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瑩回鹹陽的第一天太晚了,除了給韓信安排了住處和拜見了學宮的老師以外,啥也沒乾,他甚至沒有告訴太多人他回來了。
他第二天一早曠了大朝會,帶著韓信先去他五年前力主要建的秦廟。
沒什麼,他隻是想來見見。
這廟建得威風,東南西北各四角殿,裡面全是石頭做的彩繪雕像,即使現在還早,來往之人,亦是絡繹不絕。
韓信瞧得稀奇,琇瑩也是沒想到人這麼多。
他露出淺笑,覆上面具,牽著韓信,從外殿穿到主殿。
他見韓信東張西望,很是好奇,一路上便為他溫聲解釋了每一座雕像,那些雕像是何人,曾做過什麼,陛下下旨為他定了何神職,為何會被他定著擺在這裡。
“不拘哪國,是否曾經為敵,隻要忠烈,秦人敬佩,國人愛戴就添了進來,這些秦人自己在學宮中投的。”
韓信瞪大了雙眼,“為什麼要選敵人供奉?”
琇瑩抱著他跟著不少的趙人給李牧身後的長明燈添了勺燈油,笑眯眯地小聲附在他耳朵邊道。
“哪怕是敵人,可已經是過去的。這位李將軍護佑雁門郡一方百姓,哪怕為敵人時,仍抵禦過匈奴,維護中原。他是一個真正的將軍,一生忠毅剛潔,秦人感佩之。他身後的明燈都是追隨他,為國獻忠的好兒郎。你說,我要不要抬他?”
他展袖向李牧雕像輕施一禮,韓信也學著他的樣子施禮。
“要。先生,為將者,不僅是戰場殺伐,也要跟他一樣護佑一方安寧。”
琇瑩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善。戰是為不戰,征伐是為不征,這才是將軍。”
韓信點了頭,隨他去觀了白起,又見了無數為國效力,忠貞不渝的將軍和文臣。
他們一起去了正殿,琇瑩抱著他踏過高高的門檻。
正殿很大,空蕩蕩的,似乎是還要添置石像。
滿壁長明燈似星火點點,拱衛著中間的石像。
那中間隻有一座石像,僅有一座便有著萬夫不擋的淩厲,烏沉眼,玄衣紅裳,執劍淩雲,一眼便叫人識得那是大秦的陛下。
他像是在持劍守護著什麼。
滿室的燈火,千千萬萬點光。
無數跪在地上的男女老少虔誠的添油祈禱流淚,長長的跪在殿前。
琇瑩怔在原地,他想笑,面具之下卻止不住淚。
阿兄改成了這樣嗎?
韓信不解的望向突然不動的琇瑩,無聲的詢問他。
琇瑩摸了摸他的頭,一滴淚滾落在面頰,他好不容易尋回自己的聲音,柔聲解釋道。
“這裡原本是不開放的,我原定的是群賢殿,定下了阿兄和十幾l位為大秦漚心瀝血,追隨兄長的賢臣,供後世人瞻仰。”
他的淚意再也忍不住,洶湧澎湃。
“本該是他們百年後,會有人將雕像抬過來。我以為先進來的是姚賈先生,未想見了
阿兄(),故而驚訝。
不料竟是我為了守護和陪伴他死去將士的阿兄。
他們曾保護著他?(),為他征伐四方。所以他願意分享香火給他的將士,願意執劍守護他們,盼望他們來生順遂。
這裡的平民不知禮儀,他們就是仰望王尊,雙手合十下跪。
添油是未斷思念,下跪是盼王長生。
身後的萬千明燈是我大秦的銳士,那前面跪著的是他們的牽掛。中間屹立的是萬乘之君。
琇瑩默不作聲跪在後面與眾人一起向他的阿兄雙手合十跪拜,他在心裡求告。
“盼您年年歲歲,長樂無極。”
韓信跪在他身邊仰望阿政,這座雕像那一把折不斷的君王骨支撐起天地。
他也合十雙手,閉上了眼睛。
“先生和先生的兄長要一直一直開心。”
琇瑩起了身,牽著他出了門。
來日,我也會歸此,同阿兄一起。
琇瑩收抬好了情緒,才親自送了韓信去小學宮讀書。
但歸功於娛樂小報,鹹陽城的人都知道他這個舊時流量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孩子。他正準備上車時就看見了一群婆姨不住的比對他和韓信。
她們三五個聚在一起,直呼不像,公子是鳳眼,這小孩是個杏眼,而且口舌輪廓沒一個像的,娛樂報又騙了人。
琇瑩靜默上了車,然後讓碩給他買了份報紙。
“驚,扶蘇公子情係何方?”
他剛打開報紙,就看到了報紙的頭版上那碩大的墨字,還做了個紅色的邊。
出版社現在玩得真花啊!
他也是沒了興趣,這群孩子慣會捕風捉影的。
他將報紙折了放在一旁,而後輕輕的笑,問碩,“給扶蘇告假了嗎?”
碩應了是,琇瑩這才點了點頭,南邊戰事損失太小,對大秦國力幾l乎沒有影響。
所以西域那邊便是可以即刻開戰,需要開始著手準備了。
他閱了阿兄給的案卷,上面說一切都照他預想的那樣已就緒,但他到底不放心,想著問問巴清再看看情況。
然後再去上學宮門口堵人。
笑話,他扶蘇如此說他阿兄,結果單單寫封道歉信就磨蹭了近兩月,他們快到鹹陽才收到。這也罷了,結果通篇也不說句軟話,道歉說的跟彙報公務似的。
要不是他正巧見了,他阿兄又得一個人生悶氣。
他袖中的新製的戒尺露出了一截,沒辦法,阿兄疼孩子,不忍心罰他,隻好他這個當王叔做個壞人了。
五年未見,巴清卻更精神了,她梳著利落的高髻,穿著剛出的顏色鮮麗的唐製深衣向剛進來的琇瑩行了個女子禮。
她等候已久。
“五年未見,公子風采依舊。”
她由衷讚道。雖五年前隻有一面,可那從容狠厲的琇瑩給她留了頗深的印象,時至今日,仍曆曆在目。
琇瑩輕笑點頭,
() 接了她禮,“夫人亦是風姿不減當年。”
巴清捂著臉笑開,多年未見,這小公子雖瘦了些,但是模樣氣韻依舊是樣樣出挑,她可是聽說這位公子離開時的職權被陛下分給了五個大臣。
又能乾又漂亮,怪不得一向冷心冷情的秦皇也愛珍之。
她一邊笑,一邊給琇瑩遞圖和書冊。
他足夠信任陛下,他走之前負責的大秦的錢糧不可能出問題。
可惜這位公子不放心她啊。
剛回來不問農事,不問財事,隻問商道。
而商事,陛下不善,所以他一回來就要查。
這是生怕他阿兄被欺瞞了啊!
“我早等著公子回來,這圖冊都是為公子準備的。陛下與眾位大人身邊也常有的,但公子是上官,我便備了這份五年內的全部完備情況的,以寬公子之心矣。”
琇瑩點頭接過這些厚冊,“多謝夫人。”
而後他又是施了一個頓首禮,笑得溫柔,“琇瑩代兄長再謝夫人多年操持商道,助他良多。”
巴清應了,回了一禮又介紹了些商路情況,便告辭離開。
他走後琇瑩還沒展開圖冊呢,張蒼和蒙毅下了朝會一起連袂而來,身後跟著蕭何和曹參。
他們一進正屋,就看見了坐在主座的琇瑩,張蒼和蒙毅頓時眼框紅了,蕭何和曹參也是一臉激動。
“公子回來了。”
張蒼上來拉琇瑩的手,看到他清瘦的臉,凸起的手腕骨,忍不住落下淚來,抱怨了一句。
“公子怎麼到了哪裡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又瘦了。”
蒙毅也是心疼的看他,“公子既回了鹹陽便多休息,這裡有我們呢。”
琇瑩笑眯眯的聽他們關心,心裡暖洋洋的。
“無妨的,我近來養得很好,還胖了些呢。”
“我自然信任你們的能力,隻是近日要往西邊用兵,我實放心不下,才想著問問商路的事,不想你們今日議事議得這麼快。”
蒙毅坐在了他下首,與他說起財務之事,例如銀行錢幣的發售情況,稅收,國家的各項支出等事。
張蒼坐在了蒙毅的另一邊,蕭何坐在了蒙毅的下首,曹參坐在了張蒼的下首。
從座次看,現在主持財務之事的雖是兩人,蒙毅權卻稍高於蒼。
琇瑩點頭。
阿兄的安排沒有問題,財務部現在基本職權已經定了,阿毅沉穩有度,做事素有成算,他本也屬意。
蒙毅說完,琇瑩就讚賞的連連點頭。
“就是我來,都不可能比你們再好了。”
蒙毅他們四個像被老師抽問問題回答對了之後那樣鬆了口氣,這才與琇瑩聊早上大朝會之事。
“上次不是有秦商被人一個胡國被驅趕出來了嘛,報了回來。又聽聞那胡國好像也叫大秦。陛下就議因它名諱冒犯我國,打算讓阿兄和李將軍,王將軍兵分三路去西域各國送戰書。”
蒙毅
很淡定的說了一下早朝的情況。張蒼也很淡定,大家全帶著一種老子天下最強,不把這個小趴菜當回事的淡定感。
琇瑩聞言就是佩服他阿兄和李斯,還以為能想啥好借口,結果裝都不裝了,就是老子就今天想打你,怎麼了?
春秋戰國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張蒼滿不在意的嘲諷出聲,“那地方跟篩子似的,人也沒骨氣的很,隨便拿點生絲就能讓貴族開城門了。”
他們早就摸透了。西域的東南西北哪個犄角旮旯,他大秦將士冒充的秦商哪裡沒去過!自從發現那地方連個正經的法和路引都不要,他大秦服完兵役的士兵天天就牽馬結伴去西遊。
蕭何也接道,清雋的文人皮下現在全是大秦特產的凶殘。
“不聽話的就跟打匈奴一樣,邊搶邊殺。聽話的,就要他們遞降書。”
曹參來勁了,他現在就在統計那邊的物資。
“公子他們那邊的瓜果好吃,還有不同於大秦的香料,就是大秦沒有,價格都高,咱們就都搶回來。”
琇瑩對曹參的話早已有了想法,笑的跟隻小狐狸似的。
“什麼叫搶,我們是禮儀之邦,乾什麼都是光明正大的。來來,哪裡什麼好吃標好,我們到時打完了,就去談判圈地,讓他們派人專種這種水果,香科,到時派車專門往大秦運,怎麼樣?”
四人頓時笑開,“好,好。”
他張開圖,想讓他們來標,然後看著明確那些五年間開辟的密密麻麻的幾l百條商路,眉頭抖了一下。
“咱們這是天天去嗎,這怎麼跟咱們家後花園似的。”
近到新疆,遠到印度那裡的孔雀王朝,他大秦商旅和士兵的足跡遍布歐亞大陸。
我大秦個個是人才啊!
蒙毅挑眉,知道他不知道情況,於是解釋道。
“商路已經打通了三四年,各方貿易也多。也不算貿易,主要是他們單方面批發。近年來大秦國內產量高,價格低。茶葉,生絲陶瓷器、漆器、青銅鐵器、金器、銀器、鏡子,玻璃製品,肥皂,毛衣是在那地都算是高檔品。有幾l件毛衣就能到那邊被奉為上賓,所以商人和士兵們挺喜歡到那邊玩和賺錢的。每年光收這些個在西域行走的商人稅錢就能收滿一國庫。”
琇瑩搖頭,大秦的各項工廠剛起步,經濟生態脆弱,工業也剛萌芽,大量錢幣流入不是好事。
利益所傾,商人都去做外貿了,國內百姓的物資怎麼辦?
他面色嚴肅,眸光尖銳。
“此次仗打完後,便限製出口量。大量外邦錢幣入境,錢多物賤,私幣必出,多的錢流不到百姓手裡,貨賣不出去。即使可以調整,但到時我們廢了那麼多心力建立和維護的銀行貨幣體係全要重建了。”
“記住,他們隻是傾銷咱們用不完的東西的附屬小國,做什麼都要緊著大秦!我們稅收不能因他們調。他們要跟著我們動!”
蒙毅他們原本的閒適全沒了,臉色蒼白。
近年來錢幣入境多了,物價確實普遍高了些,於是他們照著公子的想法提了稅收,沒想到會出事。
“公子,現在怎麼辦?”
蒙毅詢問道,琇瑩見他們如喪考妣的模樣,目光柔和。
“你見幣多,但大秦人也多啊。現在限製秦商買賣就行,直接以物換物。現在查物價有無虛高的,立馬壓下來。”
他們四個聞言立馬開始找物價冊,張蒼問道,“公子,何為高?”
琇瑩根據大秦人現在生活水平提升水平,給了一個確定答案。
“半錢為高。”
五個人翻完所有的冊子都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大秦最高的鹽價才隻漲了三分之一錢,還沒超。
琇瑩目光深沉,繼續翻這張粉飾太平的冊子,冷笑出聲。
“若非見了你們,差點被她這隻老狐狸騙過去了。”
巴清這些年真是要錢不要命,大發國財,倒賣賺了不少,不肯停下來了。
一個商人,怎麼可能對錢不敏感?
如此大的順差,她早已注意到了,可身為顧問,竟不寫提醒。
冊子上全然不寫,隻說收支平衡,他們的錢幣也撒出去了,這是刻意要把他蒙在鼓裡。
兄長和李斯他們不擅商事,這是把他們當猴耍了五年!
好魄力,真該死!
他面色陰沉,驟然起身,眼神冷的像摻了刀子。
“讓人把巴清扣住了,欺瞞陛下,死罪。”
他長歎一聲,揉了揉眉心,面向驚恐的四人輕笑,然後俯下身拱手道歉。
“我識人不清,但累得你們被遷連去向陛下請罪,實有愧。”
眾人搖頭,扶起了他,未脫官服便隨琇瑩一起去了章台宮。
琇瑩卸下自己的冠,脫下上身的衣服,裸露在外的脊背全是淺粉色的舊疤,他跪在廊下,雙手奉荊條,身後四人也各自取下官帽,撩開袍角直挺挺地跪在琇瑩後方。
琇瑩低頭高聲衝殿中的阿政喊道,“臣識人不清,險些釀成大禍,特來請陛下請罪。”
阿政正與李斯一起邊談出征之事,邊批奏書,突然聽見琇瑩的聲音,擱下了筆,未束發便出去了,五十大幾l仍奮鬥在大秦一線的李斯也跟了出去。
公子出啥事了,怎麼來請罪了,立了那麼大的功,不正應該高興著呢嗎?
阿政剛出門,便聽見了他幼弟又一次的高喊。
“臣失察,請陛下恕罪。”
琇瑩手捧荊條,見他過來,便膝行上前稽首長拜,伏額在地不起。
“陛下,臣有罪。”
阿政見他背後的傷痕和清瘦得隻剩下骨頭的脊背,將侍人拿的披風展開,輕飄飄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禦史大夫何罪?”
他問。
琇瑩未起身,將巴清的罪行和盤托出。
他重重磕下,“臣失察。”
他身後四人也同磕道,
“臣失察。”
今日長跪,天下皆知,請我陛下殺了巴清,罰了我等,以儆效尤,讓天下之人明白欺瞞陛下的代價。
李斯氣得臉通紅,喘著氣,“蠢婦!”
為了蠅頭小利,竟欺上瞞下五年之久!
阿政握緊了拳頭,但即使手上的青筋騰起,他的面色仍未變。
巴清是他與琇瑩一起定下的。琇瑩之錯亦是他錯。
琇瑩啊,所以非得今日搞這麼一大出,怕來日有人探究,汙朕英明嗎?
“允奏,巴清腰斬棄市,三族處收刑,沒為官奴婢。巴氏全族處貲刑,抄沒財產,遷往百越。”
他半闔眼眸,帝王的怒火已經騰起。
他望向琇瑩身後四人的目光也全是寒意。
“毅你等執掌不利,監管不言,但念在多年苦勞,兢兢業業,且認錯之心尚誠,便罰俸一年,大軍出征後充作城旦三月。”
身後四人冷汗浸濕背脊,聞言連忙謝恩。
陛下仁慈,這麼大的批漏,隻是去皇陵那邊搬三個月的磚,沒把官職擼了,缺胳膊少腿,已經是極好的了。
琇瑩也鬆了口氣,還好他們沒被自己牽連太多,他輕輕地拽了一下他阿兄的袍角。
阿兄,到我這罪魁禍首了。
他頭垂下,又扯了一下他阿兄的衣角,然後眼一閉,心一橫,等著最後的審判。
他這個引薦人大概壞點與巴清同罪,好點流放。巴清之事,乃他一人失察,釀下錯處。
唯一的好處大概不用三族成奴,因為這樣他阿兄也得當奴隸了。
想來竟莫名還有點搞笑。
他忍不住想笑,他阿兄肯定行情不好,誰家敢用他阿兄做奴隸呀,上趕著搬奏書嗎?
哈哈哈,他還行,可以放馬養牛,還能製衣織布,修墳造房,料理家財。
他可真賢惠。
阿政見他大禍臨頭了還在笑,無奈地俯下身子,單手把他的含笑的臉給托了起來,然後使勁的揉搓。
逆子,還笑!
琇瑩被他大力搓的,笑也維持不住了,隻好繃緊了臉。
他的眼仍在笑,此事乃我一人所為,為主承垢,臣之幸也。
阿政放開了手,琇瑩低下頭,他的手指放在琇瑩發上,無聲的默契流動。
“你在攻討百越時有功,朕本來是打算賜你九錫,現在功過相抵,賞賜收回,另罰俸一年,跟他們三個一樣城旦三月。”
他拂袖而去。
“趕緊起來把衣服穿好,給朕把窟窿填了!”
琇瑩連忙展袖施禮謝恩,然後利索的爬起來,他身後的四人也是爬了起來。
五個小雞崽帶上冠,連聲表示。
“臣等這就回去。陛下安心,此事很快便會解決,不會影響出征。”
阿政冷哼一聲,他們這才如蒙大赦相伴著退下。
琇瑩和四人當天回去,巴清已經下獄。
他們五人難兄難弟,也不敢休息,便是立馬開始約談商賈,製定細則,立馬通令蒙恬並幾l個駐邊關的郡守要求出域提高關稅,普通平民無故不得偷渡,又規定每個交了稅後的商賈從西域回來後,都要接受檢查。
若是帶回來的是貨幣,便上交全部異國幣到鹹陽銀行兌換成本國幣。國家將會把本國幣少量多次的放給他們。
他們若帶回的是珍奇商品國家會按需采購,由政府照調查好的采購價購買。
另外大秦產出過剩的物資才準許他們到西域倒賣,更不準他們在大秦哄抬西域之物。
更不要想走私,他嚴查黑市,到吋候他動手捉老鼠,那就是一家地下團聚,九族消消樂。
大秦商賈原本聽到琇瑩召見的消息,都拎著禮,興衝衝地來見他們的公子會長拜山頭。
然後一人被迫簽了一份稍有一點不軌就九族消消樂的協議,心都碎了。
不愧是他們商會的大大大佬,一出手就把他們這五年趁著監管不嚴伸出來的爪子全都剁完了。
一時之間哀嚎連天。
“回去把自己後面的尾巴處理利索,彆讓我查,否則你們知道我手段的。”
琇瑩就看著他們嚎,坐在上首,輕飄飄的來了一句。
那些商賈頓時也不敢嚎了,隻得委屈得直搖頭。
“公子,你強迫著咱們以物換物,大秦給的價錢也不會高,也不能總讓咱們這麼吃力不討好吧!”
公子你要不指條明路,我們就都不乾了。養狗都得要喂吃的呢!
琇瑩勾了勾手指,讓他們靠近一些,那些商人膝行靠近了他,琇瑩單手斜倚在桌前,香爐燃煙,他溫柔一笑。
除去那顆黑心,公子確實有一幅好皮相,清雋優美。
“合作多年,公子什麼時候吃肉不帶你們,你們在大秦規矩,拿了我分的東西去賣,替我大秦分擔過剩的產品,我誇你們都來不及。”
隻要給我按規交錢,不往大秦抬物價,我也沒有管那麼寬,自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眾商人眼都一亮,他們懂了,隻要坑完彆人錢,自己在外邊浪,公子才不管。
“公子放心,我們以後就在外面混了。”
琇瑩點頭讚了他們一句,單手扇了香煙嗅聞,蹺著二郎腿,清貴閒適,又給他們指了一條路。
“那邊遠處有人不敬,我陛下要打仗了,打完仗我就要圈幾l塊地,想著從那邊辟幾l條路直達大秦。諸君知曉我懶散慣了,那邊肯定要托付給你們的。”
你們挑著我大秦想要的,沒有的,在那裡雇人給我種,給我修路,往大秦送,至於你們怎麼掙彆人的錢,我不管也懶得管。
那些商人跟著他多年,聞弦歌而知雅意,互相張望對方,都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
“公子喜歡大宛的烈馬嗎?喜歡樓蘭的葡萄嗎?喜歡胡姬,喜歡那邊的香料嗎?那邊還有奇花奇草,公子若喜,我們都運來。”
琇瑩抬起為首
的人的臉,然後笑得溫柔。
“第一愛烈馬,第二愛瓜果花植。我聞得西域一花成熟後,向外漲開,裡面絮果若羊毛,還不用去油汙,給我找些回來,另有瓜果,若是易壞,我便要種子,第三愛香料。”
那些人連連點頭,記得了公子的愛物。
琇瑩放下了那人的臉,然後伸直的脊背,難得虎著臉。
“胡姬奴隸,最是不愛。若是被我捉到了你們獻人,我隻能找你們上學和為吏的兒女聊聊他們的阿父叛國罪了。”
笑話,隻要他活一天,胡姬就不可能往他阿兄身邊送,他不要胡亥那崽種。
他這話簡直是大殺器,商人下等,天知道他們孩子為吏時,他們臉都笑爛了。
胡姬可以不要,貴人可以不攀,兒女不可以不上學!
“公子放心,公子放心,我等保證這輩子任何一個胡姬都進不了我大秦的地界。”
琇瑩滿意點頭,要碩請他們喝酒。然後又跟張蒼他們開了會,利用鹹陽銀行調了關稅,又增加了換幣的職能。
他們連著乾了一個月,才把這些弄完後,三十萬大軍已經出發征討另一個大秦去了。
琇瑩他們又閉門不出,連著算完了各地的稅率,結了要務才黑著眼圈去參加大朝會。
結果得了眾人驚疑的眼神,這才想起來自己那三個月的城旦役還沒服,好像不能上朝。
怪不得最近沒人催著上朝呢,嗬嗬。
他們在眾人看顯眼包的眼神下,一起灰溜溜地往回走。
“近來沒牆塌了啊,我們去乾嘛呀!坐在那裡看牆嗎?”
張蒼怯怯發問,咽了一下口水。
蒙毅支額,蕭何曹參無奈歎氣。
怎麼可能?
琇瑩往回瞥他,然後輕笑。
真天真,牆塌了,還有彆的呢!
“一般還可以修皇陵,修路。彆忘了回去看小信寫個作業。”
張蒼心死,無力的點了點頭。
琇瑩輕笑致謝,與他們定好明天去服役後,就去接扶蘇去了。
至於小信,小學宮放學早,他把接送托給前段時間見了就愛他愛得不行的陰嫚了。
陰嫚估計早就接回長樂候府寫作業了。
他剛得空,馬上又要去服役,一定要去見他家蘇蘇最後一面。
他坐在車上手摩挲著戒尺,在上學宮門口台階下等著下學的扶蘇。
扶蘇踏出門見到他的車時,滿臉的開心。
“王叔,你回來了。”
琇瑩從車上探出頭,伸出手示意他上車。
十六七歲的扶蘇一點沒感知到危險,興衝衝的就上了車。
“王叔這一趟去的可真久,一轉眼都五六年了。早聽聞王叔回來,但上學宮住宿,久不得見。”
琇瑩垂著眼眸不理他,就把他寫的信扔在了他腳邊,很平靜的問他。
“我的來信你仔細瞧了嗎?”
扶蘇也不笑了,就梗著脖子不說話,沉默。
那倔樣兒看得琇瑩心頭火起,他忍了又忍,才輕聲詰問。
“你便是這樣對你的阿父的嗎?扶蘇。”
扶蘇抿著唇,他反複回想自己的回信,“兒自認言語無失。”
琇瑩再也忍不住了,他沒說任何話,隻是扯著扶蘇的手下了車,他力氣大,扶蘇掙不動他,索性被他牽著往章台宮走。
扶蘇見了他們去的阿政的寢宮方向,突然掙紮了起來。
“王叔,現在不是請安的時間,我不想去。”
琇瑩突然泄了勁兒,他將袖中的戒尺折斷了,扔在地上,又一次把扶蘇拽著,往裡走。
“他是你親父,你想什麼時候見他就什麼時候見他!”
“你們出了什麼事,我不知道,亦無權置喙。但是今日一退,你又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與他說清楚。扶蘇,進來,你必須要告訴他,你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
扶蘇聽了他的話依舊不動,像紮根在了寢宮前,琇瑩在他身前想拽他,到底又沒有拽,一時之間,僵持不下。
直到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他們倆才各自鬆了口氣。
陰嫚穿著華麗的裝裙,眉目熠熠生輝,一把撲進了琇瑩的懷裡,“王叔,好想你。”
琇瑩不自覺的微笑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陰嫚是個大姑娘了,欲發好看了。”
陰嫚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見了扶蘇之後,笑容更燦爛了,眨巴了一下眼睛。
“大兄。”
倒是扶蘇有些手足無措。
琇瑩突然福至心靈,歎了口氣,肯定是他阿兄去年破例讓陰嫚去主持渭水祭福玩砸了。
太著急了,扶蘇肯定不舒服,現在陰嫚與扶蘇之間估計是水火不容了。
他就說他阿兄乾的啥事。
然後他就看見扶蘇跟陰嫚開始搭話,一時目瞪口呆。
彆說什麼勢如水火了,人倆連冷臉都沒有,陰嫚說著她想去西域絲路一趟,問扶蘇要不要她捎點啥?
扶蘇就開始再那裡點東西,又臉紅問她讓給阿雉送的香膏送去了嗎。陰嫚看他臉紅就一臉挪移。
琇瑩想扇陰謀論的自己一巴掌,他心臟。
他嬴秦根正苗紅,近百年來就沒一根兄弟不和的歪苗。
所以扶蘇的手足無措是想跟阿雉好,給人送香膏。他倆最大的矛盾就是現在陰嫚取出了香膏,然後給扶蘇分析愛情問題,“你太含蓄了,送個香膏都要我幫你,你去追啊,寫情書啊!”
扶蘇大聲反駁,“你還沒喜歡過人,彆唐突人家,反正你也不懂!”
陰嫚也不服氣,“我哪裡不懂,青邑姐姐上次在醫學宮那裡跟大家一起解剖兔子時講了都是衝動,跟兔子想蹦是一樣的。你要蹦還不是幾l年前春天來了,你衝動了!”
扶蘇臉加上耳朵都快燒沒了,隻讓她閉嘴。
她反而更疑惑了,“青邑姐姐說的是蹦一下就沒
了,你怎麼蹦這麼久?”()
扶蘇面色頓時苦巴巴。
?想看夕仰的《[秦]說實話,我是我哥最大的粉頭》嗎?請記住[]的域名[(()
“因為,我蹦的比她早。”
琇瑩扶額,他把一輩子的傷心事都想了一下,也沒憋住笑。
他委托青邑建醫學宮是不是錯了,這講得都是啥啊!
但彆說很形象啊!
他在那裡聽孩子們吵架。
得,人家皇子和皇女吵架吵得是國家大事,我們家吵得是到底兔子蹦沒蹦。
不過孩子們和睦相處是好事啊。
隻是他突然想起自己算儘人心的阿兄,天娘的,敢情扶蘇隻是對他阿兄不滿。
不能忍!
他上前就讓扶蘇伸手,自己伸出手就往他的手上作勢要拍。
“我阿兄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你竟然敢對他不滿!”
他臉都氣紅了,扶蘇立馬伸手,沒有說話生生挨了一下。
聲音不大,打得太輕,連個油皮都沒破!
琇瑩冷哼一聲,抱著自己的手,又打了他一掌。
“不準不喜歡我阿兄!”
扶蘇無語,王叔,喜歡還能強製的嗎?
琇瑩抱拳立在一側,又哼一聲,他雖不解風情,但旁觀者清,一下子戳破了阿雉喜不喜歡扶蘇的爭辯內核。
“阿雉是個財務吏,人家幼妹今年剛來投奔,正是上進的時候,人家乾嘛正經事不乾,天天跟你研究蹦不蹦。”
陰嫚聞言突然悟了,她一下子跳出了幼稚的談話,連連點頭,跟琇瑩站在了一塊,言語鏗鏘有力。
“阿雉是好女子,她幼妹也是好樣的,大兄你彆蹦了,彆打擾我們大秦女兒治國安邦平天下!”
扶蘇蹲在地上,很無奈的笑了,他話語中帶著年少的心動和少年的一腔純質之心。
“我自己蹦,不會影響她治國的,她是好女子,我知道。”
琇瑩可不吃那一套。
“自己蹦?天天下學就到人窗外學做石猴,還讓你幼妹給她送香膏,平白惹人非議,你要下次再乾這事,我非讓人給你打殺了不可!”
扶蘇起身,看著他王叔看他跟看渣男似的,繃不住了。
他張了張唇,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高聲道。
“王叔,我就是,就是情難自抑!”
他這話沒讓琇瑩回心轉意,倒把本是為了聽他們仨議論什麼,慢悠悠地踱步往回走的阿政給弄得皺起了眉,加快了步伐。
扶蘇還想說他如何喜歡,就聽見一道威沉的聲音。
“扶蘇,高聲喧嘩,你的儀態在何處?”
情難自抑?這像是一個公子能說出來的話嗎?
但家醜不可外揚,他今日訓斥扶蘇的消息傳出,對扶蘇影響太大。
琇瑩扭頭就見他阿兄大步走來,眸光黑沉,氣度雍容,但面色稱不上好看。
他阿兄絕對在生氣。
阿政瞥了一眼扶蘇,而後他直接甩袖就往寢宮走。
() 還不跟上!
但那邊的扶蘇完全沒懂,他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他下意識的低頭,定定的跪在原地。
“臣知錯。()”
父皇的眼睛太深,他什麼都看不見。
琇瑩卻一下子明白阿政的心思,正欲抬步跟上,扭頭一見他,便快步挪到了他面前給他連拖帶拽的扯了進去。
陰嫚擔憂的看著扶蘇,然後也跟了上去。
大兄又要被訓斥嗎?
琇瑩他仨剛一進屋,便見到了脫了外衫坐在主位上的阿政,低眉闔目。
琇瑩十分乖覺,叭嘰一下就跪下了。
阿兄,這孩子還小,他不懂事。?()_[(()”
他揚起手作勢打了一下扶蘇的背,訓斥道,“明天跟我回去重學禮儀。”
陰嫚也跪了下來,附和,“對,讓大兄重學就可以,他下次不敢了。”
他倆賣力,可扶蘇卻跟個木頭一樣動也不動,他也不求饒,就一直梗著脖子,頗有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豁達感。
阿政也不說話,隻是瞥了琇瑩和陰嫚一眼,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琇瑩歎息一聲,起身坐在了他的那一方。
陰嫚望著扶蘇,表情忽的決然,她頂著阿政的壓力又是一拜。
“父皇,大兄不敢了。”
扶蘇看著自己的小妹妹擋在自己身前的樣子,泄了口氣。
他也不跪了,就直接與阿政對視了一眼,然後他就萎了,聲音帶著點心虛。
“父皇,要不給我流放到海上吧!”
阿政不置可否,陰嫚不可置信,琇瑩聞言也坐不住了,他代替他阿兄真誠的發問。
“你又犯病了嗎?要不要我帶你去醫學宮裡看看腦子?”
話是真難聽,但是扶蘇知道他真的就是真情實感,他王叔覺得他犯病了。
他也乾脆擺爛了,反正啥都說了,也不差彆的了。
“我想去上齊魯的海軍學宮。”
陰嫚聞言立馬起身,拍了拍自已的膝蓋,坐到了她王叔的下首,衝她父皇揚起一個討好的笑。
父皇,大兄是腦子有病,女兒知道了。
琇瑩望向他,表情是你虎吧,那當時畢業的時候,那麼多的上級學宮,醫宮,墨宮,農家,法學,理學,外交,海事,海軍。
你不喜歡,你選法學乾嘛!
“你基礎好,提前入學,在鹹陽學宮的成績也優異。我見你檔案,跳級修吏不過五年,彼年十四,我細想大小十幾l個上學宮,估計都想要你。你要下海,為啥又要修法!”
他說的氣憤,一下就起身來到了扶蘇面前。
“我定下的細則是廢話嗎?”
他當時說了以興趣為主,不喜歡就不要選。
莫要未來後悔,還平白占人名額。
阿政瞥見他面色不虞,抬手將自己的面前上貢的價值千金的葡萄遞給他,又讓侍人給他再上點茶。
“好好說,先
() 坐回來。”
他氣得不行但到底沒反抗阿政,接了那滿滿一碗的葡萄,回了自已位置,撚一顆就往嘴裡塞,繼續單手支著下巴盯著扶蘇。
扶蘇望了一眼他雖沉默但一身威儀的父皇,又望了一下他虎視眈眈的王叔和覺得他有病的小妹,眼中透著一種自己快要碎了的感覺。
“父皇不是你要我做弟妹的表率的,合格的臣子嘛!兒臣真的挺努力的,兒臣寫諫言,友愛弟妹。但是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學法了,我想去做海軍,開海船!”
他苦啊,他因為幼時王叔的展望而生起的夢,一直在燃燒,又因為《禾瑩傳》更加灼熱,他真的想帶著大秦將士去征服大海,征服黃金之國!
阿政沒想到這回旋鏢紮到了他的身上了。
他確實屬意扶蘇學法,到時修完先入廷尉為吏,然後跟在琇瑩或是大恬身邊,正大光明的培養自己的勢力。
他眼眸深深,可是他隻與琇瑩說了,琇瑩隻會與扶蘇說的是你為長,要為弟妹作則。
所以誰為扶蘇解讀了他的意思!
陰嫚不敢置信,她原本在吃糕,聞言就哭唧唧看著阿政。
“父皇,我們都要去學法嗎?”
西域已經開打了,她想去西域外交,所以才不學法!
阿政神色未變,輕輕搖頭。
“想去便去,朕不會強求。”
父皇,父在前。
修法最好,不修也無妨,他希望扶蘇順利,又不是非要把孩子都綁在身邊。
扶蘇怔住,然後苦笑。
他想過父皇會訓斥,會責罵,可父皇隻是說他不會強求。
原來這才是父皇的心嘛,他一直子不知父啊!
琇瑩心知肚明他阿兄會說什麼,因為他阿兄就是這樣教他的。
可以對親近的人乖順,但不再拒絕長出利齒,隻要你決定了,你想去就去。
所以他隻倚在座椅上吃了塊點心後才瞥著扶蘇輕笑開來,眉目如畫,顧盼生輝,可惜說出的話帶了點怒氣。
“你若早說,我與阿兄絕不會不應,扶蘇,你看仔細,我與他不是壓在你身上的山,我倆想做你和你弟妹遮風擋雨,縱你們肆意來回的天地。”
他回望他在高台上的阿兄,起身拍了拍扶蘇的肩膀。
“我與你父皇可以向世人明言,我們為你計長遠卻從來沒想過束縛你,何必自苦?”
言語鏗鏘有力,他的話不止在跟這個時空的扶蘇說,也像是在代表他的兄長跟另外千千萬萬的扶蘇道,“何必自苦,他從來沒想縛住你,壓著你,他盼你好。”
一個大鐘發出清脆的長音,扶蘇陡然清醒。
他回過神,卻發現自己早己淚流滿面。
他跌坐在地,原是他作繭自縛。
琇瑩看著那張臉,忍不住抱著他,拍著他的脊背。
“蘇蘇莫要哭了,是不是有人竄動你,讓你認為你阿父不疼你的。”
扶蘇純善
,怎麼可能會這麼想,就是有人給他灌輸這種思想,破壞彆人家庭的壞蛋,等他抓到了就把他皮剝了。
“你為長,當做表率,我當時隻傳了這話,定是有人圖謀不軌,簡直是大膽。”
扶蘇聽了他問,又是羞恥就是委屈,繼續哭唧唧。
王叔,沒人攛掇我,就是我自己腦子有病。
琇瑩見他就知道哭,快要氣死了,隻好又一次輕聲威脅,眼中帶著與阿政如出一轍的深色。
“扶蘇,我查必要見血,就不是現在這樣溫柔了,你且思量。”
扶蘇隻好含淚指了指自己的頭,他萬不敢相信他王叔竟然認為有人比他還了解他爹和他叔!
“是我自己,十五年了,我自認挺了解王叔和父皇!”
他在稚子時,就跟劉邦立過誓的,我自己會看,怎麼可能彆人說啥他信啥。
琇瑩原本是威脅,現在心虛的偃旗息鼓,他不好意思的咳了一聲,然後轉身捧著自己的點心蹲下身子向扶蘇遞過去。
“那蘇蘇真聰明,王叔錯了。”
陰嫚連連點頭,衝她大兄眨眼睛。
大兄聰明的。
扶蘇扭過頭不理他倆,琇瑩向他身邊湊一步,他就挪一步。
明明是他的錯,王叔怎麼還能誇他呢!
琇瑩見狀以為他彆扭,跟阿兄一樣。
他一改剛才惡魔低語,變成菩薩低眉的樣子。
他笑眯眯的壓著扶蘇的袖子,讓他挪不出去,強製將他的臉扭了回來,往嘴裡喂了塊他最愛吃的米糕。
“吃了糕就不委屈了啊。”
琇瑩見他叼住了糕,又給他抹了眼淚才捧起了米糕盤,坐了回去。
扶蘇眼眶通紅,隻好用手接了,先嚼糕吧,口裡含著東西與長輩說話太失禮。
他嚼了嚼塞了的糕後,又湧出一大坨眼淚。
這是他小時候最愛的一款糕。
王叔嗚,王叔,我錯了。
於是阿政的面前出現了奇異的一幕。
扶蘇一邊哭一邊吃糕,陰嫚從起來後就開始吃她的葡萄,嘴就沒停過,琇瑩一邊喝著奶一邊給扶蘇分點心。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開茶話會呢!
外人要知道一向高傲的大秦王室平時是這德行得嚇掉舌頭。
可阿政看著他仨各自吃的開心,就很是習慣,他自己也抿了口茶。
習慣了,隻要有琇瑩在,畫風都不是特彆正常。
他將自己的茶放下,三隻一起抬眼疑惑看他。
扶蘇眼紅得跟隻兔子一樣,陰嫚鼓著腮幫子吃板粟糕。
琇瑩姿態優雅,蹺著二郎腿,鳳眼撲閃,見狀提著他旁邊的奶就要過來。
“阿兄,茶苦了嗎?我給你加點奶。”
阿政讓他坐回去,坐好,然後才挑開話頭,一句話結束了三人都忘記了的正事。
“扶蘇,你王叔定下的鐵律不容更改且你既已作了決
定(),便不可中途放棄。可認否?
扶蘇展袖一跪?()_[((),稽首一拜。
“兒認!”
琇瑩勾起了唇角,阿政也輕頷首,他們都很高興他們的孩子可以敢作敢當,敢承擔責任。
琇瑩想一想自己的律,明白了阿兄的處置,便笑而不語,見陰嫚擔憂,還眨了一下眼睛。
不要怕。你父皇高興的呢!
果然阿政簡短的說了處置。
“上學宮修法你需繼續,待畢業後你且正好十七,未過限製,到時再考齊魯罷。”
扶蘇本來跪著不知道等待自己的處置是什麼。
現在聽他一說,頓時眼一亮,立馬立起身子,笑彎了鳳眼。
“謝父皇和王叔,兒一定可以帶著大秦的船征服大海!”
琇瑩抽了一下嘴角,你活著,我和你阿父就感謝大秦的先王給力了。
但到底沒打擊孩子自信,輕笑頷首。
陰嫚深吸了一口氣,她放下了點心,跪到阿政的身前。
“父皇,嫚嫚也可以,申請已交,成績也夠,王叔應該答允。”
我也可以做我想做的。
琇瑩喜歡她勇敢,愛得不行,笑眯眯地點了點她的額頭。
“你比他棒多了,你敢提申請,王叔為什麼不批?”
“我已詢過你父,早就允了,不日姚賈就得收到了,你就等著吧。”
阿政勾起了唇角,附和了一句。
“皆為朕子,不束你王叔,不束你大兄,亦不會束你。”
他輕輕的摸了摸他的女兒的頭發,這是他難得在孩子面前的真情流露。
“嫚嫚可以搏風擊浪,那就不要做雲雀。”
褪下帝王的面容,他是父親。
陰嫚展袖跪地,向阿政和琇瑩久久長拜。
我當然可以,我會去見識更遠的天地,成就我的事業。
琇瑩有點愣神,然後忽然笑了。
好像一眨眼,曾經謀棋殺伐的少年郎變成了端坐台心的青年,然後受過苦的青年又庇護他膝下的少年,所以少年郎比他們天真,比他們衝動。
但這樣好啊!
他們不要做兩個十幾l歲便要自身入局,運籌謀劃,看透局勢,不入局就要死的少年。
他們要熱血,風流意氣皆有,因為他們就是當時少年金尊玉貴養大的天之驕子。
突然沒有遺憾。
琇瑩望著他們結伴離去的背影,扭身坐在了阿政的膝邊,倚靠著他,幾l縷白發散在阿政膝上。
“阿兄這五年去巡遊,效果很好,下次我也想去。”
何處不可憐?
阿政如以往一樣輕柔捏了一下他的脖頸,溫熱的手指,喚醒他的琇瑩。
“下次可以去齊魯,去會稽,去燕趙,去西域。朕都帶著你。”
琇瑩笑得甜蜜,窩在他身邊。
“阿兄要往西去,我就讓他們建宮殿修路。”
() 阿政勾起了唇角(),俯身摸他的頭(),側臉溫柔,眼中帶著偏愛和縱容。
你在這裡,朕心甚慰。
“西域在大秦的面前不堪一擊,剛打了一月,大恬就收了不少降書。你準備好隨朕去征服大宛的馬,嗅奇怪的香,還有去吃葡萄。”
好像一下子角色互換,兄長成為了那個會向琇瑩說未來的小琇瑩,琇瑩會跟兄長曾經一樣靜聽,從不掃興。
在一派和樂的氛圍下,琇瑩突然想到他們一開始追究的是扶蘇的戀愛問題,也突然反應過來扶蘇要拱的是阿雉!
他們財務部最聰慧,最能乾的小姑娘。
不行,他不同意!
他家的豬什麼德行,他能不曉得嗎!還想拱他的好白菜,不成!
他看好他們阿雉是王佐根苗,未來是要封候拜相的!
他也不臥膝了,一下子蹦起來了。
“阿兄,就讓扶蘇自己單相思去。”
阿政不明白自已的幼弟為什麼要突然炸毛,扶蘇,單相思?似乎單相思的對象琇瑩很看重。
他不由自主的揉眉心,“你喜歡那女子?自然留給你。”
琇瑩連連擺手。
“不是,阿兄彆亂說。隻是阿雉我很看重。阿兄沒見那姑娘那稅率理得,那文章寫得,那表做的沒話說。假以時日,她定能成為一個能乾的臣子,扶蘇莫要百般糾纏,平白誤人!”
阿兄,他再老點,當阿雉爹都夠了。
阿政輕頷首,起身去休息。
“那扶蘇確實配不上人家,他若不端,你身為長輩。自去懲處。”
他允諾了琇瑩的想法。
琇瑩輕笑,牽他的手,準備隨他去午睡。
“那下次這小子要在人姑娘窗前站著,我讓人拿大棒趕出去,阿兄可莫要心疼。”
阿政散發,脫衣,一邊給他解發,一邊反問他,“朕何時說過心疼他,你一會兒睡醒便給朕寫手令讓他重修禮儀。”
琇瑩蹬掉鞋襪,滾到裡側。
“我前些日子去了秦廟,向我北極紫微無上天君發了大宏願。”
阿政一隻長腿曲起,左手支腿托腮,右手撥弄在裡側眼睛亮晶晶,卷獸皮的琇瑩。
“求了什麼,說不定北極紫微無上天君就幫你實現了。”
琇瑩忍不住坐起身子,覆在他肩頭。
“不行不行,那就不靈了。”
阿政難得無語,斥道,“迷信!”
琇瑩在他肩頭笑得喘不過氣來,他揮了揮手指,做出高深莫測的樣子。
“非也非也,我是創造迷信的。”
他幾l年前不光專門讓人寫傳播大秦君臣的豐功偉績,還親自與李斯合作上手編了他阿兄敕封的神職。
所以他是造神者。他阿兄是封神者。
阿政突然懶得理他,因為那琇瑩那敕令寫的太中二,雖然很酷,但他不會承認。
“還是修墳更稱
() 你對自己的未來定位。”
他開了個玩笑。
琇瑩笑得抬不起頭。
“我明天就去了。阿兄放心,我賢惠著呢!”
上能招神理朝政,下能修墳縫衣服,賢惠是真賢惠。
阿政又一次無奈附合。
“那阿兄謝謝璨璨。”
琇瑩笑得更燦爛了。
他是有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的,在阿政面前沒臉沒皮慣了,直接拋了個魅眼。
“不謝不謝,誰要我歡喜阿兄呢!”
阿政摸了摸他的頭發,“乖孩子,你要是再不睡,那你下午就去吧,事不宜遲。”
琇瑩頓時臥倒,拉上了獸皮,閉上了眼睛。
怎麼可能,他才不要一個人,大家一起去才是秋遊!
三個月的驪山。
五個人休息時灰頭土臉的蹲在地上,但狀態明顯分成了三派。
張蒼跟著琇瑩一起在人群中侃大山,主打一個陽光開朗大男孩。
沉默派曹參靜坐在地,望著他倆吃粥發呆。
他自從到了財務部,有時候會覺得秦國公子都不太正常。
前有扶蘇公子靜立窗前望妻石,後有琇瑩公子皇陵搬土不改其樂,初見的貴公子人設崩了一地。
蒙毅看見跟服役的人完全打成一片的他公子兄長,忍不住同小時一樣摸了摸自己的頭,笑得開心。
當年陛下生辰,他琇瑩兄長也是這樣,一個人走遍了鹹陽城每一個地方,給每一個人都分了糕和木條紅綢。
琇瑩兄長一直像太陽。
他露出了點懷念,與同為微笑派的蕭何分享說,“現在鹹陽城中紅火的糕,我很早便嘗過滋味。轉眼過了二十年了,白駒過隙。”
蕭何含笑,“大人想要的味道還在。”
正巧琇瑩偏頭,見他們倆笑,也露出了一個笑臉,燦爛的像太陽。
蒙毅朗笑起來。
“一直在啊。”
始皇十八年,打了三年的西邊三線大獲全勝,大秦外交學宮姚賈先生,伴琇瑩公子前往交涉。
雙方經過親切友好和“一點點”大秦特有的暴力外交特色的協商後。
西域各國被迫同意了大秦的所有的條件,包括但不限於規定秦文,秦語是這片大陸的官方語言和文字。
允許在大秦圈地範圍內允許秦商建工廠並且給予特權。允許秦官方在此地建設學校,傳播知識,教授他們文字製度。允許凡大秦出口的布匹糧食等貨物皆不加關稅。
當然大秦也對他們的識趣作出了表示,大秦在各國都會建使館,某些不特彆聽話的地方,大秦甚至決定駐一兩萬軍保護他們安全。
學宮將為各國王室每年發放西域留學生名額,讓他們前往大秦學習,幫助他們發展。
他們條件一出,各國紛紛表示將出人出錢建設往大秦的道路。
甚至為歌頌大秦皇帝陛下的仁慈,他們將會為至高無上的陛下
建設富麗堂皇的宮殿。
這個協商之後(),西域各國在大秦鐵蹄之下雖不敢明面吐槽琇瑩和姚賈⒒[((),但是他們的史書中記下了他們當時給這倆的封號,用秦話,美若滿月的帝國惡虎親王和無賴的帝國喉舌。
對此,作為當時談判主力和被吐槽的主要人選的琇瑩公子表示。
嗯嗯嗯,好意思說彆人太厲害,他們連個隊都湊不齊,一個隊,一開口嘰了呱啦說了八個國家的語言,像是一堆修練成精的鴨子。
要不是我方姚大人學了八年,真對付不了他們。
哼!
所以為了造福人類,我阿兄直接又來了一個大一統。
說什麼爪哇話,都說秦語。
不學?不聽我阿兄的話?
碩,拿公子弓來。我非給他們一起串成個串。
我當時彎弓如滿月,環顧四周,不知誰是對手。
切。
做為我方主力的主力,雙眼眯成縫的姚賈先生也表示。
嗬嗬,秦語的協議你看不懂。
看不懂,我沒解釋?
不明白?不明白你學呀!
我不是說了嗎,從小孩時開始學就夠了。
不想學,你說什麼?
公子,讓蒙將軍都砍了吧,再換一波!
所以大秦史書表示根本是那些人汙蔑,期間全是友好,沒有暴力。
我們使臣大國之姿,才沒有拍桌子罵人,也沒有隨便拿劍,更沒有用他們的語言對罵!
我們隻是砍了桌子,拿了弓箭,用秦語罵人罷了,我大秦禮儀之邦,特彆友好。
協商後,使團就領著西域各國君主,或是自願或是被迫前往鹹陽與大秦簽定協議,遞交降書。
滿朝文武樂不可支,立馬定下了儀式,要顯示他大秦萬國之上的儀態。
宗正老當益壯,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給他們的國王披上衣服,學好禮儀,為他大秦再添一筆彪炳史冊的榮耀。
在滿朝文武之中阿政和琇瑩的淡定格格不入。
阿政是生性沉穩,雖然也自得,但早已經不上臉了。
至於琇瑩嘛,則是在心裡默默擔憂。
那西域是個啥水平,他鹹陽城裡連個三歲孩子可能都比他們的秦字識得全,字都認不全,禮那群人能學會嗎?
事實證明大秦全是人才,宗正教了三天後,直接擺爛,讓他們到那就跪,跪到他們陛下昭令天下的旨意宣讀完畢。
沒了那群人拖後腿,儀式辦的相當成功,就是一直把著錢的琇瑩不太開心。
好家夥,籌備半個月的儀式還沒供應那群西域人的飯食花的多,原因是這群人太能吃了,下榻的使館都被吃得沒糧了。
琇瑩聽完手下人哭泣無語至極,他被騙了。
誰跟他說,這些人是多年的王室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經常浪費糧食,吃一半丟一半。
那現在這群圓滾了不少,吃飯跟蝗蟲過境連吃帶拿的混蛋是誰!
本公子多年摳搜,好不容易家境殷實了,也一直保持勤儉持家的傳統。可他們竟然白剽我大秦,而且我還為著體面,不能回諷,還要讓他們多拿。
天理呢!怎麼不下道雷給這群人劈死!
所以儀式一結束,他就不顧那群人的哀叫,給人安排了速走。
不願意走,扛都給他們扛回去!
滾吧,有生之年,莫挨老子。
秦王政二十九年,始皇十九年,阿政彼年三十九歲。他很年輕,就已經達到千古帝王的最高峰,掃滅六合,統一天下,百域歸屬,西域臣服,匈奴已滅,他的功績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於是在西域歸服第二年開年的第一次大朝會中,眾臣和萬民請願,願陛下封禪泰山。
那天萬裡無雲,這次沒有儒生的刁難,冗長的禮儀,沒有令人狼狽的雨。
隻有忠貞的臣子,愛敬他的萬民,曠大的天下,和在他身後跟隨他登高的琇瑩。
琇瑩,跟朕走。
他站在高處,長袖舒展,萬民敬仰,華光加身。
好啊,阿兄。
琇瑩在下首離他最近的地方領著眾臣俯拜山呼。
這是他們的三十七個年頭。
風依舊在吹,吹得衣角獵獵,這依舊是少年人的風。
我們還可以走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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