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反矯情第一人(1 / 1)

他們剛脫靴進車,就看見趴在案上含淚寫遺囑的張蒼,張蒼沒見到他二人,他的眼此時被淚糊住了,啪嗒啪嗒掉下來,濕了紙,他不由悲從中來。

“父親,兒不孝,兒就該聽你的回家,阿母啊,秦國就是克咱張氏的,現在兒就要死了,你可怎麼活啊!”

琇瑩一臉問號看向阿政,阿政凝眉看張蒼鼻涕和眼淚糊了一臉,徑自下了車,“琇瑩,給他拽走。”

琇瑩應了一聲,雖然嫌棄地直搖頭,但還是聽話的單手給張蒼拎了出去,然後趿拉著鞋把他放在不遠處。

“下去,彆把我阿兄車弄臟了。”

張蒼聽見他聲音,頓時翻身,抱著他大腿,“公子你來了,我真不想死啊!”

琇瑩輕輕低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不死不死,阿兄不會殺你的,他將儒家都交給了你,他以後還要重用你呢,不怕不怕。”

張蒼被他哄得情緒穩定了,他抽了抽鼻子,“公子,他們那群蠢貨是又得罪你了嗎?”

琇瑩搖頭,他鬆了口氣,然後琇瑩的下一句話讓他一口氣沒上夾,嚇了個厥倒,琇瑩說,“他得罪我阿兄和我。

他還微笑的伸出了兩根手指,“還是兩次。”

張蒼被嚇得眼淚要落不落,“師兄,看在先生的面上,給我個痛快點的死法吧!”

琇瑩輕笑,然後起身給他拎去了他的車駕,嗔罵道,“哪至於連坐,我兄長是聖君賢主,怎麼可能是非不分。你且回去睡一覺,此事與你雖相關,但也沒太大關係。”

張蒼得了他的答複這才稍微舒適了一點,窩在馬車裡回去了。

琇瑩和他阿兄也不等待,因為所有的事都已經處理好了,那老儒無論是死是活已經默認是突然摔死的。

他進了車,阿政也不理他,托著下巴看張蒼沒來得及收的兩頁紙,

琇瑩也不嫌擠,裝作很好奇的樣子,就往他身邊湊。

阿政不管他,任由他偷挪靠近,還將通篇全是我倒了八輩子黴,才遇上魯儒這等子又蠢又壞的一腔憤怒微微側了側。

琇瑩掃了一頁,覺得無聊,全是抱怨,他不太喜歡。

但阿政卻撥了撥紙,輕笑道,“有意思,你不覺得嗎?”

琇瑩振奮了精神,他阿兄跟他說話了耶,於是他決定再研讀一二,萬一張蒼寫了句名言他漏看了呢!

然後他就看到阿政隨手就把它拿起火折子點了擲進銅盆裡。

有但沒太大意思,全是抱怨,朕不喜歡。

琇瑩無語,阿兄是在報複他,故意逗他玩。

多大了,還玩這種事情,好吧,他剛剛還在跟張蒼玩。

不怪阿兄。

這邊阿政凝眉低頭擺弄棋局,慢悠悠的道,“卿會玩六博嗎?”

琇瑩就笑,他張嘴反問,“陛下猜啊!”

明知故問,我的六博是你教的,會不會玩,你不知道!

阿政被他這一句

話引得勾唇笑,你看,狗脾氣,隻能服低作小一段時間,要是你沒原諒他,勢必要起歪心思。

多隨他。

他這樣想著,口中卻道,“料想兔子不會執棋。”

琇瑩跪坐於另一側,看向棋局,然後又開了個玩笑,“兔子不會。但二十七的兔子精會。”

阿政不由的笑,伸出左手掌讓他先行,“我那匹叫白兔的馬今天遇上了友人。”

琇瑩這次要了六枚博籌,撒於地上並使其滾動,數其正反面,然後嘖了一聲,“輪空了。”

阿政搖頭無奈輕笑,他擲數,“不猜數,賭運氣了。”

琇瑩眨眼看他,他為什麼賭運氣,阿兄不知道嗎?跟阿兄玩猜數這種動腦子的,必輸無疑。

遊戲,不想贏怎麼玩?

他想贏,就必須要縮小差距。

阿政輕笑,沒有受到任何乾擾,他面無表情的殺梟翻魚,贏得乾淨漂亮。

琇瑩觀望棋盤,心知敗局已定,可仍挪了自己最後一顆棋子,拚死一搏。

可惜他的魚又一次被翻倒,不出所料,他又大獲全敗,贏得了自己對戰阿兄的九百八十四場大敗。

“知道為何輸嗎?”

阿政輕問。

琇瑩知道,“因為瞻前顧後,總失時機。”

阿政點頭,摸了摸他的頭,與他複盤。

“朕走第三步時有個錯處,因為攻得過猛犯了一個足以讓你一改頹勢的錯誤,你見到了卻以為是餌,走了另一條道,不敢上前吞吃。”

琇瑩嗯了一聲,“很符合我的個性,總要觀望一二。”

阿政自顧自地笑起來,“很對。觀棋觀性,你知道朕如何識人嗎?”

琇瑩知道,因為他也是這樣識人。

“眼睛。”

阿政頷首,他又一次出聲,聲音悠遠的說著眾臣的眼睛,或者是他眼中的眾臣。

“李斯的眼睛野心的火不斷燃著,可是深處總帶著對朕的臣服。王翦,尉繚那些老家夥是狡猾,可是朕看得見他們為朕折服。蒙恬,李信他們的眼睛明亮,是忠誠和快樂,他們讓朕開懷,他們見朕,朕便像見了朕喜歡的塞上長風與隴西的烈馬。”

琇瑩輕輕笑,“我見不了這些,隻見得一時的情緒,不過足夠用了。”

馬車停在章台宮,琇瑩先下去了,他穿好鞋,阿政才出來,他將手托在琇瑩的手上。

“琇瑩,若朕走不到,你想幫朕到後面嗎?”

不是要而是想,不是命令。

太輕了,這話好像含在舌尖,風一吹就散了。

“阿兄要聽實話嗎?”

琇瑩與他衣角相疊,共同行於階前。

阿政見他沉默的搖頭,不願。

我想殉葬。

他的眼睛太亮了,琇瑩的眼睛是關山的雪,天上的月與夜涼的雨,是阿政對一切美好純淨之物的想象。

當朕長出第一根華發,死亡仿佛近

在眼前。

朕開始思考未來,世上沒有長生,他是血肉之軀,他總要為大秦托底。

可作為底的琇瑩想殉葬啊,他下意識的懼怕面臨死亡時的無能為力,可他的琇瑩真是慷慨,慷慨地將命贈予一個枯死的屍體,寧願隨他長眠,也不願駐留繁榮的世間,真是傻孩子。

“不行。”

他聽見他說。

這隻是兄長對弟弟的一些期盼,琇瑩,莫要沉緬於任何人的離去,即使是我。

若我的孩子不成器,你要取而代之,用你的權力架空他。

你知道我的所有想法,你帶著我的意誌領著大秦往下走也未嘗不可。

琇瑩忽見到了阿政隱在發間的一抹瑩白,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他真的沒來沒有這麼不雅過,可見是真的無話可說,隻能用行動展示。

阿政看見他的白眼原本帶愁的輕笑繃不住了,他難得因為自己生了白發而感傷,他要是走了,往後可怎麼辦呢?

結果這是被嘲諷了嗎?

事實證明琇瑩不光是用白眼嘲諷他了,還可以直接就罵。

阿兄生了白發,可他也有啊!

他鼓起了半張臉,憤然出聲,“我和阿兄一樣沒日沒夜的熬,指不定誰比誰先死呢!我還得指著你給我理理陪葬品呢!”

他指著阿政那一根白毛,把自己的冠卸下了,又挑出了自己的幾縷白毛給阿政看,又衝他阿兄翻了白眼。

“阿兄,能彆矯情了不,朝中誰能沒個白毛,李斯比咱大了二十歲,一頭半灰半黑,也沒天天像你一樣有根白發就長籲短歎的啊!我尋思你今天也沒喝啊。不就是長了根白發嘛!”

他見阿政面色實在不好,又柔下聲音哄他阿兄,“好了好了,知道你臭美,我一會讓人拿了我新改良的白篙汁,你一塗就不白了!”

阿政扶著泰阿的手上青筋亂蹦,“滾!”

琇瑩被罵也不生氣,依舊嬉皮笑臉,隨手紮了個馬尾,蹦跳著下階。

他阿兄就是個工作狂,不服老,哎呀呀,不像他,天天盼著自己老了,能退休,天天出去玩。

“阿兄,過段時間晚上聽擊築啊!”

回他的是阿政的滾,滾吧,逆子,啥都指不上你。

琇瑩樂嗬嗬地走,他完全不怕惹事,還真的讓碩送他的染發劑給阿政。

阿政晾了那染發劑好久,最後收了。

琇瑩聽說他收了之後,就在公報上準備推銷染發劑的廣告那句“公子親自配置”的後面加了一句,“陛下親自認可”。

小樣,趕緊都給我掏錢吧,最近在齊地建學宮缺錢。

陰嫚按了琇瑩的囑托把那老儒給弄死了,也不知怎麼弄死的,反正他的弟子對外都說是他跌了一跤摔死的,公主心善帶青邑姑娘去救,結果沒救回來,實在是令人傷懷。

陰嫚晚間帶來了他的弟子們親自簽的願往匈奴地戍邊的折子,衝阿政和琇瑩笑得乖巧,“父皇,他們自願為國捐軀之心烈烈,就

是太害羞了(),女兒就想來幫他們一把。

阿政點頭看了折子?()_[((),又看了一眼陰嫚,允了。

琇瑩起身從他手接了折子,就著油燈,看了折子,越看越驚喜。

“咦,寫得有點東西啊,筆風雖稚,卻已見心中溝壑。”

他合了折子,直接就問陰嫚,“這是誰寫的,可曾入學讀書了,可否為王叔引見一二?”

琇瑩的人才搜引雷達嗡嗡作響,迫不及待的又問。

“喜不喜歡數論啊,能不能給我做學生啊,她幾年啊!”

陰嫚也覺得阿雉寫的好,但是不知道她住哪裡,於是就實言相告。

“是呂雉寫的,她雖然是一年生,但成績好,在我們中有名的。”

琇瑩的眼一亮,笑得開心,“阿雉也入學了,我那日也沒見到她呢?”

在上首的阿政搖了搖頭,對陰嫚輕笑,“不是儒生他們親筆寫的嗎?你王叔一探你就說了,以後要改。”

琇瑩不做聲,他抿了唇,眨巴著漂亮的鳳眼看陰嫚,無聲的表達,是你父皇想的,可不是你王叔試探,我就是真情實感。

阿政餘光一瞥,他就低了頭。

陰嫚覺得她王叔現在像是受氣包,忍不住想笑。

“陰嫚知錯了。”

她忍住了,在父皇注視下行禮離開。

她走後,琇瑩直起了腰,注視著她離去的方向,長長的歎了口氣。

“她善後做的很好,甚至瞞了青邑用毒脅製儒生的事,而且她竟然還長出了野心。”

阿政反問,“是嗎?朕沒瞧見。”

喂以不屈,自生野心。野心是能養出來的。

琇瑩將所有的擔擾隱在眸底,起身坐到他側邊地上,輕戳了他一下,“你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她的動作,她的語言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

阿政低下頭湊近他,輕輕捏他的臉,看他擔憂神色越來越重,良久才道,“她都不怕,你怕什麼?”

琇瑩炸了毛,他難得有點凶,他不喜歡他阿兄進行一些沒有把握的衝動舉措。

“我怕什麼呢?”

你說,我怕什麼!我怕你玩脫了,毀了孩子,結果惹得自己傷痛。

阿政輕眉淺笑,本是勸慰現在反倒惹了琇瑩炸毛。

於是他伸出手指輕碰了一下琇瑩的肩,見琇瑩沒反應,又戳了一下。

“她要沒有野心,朕也選不了她。”

琇瑩扭頭看他,他也輕輕戳了一下阿政。

“我真的是想罵你。”

阿政將自己的手放在他肩上,撫了撫下巴,含笑挑眉,“罵句給阿兄聽聽!”

琇瑩覺得自己又想翻白眼,最後他隻是輕聲道,“野心太甚,隻會淪為權勢的奴仆,阿兄謹慎,勿複趙武靈王之悲。”

趙武靈王活生生的被自己的兒子餓死在了沙丘。

阿政勾唇,點了點他光潔的額頭,“隻要你莫慈心上癮,乾預此事,就不會出

() 事。”

他不是逗孩子,他要是不在了,大秦若起風浪,他的孩子若是沒點本事就被風浪吞了。

溺子若殺子,他會死,不能庇護他們一輩子,他的孩子不能因為沒本事成為待宰的羔羊,哪怕像趙雍那樣被餓死,他也認了。

琇瑩又歎氣,整這一出,還不知未來是何等模樣呢!

最後他終於罵了一句阿政,說是罵,其實不過是一句隨口的抱怨,“你一天天閒的,平靜日子不過。”

阿政隻回了一句,“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琇瑩無奈,他笑起來,起身行禮準備走了。

他活還沒做完,青邑的冊封宴他還需要去再看一遍,這季的糧種他也得調整發下去了。

隻是還沒出門,他便想起異人,他至今日仍覺異人對阿兄的愛是為之計深遠,對他是養狗一樣的逗弄,當然,他也不稀罕。

他稀罕的阿兄好像對他的愛一直是溺愛,好像沒有人為他計深遠,突然有點難受。

於是他駐步回首,問上首批閱奏文的帝王。

“阿兄,你為我計過嗎?”

他不知為何被一瞬間的失落包圍,突然出聲,問他的阿兄,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你為扶蘇他們計了,我也是你的孩子,你為我計過嗎?

大殿突然靜了,連油燈發出輕微的爆裂聲,殿前的長明燈火光依舊葳蕤。

可是青年的眼睛卻黯淡一片,他將自己握緊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收到袖子中,不想泄露自己的一絲心緒,他強笑著掩飾自己的哀傷。

說完這句話他就後悔了,立馬給阿政找補。

“哎呀,我這一生一眼就能看到頭,沒愁沒憂的,阿兄能計什麼,當我發神經就好了,我走了哈。”

帝王停下了筆,抬首俯瞰那個殿下的小孩,眼中深沉一片,可是聲音卻很和緩,像吹過鬢角的春風十裡。

“朕為你計過,自你出生,朕便為你計長命。你命稍立住後,朕便想回秦,唯有回秦,方談深遠。若無你,朕其實也不會計深遠,朕當時想著,不能學阿父阿母,養了你,卻不管你。”

你的為愛子計深遠,全在帝王年少時的搏殺中。

琇瑩聞言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忍住自己噴湧而出的淚水。

“抱歉,阿兄,抱歉,我不該問的。”

阿政卻自顧自的笑開,質堅而玉潤。

“傻孩子,你不必道歉,剛才的你和曾經的你也為朕計了萬萬次。”

你所思的父王的那一次是給尚年少的秦王政的,隻有一點點是給你的阿兄的。

一個足夠強大的巨獸,是沒人在乎傷痕的,可他不是草木,也會貪戀溫度。

所以不要說抱歉,世間萬人,可朕所有的為愛計深遠,全在你瑣碎的嘮叨和憂慮中,你永遠不用因為所謂的愛來像朕道歉。

他說完便揮手讓琇瑩去做事了。

“去吧!”

琇瑩稽首又拜才往回走,

剛走出殿門,琇瑩的眼淚便奪眶而出。

蠢貨,你不知道阿兄對你多好嗎!你問什麼!你真的是,什麼都想要。貪心不足,連孩子你都嫉妒,你無恥。

可他又自問一句,現在你高興了嗎?

他抽噎著下階,在最後一階上回望燈火通明的章台宮,“高興。”

他很高興。

自從報紙歸鹹陽出版社管了之後,作為其收入大頭的娛樂小報手下的小吏更是相當瘋狂,他們本著豐富鹹陽人的精神文化宗旨,一早上就敲響了財務部的門準備蹭財經部分本就跟琇瑩定好的采訪。

隻因為他們鹹陽學宮報的學弟透露在鹹陽原使館區遠見陛下和陌生女子一起賞梅,但見陛下沒敢太上前。本著八卦人的敏感嗅覺,他們抓耳撓腮地想知道陌生女子是誰,但不敢問陛下,就打算問問公子。

侍衛也不知道他們用心險惡,見了他們的證件,以為他們是公子早交代過的報紙財經部的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說是中午來的,現在來了。但他還是禮貌的引了他們進大廳。

現在正是早班的點,因為沒早朝,所以財務部的人來得很齊,琇瑩不在,張蒼代替他給大夥兒點卯。

“遲到的,按律罰俸啊,一會兒自己去填名字!”

張蒼昨天哭得太狠了,今天隻能頂著跟腫得跟核桃似的大眼睛,啞著噪子喊。

他本就白,這樣一看眼睛更紅得跟兔子一樣。

他吸了吸鼻子,將手中拿著要理的土地田冊分交給了小吏。

然後才出來見人,娛樂報的那些人見了他,眼睛都一亮,他們行了禮,嚅聲想要張口道歉。

結果張蒼的核桃眼看不清楚人,也不知道他們是哪些個天天公布他跟哪個女子交往情況的,把他定成鹹陽第一渣男的娛樂報小吏,他就溫聲細語讓他們喝茶。

“這麼早就來了啊,先喝茶吧,公子幫我去代課了,太不巧了,要不你們先回。”

那些小吏連連擺手,表示他們等著就行。

公子和張蒼先生不會真的是真的,他還幫他代課啊!

張蒼哦了一聲,就安排人招待一下他們就走了,他挺忙的,地冊還沒理完,有一部分還需要複查。

那些小吏目送他遠去默默行了個禮表示歉意,他們該給張先生道歉的,上次的屁股事他們也沒想到那麼火啊!

張蒼先生原諒。

琇瑩代完課,並沒有見到呂雉。

這個正常,張蒼帶的三年生,可呂雉才一年,他也不著急見呂雉。

時間到了,自然就見了。

他也沒逛學宮,他還有事沒完成,隻是徑自往外走,面對三五成群的學生行禮,皆微笑頷首回應。

然後他撞見了跟在兩個女子後面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少女向他問好,琇瑩笑不出來了,昨天的尷尬襲擊了他。

他招手讓少女過去,少女依舊是黑乎乎的小臉,燦爛的笑容,有些小姑娘生來就讓人開心。

“見過

公子。”

琇瑩見了她手中的《科學綜合數算》(),笑意更大?()_[((),輕聲問,“你喜歡算學嗎?”

少女點頭,“喜歡,我喜歡它可以讓萬事有序,我想像公子一樣可讓天下的錢幣有序。”

琇瑩眼亮晶晶得像星星,他的頭發被風吹起,笑彎了眉目,他彎腰與她平視,“好啊!小橋一定可以的。”

呂雉估計一生都會記得那個說你一定可以的的先生,他點燃火星不夠,還要在她心中撩開萬丈火海。

她當然可以,她怎麼不可以?

琇瑩與她又說了幾句話,這才匆忙離開了。

他剛回來就見了那群小吏,他端詳了片刻,歎了口氣,“喝茶了嗎,上點心了嗎?”

那個為首的小吏有點不好意思,嗯嗯地點頭。

琇瑩輕笑,“那來找我什麼事啊?”

那為首的小史咽了一下口水,立馬一個滑跪,抱著他腿,然後幾個人一起央求他。

“公子,看在我們為國家掙錢的份上,我們就問一個問題,一個。問完我們就走!”

琇瑩歎息了一聲,被纏得沒法,見了他們又心軟,答應了他們,“這問題挺大啊,你們說吧!”

那幾個小吏對視了幾眼,果斷開口,“公子你和張蒼先生是真的嗎?”

在這個時代,大家放得很開,龍陽之好也不過是個風流韻事罷了。所以他們才敢直接問琇瑩。

可一直對感情敬謝不敏的琇瑩感覺大腦缺氧,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急需人再重複一遍,“什麼?”

眾人見他臉色不好,隻好又換了方向,“昨日與皇帝陛下梅林相見的絕世美人,公子知悉嗎?”

琇瑩忍無可忍,額角青筋亂蹦,手指著門口,“滾!”

那是你公子我!

眾人哪敢惹他生氣立馬拔腿就跑,搞個八卦不至於把命搞進去。

琇瑩忽想起什麼,又招手讓他們回來。

他坐在首位,讓他們坐下,才摸了摸下巴,輕笑,“昨日,兄長往梅林時,我亦在五步之內,那個美人我亦見了,真是天人下凡。”

眾人的胃口被他吊起來,眼巴巴看著他,等他揭密。

琇瑩勾起了唇角,指了指上天,作出分享小秘密的樣子召他們來身邊,小聲道。

“那是玄鳥老祖宗,你等也知曉我嬴秦乃是她之後裔,香火之情多年不斷。我兄長統一天下,掌人間氣運,來日便是至高的神仙之主。它喜不自勝,特來相賀!”

眾人被琇瑩唬得一愣一愣的,或許明明知道是忽悠,他們也得給搞成真相。

“公子,這是大好事,我等回去就登報!”

琇瑩點了頭,面色嚴肅,又一次提醒道,“這是陛下登報,我的規矩你們知道的吧。”

報紙可以隨便寫,但不能有任何損壞大秦聲譽和陛下形象的事。

他又道,“上次張蒼屁股的事,是不是胡鬨!我虱子多了不怕咬,他現在每天出門都被人看屁

() 股(),你們做的!

眾人唯唯應是?(),也是撓頭,將他們湊錢買的新款的毛衣遞給了琇瑩。

“是想道歉的,可張蒼先生沒認出來我們。”

琇瑩接了毛衣,這才微笑起來,“下次不準這麼編排了,我會替你們傳達的。”

他又轉了個話頭,“玄鳥祖宗還送了禮,是九根長尾羽毛,據聞有長壽之效,特賀阿兄登臨九五至尊之位。阿兄分了我四根,你們也是曉得的,我呀,對長生不敢興趣,我就自留一根,剩下的誰想要,就來我府上找蕭何吧!”

他起身召碩進來,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好孩子,我知你們實在辛苦,這事交予你們我是放心的。”

他扭頭與碩輕聲道,“你帶人去我府上,按人頭數一人十金。”

眾人眼淚汪汪,連連表示自己知曉,才跟著碩出去了。

琇瑩這才笑眯眯地出去,回了座位,他笑得跟隻狐狸樣,滿肚子壞水地交代張蒼。

“最近若有人打聽玄鳥羽,你就說屬實,我在候府日夜供奉,若他們問我想要什麼,你便回我近日憂慮齊地學宮和秦水渠之事,其他的不必多言。”

玄鳥羽,價高者得。

張蒼瞪著核桃眼算地冊,聽他囑咐,點了頭。

公子又要重操舊業,坑傻子錢了。上次還是六國的貴族呢!

琇瑩輕笑,“瞧你那眼睛,都給我吧,我來看。”

張蒼揉了揉眼睛,就把自己手頭的一小堆冊子扔給他。

“昨天查完糧了,你一會兒還得去找陳長調糧種,我先看著你到時候複查。”

琇瑩讓碩給他拿硝石製冰,敷在眼上,好舒服一些。

他倆乾到中午,經濟部分的小吏們便來了,然後侍衛就愣了,“不是早上就來了嗎?”

啊。

十幾個人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侍衛反複檢查證件,才讓他們進去。

侍衛引著他們見琇瑩,琇瑩正在奮筆疾書列式子計算,見到他們來就笑起來。

張蒼捂著冰敷眼,也抬了頭,“早上不是已經來過了嗎?”

琇瑩將毛衣遞給他,想讓他消氣。

“他們讓我替你傳達歉意。”

張蒼聞言卻暴怒,他不接受,大有一種琇瑩背叛了革命友誼的痛心。

“什麼!是那個說我屁股又大又白,你心傾趙國公主的神經病報紙,你怎麼沒把他們大棍攆出去,我還請他們喝茶,那都是你製的好茶,我虧死了!

“他們不嫌燙嗎!”

琇瑩抿了一口茶,眼中似結了寒霜,讓他坐下,“他們能幫我賺錢。”

張蒼隻剩一條縫的眼睛也能看得出憤怒的火星,“錢錢錢,你就知道錢。名聲什麼的不要了嗎?你這是寬縱他們以此為噱頭損環你我名譽!按秦法,他們就是公然宣傳謠言,得被處罰!”

琇瑩瞥了他一眼,一身威儀,“坐下!”

張蒼雖然不忿,還是乖乖坐下了。

() 琇瑩將自己的玻璃杯放下了,他難得有點怒氣。

“我的名聲值什麼?值出版社那些從事印刷,藏書閣那些理書的傷兵們的一口飯!()”

你以為他們想乾這種事嗎?他們都是學宮出生的小吏,能不知道這事有違秦法嗎!他們是我在陛下面前保下的。沒有他們,出版社就乾不下去,難道年年讓國家填窟窿嗎?國家要打仗了,修渠在即,我不可能在此時還貼著他們!?()”

公報不掙錢,私報沒人看,可還要堅持,隻有娛樂報好賣,出版社所有的人幾乎都靠他們養著,他們都是正經出身的吏,都不嫌清貧,我們被說幾聲的人有什麼資格嫌他們下流!

他揉了揉眉心,睜開眼睛,他的疲倦已經在左右支絀中存在很深了,但他還是柔聲開口。

“蒼,抱歉衝你發火。他們過分了,給你造成了傷害,你當然可以不原諒,這是你的權力。他們確實影響了你的生活,我已勒令他們改了。實在是我最近沒出門,他們不好亂編。”

如果沒有他和阿政的默許,這個娛樂報哪裡敢編排他。

張蒼坐在那裡嚅囁,垂下了頭。

“無妨的,不必道歉的。我隻是不知道。”

琇瑩歎氣,他起身低下頭致歉,溫軟又和煦,“抱歉。”

張蒼抬起了頭,他扶起琇瑩,“你莫要道歉,沒有事的。”

又是靜默,良久,琇瑩才注意到了那些局促站在門前的孩子,他真是氣昏了頭,嚇到了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緩解一下腦袋的眩暈,輕笑,“失禮了,還浪費了你們的時間。等會兒我還要去調糧種,我們快些,可以嗎?”

張蒼坐在那裡看著他離開,然後支起雙臂用力揉搓自己的臉。

他一個公子本該金尊玉貴的,結果他累死累活,至今身無恒財,兩手空空,連個妻兒都沒有。

有的都是陛下賜的,那個偌大的長樂候府除了裝飾和賞賜以外,其他的早就成了墨農學子深修的場所了,他是喜歡錢,可掙的錢沒有一個銅板給自己花了。

他拿起了那件毛衣,小心地收好了,長長的歎了口氣。

“秦璨,你真的配做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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