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如初笑了。
她笑起來也是冷的, 像陰沉雨天裡盛開的玫瑰，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淡，卻又散發出極致的豔麗。
樸敘峻有些恍惚, 她以前對自己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嗎？
“樸敘峻，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薑如初語氣淡然, 好像他剛才的舉動都是無理取鬨。
被她連名帶姓稱呼的男人站在原地, 心裡的怒氣漸漸轉變成一種更加複雜的情緒。
崔宇值以一種保護性的姿勢站在薑如初與樸敘峻中間，他和杜賓犬的表情有一瞬仿佛出現了同步，“敘峻哥，你沒有立場來質問如初。”
“我們隻是分手，不是絕交。”樸敘峻冷靜下來後給自己找到了借口, “而且Nala也是我的狗, 它是我帶回來的, 我對它負有責任。”
身後傳來場記小心翼翼叫他名字的聲音, 提醒他劇組的休息時間快要結束了，樸敘峻沒有回頭地說道：“我這裡沒事, 馬上就回去。”
場記“哦”了一聲，在離開前偷偷瞄了一眼身處漩渦中心的女人。
薑如初根本沒把樸敘峻的話放在心上, 她從崔宇值手中牽過Nala的牽引繩, 低頭安撫地摸摸它的耳朵尖。
“乖女孩，我們走吧。”女人的嗓音慵懶, 讓人忍不住嫉妒能被她如此對待的杜賓犬。
崔宇值慢了她一步, 他走到樸敘峻身前，偏過頭看向他，“哥之前說的話我不太同意。”
樸敘峻目光頓了頓。
崔宇值繼續說道：“不是所有人都討厭如初的控製欲，那不是她的缺點，而是她的一部分。”
他喜歡她, 包括她的光鮮，自然也包括她惡劣的那一面。
……
樸敘峻在晚上回到家後試圖給薑如初打電話，但他的號碼被拉進了黑名單。他無奈地放下手機，仰面靠在沙發上。
明明當初分手答應得那麼痛快，現在他卻又惦記起了前女友，說起來也是有點活該。
還有崔宇值那小子，樸敘峻想起他在薑如初面前那副乖狗狗似的模樣就覺得牙酸。
被他腹誹的對象在天黑之後才離開薑如初的家裡，雖然中間有個小插曲，但他成功得到了Nala的認可。崔宇值在和薑如初道彆時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他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那我先回去了，如初你有什麼事都可以隨時找我。”
薑如初叫住了他，語氣帶有淡淡的命令意味，“把手伸出來。”
崔宇值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卻乖乖地在她面前攤開了手掌。
一顆薑糖被放進了他的手心。
崔宇值看向薑如初，她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
“這是獎勵。”
*
《與神同行2:因與緣》迎來了開機的日子，這也是薑如初第一次作為助理導演上崗。她在開始拍攝之前就自己過了一遍電影腳本，金榕華的風格相對自由，他的導演台本為演員發揮留出了很多空間，這一點是薑如初難以理解的。
不過這不是她的電影，所以她不會對金榕華的選擇指手畫腳。薑如初每天觀察著劇組的運作，學習金榕華如何作為一個導演來統籌全局。
金榕華見薑如初站在一旁盯著監視器，對她笑了笑，“看到現在，有什麼感覺？”
薑如初直白地說道：“混亂。”
大型劇組與她的短片團隊不同，各個部門下的工作人員都很多，溝通、協調起來並不容易。即使大家都各司其職，這個大機器在運作起來時還是免不了會出現一些障礙。尤其是《與神同行》還涉及到後期CG製作的問題，這讓影片的拍攝更多了幾分難度。
金榕華已經是相當有經驗的導演了，但他依然無法杜絕這些混亂產生。這對於薑如初這樣的完美主義者來說實在是難以忍受的一件事。
金榕華顯然沒有預想到這個答案，不過他仔細一想就明白了薑如初的意思。
他的這位師妹應該是那種喜歡把一切都控製在自己手中的導演，所以她才會產生這樣的感覺。
“人一多就會混亂，這無可避免。”金榕華溫和地說道，“做導演要學會與混亂並存，這是我的經驗。”
他們在聊天時，燈光組與攝影組正在按照副導演的指揮進行準備，要拍攝下一場戲的幾位演員走到了金榕華身邊。
河政宇的目光不經意地略過薑如初的側臉，他對她有些好奇，但現在並不是提問的好時候。
“下一場戲就按照我之前和你們說的定點，到時候機器會從這邊推鏡頭過去，政宇你說台詞的時候注意一下角度……”金榕華比比劃劃地給幾位演員講戲，薑如初也安靜聽著，默默梳理他設計鏡頭的技巧與意圖。
年紀比較小的金香啟則忍不住看了薑如初一眼又一眼。
這個姐姐好漂亮，金香啟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對方，隻是她看起來有些冷淡，似乎很難接近的樣子。
“香啟，彆走神。”金榕華無奈地用筆敲了下女孩子手中的劇本，“我要講你的戲了。”
金香啟連忙回過神集中注意力，“好的，導演！”
……
電影前幾天的拍攝還算順利，金榕華認為這是個好兆頭。經過幾天的相處，他多少也了解了自己這位小師妹。
薑如初的能力極強，所有分配給她的任務都會完成得相當完美，甚至會超出他的期待，但同時也帶上了很明顯的個人風格。
另外，薑如初很快在劇組中確立了自己的地位，她雖然隻是個助理導演，卻能讓副導演都乖乖聽她的話。
金榕華覺得如果這裡是真正的職場的話，也許過不了多久自己的位置也要被薑如初取代了。
“如初姐姐去哪了？”休息時間一到金香啟就開始尋找薑如初的身影。
朱智熏抬起頭回答：“我剛看到她往停車場那邊走，應該是去抽煙了。”
“很少見你這麼關注一個人。”河政宇看了他一眼，開玩笑似地說道。
朱智熏笑了笑，“如初xi可是KAFA的學生，說不定以後就有合作的機會。”
河政宇沒戳破他的言不由衷，KAFA的光環雖然耀眼，卻完全比不過薑如初這個人本身。
薑如初大概不知道自己第一天出現在片場就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又或者她知道，隻是不在意。
雖然電影是一種藝術，但劇組裡大家的穿著大部分時間都很簡單：襯衫配卡其褲或者T恤配牛仔，等到忙起來時基本上就是早晨起床抓到什麼穿什麼了。在這樣的一幫人中，薑如初的白襯衫與黑色長裙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年輕女人披散著烏黑的長發，皮膚白得發光，又一絲不苟地化了唇線，用口紅填滿形狀完美的唇瓣，整個人清冷又優雅，像隻高傲的黑天鵝。
那天早上大家竊竊私語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她是誰？”
許多人都猜測薑如初是電影裡新加的某個角色，隻是金榕華很快揭曉了答案，她是劇組的助理導演，出身KAFA的年輕天才。
塊頭很大的打星馬棟錫在和河政宇閒聊的時候說了這樣一句話，他說：“這麼多的鏡頭居然在拍我而不是拍她，簡直是一種犯罪。”
河政宇深以為然。
當看到薑如初容色淡淡地站在傘下時，河政宇覺得她才應該是電影中的神明使者，目光淡漠地看著人間悲喜，像是什麼都無法在她瞳孔中留下痕跡。
他自認為心如止水，畢竟已經過了四十歲生日，心思除了放在事業上還能放在哪裡。河政宇對薑如初的美隻有欣賞，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如初姐姐和我交換了號碼，沒準我能當她以後電影的女主角呢。”金香啟聽到朱智熏的話，得意地接著說道。
河政宇瞥了眼停車場的方向，他們談論的主角離開有一段時間了，不知為什麼現在還沒回來。
……
“你說，你喜歡我？”薑如初倚在自己的車旁，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支快要燒完的香煙。
煙霧模糊著上升，軌跡漸漸變得不可捉摸，就像眼前的這個女人一樣。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告白的青年語氣弱了下來，“是、是的，我看到如初xi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
薑如初斂下黑鴉鴉的睫毛，眉梢眼角都散發著淡淡的冷意，她說話的咬字帶著一種特彆的韻律，讓她無情的拒絕都聽起來十分迷人。
“可惜，我對你沒有興趣。”女人掃了眼對方胸口的工作牌，“李朋義先生。”
她甚至沒記住他的名字。
青年的一腔愛意被澆了一盆冷水，臉色蒼白地快步離開，他走得失魂落魄，恐怕一時半會兒都緩不過來。
薑如初慢條斯理地把煙掐滅，抬起頭就看到一個男人從旁邊的房車裡走了出來。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李正宰本來是在車裡看劇本，卻被迫旁觀了一場失敗的告白。
“你的道歉不應該對我說。”薑如初扔掉手中的煙蒂，又用濕巾仔仔細細地擦乾淨手指。
李正宰看著她做完這一切，溫聲說道：“你需要護手霜的話，我車上有。”
見薑如初抬眼，這位演員中的大前輩彎了彎唇角，“是粉絲送的玫瑰味，你應該不會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