘇搖搖頭：“自然不會。”目前林蘇發現徐覃有兩個異常的地方，一個是對陰陽靈芝氣味的感應，另一個則是有關法術，徐覃似乎有一種看破法術的能力，或者說，法術在徐覃的面前，有時候不太有效力。不過這些都和徐覃的日常生活沒什麼關係。
修士本就少見，徐覃待在凡世，本就很難遇到與修士相關的事件，自然不會有影響。
徐覃又問道：“它會影響我的決策、改變我的思想嗎？”
林蘇：“這……應該也不會……”徐覃是一個意誌堅定的人，恐怕不會因為發現自己有與彆人不一樣的地方而改變自己的思想和行為。
徐覃便道：“既是如此，又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林蘇一想，好像有道理。無論是從客觀上還是主觀上來說，似乎都不會對徐覃帶來太大的影響……
說起來，徐覃他以前就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特殊之處嗎？
忽然，林蘇感覺到係統界面有消息閃爍，他打開一看，是李璧鈺發來的求救。
生活好難：“學習，救命啊！”
生活好難：“我快要疼死了！”
生活好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李璧鈺一連發了好幾條，最後全部都隻剩下了感歎號，深刻表現了當事人內心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