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墜在年尾,篝火燃透了先前那些月份,輪到如今便隻剩涼薄的餘燼。
次日清晨,積雪已化得七七八八,李婧冉瞧見不遠處緩緩而來的嚴庚書,連忙迎上前溫柔道:“夫君,你感覺可好?”
嚴庚書似笑非笑地應道:“托阿冉的福,好得很。”
昨天被嚴庚書撞破她故意耽誤藥療後,李婧冉試探地打聽出他並未聽到麻花辮是自己的下屬,便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當時,嚴庚書嗓音涼涼道:“恩人倒是大義。”
李婧冉也絲毫不怵,用她那甜膩的嗓音假惺惺道:“夫君,我如此愛慕你,怎會忍心讓你做一輩子瞎子?”
她指尖撫上他的肩,仰臉踮起腳在他耳邊笑:“你放心,隻待我們一成婚,我便讓阿妹開最好的藥,包管夫君藥到病除。”
嚴庚書側顏弧度分外妖孽,眉弓深邃且鼻梁高挺,眼下淚痣更是魅惑精致。
縱然眸子如今失了神采,卻絲毫不損他的勾魂攝魄。
他微側過臉,大掌覆上她的手背,灼熱的體溫燙得李婧冉心尖一顫。
那低磁性.感的嗓音貼著她的耳畔道:“你在怕什麼?怕我跟彆人跑了麼?”
他若即若離地順著李婧冉的手背一路攀上她的脖頸,輕輕捏起她的下頜,逼她抬頭,笑得散漫:“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還在擔心什麼呢?”
說罷,他偏過頭似是想俯身吻她,李婧冉連忙伸出一根手指抵上他的唇:“等等!我害羞!”
嚴庚書微挑眉梢,顯然是對她這番話表示質疑。
但嚴庚書未發一言。
他分明目不能視,卻好似在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而後微微啟唇,伸出殷紅濕潤的舌,輕舔了下她的指尖。
!!!
李婧冉宛如被火燙到似的,立刻收回手退後兩步,都快被嚇得語無倫次了:“你你你......”
救命,有變態!
嚴庚書勾唇輕笑:“阿冉既想讓我做個瞎子,那總該在其他地方彌補我吧?”
他不緊不慢地道:“明日,我要出城。”
好半晌,李婧冉才找回神誌,慢半拍道:“...... 出去乾嘛?”
自然是放煙彈示意飛烈營迅速趕來,然後殺了她啊。
嚴庚書如是想著,面上不動聲色:“籌備大婚用品啊。”
他嗓音微頓,隱晦暗示道:“香膏,暖玉,紅燭,看阿冉喜歡什麼。”
李婧冉思緒混亂,把開支節流刻進了骨子裡:“不必麻煩,買個蠟燭就...... ”
話音未落,她聲音驀得卡在了嗓子口。
因為李婧冉對上嚴庚書那暗示意味明顯的神色,後知後覺地發現——
他口中的這些玩意兒,是用來助興的啊啊啊!!!
嚴庚書,好一個衣冠楚楚的斯文敗類!
於是乎,基於嚴庚書這不怎麼正經的請求,兩人還是出城去了市集。
不同於她先前帶李元牧去的春林市,崖底走出一段不算長的距離便是個地市。
入門處,帶著白兔面具大的小童垂著頭,給每位走進地市的尊貴客人都分發著面具。
李婧冉的是個遮著全臉的蝴蝶面具,而嚴庚書的則是個野狼面具,露出線條冷厲的下頜和那紅潤的唇。
地市裡處處都有種不同尋常的靡麗之感,衣衫襤褸的奴隸們脖頸套著粗繩,雙手反剪被綁在身後,跪在牲畜籠裡供人觀賞。
李婧冉看到有個中年矮冬瓜伸出那油膩的鹹豬手,探入籠中在籠內少女衣襟處狠狠揉捏了一把,□□著和攤主討價還價。
她渾身泛著惡心,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被緊貼著她肩的嚴庚書感受到了。
嚴庚書微低下頭問她:“怎麼了?”
李婧冉猶豫片刻,隻是道:“看到了些極其下流的交易。”
嚴庚書聽著旁邊被欺辱少女的□□聲,也大致猜出了些什麼,卻漫不經心道:“人分三六九等。人上人是神,其餘的不過是玩物。如能討得貴人歡心,這一條賤命也算值當。”
這番冷血的話讓李婧冉不禁皺眉,縱然她向來不喜與人爭辯,仍是忍不住反問道:“那有些人生來就該去死咯?憑什麼?就憑他們出生貧寒?”
嚴庚書腳步頓了下,不知聯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一瞬的怔忪。
須臾,李婧冉隻能看到他抿成直線的唇緩緩放鬆,再次勾起一抹散漫的笑意:“怎麼,阿冉可是看不過眼?”
他半真半假地輕喟道:“阿冉心善,但這世上的可憐人如此之多,你就算救得了他們,又如何能救得了所有人?”
這個話題並不適宜多加探討。
李婧冉心知自己來自一個截然不同的時空,接受著截然不同的教育和世界觀。她無法接受人類的貴賤之分,但也無法以自己淺薄的認知為尺子,居高臨下地對他們的世界觀指手畫腳。
嚴庚書見李婧冉不應聲,隻當她是在鬨小脾氣,並且多言,隻是辨著聲往前走了幾步。
攤主見嚴庚書站在自己攤前,目光在他高挑勻稱的身形上打了個轉,目光變得有些怪異,但還是熱情地招呼道:“這位公子,不知需要些什麼?”
攤主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道:“我這兒的東西可多了,包管能挑著和您口味的。”
嚴庚書眼睛看不見,也不知自己面前是些什麼,隻是勾著唇道:“看我夫人喜歡什麼。”
李婧冉此刻也已走到嚴庚書面前,她目光在那黑絨布上的東西停頓一瞬,像是被燙到了似的連忙收回視線。
她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快走。”
攤主是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見李婧冉這樣子捂嘴笑得花枝亂顫:“喲,夫人臉皮薄得很呢。”
李婧冉被打趣地面色通紅,半嗔地瞪了嚴庚書一眼,心中腹誹:要不是他看不見,他肯定不可能這麼淡定。
她拉了下嚴庚書的衣角,但這男人還來勁了,不緊不慢地附和著攤主調笑道:“夫人莫要害羞。你舒坦了最重要。”
李婧冉頂著攤主那曖昧的眼神,覺得前所未有地社死。
她想逃,可嚴庚書這狗男人像是偏要看她丟臉似的,腳下紮了根就是不走。
李婧冉羞紅著臉嗬道:“你走不走?”
嚴庚書唇角一勾,不說話。
李婧冉看著他那副又妖冶又欠揍的模樣,輕吸了口氣:“行。”
她咬牙微笑,看向攤主,嗓音綿軟道:“老板娘,這項圈和皮鞭我都要了。還有紗布和這個鎖環。”
嚴庚書臉色一僵,而攤主也很合李婧冉心意地訝異道:“這麼狂放?你夫君他...... 吃得消嗎?”
李婧冉眼都不眨地應道:“他啊,戀痛。”
李婧冉充分展現了什麼叫用最天使的嗓音說最露骨的話。
她破罐子破摔:社死是吧?來,看看丟的究竟是誰的臉。
嚴庚書則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陰鬱地想:將死之人罷了,莫要跟她多計較。
李婧冉付銀錢時,嚴庚書抓準時機,借著衣袖的遮掩,指尖微動。
一簇細苗無聲無息地攛上了天,給不遠處的飛烈營傳達著信號。
他悄無聲息地把細小的竹筒往旁邊一扔,誰知竹筒落地時,女子柔和的嗓音傳來:“夫君。”
嚴庚書神色微淩,正在猜想方才的舉動是否被李婧冉瞧見時,卻忽覺懷中一重。
李婧冉把那一包見不得人的東西往他懷裡一塞,拍了拍手道:“你的寶貝們,抱好了。”
嚴庚書:......
李婧冉自覺扳回一局,邊笑邊往前走了兩步,誰知眸光瞥見不遠處那抹純白祭司袍時神色卻是一僵。
男子一身雪色衣袍,銀絲竹紋在熹光下泛著彩,掩了半張臉的面具遮不住他周身的清華。
竟是裴寧辭?!