儕黎不知道這是哪裡,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詭異的空間。
他像是踩在了加了鋼板的棉花上,明明是實地,卻有一種往下陷的感覺,試著走了一段路,又因為什麼都看不見沒有參照物,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走。
除了觸感跟聽覺,他什麼都感受不到,要是在這裡待久了,真的會發瘋的,可能會以為自己其實已經死了。
顧禮安……顧禮安確實是妥協了。
他讓自己離開,所以應該不是他將自己困在這裡的,他不是那種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出爾反爾的人。
儘管他確實不是人。
儕黎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或許是夢詭這個垃圾遊戲出了點什麼漏洞呢?畢竟一號也說自己係統出了問題,NPC的數據都混一起了。
等等,那要這樣的話,他之後再進其他副本,不會也遇到類似的問題吧?
這是怎樣的陰魂不散。
他又想到顧禮安在最後說的話,他說“他們都是祂的碎片”。
如果“他們”指的是顧禮安、詹正青跟溫慈的話,“祂”又是誰?
儕黎無意識的摩挲了一下胸前的吊墜盒,上面的花紋有點硌手,也讓他產生了一個……他感覺有點荒謬的猜測。
該不會是,這吊墜盒的照片裡,那個看不清面孔的男人吧??他的“網戀對象”??
就是因為他,所以才有那麼多的bug,而他要是一直帶著吊墜,就相當於一個……定位?會被一直跟著??
那小黑到吊墜裡去了,小黑也是這樣嗎?那它為什麼要幫自己脫離顧禮安?碎片之間內鬥?
儕黎抓著吊墜的力道越來越大,都在手心壓出了印子。
而那不知名的東西,就是這時摸上了他的後背。
他被嚇時依舊叫不出來,可是整個人都快不好了,猛地躥出去不知道多遠,渾身汗毛倒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什麼東西??剛才是什麼東西在摸他??
不是錯覺,他確定有東西在!
儕黎憑空左右摸索了一圈,隻撈到了空氣。
他以前看過那種在室內的蒙眼捉迷藏,當時還覺得滑稽,現在的他看起來應該差不了多少,而且還沒有聲音信息。
下一刻,他聽見有人歎了口氣。
儕黎還想判斷方位,卻發現自己的動作艱難起來。
有什麼順著他的腳腕往上爬,遏製了他的行動,又滑,又涼,像蛇,還有一定韌性。
他媽的。
他突然意識到一點。
這地板是活的。
那東西再一次碰觸了他的後背,並非要掏他的後心,而是在上面有規則地遊走起來。
“你媽的彆碰我!你要乾什麼!”
儕黎辨認了一下,感覺那像是人的指尖。
“放開我!!”
他氣息不穩地道。
他感覺胸口被勒得喘不過氣,那吊墜被壓迫,直接卡在中間。
那指尖頓了一下,勾勒出最後幾筆,便收了回去。
儕黎這才反應過來,這“人”似乎是在描他背後的紋身。
之前他的紋身跟吊墜一起消失了,如今吊墜拿回來,紋身應該也跟著重新浮現在他的背後,隻是他一直沒有機會去確認。
不,這人好像不隻是在描。
明明“祂”的力氣不大,卻像是要……更深的銘刻。
接著,儕黎感覺自己被輕輕推了一把,他突然能動了。
那蛇一樣的玩意兒L圈住了他的手腕,要拉著他往前走。
他不可能就這麼跟著走,咬牙拚命掙紮。
然而,一號的聲音響了起來。
“彆怕,”它說,“往前走就能出去了。”
儕黎愣了一下。
他怎麼也沒想到一號居然會在這時重新出現,而且還是在他這麼驚慌無助的時候。
像是一下有了依靠,要是心理再脆弱些,他可能都要哭出來。
他很想破口大罵,問一號都死哪去了,急需讓這些壓抑的情緒找到個宣泄的出口,管不了矯不矯情的問題。
可是現在為了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隻能忍住。
“往前走?哪是前?”
他看不見,根本分不清方向。
讓一個人閉眼走直線,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我帶著你,走吧。”
一號道。
“一路往前走,不要回頭。”
儕黎下意識地看向了被不明物圈著的手腕,儘管他什麼也看不見。
是一號用這個牽著他嗎?
可這明明跟剛才纏著他的東西是一個觸感……
剛才那個“人”呢?
他還以為“祂”會再做什麼,結果隻是描了一遍他的紋身就停手,放他離開了?
儕黎想不明白,隻能跟著手上的牽引走,然後看見前方出現的了白光。
他還為自己突然看到了光亮而驚了一下,原來是這個詭異的地方沒有光,不是他的眼睛問題。
可是……
他遲疑了一下。
他現在是能看見那光點越變越大,可他依舊看不到自己的手,就像是他突然變成了一個透明人。
難道這“光”,不是映射在他眼睛上的嗎?
儕黎莫名有了這個想法。
他的感官似乎變得有些奇怪,聽覺也是,明明一號的聲音以前都是直接在他腦子裡響起的,如今卻覺得是真實聽見了它回蕩在四周的聲音。
一號讓他一直走,不要回頭。
儕黎原本確實是按它說的坐,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怕身後跟了什麼鬼東西,一轉頭看見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一直聽見有聲音。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充滿眷戀跟痛苦,愛慕又癡狂,他數不清有多少人,也分不清他
們到底說話的內容,若是想要將那些模糊的囈語清晰化,便會有一陣接一陣的暈眩感襲來。
或許這就是走夜路時,就算聽見有人喚名也不能回頭一樣,他隻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就當沒聽見一樣,悶頭往前走。
那道光亮越來越大,而就在儕黎要一腳踏出,徹底離開的時候,一種莫名的感覺驅使著他,讓他回頭望了一眼。
不是因為好奇,也並非認為自己有把握一定能走,他就是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黑暗中,他看見了一個男人。
不管他是通過何種方式“看”見的,那個男人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以一種目送他離開的距離看著他。
男人身上穿著古怪的長袍,跟那種祭祀袍有些類似。
他長得很高,明明被這種寬鬆的長袍遮住,應該看不出什麼,也許是那種特殊的氣質,又或許是其他原因,儕黎覺得他的身形應該很好。
最關鍵的是,儕黎隻能看見他的下半張臉,以及那優越的下頜線。
他臉部的上半部分被馬克筆一樣的筆畫胡亂塗抹,並且那些筆畫還在不斷變形扭動。
這並不是視頻,沒有後期,一個人的臉上,出現這種二維平面的馬賽克,充滿了違和感。
男人似乎沒想到儕黎會回頭,明明遮擋了一半的臉,看不清表情,他卻流露出了很明顯的驚訝之情。
隨後,他的嘴角微勾,對儕黎笑了笑。
下一個瞬間,儕黎一腳踏空,又猛地踩到結實的地板,那種衝擊感讓他整個人懵了一下。
他抬頭一看,這熟悉的房間景象,幾乎以為顧禮安又跟他“續攤”了。
可是窗外確實是海,並且他的樓層升高,在方舟往下沉了,窗外已經看不到海面,可昏暗的深海比虛假平和的畫面更加糟糕,他該慶幸自己沒有深海恐懼症。
在進入“第十烏托邦”之前的事情在他腦海浮現,他臉色難看地一把拉上了窗簾。
一號一開始就說過讓他彆看那片海,他確實有遵守,可架不住對方找上門。
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什麼東西搞了,光是想想都感覺頭皮發麻。
“一號,一號?”
儕黎喊了兩聲。
他現在實在是太多太多的疑問需要得到解答了,在他眼裡能給他解釋的隻有一號。
結果他喊了半天,一號一點聲息都沒有,又他媽消失了。
“……”
儕黎真的被弄得沒脾氣了。
他泄氣地坐在床上,聽見夢詭播報的係統倒是響了起來。
[恭喜您通關成功,即將為您跳轉至方舟。]
真樂,這係統通知居然還能延遲。
儕黎想著。
按正常流程的話,他應該是在通關成功的時候聽見這句話,然後被傳送回來的,結果被顧禮安扣了。
……是扣押的扣。
那播報係統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一
陣電流聲過後,毫無波瀾的女聲繼續。
[恭喜您成功通關“第十烏托邦”,檢測到任務過程中有異常數據波動。]
[正在進行異常檢測……檢測完畢,結果正常。]
[請問您是否需要手動進行上報?]
上報什麼?
像是顧禮安這樣的NPC的bug?
儕黎一晃眼,見眼前出現了一個光屏,似乎是要讓他往裡填東西。
他猶豫了一下,手指剛點上去,卻發現這個光屏……往上挪了一截。
……啊?
是往上挪了一截嗎??
儕黎都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他還要再點時,這回看得真切,這光屏是真的在動。
它在躲他的手指,無比靈活,根本不讓他點。
儕黎:“……”
啊?!
讓他提供bug的界面本身就是bug,這也太搞了吧!!
這就像是某種全息遊戲的目標就是點到那個光屏,他瘋狂的去追,又或者是突然停下,想要趁其不備地去點,無一例外,全部失敗。
最後給他累個半死,滿頭是汗,那光屏這才閃了閃,消失在他眼前。
夢詭播報:[玩家長時間未進行輸入,默認結束。]
儕黎沒力氣吐槽了。
[現在開始進行您“第十烏托邦”副本的結算程序。]
[您的綜合結算積分點為952876]
……
儕黎驚了。
結算了多少??
他上個新人副本獲得的積分也才一萬多出頭,現在這是給他結算了將近一百萬??
雖然這話說出來跟“我窮得就隻剩下錢了”一樣顯擺,但他拿這麼多積分,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花。
先前對著顧禮安,都不是一個維度的,他都不覺得自己能在商城裡換到用以反抗的道具,可能有,但不多,還不如歇歇,省著點。
像他在新人副本,就能換到不少有用的東西,再怎麼樣,也能保命。
顧禮安應該是特例,如果其他副本的BOSS都跟他一樣變態,那玩家根本不用活了。
儕黎看著那一長串數字,有種一夜暴富,又或者是突然中了彩票的感覺。
單純通關,不可能有這麼多的積分,他想到了顧禮安說的“積分獎池”。
彆人處心積慮得不到,結果讓他撿了漏,全落他頭上去了。
他沒忍住又打開了胸前的吊墜盒,在方舟裡不會受到道具效果的影響,讓他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裡面那張照片。
半響,他頓了一下,心裡有些疑惑。
是他記錯了嗎?
怎麼感覺這男人臉上的陰影……減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