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此局(1 / 1)

半個月後,琇瑩又要再一次離開,讓整個章台宮最近都有點沮喪。

阿政也是十分頻繁地翻動有關這場戰爭的竹簡和一些大臣安排戰場的布局,更是屢屢查看糧草和大軍的調動。

反而當事人琇瑩是最輕鬆的,他每天除了陪阿政吃飯,就呆在自己的廠裡打鐵。

半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明天琇瑩就要走了。

琇瑩趕在今天前往章台宮,想將自己這些天和墨家一起設計,自己親手打的小弓弩交給阿政。

他揣著弓弩和一袋子淬了烏頭汁的小箭,大搖大擺的走上了章台宮的台階。

已近傍晚,章台宮偏殿中有點昏暗,阿政命人點了一牆的人魚油燈,照亮書案,那燈牆發著葳蕤的光,明明滅滅的,有些晃眼。

阿政坐在椅上,處理著擺在桌上有半人高的奏折。

旁邊的小桌上,李斯面前也放著一摞竹簡,他將一些小事放在一側,將需要阿政著急處理的事情湊齊一堆便堆放在阿政的右手邊。

侍人或是安靜的侍立兩旁或是幫忙搬竹簡,其間沒有人敢發出一次大聲。

整個大殿的氛圍十分嚴肅沉悶,隻有阿政和李斯毛筆摩挲書簡沙沙的聲音。

自從阿政開始收回部分權力後,這便是章台宮的日常。

以前還少一些,僅靠琇瑩打完鐵後幫他整理就可。

現在人都知呂不韋頹勢己現,阿政掌權是板上釘釘了,隻等過段時間行了冠禮及冠後,趙太後交還秦宮守衛和一部分的兵權,便是順理成章的秦王了。

於是現在的奏章是每日都堆滿了兩車,這便需要李斯從下朝開始不斷的整理了。

王不僅是有無上的權力,還有似乎處理不完的奏書和永不停息的筆間。

琇瑩被侍人引了進來,在高處的阿政立馬聽到了,但他沒抬頭,依舊埋案勾畫。

在小桌上的李斯幾乎被奏折給埋了,也沒看見琇瑩。

琇瑩也沒說話,熟練地走向李斯的位上,將他中間的書簡抱了一半放到了自己的桌上。

李斯這才漏出了頭,他見到琇瑩正準備起身行禮,就被琇瑩擺手免了。

琇瑩將書簡擺好,坐在座位上,接過侍人的拿來的毛筆,他一邊展開書簡準備分類,還一邊與對面的李斯說著話,“通古啊,今日的茶估計喝不上了,但我們可以喝兄長的藏酒。”

李斯還未開口,上首的阿政抬起頭看了他的幼弟一眼,“明早就去戰場了,還喝酒。戰場之上喝酒誤事。”

琇瑩歎了口氣,手下熟練的分著書簡,開口道,“那可惜了,想來我隻能與兄長和通古在歸來日喝了。”

阿政懶得理這覬覦他酒的小饞鬼,他接著伏案批奏書,另一隻手將桌上那盞油燈貼近了些,好讓他就著光看得更清,他筆下的沙沙聲不停,在每一道書簡上留下自己的命令,他似乎永不停熄自己的動作。

倒是李斯乖覺,向琇瑩和阿政一

拜,“公子此行定能揚我國威。”

阿政深遂的眼睛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顯然是對這話極滿意的。

琇瑩更是露齒大笑,高聲揚臂道了一句,“善!”

真會說話,他一個吉祥物,能乾啥,他不說話,管好後勤糧草,不主動添亂乾擾那些將軍的判斷,就是最好的做法了。

當然,說句不好聽的,兄長塞大恬進去,是真的想讓他去蹭點功勞並乾點正事。兄長給他塞進去,隻是讓他去管著那個對自己沒有自知之明的成蛟。

他乾完這些事估計就足夠稱得上一個大功勞了。

畢竟成蛟最近真的很膨脹啊,還好他昨天百忙之中抽空又去錘了他一頓殺了殺他的威風,讓他可以認清自己的廢物本質。

他們三人從傍晚乾到了星子攀上天穹,才算是解決了大半。

隨意吃了幾口粟米粥就著一點筍乾炒肉,他們接著批奏書的批奏書,分書簡的分書簡。

好在他們今天效率比以往快了些,才乾了一個時辰,就把這些奏書批完了。

阿政在上首揉了揉眉心,琇瑩癱在了椅上,頭倚著椅子向下垂著,面無表情,招手讓侍人擺桌宵夜,他快餓死了。李斯見狀臉上露出了點笑意。

秦國的官員真符合他哥極致的掌控欲,就連哪個地方有牛死了,都要給他哥上道折子。但是他一看就知道他哥很明顯也樂在其中,他不僅從不會訓斥,甚至有時心情好,還會給人回幾句善。

他哥,一個連鹹陽有狗打架,他都想讓人彙報給他戰況的男人。

真是手下隨主子,連李斯都有點這樣的趨勢,估計等再過段時間,李斯就下場去觀摩狗打架了。

不過他想了想,如果他們不事無俱細的彙報,兄長除了不去遊行以外,其他時間真的會一直擔心民生如何,下層的小吏對秦法的執行是不是順利,是不是有人要反叛。

所以累點應該,照他兄長現在的想法,六國必須得滅了,天下必須要統一,天下隻會有秦人,天下的人隻能聽從他一個人的聲音。

兄長會滅了六國,會用強力推倒一切的腐朽,會建立一個嶄新的世界。

他與李斯乃至所有秦人皆翹首殷盼著這次的天崩地裂。

啊,那估計會更累了。

為了不這麼累,他回來後,必須開始推行紙張了,並且開個學宮再培養些底層的小吏吧,不然六國不好管啊。

當炙羊肉和粟米餅的味道傳來時,他頭腦風暴也不想了,一改以前吐魂的狀態,快樂的快要飛起來。

果然,唯有晚上吃碳水和高熱量的食物,才是人間樂事。

琇瑩坐在左手邊分肉,阿政隨意坐在主位向準備告辭離去的李斯招手,“先生辛苦。與政同食。”

李斯坐在了他的右手邊,有點局促,琇瑩在旁輕笑,“通古與我和阿兄吃過多次飯,竟還沒習慣。”

阿政切了一快炙肉放進琇瑩盤中,示意他吃肉堵嘴。

琇瑩衝他吐了吐舌

頭,埋頭乾飯,不聽他二人又開始的君臣之間的商業互吹。

他一直說李斯討人喜歡的,你瞧他走過阿兄那舒展的眉眼。

琇瑩一邊擦嘴,一邊詢問阿政他們剛才說的五國合縱的情況。

阿政靠在椅子上,雙手隨意的交疊在一起,聞言微抬起眼,笑容有些諷刺,“那是下年一場針對秦國的進攻,孤以為他們是想複刻上次的六國聯盟,再次重創秦。”

琇瑩支額,正色道,“那現在的此役竟不是玩笑了。”

阿政卻笑得開懷,他將秦王劍從腰間取了下來,放在膝上,“可是趙王的大軍已經派出,簽定了盟約,現在來不及撤了。他戍邊的軍隊可不能從其他的地方趕來啊。”

琇瑩將腰直了起來,他也笑起來,“兄長,趙王可沒將我們放在眼裡。所以他得要為輕率負責是不是?”

他慢悠悠地道,“此行我全軍應趁趙國守衛薄弱,全力攻趙,吞土令趙王割城。”

阿政將秦王劍出鞘,寒光厚刃,出必飲血的名劍發出一聲低嗚聲,似是金戈馬蹄聲。

父親的死,年少的折辱,趙國都必須償還了。

“蒙老將軍會做你的侍從秘密隨軍出征,王翦擔任副將也會領一萬人輕騎從旁側協助,你們隻須往前打。至於呂不韋他的所想不必管,這並不重要。”

呂不韋他擁立成蛟的小心思人儘皆知,阿政會不知道嗎?

他從這個局一開始就讓人斷了呂不韋的消息源,讓他以為這五國合縱根本就不成氣候。他縱他輕率,然後悄然布下此局。

他一直就在等著呂不韋開口推薦成蛟啊,這樣滿朝無人會阻礙這場戰爭,所有人的心都會支持這一場戰役。

至於這場戰役如何打,怎麼打,那是由他決定的啊。

琇瑩和大恬隻是明面上的人,蒙老將軍和暗中出擊的王翦才是他的後手。

琇瑩點頭,可他忽然想起阿政手上已經無將,如何能扺抗的了五國聯軍。

他立馬握著兄長的左手,“王翦留下,隨你守城,讓我去領那萬人的兵,我願去。”

阿政搖頭,那萬人是去圍包趙軍的陷陣之士②,往戰場去便是他與其他人商量覺得不可速取而安排下的保障,很危險,他私心不希望琇瑩去。

“王令半月前已下,他們已枕戈欲行,所以你去做你該做的,看住成蛟,若他不行可立殺他以穩定軍心。我已換下了一些呂派的將軍,你安心行事。”

他眼中寒芒乍現,接著道,“我也會做我該做的,毋要擔心。我手上還有十萬兵馬,他們速度很慢,大抵三個月才能至秦。而你們足夠快,半月便可至趙邊境施壓。趙國一離,他們便是一盤散沙,何足為懼。至於那一戰的將領嘛。”

他又一次輕叩秦王劍,語氣清淡,“我就是這場戰役的主將,我將親往函穀關去為秦國打下這年初第一場戰。”

琇瑩不語,隻是默默地將自己的小弩和箭全留給了他。

他眼裡閃著堅定的光,阿政明白那眼神是無數次的“我聽兄長的,我隨兄長行。”

阿政將秦王劍放在他手上,“兄允你權,且殺儘阻礙者。”

琇瑩跪在地上雙手接過劍,“謹遵王令。”你想做的事,我不準有人阻止。

阿政笑著扶起他,“琇瑩,這天下很快便會記得孤的名的,爾隨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