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熒幕漸漸暗了下來, 片尾字幕在音樂聲中滾動著。觀眾們還沒有從最後一幕的震撼中回過神來，背景澎湃的管弦樂使得他們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靜。

當樂曲由激昂轉向舒緩，所有人心中又升起一陣淡淡的悵然若失。

不知是誰先開始, 掌聲從某一處擴散到了整個放映廳, 觀眾們站了起來，為這部精彩的作品獻上他們能給予的最高讚譽。

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明明影院裡冷氣開得不算大, 他卻冒出了雞皮疙瘩。

坐在前排的電影記者與影評人們也都紛紛跟著鼓掌，比起普通觀眾，他們更能看出這部電影的厲害之處。薑如初的水平遠遠超過了一般的新人, 如果有人告訴他們這是一部已經建立個人風格的名導的作品, 他們也會相信。

工作人員把椅子搬到台上, 薑如初起身帶著幾位主創走上前來，李正宰聽到觀眾席的掌聲更熱情了, 還有人高喊著薑如初的名字。

披散著烏黑長發的女人在中間的位置落座, 李正宰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溫柔地蓋到她的腿上。

掌聲響了好幾分鐘才終於停下來，緊接著是電影主創與觀眾們的互動環節, 就像之前《與神同行》的發布會一樣, 他們會解答大家的一些問題。

崔英哲拿到話筒時差點沒有接住，他在首映會之前一直有些緊張，直到剛才聽見台下的掌聲才漸漸平複了心情。

“大家好, 我是在電影裡飾演尹俊赫的崔英哲。”

他開口的前幾個字有些沙啞，聲音到後面才恢複了流暢。

幾位主演都跟著介紹了自己的角色，最後輪到坐在中心的女人，她隻是神色淡淡地說道：“我是薑如初，《代價》的導演。”

台下再一次響起歡呼聲, 她隻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就征服了戛納的觀眾。

看完整部電影，沒有人會再去質疑薑如初的第一部作品怎麼能夠入圍主競賽單元，如果因為資曆而忽視她的才華，那才是最大的不公。

首映會結束後，依然有很多人在談論《代價》。電影中值得深思的內容太多，就連影評人也不敢保證自己完全讀懂了薑如初的想法。一環扣一環的幾層反轉、人物與劇情的精妙設計，這些卻沒有讓這部影片產生一種過度雕琢的感覺，也就是很多人所謂的“匠氣”。

《代價》的主題是現實的，拍攝手法也體現了這種現實，然而總在某一瞬間，薑如初會突然讓你從現實中驚醒，注意到自己曾經忽視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荒誕。

這種現實中的超現實使得這部影片的觀感更上了一個層次，它把觀眾拉入電影中的世界，再讓他們以上帝視角醒來，這也是為什麼很多觀眾會疑惑明明影片裡沒有什麼驚悚元素，他們卻會在看完電影之後感到頭皮發麻。

“薑如初把‘鬼’隱藏在了攝像機裡，你看不到它，卻忍不住汗毛直立。這就是她高明的地方。”一位來自法國的影評人這樣評價。

好萊塢的影評人則稱《代價》為“不同於樸瓚鬱的暴力美學”、“顛覆認知的複仇大戲”。

金榕華之前在采訪裡所說的話得到了印證，不僅影評人對薑如初的評價頗高，看過首映的觀眾們也好評如潮。

戛納場刊《銀幕》給《代價》打出了3.5的高分（滿分4分），甚至超過了電影節開始前媒體預測的金棕櫚獎熱門影片。

電影還未獲獎就已經有許多歐美公司開始聯係Moho Film商談海外發行的事宜了，經驗老道的電影人都能看出這部片子的潛力，這個時候誰動作快一步誰就能搶占合作先機。

上一部打破韓國電影版權交易記錄的還是樸瓚鬱的《小姐》，《小姐》售至175個國家，他卻覺得這個數字恐怕很快就要被超過了。

樸瓚鬱回想起第一次從老朋友那裡看到薑如初短片作品時的心情，那時的她還有些技術上的青澀，如今卻已經儼然成為了一個成熟優秀的導演。

他很好奇薑如初未來能走到怎樣的高度，忠武路的下一代怎麼也得超過他們這幾個老家夥吧？

*

頒獎典禮在電影節的最後一天，《代價》主創們這些日子並沒有時間享受戛納的陽光和海灘，他們接受了許多國內外媒體的采訪，記者們對薑如初尤其好奇，但她卻推掉了幾乎所有訪談邀請，隻參與了戛納官方的一場采訪活動。

雖然薑如初顯得尤為冷淡，這卻沒有打消大家對她的熱情。美麗與才華有一樣就足夠引起大眾追捧，而薑如初兩項兼具，並且她還如此年輕，因此她的神秘不僅不是缺點，反而成為了一種魅力。

戛納電影節的閉幕式將會全程直播，全球觀眾都在關注獎項歸屬，韓國人也不例外。

【第一部能入圍就很好啦，就算沒得獎我也很為她驕傲。】

【哈哈其實我就是想看看薑導的美貌，她從來穿得都很簡單，但不知道為什麼就讓人移不開視線。】

【我看外網影評都很好誒，之前不是還有報道說首映會最後觀眾起立鼓掌了五分鐘的嗎？重量級獎項應該不會頒給新人，但金攝像機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你們覺得李正宰能憑這個角色拿戛納影帝嗎？好希望我們正宰叔叔也能有所收獲啊……】

【今年有點難說，入圍的男演員都蠻厲害的，不過說不定年底國內三大獎會給。】

網友們正在聊得熱火朝天時，電影人們陸陸續續進場了。

薑如初與申善靜坐在一起，她依舊是一襲黑裙，精致的鎖骨上點綴了一顆紅寶石項鏈，低調而優雅。鏡頭偶爾掃過她們，觀眾都會不由自主地多盯一會兒。

頒獎典禮的流程都大同小異，一般以新人獎開場。

金攝像機獎又被稱為導演處女作獎，要頒發給本屆最為出色的首部長片。這也是網友們認為薑如初最有希望獲得的獎項。

之前也有韓國導演入圍這個獎項，隻是最終都遺憾地失之交臂。今年的薑如初能夠拿到這項榮譽嗎？網友們緊張地等待著主持人宣布結果。

此時鏡頭又給了台下幾位第一次執導長片的導演，薑如初是其中最年輕的一位，卻也是看起來最淡定的一個。

她臉上沒有一絲緊張的神色，在攝像機轉過來時也隻是瞥了一眼。反倒是她身邊的申善靜兩隻手握在一起，明顯比她本人還要擔心。

“本屆戛納電影節金攝像機獎的得主是——”主持人打開手中的信封，露出了一個笑容。

“薑如初，《代價》！”

台下掌聲雷動，隻要是看過首映的觀眾都知道這個獎項實至名歸。申善靜激動地擁抱了薑如初，她第一次這麼大膽，但當主持人公布結果的那一刻，她實在難以抑製自己的衝動。

李正宰也舉起手鼓掌，他望著薑如初的側臉，笑著說了聲“恭喜”。

年輕女導演起身朝台上走去，她從評委會代表手中接過卷成一筒的獎狀，垂眸看向觀眾席坐著的電影大咖們。

金攝像機獎隻是個起點，她不認為自己會比他們要差。

淡淡的野心從她目光中一閃而過，仿佛頭頂燈光落下的影子。

薑如初的獲獎感言十分簡短，和以往淚灑典禮的大多數新人導演不同，她沒有太多心路曆程想要與大眾分享。

樸瓚鬱在家裡看著直播，無奈地扶住額頭。

“如初啊，這可是戛納。”

金榕華在另一邊幾乎說出了同樣的話。

但他們說完又覺得好笑，因為對於薑如初來說，戛納又如何？她絕不是迷信獎項的人。

薑如初拿到了金攝像機獎，影迷們十分滿足。這樣的出道起點在忠武路已經是曆代級了，媒體在編輯通稿時給薑如初的“天才導演”頭銜前又加上了“百年難遇”這幾個詞。

很多韓國網友看到這裡就打算關上直播了，畢竟後面的重量級獎項似乎都與他們無緣。但崔宇值卻沒有立刻退出，而是決定繼續看下去。

他隻是覺得，如果是薑如初的話，那些經驗主義的猜測在她身上都不會成立。

為什麼新人就不能拿到其他大獎呢？

崔宇值把Choco抱在腿上，自言自語：“他們也太小看如初了。”

在頒獎典禮媒體區架著相機的安德烈也小聲說道：“《代價》不可能隻拿一個新人獎。”

薑如初回到座位，將獎狀隨手放在旁邊。她把臉側的頭發撩到耳後，露出足以令人神魂顛倒的完美側顏。

李正宰感受到周圍被吸引過來的各色視線，上揚嘴角漸漸扯平。

漫長的頒獎典禮進行到了最為激動人心的時刻，評委會大獎已經公布，這也說明又有兩部電影退出了金棕櫚獎的角逐。

戛納極少將兩個重量級獎項頒給同一部電影，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潛規則。

但有些人似乎忘記了一點，新人獎並不算在這個範圍之內。

主持人公布了最佳劇本的獲得者，接下來要頒發的是最佳導演的獎項。

坐在前排的幾位熱門人選下意識調整了下坐姿，然而鏡頭略過他們，最終定格在了另一個方向。

女導演令人驚豔的臉出現在了大屏幕當中，她微眯著眼睛，帶著淺淡的倦意。

“最佳導演的獲得者是，《代價》薑如初！”

前排的幾位候選人猛地回頭。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沒把這位新人導演放在眼裡，但今晚之後想必他們都會在心裡記住這三個字艱難的發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