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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格 遠黛 12253 字 8個月前

車子開出醫院時又是一陣瓢潑大雨。

向晚坐在這輛滿是陳景堯氣息的車裡,思緒有些割裂。

車是他平時常用的,中央扶手上擱著一包煙和一個金屬材質的打火機,還有幾份散落的文件。

紅字抬頭,隻三兩張。開頭稱謂神聖不可及,向晚觸一眼便收回目光。

她很懂邊界感,哪怕那幾份文件堪堪落在扶手邊緣,眼看就要掉,她也沒去碰。

司機像是把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一路上都很沉默。很快,車子開進小區,穩穩停在向晚家樓下。

“謝謝,今天麻煩您了。”向晚下車前跟司機道謝。

“姑娘客氣了,快上去休息吧。”

向晚拎著包下車,邊走邊找鑰匙。

他們這個小區房齡老,綠化多,路燈卻很少。天一黑整棟樓都籠罩在灌木的陰影下,昏暗不明。

索性向晚家樓下有盞路燈,燈不亮,勉強可以照明。

她掏鑰匙時沒注意,剛要開樓道門才發現,路燈下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峻豪在這已經守了三個小時,從向晚把他微信也拉黑的那一刻他就立馬開車過來了。

到了樓下發現她屋子裡沒開燈,才知道她不在家。

他不甘心白跑一趟,打算在這守株待兔。她總要回來的。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向晚竟然是坐著陳景堯這輛勞斯萊斯回來的。

為什麼知道是陳景堯的車。

京A牌照,C開頭的連號,整個京市哪還能找得出第二輛?

林峻豪一下就想明白了。

難怪向晚對他如此決絕,原來是有更好的選擇了。

他怒不可遏,一步步朝向晚走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去哪兒了?”

向晚被他嚇了一跳,往後退兩步,“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林峻豪借著燈光打量她,“我問你去哪兒了,為什麼坐這輛車回來?”

“不用你管。”向晚說完就要走。

林峻豪好不容易等來人,哪肯就這樣放她走。

“向晚,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跟陳景堯在一起所以才要跟我分手?”

向晚看他,嘴唇輕抿,“我為什麼和你分手你自己不知道嗎?”

他竟然還在這倒打一耙。

林峻豪皺著眉解釋:“我都跟你說了,我和蔣靈已經斷了,你就這麼狠心非要跟我分手?你還想叫我怎麼做?”

雨還在下,轟隆隆一聲雷響劃過天際。

兩人就站在單元樓門外的屋簷下,風吹過,雨絲飄到向晚臉上,沾到圍巾上。

“那你做那些事之前有想過我嗎?”

向晚咳了幾聲,手掌抵唇。

林峻豪這才看到她手背上還沒揭掉的膠布,“你手怎麼了,生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們已經分手了林峻豪。”向晚再次重申,“我怎麼樣都跟你沒關係了。”

“所以你就立馬攀上了陳景堯,嗯?”

他揪著她胳膊,因為內心的憤怒達到上限,手也忍不住用了力。

向晚吃痛,試圖甩開她的手。

“這和彆人沒關係。”

“之前我就說過,我們在一起很累,你我本質就不是一種人。但我覺得,我們這幾年的感情並不是假的,所以我可以包容你,接受你時不時所謂的冷著我。”

“那你為什麼不能再包容我一次呢?”

這些年他們不是沒吵過架,他也時不時會冷她一段時間。

向晚雖然心高氣傲,可她從來沒有真正說過分手的話。

“從你躺到彆的女人床上的那一刻,我們就徹底結束了。”

林峻豪從她眼裡看到了冷意和決絕。他不願接受,便又開始語無倫次。

“你不能接受我,就能接受陳景堯了嗎?”

“你為什麼總提他?”向晚皺眉。

“不是嗎?難道你不是坐著他的車回來?晚晚,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你就敢去招惹他?”

向晚掙脫掉他的禁錮,轉身拿鑰匙開門。不想和他解釋,也沒有必要。

“你回去吧,以後也不要再來。”說完她迅速關上防盜門,頭也不回地上樓。

林峻豪氣急敗壞,對著門猛踢一腳。

“向晚,你遲早會後悔的。到時候我看你怎麼求我!”

*

四合院的木瓜海棠花開的正盛。可惜花期短,花瓣落了一地,並不適宜京市的氣溫。

陳景堯剛將客人送走,這會兒人靠在沙發上抽煙。酒過三巡,該賠的禮也到位,難免喝的有些多。

好在他酒量深,還不至於醉。

這地兒商曄沒少來,陪陳景堯跟領導喝了兩杯,人也沒立馬走。

“老爺子沒事了?”商曄敲根煙點上。

陳景堯伸手鬆了鬆襯衫領口,這會兒哪裡還有半點板正的姿態,整個人懶痞極了。他雙腿微敞,唇上叼著煙,窩在沙發上沒個正行。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私底下什麼樣,早已見怪不怪。

“老毛病,不礙事。”他漫不經心回一句。

“那你怎麼來這麼晚?”商曄睨他,“老黎這人向來老奸巨猾,本就想壓你的價,你這不是往人心眼裡撞麼。”

陳景堯半斂眸,搪塞道:“有事。”

“你除工作還能有什麼事?”商曄看他臉色,當即挑了挑眉,“因為女人?”

陳景堯吐口煙,沒搭腔。

司機就是在這時候進來的。

他剛把向晚送回家,又趕到二環來接陳景堯。

其實原本一個電話的事,但司機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進來同他彙報。

他把向晚送到樓下也沒立馬走,原本是想停著抽根煙,確認向晚安全到家再回來交差,沒想到在樓梯口看了出戲。

林家小公子拉著向小姐的胳膊,兩人情緒激動,像在吵架。

這一看不得了,司機更不敢走了,生怕向晚在林峻豪手上吃虧。正想著要不要給陳景堯打個電話,轉眼向晚就上樓了。

林家那位小公子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沒一會兒功夫就坐上車,一腳油門轟走了。

這場面說起來繪聲繪色。

陳景堯指尖夾著煙,也沒抽,任由一縷煙絲緩緩燃儘。

聽完司機的話,他隻回了句知道了。便讓司機出去了。

商曄聽著這事新鮮啊。就是不知道這位旁人口中的向小姐是何方神聖,竟能讓陳四費這麼多心思。

“誰啊?哪個向?我認識嗎?”

“你什麼時候那麼八卦了。”陳景堯嗤他。

這話換成旁人哪個敢問,也就商曄敢觸他陳景堯的逆鱗。

“這話該我問你,你陳四什麼時候有撬人牆角的癖好了?稀奇,我怎麼不知道啊。”商曄謔笑聲調侃他。

撬牆角這三個字不太好聽。

但陳景堯沒應聲。這事兒就有點意思了。

商曄吊兒郎當的臉色倏變,“你他媽還真搶啊?”

陳景堯懶得理他,咬著煙眯眼看手機。

他睇著向晚剛給他發的微信看。

[陳先生,我到家了,今天謝謝你]

仍舊客套的稱呼和語氣。

他不戳破,她就也順勢揣著明白裝糊塗。該有的禮貌禮數一樣不落,該回避的照樣退避三舍,生怕同他有過多的牽扯。

陳景堯扯了扯唇,沒回,拿起手機起身要走。

“欸這就走了啊?不跟我展開說說這位向小姐……”

商曄話還沒講完,隻聽得陳景堯懶洋洋飄過來倆字:“閉嘴。”

*

周一早上向晚請了半天假。

下午到台裡就著手寫莫立群發給她的采訪稿。

周六招商會那事鬨的挺大的,向晚來之前都做好心理準備,或許要提前結束實習了。

可一直等到下班,也沒人提起這事,更沒人來找她,倒是令她鬆了口氣。

下班路上她接到喬可希的電話,說自己這周六搬家,提前知會她一聲。

向晚說好,那我幫你一塊兒搬。

喬可希公司給她安排的是個高檔公寓,在東三環,不論地理位置還是小區環境都和現在這套房子天壤之彆。

向晚還是挺替她高興的,雖然接下來她得想辦法找房子。

“要不你先搬來和我一塊兒住,等找到房子再搬走。”喬可希提議。

“太麻煩了,也影響你工作,不方便。”

向晚替她打包衣服,拒絕了。

喬可希看她一眼問:“真和林峻豪分了?”

“嗯,他劈腿。”

之前沒詳細說,向晚這才和喬可希說了來龍去脈。

喬可希當場炸毛,“怎麼這麼賤啊,他哪來臉跟你求和的?真是癩蛤蟆套了青蛙皮,穿的不花玩兒的花。”

經過一周,向晚情緒其實已經冷靜下來了。

剛分手那幾天還總覺得失落,時間一長也沒功夫成天想這些。

她抬頭,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喬喬,你那有閒錢的話,能不能借我點兒?”

“你要多少?”喬可希想也不想回。

“十一萬。”

“回頭我轉你卡裡。”

向晚其實挺感動的。

兩年前向國忠好賭成性,人菜癮大,輸了錢不服氣,在外面借了筆高/利/貸,還妄想翻身。結果到期還不上,人就天天上家裡來鬨。方秀英沒法子,哭著打電話給向晚,讓她幫忙想想辦法。

那時向晚剛念大一,哪來那麼多錢。後來是林峻豪知道這事兒,特意陪她一道回了趟宜市,把錢還上才安寧。

好在向國忠沒往死裡借,總共八萬塊錢,晚還幾天利滾利一下翻到了二十多萬。這兩年向晚一直靠打工兼職在還。

眼下還差十一萬多,既然已經分手,就要趕緊把這錢了了。

“喬喬,幸好還有你。”向晚上前抱住她。

喬可希笑個不停,“打住啊,你姐妹兒可是直的,隻喜歡男人知道不。你少跟我撒嬌。”

向晚搖頭,“那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得了吧,就你那點錢,還是我請你吧。”

說著她又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向晚:“俗話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晚晚,要不晚上我組個局,介紹幾個男模給你認識認識?”

……

喬可希組局速度可謂是快。

這頭剛和向晚說完,那頭已經拉了個群。

她們去的是家人氣很高的夜店,向晚一進門就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嚇了嚇。頭頂上光怪陸離的燈光打在她臉上,倒是引得入口處的人不自覺多看兩眼。

向晚很少來這種地方,她二十二年的人生過分循規蹈矩,一整個清心寡欲的狀態。

用喬可希的話說那是她剃了頭去當尼姑都不違和的。

她穿了件流蘇吊帶短上衣,藍色高腰微喇牛仔褲,外頭套了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裡頭的吊帶和頭上的貝蕾帽是喬可希的,她對向晚這一身造型滿意的很,怎麼都不肯讓她脫了。

她們在沙發上坐下,喬可希開了兩瓶酒,又給向晚點了一杯酒精度數比較低的雞尾酒。

她在電話裡搖的幾個男模比她們早到,這會兒一個個坐著,很養眼。

喬可希給他們介紹,扯著嗓子喊說:“這就是我最好的姐妹兒向晚,怎麼樣,漂亮吧?”

幾個男孩子年紀小,但在圈子裡也混了不少年,嘴巴甜的很,氣氛一下子就熱絡起來。

向晚手上拿著雞尾酒,她湊近聞了聞,確實沒什麼酒味,反倒有些甜甜的水果味。

她抿一口,味道還不錯,便放心喝起來。

夜店嘈雜,講話都靠吼的。

這時候有個男生湊過來和向晚說話,出於禮貌,她同樣湊過去聽,一來一去隔得近,倒是顯得很親密。

陳景堯被人迎進來往二樓帶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腳步微頓,朝綠色射燈下坐著的向晚看過去,不由輕挑了挑眉稍。

夜店經理跟著停下,轉頭看一眼試探道:“陳總需要幫忙嗎?”

陳景堯看到向晚身旁的男生不知道說了什麼,引得她捂嘴笑起來。

笑的還挺高興。

他收回目光,輕描淡寫回道,“不用,走吧。”

今天這局是商曄組的,喊的都是圈子裡那些狐朋狗友,請陳景堯過來熱場子的。

他一到,沙發上那些人忍不住都起身打招呼。

場子浮躁,都帶了女伴,圍在一塊兒喝酒開黃腔。

陳景堯往沙發上坐,剛坐下就有人過來給他點煙,動作比誰都拎得清。

商曄湊過來,“今兒來了幾個二線小明星,你不看看?”

說完他又拍拍腦袋,“哦我忘了,你現在滿心都是那位向小姐,怎麼不見你帶出來?”

陳景堯吐了口煙,神色冷峻睨他,“你有完沒完?”

商曄笑著做投降狀,不再刺他,轉頭玩兒去了。

陳景堯煙就抽了兩口,覺得沒意思,順手就掐了。

心裡頭想的是:行啊,跟他這一口一個陳先生,客氣的恨不得再鞠兩個躬。回頭跟人喝酒倒是高興的很。

二樓VIP包廂裡的罵罵咧咧傳不到一樓,向晚渾然不覺。

不知不覺她把那杯雞尾酒都給喝了,不到半小時,就要上廁所。

她跟喬可希打聲招呼,起身時才覺得暈乎乎的。

這酒喝著舒服,後勁挺足的,喬可希也沒想到她會一口氣全喝了。

“我陪你去吧。”喬可希怕她出狀況。

向晚擺擺手,“沒事,我很快回來,你玩你的。”

說著她穩了穩步子,往洗手間去。

洗手間在卡座後頭,向晚出來時,卡座那有一桌人喝酒喝的正開心。

原本就要繞過去,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夜店音樂聲大,那人說話自然靠吼。

“彆他媽提向晚這兩個字,晦氣。”林峻豪明顯酒喝多了,罵了聲。

他身邊坐著的,便是他口中已經一刀兩斷的蔣靈,此時正倚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林少這是還想著向晚呢?”

“狗屁!”他甩了甩酒瓶子,“就一玩兒夠了的破鞋,誰愛要誰要。”

“我他媽還真當他陳景堯是個人物,沒想到竟然也喜歡撿彆人用過的玩意兒。”

他說完,眾人立即哄笑作一團。

向晚那點因為酒意上頭的燥熱頓時像被一盆冷水澆滅了。

她站在原地,周遭都是亂哄哄的。音樂聲、尖叫聲,還有林峻豪那幫人的謔笑聲通通朝她砸過來。

叫她無處可藏。

她就這樣呆站在原地,遊離在人聲鼎沸的聚光燈下,連身後有人撞過來都沒了反應。

她被撞的向前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好在這時身後有雙手,緊緊箍住她的腰。

向晚後知後覺,一雙微微上揚的眸底有些迷離,亦有些難堪。

她抬頭,恰好就對上陳景堯那張波瀾不驚的俊臉。

頃刻間,林峻豪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像是複讀機,一遍遍在她腦海裡淌過。

陳景堯微涼的手沒鬆,也沒開口,就這麼一動不動盯著她看。

向晚紅唇微蠕,腦袋裡瘋狂翻湧的,那點羞恥和憤怒的情緒此刻瞬間來到頂峰。

說不清為什麼,就在陳景堯的手從她後腰撤開時,她伸手,很輕也很快地攥住了他的衣袖。

夜店的射燈來回波動,照過向晚這張過分清冷絕塵的臉。

她雙眸閃著水光,指尖微顫,語氣很輕地問他:“陳景堯,你還要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