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最開心的是嶽嘉一。
他醒來,一睜眼,果然看到的是爸爸。
嶽靳成給他買來早餐,可愛豬豬包,豆漿小米粥,還細心地切了水果。
“爸爸你早上幾點來的?”
“六點。”
“那你豈不是五點就開車過來啦?”
嶽靳成沒答,“吃你的。”
嶽嘉一小腿晃啊晃,觀察力細微,“爸爸,你怎麼還穿著昨晚的衣服呀?”
嶽靳成說:“我買了兩套。”
嶽嘉一跳下椅子,跑過去抓著他聞了聞,“咦,有媽媽的香水味。”
嶽靳成無語,長大後去當人民刑警吧。
“爸爸,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嶽嘉一悄悄道,“又有人給我媽介紹對象了,據說這一次的還可以。”
嶽靳成窩火,“你從哪裡知道的這些事?”
“我媽媽每一次的相親對象,我都看過照片,如果非要選新爸爸,那我一定得選個帥的。”小家夥說。
嶽靳成心裡堵得慌,也氣得很。
付佳希化完妝出來,他都不看一眼。
校車把小朋友接走後,付佳希徑直走去自己車邊,“去上班了,你也慢點開。”
前後兩輛車停得緊,付佳希這車不好出來。
嶽靳成本想幫她。
但她淡定得很,降下車窗,看著後視鏡,一點點地挪,不慌不躁的,順利把車開了出來。
生活裡那些他以為的,她無法完成的事,其實她能做得非常好。
不是她不行。
而是自己的偏見,認為她不行。
昨晚糾纏歡愉,親密無間。
今天各開各車,形同陌路。
到集團,嶽靳成在車裡坐了會,看著付佳希顧盼生輝,姿態亭亭,甚至沒往他這邊看一眼。
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隻有嶽靳成心裡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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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苑的紅點鯉又長肥碩了些,劉管家添置了幾條新品種,被池水裡的兩隻麝香龜追著玩鬨。
嶽靳成雙手搭著木欄上,百無聊賴地拋投魚食。
紅黃錦鯉紮堆,搖頭晃尾,像一朵朵盛開的蓮。
“你啊,眼饞我的魚就直說,有仇呢,快把它們撐死了。”周小筠拄著拐杖,走得慢,卻穩。上台階的時候,嶽靳成走去攙著。
“今天不上班兒?上我這躲閒來了。”
“是。一下午的會,我全給推了。”嶽靳成說,“累得慌,不想聽報告。”
周小筠年紀大,畏寒,坐在漏風的八角亭裡,肩上搭著件厚披風,毛領擋著下巴,顯得老人家更瘦了。
“你父親前兩日來了一趟我這,提了幾次關家那個女兒,我聽出他的意思,是有聯姻的想法,試探我的意見呢。”
嶽靳成淡聲道,“從前他從不過問這些,如今倒是關心得很。下回您勸這兒子,保重身體,顧
好自己,少操心⊕,操心也沒用。”
周小筠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也知父子之間的折痕與泥垢。
她說她年紀大了,管不了這些,對嶽璞佪說,“你也糊塗,關家女兒多優越的姑娘,怎麼好意思開口,讓人家來給嶽靳成當後媽。”
嶽靳成說,“嘉一永遠不會有後媽。”
周小筠說,“那你給我重新追啊。”
“追著呢。”嶽靳成悶聲道,“您能少給她物色人麼,您是我祖母,還給我設關卡。”
“你追你的,不妨礙她做選擇啊。”周小筠把他手裡的魚食拿過來,藏好,“你和佳希不一樣的,你有很多退路,她沒有。你這樣的條件,會有很多人願意跟你走一起。但她不行,她帶著個孩子,莫怪人現實,機會從來不是公平的。”
周小筠是能看到人生終點站的人,沒有那麼多可能、也許、或者。人的心,就是在柴米油鹽,雞毛蒜皮的日子裡,給磨散的。
“沒有人會為佳希撐腰的,她和彥卿一樣,不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
嶽靳成低問,“難道我不是嗎?”
“你不是。”周小筠沒說出口。
你是在恨裡長大的。帶著對父親的憎惡,頂著家族的重壓,記著母親鬱鬱離世的遺憾,每一種痛苦他都熬到了底。如果不是付佳希,給他愛,給他家,為他生兒育女,那麼嶽靳成,一定成了個冷血刻薄的無情物。
“你做得還可以了,隻是咱們這樣的家庭,掰扯不清楚的複雜關係,我有時候都不想管,望著就頭痛。”周小筠長歎一口氣,“佳希本來就是帶著愛,與你一起,想走進愛裡。但她走進來後發現,怎麼是這樣的鬼把式。”
嶽靳成閉了閉眼,心裡難受得很。
“行了,你彆擱我這兒躲清靜,煩人,把我的魚都給撐死了。”周小筠輕念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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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前,幼兒園舉辦了一次研學活動,會在鄰市的一個天文基地觀星,周五去,周六中午回。付佳希約了白朵出來小聚。
老地方,這次酒吧上了新品,名字取得emo,叫“深夜眼淚”。
“說說,你上次的相親對象怎麼樣?”白朵最關心這個。
“人蠻好的,儒雅,穩重,長相舒服。”付佳希笑道,“奶奶要是把這人排前邊,早一年就給我相親,說不定我就答應了。”
“誰信你。”白朵白她一眼,“要是真中意,早一年晚一年又有什麼關係,你說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心裡還有嶽靳成嗎。”
付佳希沒直接回答,而是說,“上周碰到了嶽雲宗一家。”
簡述了一遍事情始末,白朵憤憤不平,“我靠,他這人真夠賤的啊。寶貝兒你做得好,不然他們以為還能隨便拿捏你呢!”
付佳希輕笑了下,“以暴製暴,以柔克剛,將計就計。其實和他們家鬥智鬥勇,也不是那麼難。”
“就該這樣!給他們臉了!”白朵解氣地跟她碰了碰杯,兩人對飲一大口。
付佳希單手撐著下巴,神思遊離⒓⒓[,“那時候,我想得太多了。想顧全所有人,想當個好妻子、好媽媽,怕影響嶽靳成和家裡人的關係。我小心謹慎,步步如刀尖。後來我發現……其實嶽靳成並不在意這些,他家裡人的關係,在他眼裡就算個屁。”
付佳希低下頭,輕聲一笑,“但他從不跟我說這些,他拚命工作,給我衣食無憂的生活。他說,他隻要足夠強大,就沒人能把我怎樣。”
他養嬌養一朵花,本意或許沒錯。
但他忽略了,也許付佳希,並不想、並不隻能成為一朵花。
“對了,你和俞彥卿處得怎麼樣了?”白朵問。
“他?”付佳希把剩下的一杯底喝完,“深居簡出,穴居動物,也不知道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
不過,她還是有必要去找他一次。
去了他那才發現,這人這麼多天沒動靜,其實是病了。
“還有39度呢,你這燒了幾天了?吃藥了沒?去醫院驗血了嗎?”付佳希很緊張,不放心耳溫槍,又用傳統的體溫計讓他測腋溫。
俞彥卿嗓子啞得很,“沒事,我心裡有數。”
付佳希拿手背探他額頭,很突然地傾身過來。
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一艘溫柔的船,就這麼漂進了他五臟六腑。
到嘴邊逞能的話,鬼使神差地吞咽下去。
“這麼燙,肯定不止39度。不行,你得跟我去醫院。”付佳希架起他胳膊,雷厲風行地將人往外頭拽。
俞彥卿發著燒,身體自然虛弱,“你,誒,你總讓我穿件衣服吧。”
付佳希這才發現,他穿的是家居服。
不提醒還好,她把俞彥卿裹得能馬上去南極找企鵝玩耍一般厚實。
“圍巾真的不能再戴了。”俞彥卿痛苦道,“我要窒息了。”
去醫院一路,付佳希車也開得快。
俞彥卿說,“我隻是發燒,不是去搶救。”
“你懂什麼,什麼都不懂就彆說話。”付佳希難得的嚴肅。
俞彥卿靠著椅背,腦袋歪向她,靜靜打量她。
原來被在意、被關心、被心無旁騖地惦念,哪怕隻有短暫瞬間,是這麼好的感覺。
掛了急診,抽了血,等結果的15分鐘裡,付佳希陪他坐在走廊長椅上。
她過於安靜。
俞彥卿忍不住打破,“你這樣熱情,很難不讓我多想。”
付佳希說:“你三年級的時候,就是這樣莫名其妙高燒不退。那時舅舅出差去外面搞維修,十天半月不會回,舅媽懷著孕,她不想送我去醫院,搞來感冒藥讓我吃。”
“後來,我人都燒迷糊了,在床上抽搐,嘔吐,她才叫鄰居把我送去了醫院。醫生看了血檢結果,說不太好,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是白血病。”
付佳希歎氣,“所以吧,我現在特彆害怕發燒。不僅是自己,還有身邊的人。一燒,我就緊張,跟應激反應似的
,就想讓你們快點好起來。”
俞彥卿愣住。
立即道歉,“對不起。”
付佳希你笑了下,“你可要身體健康,彆浪費你賺錢的本領。”
俞彥卿也笑,“帶你一起賺。”
既然說到這,付佳希眼睛一亮,“柏豐會成立獨立的交易部門,你有沒有興趣加入?”
“給你前夫打工?”俞彥卿冷笑,“我是發燒,不是發瘋。”
“彆這麼說,他人其實挺好的。”
“他人好,你還會不要他?悖論。”
付佳希啞口無言,“你今天說話很刻薄啊。”
“你要想跟我學東西,何必費這麼大周章。”俞彥卿說,“來我這不就行了。”
付佳希嗤聲,“得了吧,我可受不了你這臭脾氣。”
拉攏俞彥卿入職柏豐這事,她原本也沒抱希望,交易部的成立,嶽雲宗絕不會再讓出主動權。
這條路,隻怕是會走得更艱難了。
早上十點,付佳希到辦公室,路過的幾撥同事,不同部門,平日也不太相熟的,今天紛紛跟她打招呼,個個都還挺熱情。
到工位的時候,於小米忽然站起來,“佳希姐,早、早上好。”
付佳希被她嚇一跳,“早上好。”
於小米欲言又止,又低著頭坐了回去。
付佳希覺得太不對勁,於是私下發信息問,“小米,是有什麼事嗎,我感覺今天怪怪的。”
於小米:“佳希姐,昨晚有人在公司論壇發帖了,說你和嶽總是……夫妻關係。”
她很委婉,沒說是前妻。
淩晨起,員工論壇就有匿名帖:“201x年結的婚,嶽總進柏豐那年她生的孩子,202x年離婚,孩子撫養權給了她。”
煞有其事,並且每一個時間點都對得上。
這條帖子是在早上四點多被刪除的,據說是焦睿親自給信息部打的電話。
縱如此,還是很多人知道了。
於小米發了個哭哭的表情,“佳希姐,以前多有得罪,您多擔待呀。”
所以,該來的還是來了。
付佳希其實並不意外,她決定進柏豐前,就把這事想了個明白。
他倆領證的時候,嶽靳成籍籍無名,直至他殺回嶽家,入主柏豐,付佳希被他保護得很好。
付佳希懷孕生子,幾乎沒有出入過社交場所。這帖子把她的時間線說得這麼清楚,一定是非常了解的人。
離婚從來不該是一個女人的罪證與汙點,流言飛個幾天也就消停。
但後來這幾天,情勢似乎跟付佳希想得不一樣了。
這日,她去洗手間,剛要推開隔門,就聽到聊天的聲音。
“彆說,她手段真是高明。”
“離婚兩年,又殺了個回馬槍,這不就是後悔了嗎?仗著有兒子,估計就是威逼利誘,非要來集團上班。”
“這麼大一棵樹當
然要抱緊了,據說離婚是嶽總提的。”
肯定的,她又不傻,怎麼可能放棄這隻金龜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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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聽人講,她在嶽家的時候,可會來事了。”
付佳希推開門。
“吱——”
那幾個員工嚇得臉色發白,紛紛往後退。
付佳希置若罔聞,洗手,擦乾,抹了點護手霜,就這麼走了。
跟這些人較真,真沒必要,勞心傷神,解釋了人家也不會信,然後繼續添油加醋地歪曲,日後又是一場活色生香的茶話會。
付佳希進電梯,按下頂層樓號。
電梯門劃開,迎面碰上焦睿。
焦睿愣了下,“佳希姐。”
隨同的兩名行政面面相覷,焦秘書不避諱了,稱呼都改了。
付佳希嗯了聲,徑直往前走。
地毯消音,高跟鞋踩得穩,氣勢十足。
總裁辦公室外的幾位助理,竟都不敢上前攔。
付佳希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風風火火地走進去。
嶽靳成坐在辦公桌後簽文件,抬頭看她一眼,笑了下,“有正宮娘娘的氣勢。”
“滾蛋。”付佳希往沙發上一坐,翹著腿,忍了幾天的脾氣再也兜不住了。
嶽靳成擰上筆帽,最後一份文件擺在右上角。
他起身,走到沙發後,輕柔地捏捶肩膀。
付佳希蹭開他的手,“討厭。”
嶽靳成挑眉,笑得風流倜儻,“哪兒討厭了?”
“他們都說是我倒追的你,還說是你把我趕出家門,你早想離婚了。”付佳希氣得雙手握拳,狠狠捶了下沙發,“我不管,你給我發聲明,說清楚,到底是誰追的誰!”
“好,我發,我幫你澄清,全集團通報,人人背誦。”嶽靳成的手指卷顫她一縷頭發,有下沒下地繞著玩。
付佳希瞪他一眼,“討厭。”
嶽靳成給她倒了杯溫水,“你還聽到什麼了?”
“有。”付佳希吊著語氣,“關於你的,你確定要聽?”
八卦的中心點圍繞女人展開,這似乎是一種定律。嶽靳成這個身份,有非議自然有遞不到他耳邊。
付佳希想,憑什麼這些讓她一個人承受?
“他們說我什麼了?”嶽靳成語氣淡淡,帶著閒散的調侃。
付佳希反手,用力扯住他的領帶往下拽。
嶽靳成配合伏腰,低下頭。
兩人臉貼得近,四目交接的短暫距離,也被升溫的火焰星子蹦滿。
“說……白天叫領導,晚上領導……”付佳希的食指指腹,輕輕點了下他的唇。
“哦,那我昨晚叫了嗎?”
語罷,嶽靳成微啟薄唇,將她細長白皙的手指吞並、緊緊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